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人大抵是信命的,朱棣谋夺了朱允炆的皇位,在大部分人眼中便是违逆了天命,这炎炎火灾若是一个象征呢?
何玉轩默然,若是日后朱棣知晓还有雷劈宫殿的事情,岂不是要更为沉默?
他对同人里描述的日后北京紫禁城好奇得紧,那可是连绵数百年不断的火灾,更有雷劈造就的灾难……这让何玉轩深深认为那同人所描述的避雷针值得一用外,还有种超然脱俗的奇异感。
不可否认,何玉轩本该也有这种后怕。
这是以前的何玉轩能感同身受的感觉,天命难违,那所谓的人定胜天难道不是一句欺诈世人的谎话吗?
可若何玉轩真的这么认为,当初就不会同姚广孝说出那段对话了。
这同人日复一日的洗礼,倒是让何玉轩彻底对那天命毫无所觉。
“万岁,不管是偶然还是人为,这火灾不都是因为人的因素才导致的吗?这与天命又有何干系?”何玉轩默默地说道:“且大明本就以火德立国,与这火倒也真是有缘分了。”
朱棣敛眉淡笑,幽幽地说道:“什么时候私底下子虚也能这么会说话就好了。”
何玉轩:?
“……这不便是在私底下吗?”何玉轩软软嘀咕了声。
朱棣那一闪而过的戾气似是错觉,而今笑眯眯看着何玉轩的模样更像是一只狐狸……不对,何玉轩微眯起双眼,朱棣从来都不是狡诈的狐狸,而是宛如尽在掌握的雄狮。
这灭火的主力便是这宫内的侍卫并内侍,在两次回报后,这华盖殿的火势总算堪堪熄灭了。
至少明火是看不到了。
灾后的清点还未开始,不过暂时来看华盖殿的建筑框架还在,并未因为火势彻底垮了。不过准确的情况要等确保不会复燃后才能派人进去。
何玉轩心中有数,这次火灾应当不会比上一次严重。
最近一直下雪,直到昨夜才堪堪停住,宫墙屋檐都浸满了湿意,要造成大面积的牵连不太可能。
这也是朱棣不欲离开的原因。
若当真是无意的火灾,压根不会牵连过多。
何玉轩反倒是好奇,在这种情况下,到底是得有多倒霉才会着火?
就在灭火后的半个时辰内,天际又飘飘洒洒落了雪。
白雪皑皑,把原本消融的残雪重新覆盖,就好似掩映了所有的痕迹,消去了一切的暗色。后殿的枯枝点缀这白色的小花,就好似重新恢复了活力。
岑参的那句“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当真是妙啊。
何玉轩仰头看着那苍白的雪,忽而慵懒地说道:“这何又不是天命呢?”
彼时他正欲离宫去往工部,却在即将出门的那瞬间看着飘落的白花,轻之又轻地落在这句话后,这才在身后内侍的撑伞下步入这场白雪中。
纷纷扬扬的大雪中,何玉轩瘦削的身影掩盖在白色中,在朱棣的目送下渐渐消失。
帝王眉宇间一闪而过的暖意悄然消失,他昂首看着窗台那凌然落下的雪花,透过那片雪雨宛如看到阴测测的天空。
那就让他睁眼看看,到底是他命硬,还是这天命难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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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九十本书
华盖殿又一次着火这件事惹来朝野惊讶。
因着有些蹊跷, 帝王把这件事交给锦衣卫彻查, 一时之间工部有些惶惶然。
何玉轩老神在在, 对着因为有锦衣卫上门惊慌的官员安抚道:“再不济工部也只是擦边,最应当害怕的不应是内官监吗?”
内官监的职责之一便是管理宫人, 那华盖殿里的人自当是内官监所负责。
这也是郑和避嫌, 不然这事便是他与纪纲一同搜查了。
王侍郎忍不住抹了把汗, 内官监再如何都是大伴郑和所负责的范畴, 哪怕是锦衣卫指挥使纪纲都不一定敢得罪他, 可工部在锦衣卫眼中又算得了什么呢?
何玉轩慢条斯理地喝着茶水, 把那些个战战兢兢的官员都打发了, 唯独留下王侍郎, “此事与你又无干系, 何必如此紧张……还是说其实你还藏着什么没有说?”
王侍郎打了个哆嗦,狠命摇头说道:“大人, 臣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若不是宫里传来消息, 臣还被蒙在鼓里。”
何玉轩的手指搭在暖手炉上, 语气悠悠地说道:“这样岂不是更好?华盖殿被烧毁,后殿问题一并给处理了, 何以你比往常的时候还要紧张些?”
王侍郎苦笑着说道:“尚书大人, 那可是锦衣卫啊……难道您不害怕吗?”
