但他用与君临相似的面貌做出完全不符合君临习惯的表情和动作,看得郎梓又是一阵咂舌。
郎梓忍不住心道:还是我徒弟最好看,这些低配版也就装个样子,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刚刚觉醒的罗睺神瞥了他一眼,手中却跟着松了松,幅度不大,但也足够郎梓喘会气了。
郎梓顺杆往上爬,叫唤道:“要杀我也不是不行,好歹先将我弄晕了罢?那个,香儿,为师怕疼你知道的。”
罗睺神情一滞,瞬息即逝。
他淡淡道:“如你所愿。”
黑气侵蚀而来,直扑面门,郎梓只觉脑中微微晕眩,不多时便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时,他是躺着的。
双手被缚,道意被封,身上只盖了件轻薄如纱的外袍。
郎梓侧头,透过影影绰绰的床帐看到了盘坐在烛光中的背影。
那人穿着渝国国师的道袍,白底黑边,同他的落霞袍有几分相似。
这屋子熟的很,不是罗睺界碎片里的那间小木屋,周围充斥的气息也以魔气居多,像是风楼的小世界。但屋中布置与先前不一样,倒有些像他转世后常住的寝宫。
就连床栏上雕刻的飞龙都一模一样。
即便背对着他,不远处的人也知道他醒了。
失去了本源世界的创世神来到天元后,本身的力量也被削弱,堪堪越过神境,比神君差点,却也高出郎梓许多。
郎梓有些想说,没必要绑着自己的,他又没证道,还把剑舍了,两个自己也打不过他。
冷淡的声音响起时,他又不太想说出口了。
“醒了?”
郎梓:“对啊。”
那人道:“可知本尊为何等你醒来?”
郎梓想了想,舔着嘴唇道:“香儿,你该不会是这样不行吧?”
“……”
“好吧,换为师也是。”
“……”
“我说,你要上赶紧,晚了我可就后悔了。等为师自爆了你可就竹篮打水一场空了我跟你讲。”
“闭嘴。”
罗睺忍无可忍,转身来到床边,狠狠捏住了他下巴,面上更是森冷,“本尊怎么会看上你这么个……”
郎梓眨着眼接话:“老不修?不要脸的?”
罗睺,哦不,君临,眼神沉了几分。
郎梓挣不开手上的束缚,抬了抬腿,拿脚勾了勾君临小腿,眉眼含笑,“你还来不来?别是怂了吧?”
来是肯定要来的。
君临喉结滚动,低头便堵上了他喋喋不休的嘴,用实际行动证明,就算师父记起了前尘,他也半点不带怂的。
这一吻深刻而悠长,像是恨不得将那无尽岁月中寂寞一同弥补上。
不知何时,那层毫无用途的轻纱也被君临抛了开去,帷帐落下,抖得跟要被扯落了似的。
郎梓死死地攥着绑在手上的红绳,嗓子都哑了,却依旧寻到了机会叫唤:“逆徒轻点!为师一把老骨头都要散……唔……”
感受着身体完全不受自己的意志飘荡,如同风中芦苇一般,喊话也喊不出来,郎梓心想,瞧瞧,这就是单身几万年的结果,说如狼似虎都是轻的,这简直是饿虎本虎啊!
真特么疼。什么舍道,比五十年前疼多了。
剑道道意与满身的功德之力顺着连接之处渐渐流失,一分分涌向身上的人。
到后来,郎梓是真的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此时的他,空有一副仙体,却比刚入道的修士都强不了太多。
失去大道后的他脑中嗡嗡作响,眼前一阵阵眩晕。
待风雨平息,君临环着他的腰际,轻轻地吻着他的脸。
郎梓有气无力道:“先给我解开。”
君临不过一抬手,那束缚了他一个时辰的红绳便化作飞灰。
郎梓感觉脖子上湿了湿,原本是要活动手腕的,手掌半途一拐,抚上了君临的脸庞,安慰道:“没啥好哭的,我这当师父的,可不是……呃?”
他手指触到一片温暖。
那湿意哪里是眼泪,分明是君临在低头亲吻他。
这温存小心而谨慎,让郎梓心底没来由生出分羞赧,他老脸一红,讷讷道:“香儿,你过分了啊。”
耳畔传来低低的闷笑声,这一刻,他不是罗睺,也不是君临,仿佛只是回到了那寂静山巅的小小少年。
“师尊,我很欢喜。”
即便您恢复了记忆,即便我变了身份,也愿全然相信我,也愿与我这般。
道意相托,不一定需要亲密的结合,若是道侣愿意,便只是丹田相触亦可传达。
若是道侣不愿,哪怕发下合道道誓,强取豪夺也没有什么用。
修罗不知,君临又哪里不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我觉得可能会有小天使看不懂,下一章会解释的!
