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护兵这个说法的确新鲜,然对这些幕僚来说,军队的事毕竟是他们难以插手的。
燕王本身就是个骁勇善战的将才,行军打战虽有谋士,然大多数时候单凭燕王一人便能够掌控整场战事。
朱高炽旁听了许久,在辩论进入胶着时,他的小胖手拍了拍桌面,却是为了引起在座的注意,“子虚的看法也可行,到时候一并送给父王斟酌便是。”
何玉轩欠身,算是应下了。
这份意见是他提出来的,朱高炽的意思是他想要写一份详尽的文书递给燕王。
“这事先搁置。如今父王在外征战,然北平也不能懈怠。如若有人绕开父王的后方而直取北平,便是一场恶战。诸位都需要严加警惕。”朱高炽淡淡地说道。
如今他已经颇有威严,不再是那个能让人肆意糊弄的新手了。
何玉轩与徐玮辰等皆称是。
何玉轩更是高兴,世子的想法与他吻合,行事也更为果断,足以证明朱高炽确实在成长。
朱高炽不是每日都会召集幕僚,一旦有事才会招人。
伤兵一事先按下后,后续讨论的事务便没有插口,而是安静地听着。
待这场谈论结束时,何玉轩随着徐玮辰起身,手稿顺着他的袖子无声无息地滑落。
“这是什么?”朱高炽弯腰,捡起了掉落的东西。
何玉轩回头一看,发现那是他的手稿。
他伸手在自己的袖子里面掏了掏,果不其然,他的袖子破了个小洞。何玉轩看着那探出来的指头发愣,这衣服的质量倒是不怎么样。
朱高炽看着何玉轩那一闪而过的尴尬,忍不住笑起来,“子虚,给你。”他随手把手稿递给了何玉轩。
何玉轩推回去,“这原本就是要给世子的。”
朱高炽微愣,低头看着这份密密麻麻的手稿,“子虚竟是这般勤快?”他感叹道。
何玉轩听着朱高炽那发自内心的感慨,忍不住笑道:“臣也没懒到这个程度呀。”他想捂脸,到底是得到什么程度的懒,才会让朱高炽形成这种固定印象?
朱高炽含笑不语,权当是最开始的初次见面印象过于深刻了。
这一场对话结束没多久,何玉轩与徐玮辰并肩离开,刚走到画廊上,就看着徐玮辰伸了个懒腰,“这几日真的是困死了。”
何玉轩知道他们这些做账的,最害怕的就是数目出了差错,因而徐玮辰每隔一段时日就会仔细检查一次,而这正是他们那边最繁忙的时候了。
“账目都对上了?”何玉轩慢吞吞地说道。
“那是自然。”徐玮辰眯眯眼,“现在是紧要关头,谁敢在这上头闹事,直接一刀砍了也无碍。”
言下之意,在以往就曾经发生过类似的事情了?
画廊七拐八绕,两人并肩而行,一时之间倒也很是舒适,只不过这份静谧很快就被一声尖叫声给打破了。
何玉轩和徐玮辰面面相觑,随即何玉轩大步往前走,几步绕过花园后小跑过去,在后院的碎石路上发现了一个昏倒的内侍。
徐玮辰紧随其后,皱眉看着这场面,盯紧了旁边一脸苍白的侍女,刚刚发出尖叫声的人便是她,“这是怎么回事?”
侍女颤巍巍地说道:“奴婢过来前看到的便是这模样。”
在徐玮辰身前,何玉轩已经蹲下来,小心翼翼地摸到了他的脉搏,隔了好半晌后摇了摇头,“已经死了。”
刚才是他作为医者的警惕,这才大步赶了过来,没想到还是来不及。
尸体还带着余温,动手的人必定是府内的人。
徐玮辰一愣,这光天化日之下,有人竟然死在了燕王府内?
何玉轩与徐玮辰对话的这一小段时间,很快就有巡逻的侍卫赶来。
在判断了这事与何玉轩等人无关后,侍卫首领很礼貌地请他们两人远离。
徐玮辰乖觉,迅速拉着还在沉思的何玉轩离开。
这事要是掺和了刺客,那可直接就是一件大祸。不管任何人参与其中都会惹来一身骚。
“难不成是有人混进来了?”徐玮辰困惑。
何玉轩蹙眉,斟酌着说道:“我在把脉时,注意到他的脖子有一个针眼。这不是偶然。”
人死后就没有脉象,何玉轩也不能短时间内就判断这人是不是中毒而亡,但这无疑是一件坏事。
只能说,该是某个人混进来,或者是在做祸事时被这内侍抓包,然后反杀了这个内侍。
这是最大的可能!
徐玮辰听完何玉轩的话,顿时有点毛骨悚然,“这可是燕王府,还能随意混人进来的?”
