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鉴灵(古代架空)——楚山咕

时间:2020-05-19 09:24:35  作者:楚山咕
  “……想不到,小叔公入了道门,还心念佛家。”封琼凤眼微眯,轻轻笑着,广袖中探出一只肤若凝脂的手,孟醒打了个寒颤,更疑心这位小公子是位女扮男装的巾帼英雄,却不等他浮想联翩,封琼已冷声下令,“看来小叔公是不肯帮琼儿摆平这点小麻烦了?”
  孟醒笑意不变:“其实佛家与道家,都是寻求一处解脱,琼儿如此辛苦,不妨与贫道一同归隐,云游四海,岂不乐哉?”
  封琼哼笑:“琼儿谢过小叔公关心。可是小叔公数十年前叛逃,家里长辈也甚是挂念——恕琼儿不敬,要请小叔公回本家一趟了!”
  孟醒含笑一弹剑鞘,酌霜剑迸出一寸,寒光猛绽,杀机毕露:“贫道最不喜欢不听话的小孩儿了,何况你已廿七?”
  不等封琼一声令下,紧闭的堂门却忽然传来两声轻叩,温文尔雅的男声在外响起:“琼哥哥,是我。”
  孟醒本想先下手为强,先杀他个横七竖八,却见封琼原本只是恼羞成怒的脸色忽然变成了气急败坏,一张清秀俊美的脸上已全无玩味,只余恨怒,又见封琼猛地从腰上拔出佩剑,却倏地收回,心知来者是这封琼恨不能除之为快,可不敢下手的硬骨头。
  堂中无人敢动。堂外那人似不知如此局势,笑声依旧云淡风轻:“琼哥哥该是在忙罢,萧少侠莫急,此事我一定给你一个交代。”
  萧少侠?
  孟醒心如电转,顷刻便猜到——萧同悲。
  萧同悲来了,那沈元元呢?元元一个人?他娘的剑这般别致,当初又树敌这样多,若是遇上辟尘门的人,或是当年的仇家,他怎么办?
  孟醒只觉汗如雨下,当即抽剑诣向封琼,冷声道:“开门。”
  封琼望着那仍与自己相隔数尺的酌霜剑,却真的相信这柄剑可在刹时取他性命——毕竟持剑的人,是孟醒。
  是那个不可以江湖第九姑妄揣测的酩酊剑孟醒。
  因为他从不曾主动拔剑,以至于江湖人竟忘了,当年抱朴子的脾气也并不算好。
  抱朴子敢为回护一个众矢之的恨他入骨的守真君一剑劈山断河,令同悲山从此成为江湖禁地。
  他唯一的亲传徒弟孟醒——又会逊色到哪里去呢?
  封琼挣扎不已,既害怕当真一命呜呼,又觉得这样屈服实在丢人。
  堂外人果然言出必践,似乎有心替他琼哥哥排忧解难,不让他为难,只听大门微响,自门缝里探出半寸剑锋,紧接着是一声轻鸣,金块坠地的声音无比清晰。
  孟醒这才想起,凤楼顶层的锁,为纯金所制。
  世上名剑配英雄,成名已久的剑客,要挑落一只金锁——并不算困难。
  大门终于不顾堂内众人面色,兀自徐徐而开,率先冲进一名十三四岁的白衣少年。沈重暄一眼便瞧见堂中凶狠悍然的孟醒,连忙几步夺来抱住他腰,孟醒被他带得一晃,生怕误伤小徒弟,赶紧收了酌霜,一手抱住他,另一手拍拍他头:“干嘛呢,这么多人。”
  沈重暄将头埋在他怀里,闷声闷气道:“我一会儿不见你,你就被人欺负了。”
  刚被孟醒拿剑指着毫无还手之力的封琼:“?”