第81章 八十一章
八十一章
郎梓疲惫不已, 索性就着这床休息。
老脸方才已经不知丢到哪去了,他也懒得矫情,扯过斑驳的被子将自己裹了, 半阖着眼睛听君临说前一日的事。
其实也不必君临亲口说, 他自己也猜的八|九不离十。
此间静谧的很, 君临声音仿佛自亘古而来, 低沉而悠长。
原来,昨日他与郎梓分开前已料得结局, 待入阵进了修罗的小世界,便落入了修罗早已摆好的祭阵。
那祭阵以罗睺界残存的天地规则所设,一旦启动,就连修罗自己也无法终止。
他在祭阵中不知经历了多久岁月,感受着属于魔神的意志一分分将自己吞噬, 身体如被寸寸刀割,神魂更是浑浑噩噩, 几乎分不清自己是谁。若非心中记挂着郎梓,只怕早已丧失了所有意识与决断。
“别卖惨。”郎梓没好气地踢了踢他的小腿,自己收的徒弟是什么样的人,世间不会有人比他更清楚了, “你既能传讯给寂灭, 自是有把握全身而退的,捡重点说。”
君临在心底叹了口气,面上却笑容浅淡,不露一分受挫之感。
他发现师尊记起前尘后, 果真是不如当日皇宫里的小殿下好糊弄了。
郎梓可不管他, 直白问道:“你如今可是有了罗睺的记忆?”
君临点头。
按照修罗的谋算,觉醒后, 他作为君临的意志原本应当是被罗睺的意志所取代的,然而不知何故,他却仅仅继承了罗睺的记忆与神身,那意志终究无法融入他的神魂,不甘消散了。
郎梓哼声道:“你当真不知何故?啧,得了便宜还卖乖。”
君临自己隐约有所猜想,却决定装傻装到底,揽着郎梓轻声道:“徒儿不解,师尊可愿为我解惑?”
郎梓往旁边挪了挪,不让他挨自己太近,哪怕是这种时候,他也记着自己是君临的师父。
既然是师父,总要保留点距离感,可不能被这不孝徒儿压在头上。
……虽然压了别处,但不一样的。
郎梓困得厉害,却要勉强打起精神不能睡去。他刚刚舍了剑道,若在这时候睡去,只怕终其一生仙体也再难承接大道。
他言简意赅道:“你神魂不全,自然无法完成仪式。”
说到此处,郎梓顿了顿。
他从九重天出来后,前世那些混杂博知的记忆全然回归,见识比之前不知高了多少境界,自是能轻而易举地察觉自己的神魂有一小部分,是被人强行补上的。
魂魄撕裂的疼痛他曾经历过一次,说痛彻心肺都还是轻的,那是一回想起来就让人浑身哆嗦的刻骨痛楚。
除了君临,还有谁会心甘情愿为他割裂神魂呢。
郎梓不由放软了声音,捉着君临的手指道:“那意志既已消散,便不会再凝聚了。若寻得机会,为师再想办法帮你补上神魂吧。”
君临只是弯着眼,笑容浅淡,不置可否。
他早已想好如何弥补。郎梓的那一缕魂魄如今就在他手中,正是他第一次前往小世界中从修罗处得到的,只是还不到修补的时候。
君临心中泛起丝绮念,师尊的神魂中有他的,他的神魂中有师尊的,二人浑若一体,再好不过了。
其实昨日在走出祭阵前他便听到了郎梓同修罗的对话。哪怕过了这么久,师徒二人仍是如此默契,师尊一见寂灭离开便知晓了他的盘算,配合地天|衣无缝,甚至不需他出言暗示。
他心道,果然师尊合该是他天造地设的道侣。
君临又同郎梓说了离开罗睺界小世界后的事情。
的确如郎梓所猜想的那般,随之来到天元的,远不止一个罗睺界的修罗。修罗本就与他出自同源,谨慎深沉丝毫不下于他,早将各界陨灭后逃脱出来的神祇安置在另一处,除了他自己,无人知晓他们的全盘计划。
他到底还是对君临没有全然放心,便是口中尊称着主人,却也防备的很。
郎梓点头,“再正常不过。既是你的分魂所化,又岂会甘心效忠他人,想来只是借你之力求个稳妥罢了。”
明明是被郎梓拐着弯说自己奸诈,君临也不尴尬,反而趁机道:“徒儿可是心甘情愿效忠师尊的。”
郎梓瞥一眼自己青紫斑驳的皮肤,白了他一眼,“呵呵。”
他眼神仿佛在说:你就是这么效忠为师的?
