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鉴灵(古代架空)——楚山咕

时间:2020-05-19 09:24:35  作者:楚山咕
  “那她是吗?”
  封琼微微一笑,摇头道:“依我看,不是。程氏胆小,平时连只蚊子也不敢打,从小就是奴婢,受惯了折辱,也没见什么疯癫症状,应该不存在一时急火攻心,气愤难平,就拿自己看着长大的封琅撒气的可能。反观封琳,心比天高,手段狠辣……”
  孟醒打断他道:“当年他也只有九岁。”
  封琼冷笑:“小叔公,九岁已经可以明白很多事了……您说呢?”
  孟醒不再搭话,只肃着眉眼喝酒,因为他忽然想起,他也是九岁那年,第一次杀了一个活生生的人。
  沈重暄并不爱多说,他从来只是立着耳朵听,把想法藏在心里,等只有孟醒了再和他讲,让孟醒去问,去查,这是师徒二人的默契。此时孟醒心不在焉,沈重暄心知不能再拖,索性把碗筷一放,问:“既然封琳幼年这般难熬,那他一定对封家满是怨恨。他现在为何效忠封家?”
  封琼面色微变,忍怒道:“这是有关封琳的问题了,且太隐私,恕我不能多说。”
  “琼公子。”沈重暄眉眼冷寒,杀意凛然,他抬起筷子轻轻一敲碗沿,声音清脆,而他嗓音亦是少年的清越,语调却缓得瘆人,“请你明白一件事,我们不是在做生意,现在是你在孝敬小叔公。”
  封琼猛然抬目,恰与他对视,被这孩子一双圆润的杏眼瞪得脊背发寒,依旧硬着嘴皮道:“刺客来路,不值得让我多得罪封琳。”
  “得罪封琳,至多是死。现在得罪我们,是立刻死。”沈重暄并不留情面,一字一句咬得清晰,威胁恐吓信手拈来。
  “嗤。在你们手上死,和在封琳手上死,比起来简直是享受。”封琼摆摆手,“沈小叔,别为难我了,也就是封琅下落不明我才敢多说几句,封琳如今就是家里悬着的大刀,谁也不敢招惹的。”
  沈重暄偏了偏头,乖巧笑道:“琼公子,你怎么知道,我会比封琳手软呢?”
  “……”封琼的目光不自觉地飘向孟醒,却见孟醒低头喝酒,全然一副不愿插手的模样,心中恨得牙痒,但也知道孟醒不好惹,这少年内力亦是深不可测,说话做事滴水不漏,压根不像个十三四岁的小娃娃,只怕是哪位善驻容颜的前辈,“沈小叔,你别叫我为难。”
  沈重暄眨眨眼:“琼公子,我师父还要去查封琅的事,很忙的。”
  封琼咬咬牙,只能说:“封琳他…...据我所知,是家中有位小姐曾照拂于他。”
  孟醒插言道:“封琳与我说过此人,大小姐封珏。”
  “正是。”封琼赶紧敷衍过去,“她对封琳有恩,封琳效忠封家,大约也是为了照顾她吧。”
  “她现在如何?”
  封琼讪笑:“当然很好,去年才与宋家九公子宋登云订了亲。”
  沈重暄见他确实不肯再说,也点点头,示意自己没有要问的了,孟醒才接过话头:“封琅现在的去处,你们有线索吗?”
  封琼浑身一震,小心翼翼地答:“家主没让我插手。也许……封琳才知道。”
  他没点明,封琳或许已经把封琅寻个地方藏得严严实实——那地方还可能是阴曹地府。孟醒也未想到这一层,只问:“当年送到我们这里的孩子,封家派出的也是封琅?”
  封琼点头:“当然。”
  孟醒心道,可我他妈见到的是封琳,这是见的鬼咯?
  另外两人不知他心思,一个惴惴不安地等他发话,另一个已自觉地开始替自家师父布菜,仿佛这件事和他毫不沾边。
  孟醒懒得再想,索性封琳愿意说时,总是会说的,便也不再为难封琼,慢条斯理地吃起碗里沈重暄给他夹的菜,气定神闲道:“刺客嘛……”
  封琼竖起耳朵,才听沈重暄说:“武功凑合,轻功上乘,招式利落干脆,应该是名专研刺杀的杀手。”
  封琼浑身一凛,还在脑子里排查符合这几点的势力,却闻孟醒咬着筷子头悠悠一叹,一语总结:“皇室的狗。”
  “小、小叔公如何得知?”封琼微怔,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孟醒怎么会这么短的时间里就看出对方武功路数——这得多少年的阅历,多强的眼力?
  孟醒翻了个白眼,总不能告诉封琼,说来惭愧你小叔公不才刚刚好好因缘巧合就是这皇室的一员,打小也练这路子轻功,只能轻飘飘地递去一记嘲讽:“爱信不信。”
作者有话要说:  封琼:我怎么全招了?
