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王殿下,寻下官可有事要吩咐?”李承欢为萧煜斟了杯茶,笑道。
萧煜接了,吹了吹白瓷杯里热气腾腾的水雾,笑道:“李大人是淮州同知,又与本王曾有几面之缘,本王想着,既然来了淮州,还是先向李大人打听打听淮州的情况才是。”
“自然,魏王殿下想知道什么,承欢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李承欢恭谦的说道。
“本王一路行来,各州县都因大雪封城,街道上几无行人,十分冷清,可到了淮州却仿佛进了另一方天地,耳目一新,实在有些好奇,淮州究竟发什了什么?”萧煜是真的好奇,这绝不是一人之力可以办到的壮举。
李承欢便抿嘴一笑,十分谦虚的说道:“不过以德服人,叫百姓信任官府,此后做任何事情便事半功倍了,前段时间下了三天三夜的雪,道路不通,下官便命差役组织乡里一同铲雪,于是百姓皆争相帮扶,两日便将街道打理的干净整洁,百姓淳朴良善,官府若是做好表率,便能一呼百应,于是,便是殿下看到的情形了。”
“以德服人?这话说来简单,可能做到的人寥寥无几,李大人短短数月时间,是如何做到的?”萧煜有些不信,以德服人这话都是用来骗鬼的,要真能以德服人还要什么军队,打什么仗?
“这个,殿下若是愿意移步,随下官在淮州城里四下走走,大约就能明白是为何了。”李承欢笑道。
萧煜十分好奇,便点点头,“如此甚好,那便走吧。”
于是李承欢便领着换了便服的萧煜走上了淮州城的街道,亲身融入了淮州城的热闹后,萧煜也不禁被这城市的和谐欢乐感染,走着走着,看到两个小朋友在打架,还没怎么样呢,就有巡逻的差役将两人拉开,凶巴巴的呵斥,若是伤了人,可是要挨板子的。然后两个小朋友便怂了,各自躲回自己家里,然后就见差役和气的和小朋友的父母好生交代,不要纵容孩子打架,伤着了就不好了。
萧煜诧异的看向李承欢:“这种小事,差役也要管的吗?”
“自然是要管的,尤其是孩子是最要管教的,他们将来才是咱们齐国的基石,不是吗?”李承欢一边走一边说。
萧煜点点头,突然有一个红红的东西向他袭来,他眉头一凝,立刻伸手拍去,却被李承欢接在了手里,他扬手给萧煜看,是朵鲜艳欲滴的红梅。
“殿下莫要紧张,是有姑娘觉得殿下生的俊俏,掷花已示心意。”
萧煜看了那掷花少女一眼,竟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脸颊稍稍有些发热,他抿抿嘴,没有说话,又往前走去。
到了一处卤煮铺的时候,伙计立刻匆匆用荷叶油纸包了一块卤肉递给李承欢,并笑嘻嘻的笑道:“大人请笑纳,好吃再来。”
萧煜便看向李承欢,眼带询问。
“若是下官吃了说好吃,他铺子的生意会好很多。”李承欢解释。
“为何?”
“因为姑娘们都会闻风来买呀!殿下不要看承欢如今落魄被贬离了京都,可还是很受姑娘们喜爱的。”李承欢朝萧煜眨眨眼,狡黠的笑道。
萧煜立时便懂了,他突然想到李承欢在京都的名声,逛青楼都向来不用花钱,甚至有头牌愿意倒贴钱请李承欢弹琴唱曲,或是吟诗作赋,确实是十分讨姑娘们喜欢的。
这李承欢还真是……很妙的人呐!
走了一圈,萧煜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淮州的与众不同,这里藏在江南路几百个州县之中,仿佛一处世外桃源一般,与别处格格不入,却又美好的让人觉得此处才应当是江南。
最让他觉得不可思议的是,城中百姓对李承欢即是敬爱又是亲近,丝毫没有其他地方百姓对官员的畏惧与谨慎。可以看得出,李承欢是没有什么官架子的,平时也应当常常和百姓们打成一片,不如此不可能造成如今的景象。
他觉得即便刚开始的时候,李承欢动用了一些雷霆手段,打压了一批官员豪绅,但最终得到了这样一个盛世景象,那又有何不可呢?