“行得正做得直, 半夜不怕鬼敲门。”何玉轩干脆地说道:“既然不是你做的, 就给我挺直腰板出去做事, 莫要在锦衣卫面前丢了我工部的名头!”何玉轩这三言两语下来, 王侍郎挺直了身子拖着步伐走了出去,再不敢表露出一丝害怕担忧的表情。
何玉轩若有所思,在背后看着王侍郎消失在门口的身影,低声说道:“还真是油水不进。”
王侍郎他用得很顺手,难得对六部的事情极为通透,不管是做事还是为人都很有度。这样一个好用的副手,何玉轩是当真不愿意去怀疑,可再好用也得是忠心为上,这两次试探下来,王侍郎的表现可都算不得好啊……
华盖殿的情况,何玉轩也想尽快知道。不过这件事目前是锦衣卫在查,结果如何还是得等查完后才知道……等结果出来了,倒是能帮他排除掉一些可能。
华盖殿再如何,修缮的事情也得等到明年开春了。何玉轩蹙眉,暂且把这件事归置到一边去,如今他烦恼的反倒是另外一件事。
解缙邀请何玉轩参与修缮大典。
这倒不是要让何玉轩成为主持的人之一——他自然不愿也不会去做——而是让他成为那个负责把控录入书籍的人之一。
大典含括的内容甚多,从经史子集到阴阳医术,上到天文下到地理无一不能容纳,这挑选哪些可以录入哪些不可以录入自然是重中之重。而解缙希望何玉轩成为那个在最后一关把控的人,即检查录入书籍是否合格。
解缙之邀,何玉轩在思忖了半日后并未答应,而是推荐了太医院的人。若只是去帮忙还一说,可解缙的意思是让何玉轩成为监制之类的官职,这与他在工部的事务有些冲突。
太医院御医蒋用文博览群书,爱书的名头早有所闻,这点上何玉轩是比不了的,原本他想直接推荐老院使,后来仔细一想,解缙的邀请又何尝不是一次机会,蒋用文反而较为合适。
陈列那么多,其实一个字足以概括何玉轩:懒。
解缙原本就对邀请何玉轩参与有些没把握,得到何玉轩的回复后倒也不失落,而是把他推荐的人选纳入考量。
不多时,太医院御医蒋用文就得了命令,参与了大典的编纂。
……
早晨理完事务,午后何玉轩从乾清宫踱步出来,那撑伞的小内侍得了吩咐,向来是不肯让何玉轩一人自己走的。那伞挡住了飘飘落下的雪花,似乎是从那日反华盖殿被焚后,这雪就一直没停歇过。
文渊阁。
文渊阁早非当初冷寂的模样,来来往往的士人学子何其多,何玉轩看到了把守的护卫,却也看到了那些洋溢着喜色的儒生们,在文渊阁这不算小的地盘里,竟是塞下了这般多爱学的心思。
何玉轩来的时候,蒋用文早便到了,看着何玉轩那悠哉的模样忍不住笑道:“你这稳重的模样,倒是有些像你的师傅。”
提及戴思恭,何玉轩的脸色便温柔了下来,“那是师傅在你面前还收敛着脾气。”
蒋用文呵呵笑道:“这还不够?他的脾气可古怪得很,要不是看重你,他才不屑于在别人面前发脾气呢。”
蒋用文当初是得了戴思恭的推荐才入朝为官,而后升任御医。他有过目不忘之神通,医术很是高超,在太医院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何玉轩与他的交际虽少,可因为戴思恭的缘故,蒋用文对他倒是亲厚,这也是何玉轩在知道此事后,最终推荐了蒋用文的缘故。
何玉轩抿唇而笑,随着蒋用文一起进入了文渊阁。
解缙出来相迎的时候,何玉轩留意到这位冰清玉洁的公子哥有些黑眼圈不说,这走路的模样还有些漂浮。他与蒋用文都是习惯了病人的种种模样,看着解缙这样子便忍不住摇头,何玉轩随手扶住有些摇曳的解缙,“说吧,熬了几夜?”
解缙连着好些天都没出现在朝会中,何玉轩知道他在文渊阁泡着,没想到把自己折腾成这虚弱的模样。
听着何玉轩的话,解缙有些面红耳赤,稍稍站稳了后说道:“三日,不过今日确定了目录后,便能暂且休息了。”
何玉轩懒懒地说道:“过几日可是除夕,你们倒是能继续,这些书生总得给他们休息的时日吧。”他袖手一扫,这阁内一个个儒生都好似在书籍中沉沦。甫一进入文渊阁,便能闻到那浓浓的墨香,并着那些陈旧的书籍味道,就好似亘古不变的历史缭绕不去。
解缙苦笑了声,低低说道:“他们怕是比我更为投入。”
这文渊阁内都被准确划分成好些个不同的区域,负责着不同部分的人待在不同的地方,这是方便管理人员,也是为了方便整理书籍。
解缙引着何玉轩与蒋用文一路往楼上走,他与姚广孝、刘季篪等人常在上头辩驳。
许久不见,姚广孝依旧是鹤发童颜的模样,瞧着何玉轩上楼,他低笑道:“子虚还是老样子。”
何玉轩敛眉,漫步走到姚广孝桌前,看着那桌面上看似杂乱无序的书籍,忍不住笑道:“偶尔能看到少师这么忙碌,倒也能活动筋骨。”
姚广孝笑着摇头,这一层的人不在少数,何玉轩随意一瞥都看到两三个熟悉的身影。直到再一次置身其中,何玉轩才能感觉到前后的差距如此之大。
当初那百余人与如今这千余人相较,几乎不能比拟。
这文渊阁内自然是容纳不下那么多人,唯有那些较为重要的人员才能批准入宫,以便时时刻刻更改录入。何玉轩与蒋用文并未多话,旁观了一刻钟熟悉了流程后,便开始一并投入其中。
这次修书为了能彻底贯彻意见,还设置了监修、总裁、副总裁、都总裁等官职,蒋用文担任的便是正总裁的职务,赵同友为副手,陈济为都总裁……这么多史学家与各类的佼佼者参与其中,方能看出帝王的决心。
何玉轩不过是来做帮手的,眼看着蒋用文已然融入了这氛围后,他并没再插嘴,而是安静地看着这文渊阁内的气氛……这些忙碌的身影,所造就的乃是日后巨大的辉煌,哪怕何玉轩有所准备,然亲眼看着历史车轮滚滚向前,那些他所知道的既定事实当真发生在他眼前时,偶会有眩晕错乱之感。
这些是真的吗?