孟醒:惭愧惭愧,主要怪我们太能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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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7
 
  明州既为三州之一,虽不如海州商贸兴盛,亦不如眉州美名在外,但明州前身为前朝国都,更与当今国都华都相隔极近,几近毗邻,因而明州市井繁华,也不失为大皖朝一处盛景。封琳诚信交易,写信回海州派人去查沈家一案,自己却坐守明州,美其名曰视察明州凤楼,却不太管封琼,倒是孟醒和沈重暄甫一离开凤楼,就被封琳的人堵了个准。
  “近日明州动荡不安,我家公子听闻梅川近出美酒珍酿,特请二位道长一同前往。”
  孟醒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心知这所谓动荡不安,必然是封琼势力与朝廷的对峙,封琳此举是忧他惨遭波及,却不知这一波或因他起——或者他知道,但他希望孟醒避开这一场闹剧。
  沈重暄见他不语,只得替他答话:“多谢封琳公子美意,但家师已有属意之地,只能就此别过。”
  传话的人偷觑孟醒脸色,却见这位高深莫测的酩酊剑面色柔和,毫无不满徒弟抢话的意思,只能重复:“孟道长,我家公子心念挚友……”
  “唔。数日不见,贫道也甚是想念。”
  “正是。所以道长……”
  “贫道与琳儿,正合适这样地久天长的想念。”
  这人还想再说,却见沈重暄皮笑肉不笑地迈出半步,点酥剑横鞘一拦:“回吧。”
  传话的不能和孩子置气,只能可怜巴巴地望向孟醒,希望这位道长软个嘴,说几句好听话,赏封琳一个脸面,孟醒不负所望,清了清嗓,开口道:“元元,怎么可以这么对人家呢?太不礼貌了。”
  沈重暄瞪他一眼,果然后退半步,抱剑不吭声了。于是孟醒徐徐端起茶杯,笑如春风,只道:“请。”
  沈重暄:“……”
  等那传话的吃了瘪,规规矩矩地作礼离开,沈重暄才回头看了眼一脸无辜的孟醒,低声重复:“……地久天长的想念?”
  他神情算不上温和,语气更是酸涩,孟醒愣了片刻,忙把茶杯一放,把小徒弟拉来身边,哭笑不得:“怎么回事,最近怎么老酸不拉几的?”
  “……也没怎么。”沈重暄抿唇,忽而对上孟醒那双漂亮的,此刻满是关切的眼,他能感觉到孟醒对他很重视,他也知道自己对孟醒而言,至少现在,一定是很重要的存在。
  但还不够。
  “你想要什么,要和为师说。”孟醒拍拍他头,似乎犹豫了会儿,还是道,“我……也是头一次做人师父,心也不细,哪里做得不好,你要多包涵。咱们把心里想的都说出来,各自说一点,总能慢慢磨合……不管你想不想,不管你又没有其他退路,至少跟着我,总不至于让你吃苦,也不算亏,嗯?”
  沈重暄怔住,他没应声,他沉默了很久。往日种种浮上,孟醒的喜怒颦笑尽如轻风拂他,沈重暄愣在原地,他想不出孟醒有哪里不好。
  “已经很好了。”他想。孟醒为人师表,实在已是仁至义尽了。
  他道:“没有吃苦……是我贪得无厌。”
  他说这话时手也不自觉地绞着衣袂,豁出了所有自矜才终于坦白这一事实——他知道孟醒对他好,他喜欢孟醒对他好,他希望孟醒对他好。
  只对他好的那种好。
  孟醒哑然失笑,把衣服从他手里解救出来,未遂,只得轻声道:“你可以再贪心一点。为师准了。”
  沈重暄愕然,抬眸望他,却见孟醒眉目舒朗,言笑晏晏,桃花眼里笑色轻浅,菱唇撩起的弧度也是一如既往的柔和与宽容。
  他有底线吗?沈重暄想。
  “师父……”沈重暄哽了哽,孟醒先一步打断他:“无事,你不用忍气。将来不怪我惯坏了你就好——唉,可换谁也是惯着你吧,我家元元怎么这么可爱。”
  沈重暄:“?”