当他看到府衙前的碑文,甚至看到有乡绅派了家人来给府衙送棉衣棉被时。
他甚至觉得已经没有必要查什么刘经历和赵介了。什么强征钱粮,恶贯满盈,民怨沸腾,瞧瞧这淮州城的盛况,说出去都是笑话。
第40章
萧煜决定绝对不要做这个笑话!于是当夜他就将去调查刘经历的人叫了回来,也没有再派人去联系赵介,并且十分果断的将淮州城的所见所闻洋洋洒洒写了上千言这才罢休,连夜叫人送往京都御前。
不知情的人都要以为他收了李承欢的什么好处,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奏疏里写的内容尚不及他所见所闻的万一。他不仅写了淮州,还用了一点笔墨描述了它所经过的其他州县的情况,稍一对比便是天上地下。
萧煜又在淮州待了几日,随着李承欢吃遍了大大小小的酒店饭馆,其间还有乡绅听闻殿下来江南巡视,一起组织了一场宴席请殿下赏脸,整场宴席和乐融融,没有任何乡绅表达不满,直接击破了压榨乡绅至民怨沸腾的控诉。
因为这淮州的热情,萧煜几乎不想走了,但是考虑到自己是打着巡视江南路的名义来的淮州,还是念念不舍的离开了。
最后经过江南路布政使司的时候,曹阔依然坚定的表示他所言非虚,萧煜便十分不客气的让他自己去淮州看看,之后再来说这话。
萧煜的奏疏呈上御前后,皇帝有些诧异,他原以为许从文是夸大了的。没想到老四的奏疏更是夸张,简直将淮州给夸上天了,完全没有提及那个失踪的刘经历和那个被压迫的不得伸张的赵通判。不久后又收到了曹阔的请罪奏折,事情便明了了。这曹阔听信赵介一面之词便上书来弹劾李承欢,结果自个儿到了淮州一看,立刻知道事情不妙,马上就写了请罪书,十万火急的送来了御前。
皇帝也是被气笑了,不过真相大白了,淮州的事儿是好事儿,他也没有气太久,便随手又批了个调令,将赵介又贬到了穷乡僻壤做县丞,这辈子恐怕也没有翻身之日了。至于曹阔,念在也是被人蒙蔽,及时请罪,便被罚了半年俸禄,以示惩戒。
皇帝想了想,又批了条调令,命李承欢明年春分时节回京述职。
如此,这件事儿就定了。皇帝高兴之下,还将李郸叫进了御书房,夸赞他儿子教育的好。李郸大约知道淮州的情形,也不意外。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便到了新元时节,淮州家家户户都在置办新年所需的物件,新衣服对联福字炮竹,因为今年淮州没有任何伤亡,百姓们的情绪都格外高涨,李承欢的调令已经到了淮州,百姓知道李承欢在淮州待不了多久了,十分不舍。有人提议除夕夜,全城百姓组织一场盛大的流水席,迎接新的一年,以此纪念李同知的到来。
李承欢十分感动,便也开始与众官员一起协商此事,很快便定下了章程。此次流水席李承欢出了大头,其余便是各家乡绅们各自筹了些银子,几两罢了,对他们来说也不过几顿饭钱,但能巴结到李承欢,就实在是很划算了。
赵介的调令也早就到了,他没有李承欢缓行的待遇,接到调令第二日便上路去任职了。众人哪里还不知道风向?
李承欢除夕当天亲自为角舍写了对联,“春风一拂千山绿,南燕双归万户春。”笔锋遒劲潇洒,端的是一手好行书。
除夕当夜,万户迎新。
几万桌的流水席面铺满了淮州城的街道,无数灯火照亮了淮州的夜空。时隔多年,淮州城的百姓回想起来,都觉得那是一场可传颂千古的盛况。
而做到这一切的同知大人来年春天就要离开淮州,回到京都了。
众人不明白为何李同知要花这样多的心思,将淮州改造成如今的模样,只知道因为李同知的到来,他们终于学会了邻里乡亲,祸福同当,人活一世,理当如此。
初八那天,李承欢便已经收拾好了行囊,打算回京了,天色尚早,太阳还未升起,昏昏暗暗中,却有无数人在角落里探头探脑的注视着李承欢一行人。
李承欢的目力耳力何等惊人,他一一扫过,朝众人挥了挥手。
藏在暗处的众人这才走了出来,朝李承欢挥手,大声喊道:“同知大人,此去京都,前程似锦!”
李承欢便大笑道:“多谢乡亲们吉言,望各自珍重。”
李承欢一行驶入官道后,陆迁才啧啧赞叹道:“大人这一行小半载,却收获了如此民心,实在了得,陆迁佩服。”
“我也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结果,当时就只是不想看到有人无处伸冤,有人惨死街头罢了。”李承欢也感叹莫名。
“那个刘经历……”李承欢突然问。
陆迁看了李承欢一会儿,突然笑了起来:“哈哈哈,就知道大人过不了这个坎,早晚是要问的,大人放心,此人确实被我等绑了沉塘,不过就是在水里泡了一夜,就灰溜溜跑回老家了,至于为什么没人能找到他,怕是怕被有心人利用,因此隐姓埋名了吧。”
李承欢诧异:“真的?”
“大人不信?我陆迁是那种杀人不眨眼的凶徒吗?况且此事若是被殿下知道,殿下也不肯放过我的。大人放心就是。”陆迁信誓旦旦。
李承欢便点点头,胸中淤积已久的不畅终于纾解开来。
却在此时,李承欢耳尖的听到了身后有快马奔袭的声音,陆迁也听到了,两人相视一眼,叫停了马车。
一人一马很快赶到,立刻急声道:“大人!不好了!秦州连续七天七夜的大雨,引起水患,淹了整座城池,雨还未停,大坝坚持不了多久了,一旦大坝被洪水冲垮,接下来就会途经芦州冲向淮州,到时便糟糕啦!许大人知道后,立马叫小人快马加鞭将大人请回去,主持疏散百姓事宜!”