君临毫不脸红,笑容愈发诚恳真挚,轻轻摩挲着师尊的掌心,“第一次难免生疏,徒儿定会勤加练习,师尊也要多加配合才好。”
郎梓:……
你还想有下一次?做梦!
这种事情,一次就足够表明态度了。
他转了话头:“待你带着功德之力出去,他必不会再留手。虽不至全然信你,但也不会防备太甚。可需为师再做些什么?”
君临摇了摇头,“够了。”
虽不够完美,但已足够他骗过修罗一时,再要布置下去,只会让师尊受更多苦,他舍不得。
郎梓叹了口气。
真实的局面远比他曾经设想的更糟糕,天元如今的一片安宁和乐之下,还不知埋藏了多少暗潮汹涌。
只驱逐一个修罗当然是轻而易举,那些藏在风楼小世界中的仙魔更是不足为虑。怕的却是其余的异界神祇从此潜伏,谋定而动,届时还不知会留下多少后患。
唯有让他们占尽优势,走到明面上,才是真正拔除危机的契机。
大战避无可避,天元神正在紧要关头无法离开九重天,仅凭神君与魔君,又有多少生灵要因此涂炭。
君临当然知道师父为何难受,沉声安慰道:“各界神祇中没有创世神,我们未必不可胜利。”
郎梓笑容疲惫:“有你在,为师很放心。”
他说的是真心话。
即便到了此刻,君临的修为境界也才堪堪比肩神君,但有了他的功德之气,众生之力皆为加持,对战修罗等人,胜算至少有五成。
郎梓摆了摆手,“容我休息会罢。”
君临也不再言语,喂师父吃了颗丹药,便离开了寝殿。
师徒二人的谋算无法告知他人,他还有许多事要做。
郎梓这一休息便休息了数月。
他不能沉睡,便在殿中盘膝运气,细细参悟自己万年来的修道感想。
有赖君临的丹药,他恢复的也还算不错。在这无人打扰的地方,倒是难得享受了些许安宁。
中途君临似来过几回,彼时郎梓正沉迷悟道,也未曾睁眼。
等他出关时,外界早已打的天昏地暗了。
郎梓丹田中空无一物,徒剩几分剑道残留下的剑意撑着仙体运转,论起灵力,还不如快入道的小修士。
然而,他只是振了振袖子,便轻而易举地划破虚空,离开了这个小世界。
正如君临忧心郎梓,他对君临的担忧只多不少。
那些瞒着对方做下的小交易,郎梓自始至终也没有打算告诉君临。
世道如此,能得到承诺让挚爱之人好好活下来,已是件圆满到极点的幸事。至于以后,到了那时再计较也不迟。
也不见御剑,郎梓却稳当当地浮在半空中。
他步履轻缓,闲适地如同在自家院子里散心。
却是一步到了离州城,一步又至湘南,再一步便跨越河川抵达玉虚山。
所过之处,征伐不断,遍地染血,日月无光。
魔界望云城,尸骨堆积如山,想是刚刚经历过一场大战,顶着魔角的兽部与白发的灵部魔族残躯挂的到处都是,那些墨绿色的鲜血早已凝固发黑,不分彼此。
东海时雨岛,妖族早已撤走,徒留满地五彩斑斓的羽毛和鳞甲。
人族的地界最为惨淡,十城九空,焦土累累,以往熙熙攘攘的景象被无尽萧条所取代,微风中亦带着浓腥腐臭。
到处都是迷茫的游魂。
郎梓随身带着只灰扑扑的布袋,他不厌其烦地将自己遇到的游魂都收在了其中。
有修士的,有凡人的,也有妖魔的。
天地间的规则已然改变,飘荡的不再是单纯的灵气或魔气,混杂着他曾在罗睺小世界中看到过的不知名气息。
当那些气息游弋过身旁,他胸中种种情绪也随之翻腾。
悲伤,愤怒,疯狂,喜悦,失望……
轮回不再,天界倾亡。
几乎是将天元所有的地方都走了一趟,郎梓装满了十几只布袋,其中灵魂百亿不止。
他怀中灵珠烫了烫。
风楼哑然道:“天元,真的要没了……?”
出来时郎梓解除了灵珠上的封印,他所看到的一切,一样落入了风楼眼中。
曾经掀起数次劫难的魔祖都对面前的景象难以置信。
风楼愤愤道:“修罗骗我!他同我承诺的世界可不是只有他们!”
郎梓没有理会他。
他的目光穿越无数黑云看向北方。
那是昆仑山齐光殿的方向。
即便隔得这么远,他也能窥见激荡散溢的大道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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