……
不管是不是真的,前面这差点要晕倒的解缙定然是真的。
解缙身边的儒生扶住了他,何玉轩几步走过去看着他的模样,忍不住握着他的胳膊把脉,沉默了半晌后方才摇头说道:“不是什么大事,你给我休息两日。”
解缙低声和儒生说了两句话,让他径直忙活去后,坐在位置上深呼吸了两下,忽而低声说道:“那次多谢子虚。”
解缙突如其来这番话让何玉轩有点讶然,他低头看着解缙平静如水的模样,偏头说道:“何必如此,这是缙绅自己的福气。”
解缙笑笑,那逸然风姿着实耀眼。
如今他们待得这处算是安静,偶尔能听到来往的动静声,可这轻微的动静又好似饱含了畏怯,无论是哪位参与进来的儒生皆是欣喜又敬畏,这整个文渊阁的书籍都对所有参与者开放,但凡有所需,没有不允许的范畴。
这近乎是帝王朝着这些参与编纂的儒生放开了文学的命脉。诚然有为钱而来的人,可于大部分人而言,这才是对这批学子最大的嘉奖。
何玉轩不接茬解缙的话,不代表解缙没有想过。
帝王对文渊阁之看重,从方方面面就展露无遗,从最开始赐予文渊阁七人五品官服,到后连各自褒扬有加,赐予二品官服起,解缙皆能看到那些许来往脉络……自然也能看到帝王对他渐渐的不喜。
自从解缙负责编纂后,他与朝堂的交汇便少了些,偶尔上朝会提及的自然是要害,而这些要害大事要么是戳中了别人的痛脚,要么就戳中了帝王的痛脚……比如汉王等事。
直至今日汉王都为就藩,这在解缙看来压根是不能被允许的事情。
可汉王之受宠,确实超出了解缙的预料,一旦朝会有所动静,汉王总能及时地跟上。哪怕如今朱棣还限制着汉王的上朝,可听闻汉王殿下已经收了两支护卫在身侧,这对太子殿下无疑是一个威胁。
基于此,解缙才一而再再而三地提及这些敏感的话题,甚至差点无暇顾及这修缮的事……若不是何玉轩提点,解缙当真没注意到自己差点误入歧途。
帝王如此看重大典的编纂,若是解缙犯了错误,这无疑是雪上加霜。
何玉轩站在阁上眺望着远方的景色,那宫墙屋檐早就覆盖了一层白雪,遍地都是冰冷的雪花。他伸手取接那一朵飘飘落下的白雪,那冰冷的温度在触及何玉轩的掌心便开始消融,他怔怔地看着那变化,低声叹息,“日后,缙绅还是少喝些酒吧。”
醉酒,真不是一件好事。
解缙怔然,他不知缘由,却能从何玉轩那叹息的语气中感觉到那些薄凉。
就好似那雪一般。
落雪越发大了,莺哥拄着扫帚看着那烦人的天气,低头看着刚扫了一半的雪,回头跟在帮忙的柳贯说道:“柳大哥,厨房的盐不知道够不够。”
这要是再继续下雪,怕是只能撒些盐加快化雪的速度才行,不然有朝一日真的会发展成推门出来雪深过膝的画面。
马晗丢开了扫帚,急急往后厨走去,声音还在庭院飘扬,“我去看看。”
马晗这个跳脱的性子,很难说得清楚到底是他比较活泼,还是这位何果至比较活泼……莺哥刚回过头来,便注意到这个金灿灿头发的佛郎机人正蹲在雪地里不知道在捣鼓些什么。
莺哥记得盛寅曾经说过,何果至的身体还没恢复前,最好不要接触冰冷的东西。何果至在面对盛寅的时候答应得好好的,盛寅刚出去看诊他便闹着要帮莺哥他们一起打扫庭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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