何玉轩摇头,“燕王府内外都有人巡逻,要混进来谈何容易?最大的可能他们原本就是燕王府的人。”
要么是早早就混进来了,要么是被引诱叛乱了。
这府内最让人担心的应该是世子殿下,不过朱高炽出入都有多人守卫,一时之间应该不会出大事,就是需要多加防范。
在人没抓出来前,行事都需要多加小心了。
这事只是在小范围流传,何玉轩在下一次看到朱高炽时,从他那里得知整个王府已经加强了戒备,对外则是不告知后,也心里有数了。
——人还没抓到。
燕王府内巡逻的频率高了许多,平日里还是很安定,何玉轩按部就班的,一到晚上还是会和小黑屋会面。
这段时日闲散的日子过得何玉轩很是舒坦,就算是看着小黑屋也不觉得多么难受。靠着椅背舒展着身体,随后他懒洋洋地摸到了书籍。
掀开第一页,何玉轩打算先看看这是什么题材的。
——《论如何成功追到那个npc》
何玉轩一脸茫然,又是一个他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的词语。
【……何玉轩一直很努力抽卡,但是他天然是个非酱,任何一次试图偷渡欧洲的打算都宣告失败。哪怕是专属明成祖的卡池都从来没成抽出过他想要的那张卡,不就是一个648的事吗?如果一个648还是不能结束,那就再加一个648是何玉轩的至理名言。】
何玉轩蹙眉,这是什么鬼。
虽然有点不明其意,但他还是坚持读下去。
【抽卡最让人讨厌的不是你抽不到自己想要的卡,而是当你全部坠机时,你的同担一发入魂,直接抽到了你最想要的的那张卡……非洲人毫无人权。】
【抽卡的概率会告诉玩家,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何玉轩不由得想起了之前系统奖励的第二个东西……那个东西正好也是与运气有关,看来应该是个好物。
何玉轩眯着眼看完了整部小说,只得到了一个感叹,果然运气才是最根本的。
然今日这本小说有什么意义吗?
何玉轩从头到尾就只记住抽卡需运气,以及那句“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小黑屋有时的文真是辣鸡……久而久之成为一个非常有鉴赏能力的老读者如是说。
伴随着这般的想法,何玉轩眨眼间就陷入了沉睡。
……
何玉轩次日醒来,就开始斟酌着要如何写递交给燕王的文章。
朱高炽把这件事交给何玉轩,除开这个是他提出来外,也是打算为何玉轩在燕王面前挣得一些存在感。
何玉轩深感世子的好意,然他对燕王的关注实在避之不及。
若不是这建议是他提出来的,何玉轩也想抛开来。
医护兵这事最大的问题便是要如何招募到这批合格的人,学医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何玉轩经过那种磨砺,深知其中的难处。
不仅是军队缺乏大夫,其实整个明朝都缺乏好大夫。
可几乎所有人都渴望着走科举一路,而其余的人便是成为了大夫,有混日子的,也有努力的,可这一行也要看天赋。
最为要紧的是,虽然承当着救死扶伤的责任,可大夫并没有得到过应有的敬重,相反则是备受歧视。
如此种种造成了许多困难,更勿论前朝至少还有教习的院所,直到明朝始,便彻底没了这研读的可能。除非家中能进到太医院。
医护兵若是要付出与科考同样的努力,最终只能成为次一等人,甚至还必须上战场……何玉轩虽是提出这个建议的人,却认为推行的难度还是过大了。
因而他虽然从同人中得知这个可能,却深感不易。
如果有治疗外伤的药物便好了……何玉轩沉吟,大夫开方都是需要对症下药,但如果有药物能够针对普遍的情况治疗,至少让病患撑过最艰难的时刻,能等到大夫施加救援。
有这样一味药物,那对医护兵的要求可以从需要他们懂得大量的知识,降低到只需要会用药物及时补充救人就行。
可要造出这样一种药物谈何容易?
先是需要药方,继而需要恒定一种标准,再则还需要多方尝试。
何玉轩负手踱步,思忖着这成功的把握,别的不说,至少前期还是需要进行大量的尝试。
而这个建议一旦提出,何玉轩很有可能会成为那个负责的人,这对他来说几乎是晴天霹雳。
这手怎么就这么欠呢?
