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玉轩随着道衍在庭院坐下,温一壶暖茶,静听雪中落梅的声响。
大片绽放的傲梅在风雪中摇曳,随风弯下的枝丫很快又恢复,凌霜恣意,于雪白中渲染出大片大片的红颜,着实瞩目好看。
道衍请何玉轩来,是真的只想安静赏梅罢了,故而两人一壶茶,只安静看雪看梅,连话也不曾多说。
满院寂静。
时间悄然推移,那个小和尚又偷偷从门口冒头。
道衍不曾看见他,对着门口的何玉轩一眼望到那小和尚涨红着脸的模样,顿时忍不住笑起来,抬手招他进来,“怎么了?”
小和尚感激地看了眼何玉轩,对着闻声望来的道衍说道:“住持,袁先生过来了,可是他不愿进来,说是怕惊扰了贵客。”
何玉轩一边听着,一边也有点疑惑,这里哪有什么贵客……他突然注意到道衍并小和尚两道视线。
所谓的贵客何玉轩:=.=
什么时候他也轮得上贵客这个说法了。
道衍笑着摇了摇头,“袁珙便是这个神神道道的性子,子虚随我出去见见?”他询问地看着何玉轩。
何玉轩自然是应了的,袁珙这人他也有所耳闻。
作为出场次数仅次于道衍郑和这两位的男配角之一,袁珙在同人中可以说是发挥着极大的作用。
在何玉轩出身卑微时,是袁珙挺身而出告知众人,原来他是凤凰命;在朱棣落难时,是袁珙神神叨叨告诉燕王,他乃是天命所归;在何玉轩与袁珙闹不和时,袁珙更是大喊帝后不分离地成为撮合他俩的开端……
诸如此类狗血的剧情看多了后,何玉轩对袁珙也充满了好奇。
这到底是个怎样的人物?
何玉轩随着道衍出门,在院墙外发现了个身披道袍,微胖的身影,他抬头望着探出墙头的红梅,低低叹息:“怎的这般好运气?”
道衍捋了捋胡子,慢悠悠地说道:“你这相术又给你相出了何事?”
袁珙的声音浑圆有力,连头都不回:“反正不是给你这个臭和尚瞧的。”
这一来二往之间,便足以看出这两人的关系的确不错。
袁珙负手看花,好半晌才回头,正欲说些什么,便一眼看到了何玉轩的面容,突地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这后院乃是石子路,袁珙这一跪,磕出的声响大得连道衍与何玉轩都听得清清楚楚。
何玉轩作为大夫,第一反应便是要去检查袁珙的膝盖,岂料他往前走了几步,袁珙便自动自觉地往后膝行了几步。
何玉轩:?
相士是有什么特殊的能力吗?
比如膝盖有什么钢筋铁骨包裹之类的?
又或者膝盖特别滑?
道衍看出了几分蹊跷,示意何玉轩莫动,自个儿和小和尚把袁珙给搀扶了起来,“腿软了?”
袁珙讪讪笑道:“是脚软了。”
这俩其实也没差。
袁珙被扶进去院子里坐着,何玉轩身为一个大夫,此时却只能站在门口安静地看着道衍给袁珙检查。
袁珙虽然正被翻着裤腿看伤势如何,但这眼神还是会时不时往何玉轩身上瞥去,“您是何大人?”
袁珙这颤巍巍的语气让何玉轩有点无奈,“袁先生莫要如此,直接称呼我为子虚便可。”
道衍让小和尚去取伤药,看着袁珙这脚软的模样,摇头道:“子虚,看他今日这般,怕是需要缓缓神了。不必理会他,我今日留他在寺内休息。”
何玉轩道:“且先让袁先生好生休息,我明日再来探望他。”
道衍送走何玉轩,看着袁珙这发虚的模样无奈,“你给谁相面了,何以至此?”
袁珙此刻汗如雨下,手帕擦拭着汗水,整个人汗津津的,“我哪儿会随随便便给人相面,我是刚刚看到那位的面相……”
道衍微愣,他虽重视甚至喜欢何子虚这位小友,然能让袁珙如此的人,他至今也只见过一个。
燕王朱棣。
道衍瞧着袁珙的眼神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袁珙是个谨慎精明的性子,摆摆手道:“该说的我会说,不该说的不必问。”
道衍本身也是这样的人,倒是能理解袁珙的反应,然袁珙对何玉轩的变化如此之大,不得不仔细斟酌。
袁珙捅了捅道衍,丝毫没有敬老的想法,“你有没有那位的生辰八字?”