  孟醒极为得意,想自家徒弟果然孝顺,应承道:“可不是么?你瞧上边那男的,竟敢叫人围我。”
  沈重暄抽抽鼻子,回过头瓮声瓮气一叫:“萧前辈,您听见了么!”
  “……”萧同悲缓缓拔剑,道,“听见了。”
  本还忙着捡锁的赤衣男子回首无奈道:“诶,萧少侠,这可与咱们先前说好的不同啊。”
  封琼却无心管这师徒好戏,双眼只紧紧盯着门口立着的赤衣男子。那男子身着封家家袍,那绯色并不亚于封琼衣衫,可他身形较封琼更高,宽肩窄腰,玄色腰封紧紧勒住腰线,只从其间垂下一段金丝,挂着一枚家印——镶金朱印。
  若说封家家袍穿着像喜庆的新郎君,那么封琼大约是富家公子,这位男子却得是皇子级别的气魄了。
  封琼恨得牙痒,却不便发怒,沉声道:“封琳,你敢破坏凤楼的锁!?”
  封琳轻叹口气:“琼哥哥,你又忘了。碧无穷哪里是你我得罪得起的,我若不破坏金锁,他便要破门而入啦——哥哥真是糊涂,这笔账也不会算。”
  封琼表情微变,偷偷瞟了萧同悲一眼。
  封琳仍是笑眯眯的,从怀里摸出一只令牌:“再者讲,这是家主令啊。”
  封家史上只有两位弟子未及弱冠便拿到镶金朱印,一为封沉卿,另一个,名为封琳。
  此刻封琳拿出比镶金朱印更为尊贵的家主令,一时竟是满堂静默,无人敢疑。
  持家主令者,如家主亲临。
  家主破坏一只小小金锁,谁敢治罪?
  “阿孟,我一听说被困的是你,可是马不停蹄地就赶来了,只想快些见你一面,你却还对萧少侠说是我要害你,我乍一听说,可难过得很——你他妈的还要脸不要脸?”
  孟醒面色不动,微微一笑:“自然是要的。”
  封琳轻哼一声,冲他翻了个白眼,下一瞬又扬起温柔和蔼的笑:“琼哥哥你看,阿孟这般要脸,又从来胆怯不敢生事,惹琼哥哥如此震怒,这其中必然是有误会呀,可琼哥哥何至于残害手足呢?”
  要脸且胆怯的孟醒:“唉,贫道亦不知啊。”
  孟醒本还觉得封琼恶心,这回见到封琳,才意识到恐怕封家是论恶心上位的——封琼那变脸比起封琳可单调多了,人封琳这般声情并茂,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他俩是一个妈生的亲兄弟呢。
  至少萧同悲真的这么以为了。
  封琼这回倒不恶心了,干脆利落道:“封琳,你恶心不恶心?”
  封琳抚胸垂泣:“琼哥哥竟然还迁怒于我。”下一刻却也收起玩笑神色,居高临下地乜他一眼,嘲讽道,“封琼,别说绑架阿孟助你,你就算绑架碧无穷,也是烂泥扶不上墙。”
  
 
  ☆、10
 
  封琼本就面如傅粉,听了封琳一番高谈阔论更是脸色发白,咬牙许久才故作镇静地嗤笑道:“不过是拿个家主令,却还把自己真当家主了么?”
  封琳并不与他置气,徐徐转过身来,慢条斯理地替孟醒理了理衣襟:“我是不是家主不重要,阿孟佩着镶金朱印,你敢对他动手——就是以下犯上。”
  他言未罢,倒从腰间抽出青锋三尺,剑身锃亮,赤色鞘上镌着朱雀纹章,薄唇轻掀:“虽说我不掌刑罚,但家主令,应当足够治你封琼的罪了罢?”
  封琼怒极反笑,倒恍然大悟般开口笑道:“我倒想问,我家何时出过这般年轻的镶金朱印!?那章纹仔细一比对,竟还是当年叛出家中的某位前辈。封琳,你说他是你友人,这又如何解释!?”
