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砚便伸了手,手法轻柔地替他揉肚子。
一边揉,他一边慢慢地将今日查到的东西捋顺了,说给谢容听。
苏秉之怀有异心是没有异议的了。
他的异心可以追溯到御花园少年行刺一案——那行刺的少年,是苏秉之的人,匕首也是苏秉之暗中叮嘱放水的。
那场刺杀是苏秉之为了离间谢容和沉砚而设的局
还有梨园遇刺一事,也是苏秉之动的手脚。
药倒侍卫,与梨园通风报讯……桩桩件件,和苏秉之都脱不了干系。
谢容被沉砚伺候得很舒服,昏昏欲睡,眯着眼沉思:“所以梨园也是不干净的……苏秉之要将那双生子送过来,又是为何?”
他胡乱猜测:“又要刺杀?他是刺猬吗刺个没完没了的只会刺杀,朕都腻味了。还是想夺权?那他可想岔了,朕有砚之,谁都不怕。”
虽然知道谢容可能只是随口说说当不得真,但不可否认,沉砚还是被他最后一句取悦到了。
沉砚无声地勾了勾唇,道:“那对双生子,很大可能真的是皇室血脉。”
谢容唔了声,他对那对双生子的身份倒没太怀疑。
他这会儿终于想起来原书剧情了。
原书里那对双生子最后是得了个王爷身份的,至于怎么得来的,和当时已经登基为皇的沉砚有点关系。
——那双生子里的弟弟喜欢沉砚。
谢容记得那弟弟叫缺月。
缺月喜欢沉砚,一直追着沉砚跑,阴差阳错之下牵扯出了当年旧人旧事,瞒了十几年的前朝血脉身份重见天日。
而沉砚当时正一心创业开拓边疆,无心顾及私情,见缺月两兄弟还算安分,便干脆给了他们一个闲散王爷的封号,划了老远的一块封地,郎心似铁地将他们送走了。
这段剧情篇幅占比很小,在两百多章里只占了那么一两章。
缺月纠缠沉砚的戏份比原身小暴君还少,几乎比路人甲还路人甲。
不过谢容还是觉得酸溜溜。
莫名其妙的酸溜溜。
“横竖朕命他们尽快进宫。摆眼皮子底下看着,总好过放他们在外头搞事情。”
谢容倏而翻身而起,睨着沉砚,小声嘀咕:“……也省得他们最后抱上你的大腿。”
谢容最后那句话讲得小声又含糊,沉砚没听清,问:“陛下最后一句说了什么?”
谢容揪着沉砚衣襟,气咻咻地翻旧账:“朕说,相爷以前还经常去梨园呢,是不是也点过好多次小花旦相陪?”
沉砚了然,捏了捏某人气鼓鼓的脸颊,温声笑道:“臣也就只点过一回,还没等到人来呢,先等来了陛下——那次臣究竟陪了谁,陛下最清楚了。”
谢容歪头盯了他半晌,像是在辨认他说的话是不是真的。
片刻后谢容才哼了声,慢吞吞都又躺下:“反正你以后没机会了。后妃不得和外男见面。”
……要他批折子的时候就将他打进冷宫,这会儿后妃后妃的叫着倒是很顺口。
沉砚失笑。
他沉吟了一会,想起了什么,忽然问:“陛下和苏秉之可有过什么大过节?”
谢容身子几不可见地微微一僵。
他穿书而来,原书没写原身小暴君的往事,他也没记忆,哪里知道这许多。
谢容闭了眼,不敢叫沉砚看见他眼底的心虚,含含糊糊地装傻:“朕哪里记得,朕以前得罪的人数都数不完……”
他也很奇怪啊,他本来还以为苏秉之是沉砚的人呢!
谢容反复琢磨了一会,觉得唯一可能结梁子的,就是原身登基后血洗宗亲的那桩事。
不过那段往事太残忍又血腥了,谢容听着只言片语都觉心惊,平时总是下意识忽略,这会儿想推敲才发现他对这事知之甚少。
只知道原身在登基前,便是先皇宠爱的皇子,一度有问鼎储君之势。
后来果不其然继位了,却连皇位都没坐热,就先以无比狠戾的手段解决了两位皇兄和其他皇室宗亲,速度之快,叫众臣都没来得及阻拦,就尘埃落定。
尔后小暴君之名远扬。
宫里的人……上至先皇妃嫔,下至宫女太监,在那件事之后也进行了大清洗。
几乎没什么旧人留下来了。
除了……梁庸平。
谢容忽地想起这个名字。
梁庸平那时候一直陪在原身身边……他会不会知道些什么?