“有是有,你待如何?”道衍眯眼看他。
当初何玉轩的身世被燕王翻了个底朝天,经过手的道衍自然知道。
“还能如何,给我算算啊!”袁珙理直气壮地伸手。
道衍笑眯眯地把药散全洒在擦伤上,疼得袁珙发出惨叫:“你下手未免太狠了!!”
……
何玉轩哈湫了几声,总觉得鼻子痒痒的。
他虽然深感袁珙那有些不对劲,然一夜不睡对何玉轩的影响甚大,回去的路上他都差点眯着眼睡着了。
回到小院后,何玉轩换了衣服把自己滚成球塞在了被窝里,迅速会了周公。
有事醒后再思忖一二。
就在何玉轩陷入沉睡的时候,马晗把柳贯给弄醒了。
然后拉着他躲在暗处说小话。
马晗与柳贯本便是燕王派来保护何玉轩的,关于何玉轩身边的事无大小,基本都会上报给燕王。
何玉轩对此心知肚明。
而燕王身边自有筛选的人,往往那个人是郑和。
若是真的有厉害严重的大事,则会直接送到燕王案前。
这是朱棣对何玉轩的重视,远早在他动情之前。
柳贯半睡半醒地打了个哈欠,“怎的脸色如此难看,发生何事了?”
马晗揉了揉脸,“这不是难看,是震惊!”他白了一眼柳贯,然后低声说道:“你可记得当初袁先生见到王爷时的反应吗?”
柳贯和马晗原本都是亲卫,亲卫便是在燕王身边守着的,袁珙初面燕王的场景,他俩自然是在的。
“记得。”柳贯眯了眯眼,那袁先生突然于酒馆中跪下,惊煞旁人。
那脚软的速度是相当之快。
虽然他们敬重袁珙,可这神神叨叨又出其不意的事在袁珙身上发生太多,连柳贯这般稳重的人也偶尔忍不住吐槽。
马晗低声道:“方才那庆寿寺中,袁先生见了何大人一面,也扑通跪下了。”
柳贯:?!
远处袁珙狠狠打了个喷嚏,嘀咕着说道:“我便是喜欢脚软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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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五十本书
何玉轩狠狠睡了一觉, 起来避不可免头疼了。他按着穴道揉了一圈,舒缓了头疼后, 这才散漫地爬起来。
他刚吞了几口热茶,便想起来昨夜埋下的旧茶壶。
何玉轩加了几件衣服,然后准备去外面挖出来,正往外面走,便看到马晗与柳贯的视线一致落在他身上, 很是耐人寻味。
何玉轩停顿了几息, 眼不斜视地走过,然后取着小铲子开始铲雪。
马晗:……
“大人, 您难道不好奇吗?”马晗总算等到何玉轩起床, 竟然等来何玉轩这么平静的反应。
他可是激动等到了现在!!
何玉轩疏懒地瞥他一眼,拎着刺骨冰凉的茶壶起身,漫不经心地说道:“无论何事,我皆不好奇。”
莺哥从门口冒出来,瞧着何玉轩刚醒便去碰这些冰凉的东西, 碎碎念夺了过来, “大人这刚醒, 怎么又乱来了呢?”
何玉轩瞧着左边望眼欲穿期待他说些什么的马晗,又看着右边□□叨着他胡来的莺哥,后面还候着一个看似沉默稳重的柳贯……
“你们什么时候变得这般肆意的?”何玉轩忍不住发问。
他总觉得这三人发生了某种异变。
马晗就像是焉掉的小白菜, 枯萎地说道:“这不是您纵容的吗?”
何玉轩:……锅你是那么大又那么圆啊。
此刻已近傍晚, 虽然何玉轩想要尝试碎冰, 然还是被莺哥给劝阻了。
何玉轩无奈:“我只是尝试做做看, 并非要吃。”
莺哥蹙眉,“您怎可下厨,若是真的要尝试的话,小的这便让大厨房那边在饭后送来。”
“不必麻烦了。”何玉轩摇头,懒洋洋地靠在软榻上,“这般折腾别人总归不好。”
莺哥露齿而笑,认真地说道:“大人,如今您可是燕王眼前的红人,他们巴不得您有事要做,哪怕在您眼前混个眼熟都可以。”
何玉轩:“……倒也不必。”
莺哥摇头,“大人,何不这般想,这些人总是跟红顶白,向来是看着风向转舵的。如今是您得势,便来巴结您。日后若是您……他们也会毫不犹豫抛弃您。既然他们早就抱有这般想法,那利用一二有何不可呢?”
何玉轩微愣,宛如第一次认识莺哥一般仔细盯着他,而后缓缓露出个笑容,“你是成长了不少,只是这些事藏在心里便是,不必告诉我。”
莺哥眉眼姣好,弯弯笑起:“这些道理,您也是知道的。只是大人懒得去思考而已,而小的恰好有想过便说出来了,难不成大人还会惩罚我不成?”