“什么?”李承欢震惊,怎么会突然发了大水?他忙是命人调头,往淮州赶去。
“大人,水患可不是小事,出了乱子,是要人命的,不若我们绕道走吧?”陆迁着急。
“淮州百姓如此信任我,此时回去尚且有一线生机,若是因为我贪生怕死,害了淮州十数万的百姓,我岂不是要以死谢罪。”李承欢毫不犹豫的拒绝了陆迁的提议,并冷冷的看着他说道:“陆参将若是怕死,可以此时与我分道扬镳。”
陆迁心头发苦,他若是这个时候逃了,往后天涯海角哪里还有他容身之处啊?
于是他立刻改了话锋,说道:“大人这是什么意思?我陆迁既然答应了殿下要保护好大人,就是死也要死在大人前头的!大人放心,陆迁与手下众将士,会以生命护卫大人,以及城中十数万百姓!绝不退缩!”
李承欢这才缓和了面色,点点头,面色依然沉重。
现在疏散去其他州县已经来不及了,况且不知道这洪水会波及多少州县,去哪里都不安全,若是在路上被洪水冲走,那就真是十死无生了。只能先找一处高地,将粮食物资组织人手运上去,等候洪水退去。
李承欢打定主意,便直接到了府衙和许从文会面。
“师兄,这下可如何是好?怎么就发了洪水了呢?这江南水域颇丰,从未听说过哪里发过洪水啊?”许从文已经急的团团转了,头发都要愁白了。
李承欢说道:“你莫要心急,此时最重要的是,组织百姓,千万不能慌乱!一乱,整个淮州城就完了!你先想想,淮州何处地势最高?又能容纳数量庞大的人群?”
许从文强自镇定了下来,很快就报了一处地方:“金坛寺所在的景云山,地势极高,乃淮州之最,主峰上因为有了金坛寺,香火旺盛,开辟了大片平地,其余侧峰也有拱卫主殿的侧殿,可容纳不少人。”
“如此甚好,那还等什么,赶紧召集差役们组织人手运水运粮上景云山,时间不等人,必须要快!”
“好好好,我立刻去。”许从文连忙应声,有了李承欢,他才终于稍稍定了定神,找到了主心骨。
“我也去。”李承欢也忙是奔出了府衙。
他几个纵跃间,便快速来到淮州城的醉月楼屋顶上,运起内力,将声音传得极远:“淮州百姓们,我是李承欢!刚刚接到了紧急通报,秦州发了大水,大坝就要冲垮,很快洪水就会波及到我们淮州来,在此时刻,大家千万不要慌乱,官府会派差役们组织人手让大家先上景云山金坛寺避难,大家一定要听从安排,千万不要乱!”
淮州城大部分百姓都听到了李承欢的声音,顿时恐慌起来,然后又听到了李承欢一直重复让大家不要慌乱,官府会派人组织避难,便又渐渐冷静下来,谁都可以不信,李同知的话怎么能不信呢?百姓大多时候是盲目的,尤其是发生混乱的时候,有一个主心骨可以依靠,便会全身心的去追随。
“我们听同知大人的!”
“大人回来救我们了!”
“大人回来了!”
“大人回来了!”
“大人回来了!”
……
最终整个淮州城只剩下了一个声音,那就是“大人回来了!”
大人是谁,不言而喻。
第41章
李承欢一直在醉月楼的屋顶上安抚民众,使得差役的工作进行的十分顺利,他们安排老弱妇孺先行赶去景云山金坛寺,留下年轻力壮的汉子准备粮食和一切需要的物资,此时乡绅们也不讲什么排场了,将自己家的马车牛车驴车统统拉了出来运送家里的粮食,生怕大水将这些稻谷给泡烂了,那就真的是要了老命了。
前线一直有人关注秦州大坝的情形,到了第二日正午时分,便有人快马来报,大坝已经出现了裂痕,最多只能支撑两个时辰了。
而此时,淮州城中几乎已经搬空了,仅剩官府的官员差役和李承欢一行,还有一部分在赶猪赶羊牵狗的汉子,同知大人的意思是,能带走多少就带走多少。这些难以运输的大型牲口是最后一批了。
李承欢想了想,两个时辰,恐怕来不及了,便立刻喊道:“别管牲口了,立即撤离!”
于是大家都不管这些猪了,有人将狗和羊一人一只抱起来就往景云山的地方跑,这一幕十分滑稽,真是又心酸又好笑,在这样紧张的时刻,李承欢竟然忍俊不禁的笑了起来,鼻头却有些发酸。
就在最后一批人也爬上了景云山山峰时,天色已近黄昏。
西边的霞光恢弘瑰丽,将半边天际染成了一片红色,震撼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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