谢容在睡着前,模模糊糊生出来一个找个机会再见一次梁庸平的念头。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随机33个红包叭_(:з」∠)_
——
大山里头↓
松茸送了一天小花花,要休息啦。
小坑坑里还剩下最后一朵小粉花,松茸恋恋不舍地看了好久,毅然决然地摘了下来,去送给雪豹。
雪豹不太想要,这小粉花看起来也太弱气了。
然而他看着松茸亮晶晶充满期盼的眼神,还是勉为其难地低下了头。
松茸美滋滋地将小粉花戳到雪豹耳朵边,歪头欣赏了好一会,心满意足地钻到了雪豹肚皮下。
“豹豹晚安安,大家晚安安。”
第34章
谢容说要接双生子进宫并不是开玩笑。
苏秉之前脚刚出宫, 后脚梨园里珏月和缺月两兄弟就坐上了从宫里来的马车。
离着目标又近了一步, 缺月本该觉得开心的,可他坐在马车里,随着马车颠簸, 身子轻微摇晃着,眉头却慢慢拧了起来。
“阿珏……”
珏月端正坐着, 双手一本正经地放在双膝上, 闻声轻“嗯”了一下:“怎么了?”
两人平日里多数时候都画着浓妆, 看起来如一个模子里刻出来般,这会儿各自卸了妆,就很明显分出差别来了。
缺月的五官更为精致,如巧手玉匠雕出来最完美的作品, 眉眼间的昳丽光彩极为夺目,无论走到哪里,都必然是全场瞩目的存在。
而珏月则内敛多了, 虽容貌和缺月有八`九分像, 但气质截然不同, 整个人看起来如邻家少年,显得柔和而无害。
“苏秉之原来不是说让我们再藏一段时间么。”缺月总觉得哪里不对,“他不会是暗中改计划了吧。也没个消息递出来。啧。”
过于早熟的十五岁少年眉头紧锁。
经历使然, 在牵扯到性命的事情上, 他总是容易犹疑多想。
更何况他们和苏秉之之间,除了浅薄的利益相关,再没别的情分。
苏秉之护住他们的命, 并想办法送他们入宫。
而作为交换,他们则要将谢昑从那个位置拉下来。
这其实也是珏月担心的。
可他们现在走到这一步,就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无路可退,不成功便成仁。
珏月眼底飞快闪过一丝忧虑,随后又化作坚定,碰了碰缺月搁在腿上的手,安抚道:“走一步算一步吧。”
停顿了一下,珏月迟疑道:“缺缺,你要不要……改改口?”
缺月还在想事情,随口问:“什么?”
珏月小声提醒:“宫里不比梨园,规矩繁琐,明面上我是你哥哥……”
缺月回过神来,他转头看了珏月半晌,忽然扑哧笑了声。
这一笑仿佛夜昙盛开,绚丽夺目,让珏月不由得恍惚了一瞬,紧接着他只觉脸颊一暖,缺月抬手捧住了他的脸。
大概是因为这些年一直在唱戏,缺月讲话时总带着些婉转的尾音,只是那婉转也掩不住音调里淡淡的凉薄味:“阿珏,顶着这张脸太久,你是不是都觉得自己真成我哥了?”
珏月微微一怔。
尘封许久的某些记忆随着这句话迅速涌上心头,他张了张口,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只睁着双剔透明亮的眼望着缺月,眸底渐渐浮起脆弱的光泽来。
缺月看了他半晌,倏然松开了手,轻松笑道:“你别紧张。”
他转而抱住珏月清瘦的腰身,无比熟稔地埋首在珏月怀里,含糊道:“叫什么哥哥,不叫。你又不是我哥……”
他嘀嘀咕咕:“等以后我把谢昑拉下来了,就让你恢复原来的样貌。”
怀里沉甸甸的,珏月下意识伸手将人抱住。
少年年轻又火热的身躯伏在他怀里,背脊挺直,肩头渐宽。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这原本比他小一岁的少年已经长得比他还结实了。
珏月默然片刻,轻轻眨了眨眼,长睫如蝶翼轻颤,在怀里少年看不见的地方,颤落了几分黯然。
……
宫里突然多了两个皇室血脉,谢容并没有太担心。
他不仅不担心,他甚至还有点美滋滋。
因为据沉砚分析,苏秉之最可能的打算,就是送双胞胎进宫来,利用他们来对谢容的皇位制造一些威胁。
谢容对沉砚盲目信任,深以为然,沉思三秒后,喜上眉梢——
夺权好啊!