何玉轩遥遥点了点他,笑骂道:“还会下饵给我啦?”
莺哥憨憨一笑,那股子眉眼的艳丽又消失了。
莺哥确实好看,单论相貌,这小院里的人都不如他。只是各人有不同的气质,莺哥又胆小瑟缩了些,直至这些时日方才落落大方了起来。
何玉轩的纵容恣意是很大的原因。
何玉轩懒懒舒展了身体,淡淡地说道:“无碍,他人的想法是他们的事。我不愿是我的坎,不必替我寻人了。”
莺哥若有所思,点头退了出去。
何玉轩的指尖按在新书扉页上,看着那道刚阖上的门,似是想起了什么。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一次大同并未拿下,而李景隆带着兵马在大雪天奔驰救援,惹得南军许多士兵都因饥寒交迫而伤重,只这一波就让南军士气大伤。
如今是建文二年,距离燕王成功尚有两年半。
何玉轩沉吟,如果真是如此……他思及当初的念头,最终还是下了决定。
总该尝试一二后,才能知道结果。
更何况……何玉轩敛眉,庆寿寺的那位袁珙先生,他颇有兴趣。
虽然马晗问时,何玉轩表现得坦然无谓,实则他也很是好奇袁珙究竟从他的面相看出何事来了?
何玉轩并不喜欢、也不欲知晓自己日后的结局如何,他已经从同人中看过太多太多了。
美好的结局大抵相同,悲惨的结尾各有不同……病死、出走异国他乡、遭人暗杀、因误解抱憾终身……诸如此类的已然过多,何玉轩看过数百个结局后,确实对自己的未来不太有兴趣。
如果是好事,知道了也不会影响什么;如果是坏事,那还是一概不知好了。
然袁珙的反常会间接影响到何玉轩,这便是他不得不留意的内容了。
马晗与柳贯必定会上报此事,而道衍与袁珙对此究竟是何态度,也确实值得深究。
何玉轩合眼,看来明日的拜访会是一场硬战……不管是道衍还是袁珙,都不是容易啃的硬骨头啊。
思及此处,何玉轩摇了摇头,低头继续看书。
傍晚的余辉披散在何玉轩的肩头,悄悄探出来头落在书页上,依依不舍地留下最后的印记。
饭后,何玉轩准备沐浴。
这是冬日里何玉轩最喜欢的活动了。
最初这热水需要自己烧的,后来便直接是大厨房送来的,免去了折腾。在这般寒冷的冬日,何玉轩最喜的便是在暖和的浴桶里泡着。
只可惜身为大夫的理智一直在劝说着何玉轩,总不能恣意胡来。
泡久了容易昏厥。
何玉轩甫一入室内,便留意到浴桶边的桌子放着一碗半融的冰碗,里头是各色豆类并鲜果,碎冰铺了薄薄的一层,搅和在一起后色彩鲜丽又散发着寒意。
何玉轩略一思忖,对着身后的莺哥说道:“是你做的。”
是肯定,而不是疑问。
莺哥笑嘻嘻地说道:“何大人说不要别人来做,小的想了想,便自己动手了。”
何玉轩好笑又无奈,一个弹指弹在莺哥的额头上,“下次不许了。”
莺哥连连应是退了出去,也不知道究竟听进去多少。
何玉轩褪去衣裳,散去发束,抬脚迈入浴桶,随即滑入了温热的水面。
喟叹一声,何玉轩泡着不动了。
这般热度,便是何玉轩舍得,也不愿意动弹,直到身体被泡得舒舒服服后,何玉轩这才划到边上,伸手捞了那碗已然融化的冰碗。
冰碗泡着这些甜甜的物什,便是融化了,那冰凉的温度犹在。
一勺子下去,舒畅的凉意自喉咙而下,何玉轩眉眼弯弯,皆是笑意。
这冰碗还真是个好物。
何玉轩克制地吃了小半碗,便有些恋恋不舍地把冰碗放了回去。这种东西,哪怕是泡在水里都不能吃多。
何玉轩:其实压根就不该吃。
半个时辰后,何玉轩整理了自己,已然躺在被窝里。
今日就这么安然度过,何玉轩睡前犹然想到,不知小黑屋可还有脸见他?
小黑屋。
今日的气氛有点僵持,何玉轩一直没有伸手去碰那本同人,而诡异的是,小黑屋也一直没有提醒何玉轩要念书。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何玉轩好暇以整地靠在椅背上,闭眼在默读着什么,假如细心听一听,那正是《出师表》。
小黑屋,【。】
OK,FINE.
小黑屋不情不愿地说道:【您何必一定要知道起因经过结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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