  封琳一剑撩去,笑得讽刺:“镶金朱印的事,何时轮到你个镶银的过问?”
  “我今日偏要问问,这失落已久的镶金朱印,究竟是从何而来。”封琼纵身避过,嘴却不停,“莫非是你封琳撺掇外人,私藏叛徒?那可真是……”
  封琼话音未落,忽觉身后逼来两股冷风,一道杀意毕露,一道怒气滔天。他忙一蹲身,侧头望向那道满是杀意的掌风所源——正是孟醒神色平静,状若无事地牵着沈重暄在旁观战。
  “虚伪。”封琼心中暗骂,正欲飞身与孟醒对上一掌,孰料一柄长剑自他眼前掠过,封琼连忙停住身形,与那剑光擦肩而过,而萧同悲——方才另一股冷风的来源,正持着归元剑,剑锋诣他,冷道:“拔剑。”
  “碧无穷你……”
  萧同悲并不理他,仍寒声叱道:“拔剑。”
  封琼当然不会拔剑——萧同悲不杀无剑之人,他宁可不要这份脸面,也不可能和萧同悲正面交锋。封琳却未停步,手中长剑只一旋,破风袭来,直刺命门,封琼仓皇躲过,被他逼得后退数步,一阵踉跄,孟醒嘲弄的笑声适时响起,激得封琼一阵羞怒:“都愣着做什么!?”
  一干侍卫却面面相觑,犹疑着拔剑,孟醒含笑一拨腰间朱印,轻声劝道:“诶,琳儿有家主令呢。三思。”
  “封琳!”封琳的剑再度袭来,封琼终于猛然拔剑,挡住一击,气得面红,“你就不怕我告诉家主吗!?”
  “啊。”封琳微微一停,似乎颇认真地考虑了片刻,继而轻笑一声,轻蔑之色不掩于面,“假如你有这命。”
  萧同悲的剑同时杀到,封琳连退几步,挽一剑花利落谢幕,封琼连忙转身,却为时已晚,归元剑精确无误地刺入他肩窝,右臂刹时卸力,长剑铿锵落地,鲜血蓦然涌出。归元剑停在他脖侧,萧同悲微微侧头,以询问的目光望向孟醒。
  “哎呀,哎呀呀呀。”封琳早已收剑回鞘,此时看个热闹,抱臂一旁,笑得欢快,“琼哥哥,我们不要你性命,只要你右手,你说你还能保住明州地界么?”
  封琼吃痛不已,却不变色,只恨声骂道:“你这阳奉阴违的鬼,心肺都黑到底了!”
  封琳倒提了剑鞘一挑他下巴,微微笑着:“封琼,你以为你就干净?”
  “不必了。”孟醒轻轻柔柔地一搡萧同悲,款款道,“同悲兄,出家人慈悲为怀。”
  封琳回过头来看他,诚心诚意:“阿孟,这是佛家语。”
  “是啊。”孟醒不以为耻,“阿弥陀佛。”
  萧同悲想起这厮大口喝酒大口吃肉的模样,沉默地收回归元,任凭封琳拿鞘一扫周围:“噢,你们。既然阿孟不愿计较,那就还是好好伺候这位封琼楼主,祝琼哥哥下次能遇上没能请到家主令的我。”
  封琼不发一语,只是满眼发红地瞪着封琳,似要把眼珠都从内里挖出来砸封琳图个痛快。
  孟醒忧心再多待下去封琼会说出自己身份,他与封琳合手能不能挡住萧同悲毕竟是个未知,因而格外渴望尽快离场:“走罢,琳儿。我本就是为你而来。”
  封琳这才回头:“啊呀,这样爱我?”