何玉轩蹙眉,一边腹诽自己一边蘸墨提笔,顺着已经打好的腹稿不断地落笔。
许是早就有过思忖,何玉轩眼都不眨,顷刻间就理出了大概的内容,然后用更为简洁易懂的话语佐以解释和证明。
停笔时,何玉轩写了整整十大页。
他按摩着右手手腕,突然陷入了莫名的忧伤。
有种悠闲的日子要一去不复返的错觉。
何玉轩待文章的墨迹晾干后,收入信封内,拜托莺哥跑了一趟内院,把东西送给了朱高炽。
午后,三人三骑背负着小包裹,迅速地离开了北平。
……
朱高炽回到自己的院子时,已经是深夜。
他的贴身内侍元书给他换了外衫,端来了热茶,“殿下,您还是先歇息吧。”
元书瞧着这时辰,又是子时过了。
朱高炽揉了揉眉心,正想答应,突然想起昨日那收起来的手稿,吩咐元书找出来,“我看几眼。”
元书寻了过来,递给了朱高炽,忍不住又道:“何大人可是嘱咐过,莫要让您继续熬夜了。”
朱高炽讪笑,捏了捏自己的小胖手,他也知道自己在调养中,目前也不能肆意。
他的脾气好,身边伺候的内侍是知道的。有时候在遇到这种事,也敢多嘴说几句。
“再看看,我就看一会。”朱高炽笑着说道,然后翻开了元书递过来的手稿。
这份手稿上的字迹,朱高炽很是熟悉,午后送去前线的书信中,就夹杂了一份何玉轩的文书。
那份文书的内容朱高炽自然是看过的,何玉轩的字迹很好认。而如今便是再重新想起那文章里的内容,朱高炽都有点兴奋,若是真的能做成的话,那可真是一件大好事!
朱高炽把心神拉回来,就着热茶看了几页。
渐渐地入了神后,他连茶水都不怎么喝了。
元书在旁边看着着急,但是他也知道什么时候能说,什么时候不能说。
眼下这状况,便是那不该打扰的时候了。
元书只能去外面吩咐小内侍备好了宵夜,并重新泡茶,然后给朱高炽手边的茶杯换了热茶。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转眼间,朱高炽竟埋头看了小半个时辰,姿势一动不动。
若不是元书看到了世子殿下偶尔翻动手稿的模样,他甚至担心朱高炽是不是昏睡过去了。
“这果真是个……”
朱高炽突地站起来,激动地在屋内来回走动,脸色发红,就像看到了什么大好事一般。
“子虚还真是一鸣惊人,此事难成。可若是成了,定然是大好事啊!”
朱高炽看着这散落的手稿,这心中的澎湃之感几乎喷薄而出,忍了又忍,方才压住了激动的感觉。
元书看着朱高炽这模样,突然想起日间的事,低声说道:“何大人早前派人送了本旧书过来,不知世子殿下可否要看看?”
“赶紧拿过来。”朱高炽摆手。
元书连忙去寻,很快就找到了那本皱巴巴的旧书。
朱高炽翻动了几下,这本书陈旧得几乎要掉落,模糊的字迹有些看不清楚,但是那一字一句确实是何玉轩手稿里所提及的内容。
以这本旧书为核心,何玉轩的手稿构造了一个新的可能。
……
明朝的铁矿开采从不是一个定数,而是依据朝廷需要才会开采,不需要时便停摆。
明太.祖曾言:“利不在官,则在民。民得其利,则利源通而有益于官。”
从这话可看出,明太.祖对开采铁矿并不是秉持着一种支持的态度。
在限制官矿开采的同时,在洪武二十八年允许了私人开采。与此同时铁课虚有其表,几乎不再作为税收的主要部分。
而炼铁一行,也渐渐陷入了一个困境。
古往今来皆是用木炭来炼铁,然逐渐大规模开采的后果,便是树木砍伐严重,直到宋朝后期开始逐渐转化为用煤炭来炼钢铁,然这其实蕴含着一种缺陷。
在炼钢铁的过程中若是用煤炭来燃火,会使得练出来的铸铁性脆,不管是做民用还是军用,效果都不如木炭炼铁。
然林业日渐枯竭,这点便是朱高炽也很清楚,几乎是无法回旋的余地了。
而这旧书中提出另一种可能,那便是洗煤。
洗煤能分离出开采出来的原煤里的杂质,能尽可能地减弱煤炭对炼铁的影响,大大提高炼铁的质量!
而这一项,这不过是旧书里的一小部分内容!
佐以何玉轩的手稿,如果真的能成行,当真是一件痛快之事。
尤其对如今的局势大有助益!
这让朱高炽如何能不欣喜高兴?
朱高炽下定决心,返身走到书桌前,迅速蘸墨写了一份新的书信,然后叫道:“传人进来,快马加鞭,把这三样东西送给父王!”
这事过于敏感,正如何玉轩手稿所说的那样,还是需要先经过燕王才能实行。
欣喜中的朱高炽自然无视了何玉轩在手稿中的殷切希冀,只愿世子殿下能抹去他的名头,他不愿贪功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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