虽说现在有沉砚帮扶着,可谢容的退位之心始终未死,如荒原野草,只消有一阵春风一滴春雨,就能立刻长成一片。
——他从小受的教育都是人人平等,在这皇权至上的环境中生活,实在是太压抑了。
有时候接触到宫人们惶恐畏惧的眼神,还有那藏得极深的厌恶,他都觉得难受得要命。
连沉砚哄他都没劲。
谢容情绪低落的次数多了,沉砚隐约察觉不对。
某天夜里,惯常的活动结束后,他沉思良久,斟酌着问了谢容。
谢容刚被伺候得浑身懒洋洋,一根手指头动都不想动。
闻言心神微动,艰难地撑着眼皮,抬头看沉砚。
他没说话。
可那湿漉漉亮晶晶的眼神里把什么都说完了。
沉砚低头,滚烫的唇碰了碰谢容泛红的眼尾,将一滴要坠不坠的泪珠卷进唇齿间,尝到了微咸微凉的滋味。
他想起怀里这人之前说的“噩梦”,不由轻哂。
心说八成这小皇帝又当了回骗子。
沉砚有心想“严刑逼供”,然而这小骗子一掉眼泪,他的动作就忍不住轻下来。
其实也怪不得谢容,他自己也有事瞒着谢容。
沉砚沉吟许久,反复思量,最终还是决定卸下了最后的防备:“公子生辰那天,我有件事要告诉公子。”
公子这称呼,是两人之间心照不宣的约定。
在床榻之上、亲密之中,他们都是以“公子砚之”和“你我”相称的,没有君臣。
很古怪的约定,不过两人就这么莫名其妙地遵守下来了。
谁也没有问为什么。
谢容眨了眨眼,啊了一声,旋即哼哼唧唧地低头往沉砚怀里钻。
第一反应居然没顾得上追问沉砚是什么事,而是下意识先想到自己。
两人关系到这种地步了,谢容也不是没想过坦白来历。
不过他怕这事太怪诞吓到沉砚,犹豫许久都没挑到个好时机。
要不然……就等他二十岁生辰那天?
二十岁。
弱冠之年。
就当是个人生的分界线好了。
前二十年属于原身谢昑,往后便属于他谢容。
他总不能浑浑噩噩过一辈子啊。
这对沉砚也不公平……等等。
谢容倏而愣住。
从什么时候开始沉砚在他心里占这么大地位了?
谢容怔然片刻,才慢慢回过神来,打定主意。
做下决定后,他心里一松,仰头看沉砚,准备给沉砚打个预防针。
谁知他抬头,沉砚也刚好低头,两人柔软的唇有片刻相碰——
谢容眨了眨眼,思绪有片刻空白。
之前被胡太医打断的接吻并没有继续下去。
两人平时情动时虽然也有亲吻,但都只是浅尝辄止,抵着唇厮磨,并未深入。
好像两人都在不约而同的、等着某个更好的时机。
谢容微微向后缩了缩,离开了沉砚的唇,分开的那一瞬他瞥见沉砚眼底光芒都暗了暗。
他抿了抿唇,轻吸一口气,旋即又飞快地凑了上去,响亮地在沉砚唇上啵唧了一口,弯了弯眉眼:“……等那一天,我也有个秘密要告诉你。”
……
承载了太多期望的二十岁生辰在这约定过后,蓦地变得遥远起来——主要是谢容不知怎么的,突然觉得时间走得好慢。
他恨不得立刻学会跳跃时空的技能,带着沉砚跳到数月后。
坦白完了该怎样就怎样,好歹尘埃落定有个定数,不必像现在这样吊着颗摇摇晃晃的心。
这份焦灼被他尽数发泄在两双胞胎身上了。
缺月两人进宫后,谢容并没急着召见,而是按沉砚说的,晾了他们一段时间,只派人以服侍之名跟着,牢牢盯着。
数日后,他才做轻描淡写状召见两人,没多大波折就下了旨,给两人各安了个小王爷的名头。
又借口宫外王府未修缮完,将两人留在了宫中……
……上他们迟来的皇子必修课。
谢容这一举动震惊了所有人。
除了沉砚。
大臣们都被谢容这飞来一笔惊呆了,一番目瞪口呆后暗戳戳交流起来,都怀疑是不是沉相……沉贵妃失宠了,陛下在培养新势力。
而苏秉之和缺月两人则想得比较阴谋化。
只道是谢容明赏暗罚,明面上待他们极好,极为看重,私下里要准备使些狠辣手段了。
各方猜测不断。
也就只有沉砚知道,谢容是纯粹高兴来了两个新苦力,狠着劲儿使唤罢了。
重要的事情仍旧掌控在他和谢容手里,那些无关紧要、吃力不讨好的小事则被谢容以锻炼之名,尽数丢给了缺月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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