  沈重暄乖乖地揪着他衣摆,一路低着头,这时心想,“琳儿”,孟醒极少真心实意地喊人这样亲切,而这个“琳儿”也喊他“阿孟”。
  他还从未见过会与孟醒这样亲昵的人。不过也是,孟醒武功不俗,江湖友朋众多,这一点也不奇怪。
  孟醒并未留意他神色,只一把将这孩子提出来,兀自和封琳介绍:“喏,这是我徒弟,叫元元。”
  沈重暄又想,孟醒在人前总爱自称贫道,只在极亲近的人跟前在会称“我”,可见他果然很心向封琳。
  连对我也是自称“为师”。
  难怪他会想到来找封琳。原来是奔着“琳儿”来的。
  封琳凑来细细瞧他一眼,伸出只手来,温和道:“元元?这名字可有意思。”
  沈重暄并不接他的手,皱眉道:“叫沈重暄。”
  封琳皮囊生得俊——封家人大多面相阴柔,封琳却不然,相对阴郁柔美的封琼,昳丽夺目的孟醒,他长相实在阳刚许多,又不至一副莽相,瞧上去格外俊美,加之一身绯袍,更显他气势不凡,尊贵出尘。而这人惯会与人交往,放得下架子也摆得起谱,若是有心,和前十的哪位大侠成个患难与共富贵不济的生死好友,也是手到擒来。
  但年方十三,入世尚浅的稚子沈重暄并不理他。
  封琳颇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求助般望向孟醒,孟醒却不知他俩这一番明争暗斗,依旧笑意未减,伸手去搂他肩膀:“走,我正要提你个嫌犯好好说道说道昨夜的刺客。”
  “什么刺客,与我何干?”封琳皱着鼻子打开他手,却问,“你遇到刺客了?在哪?谁敢对你下手?”
  萧同悲远远地跟在他们后边,归元剑嗜血,方才未能解渴,这会儿竟似在鞘中躁动不安,嗡鸣不止,萧同悲抬手拍拍它,轻道:“待遇上孟醒再说罢。”
  “封梦”并不像道士。
  若说是道士,却不见他着道袍,仅一身白衣,并无其余纹饰,何况寻常江湖道士孤身上路,怎敢不提师门——除非师门小门小户,或以衰落破败至不复存在。可“封梦”能与封琼周旋近两个时辰,绝非等闲之辈,又怎会是寻常道门?
  若说不是,他自称“贫道”,且擅拂尘,单瞧气质确不似红尘之徒。
  萧同悲毫无疑心是绝无可能的,但沈重暄口风极紧,听了他的试探也只是偏着头,故作无知稚子的神情,笑说:“我亦不知师父所从,他大约是个被逐出师门的祸害呢?”
  “他武功如何?”
  沈重暄却不中计,苦笑一声:“他只管喝酒,又不教我,我们一路不敢惹事,想来也只是平平吧。”
  萧同悲不再回忆,却不自觉地想起那两道攻向封琼的杀意,一出自他,另一道——萧同悲确信孟醒是不曾出手的。
  那道劲力杀意有余,内力磅礴,却无招法可言,更像是个内力高手怒极一发,毫无深思。
  “封兄。”萧同悲道,封琳猛地回头,笑颜如花:“诶,萧少侠,怎么啦?”
  萧同悲淡淡:“我说封梦。”
  孟醒一个激灵,连忙转身,顺手捞过自家徒弟,赔笑道:“嗯?同悲兄何事?”
  沈重暄不明所以,已被师父抱在身前,只得瞪着眼和萧同悲对视,身形尚幼,眸中却是不容分说的坚定,萧同悲甚至疑心自己从中看到了几分威胁和警告。
  威胁和警告?
  萧同悲愣了愣,自萧漱华去世后他就下山,手中归元是唯一依仗。萧漱华的弟子,可光耀师门,亦可丢人现眼,萧同悲生性骄傲,自然选择前者,于是碧无穷名出空山,威震四海,那之后归元剑一现,无人不以恭敬讨好的眼神望他。
  威胁和警告,已多久不曾见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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