  “还很厉害。”孟醒笑着,“元元将来会成为名冠群杰的英雄,即使是你师祖再世,也得惧你三分。”
  “胡扯。”沈重暄躲开脸道。
  “不是胡扯。”孟醒说,“为师等你。”
  沈重暄默然,攥着衣服的手终于松开,他想了想,语气轻缓:“……我尽力。”
  他仰头看着身侧的孟醒,孟醒仍是一身白衣,袖袂有一点洗不干净的血渍,是当时擦他脸时的遗留,像上古的神明俯身挽袖观望红尘时,不慎被凡夫俗子所冒犯,于是神明叹笑一声,垂首亲吻红尘,成为了他的师父孟醒。
  ……他是孟醒啊。
  另一边与孟醒地久天长地想念着的封琳听完属下的传话,终于没能忍住笑,只恨不能大失仪态地捶桌大笑。孟醒不答应他这一点确实令他费解,毕竟孟醒是何其怠惰懒散一人,能有他操着老妈子心帮忙打点,只怕是暗爽不已求之不得,但孟醒这一回拒绝,也不出他所料。
  孟醒最是薄情寡义,与孟无悲相差无几,只信奉手中三尺青锋,对于凡人情爱是避之不及,唯恐沾染半点,但他又和孟无悲相仿,总有种常人不能及的使命感——大约这些以英雄自命的剑客皆会如此,倘若承诺什么,就一定要做到的。
  他身边那孩子,想必是真的很重要。
  封琳捧着一盏茶,笑着喟叹出声,遗憾或许也有,但只是终非同道人而已。
  孟醒与他从来不是道友,孟醒是独来独往烂醉天地的性子,为人虽泼赖,行事却光明磊落,只是承诺不干涉他,也是一定不会帮他任何的,因而决计不屑和他同行,他一直深谙于心。
  “主人,那沈家一事……还查吗?”
  封琳掀唇一笑:“查,怎么不查?”
  “但酩酊剑他……恐怕于大计无益,且是一记变数。主人,属下以为,若不能除,当逐他远离。”
  “我自有分寸。”
  “恕属下蒙昧,主人并非不知封琅去向,这一笔交易,分明是主人吃了亏,我们因何还要查探沈家一事?沈家一案牵连甚深,如今已牵涉世家势力,若有半步行错,恐怕会得不偿失。”
  封琳闻言,托腮乜他一眼,似笑非笑,眼底冷寒一片:“怎么,以后我吩咐你们做事,还得一一讲明白吗?”
  “大计?”封琳冷笑,“莫非你们眼里,我只能有大计,就不能有私心?”
  一干谋士噤若寒蝉,只能垂首而立,无人敢发一言。
  封琳转而一放茶杯,神情渐缓,弯眼微笑道:“诶,年轻气盛,方才言之过激了,诸君千万别往心里去。只是阿孟生性洒脱,夙敏机鉴,必然不会成为我等大业之阻,诸君还是莫再如临大敌,将他视作洪水猛兽了。沈家一事还劳诸位多费心,不过是卖给阿孟一个人情,只当全我一点私心。”
  “……是。”
  封琳已赐了台阶来下,为人下属的哪里还敢多言,都纷纷低头称是,又听封琳心血来潮一般忽然道:“阿孟可有说他打算前往何处?”
  谋士们面面相觑,还是最初传话的那位迈出一步,皱着眉回忆:“似乎……没有。但属下怀疑他们还会逗留明州一段时日。”
  “为何?”
  “他们前不久才和琼公子见面,莫名失踪三日,之后琼公子下令凤楼上下要仔细伺候他们……不知主人可曾问过琼公子相关事宜?”
  封琳若有所思,冷笑却爬上唇角:“好歹是我兄长,又不是我的狗,怎么可以事事都打扰琼哥哥呢?”
  “恕属下直言,属下以为酩酊剑私下会见琼公子,恐怕对您……”
  封琳摆摆手,并不当回事,只弯着眉眼轻笑:“怎么这样说?人不可太过多疑,那也太累了。阿孟兴许只是看封琼武功低下,想揍他一顿罢了。”
  这个理由太过荒谬,别说其他人,封琳自己也没当正经,堂中沉寂片刻,仍是封琳打破沉默,率先发问:“封琼近日不是打算换镶金朱印么?”
  “是。”有人应话,“他已为此奔波年余了,明州近年安稳,灾荒一事他为封家聚拢不少民心,致使现今朝廷动乱也有百姓帮助凤楼,算得上大功一件。这次想来家主他们多半会答应。”
  封琳模棱两可地“唔”了一声,良久又道:“那他很重视这次啊。也是,镶金的总比镶银的漂亮多了。”
  “自然不是谁都能如您一般天纵奇才……”
  “诶,过誉了。”封琳打断那人谄媚,不着痕迹地略略蹙眉,“只是沾了封琅的光而已……封琅,我倒很久不曾去看他了。罢了,阿孟是在哪一家客栈?我亲自去找他。”
  “主人不可!您是万贵……”
  封琳再次打断,轻笑数声,却从眼中射出阴冷的寒光:“我不太喜欢别人夸我。诸君都是我赖以为信的亲信,何必如此见外呢?”
  众人诺诺:“是。”
  “阿孟的镶金朱印,若我不曾猜错,正是当年封沉卿的朱印,否则封琼也不会试图以此为要挟,当时若不是碧无穷性急,恐怕当真把阿孟送去本家,我也救他不得。”封琳缓缓叹出口气,语中带些忧虑,“可阿孟重情义,必不会告诉我这朱印来路,否则顺藤摸瓜找到封沉卿,又可博父亲一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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