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玉轩喝着茶盏中的茶液,温暖的茶水流入了何玉轩的肺腑,他低眸叹息:“你说得不错,只不过……我与你们不同;至少我曾有选择的机会,而你们没有。”
莺哥的说法自然是不错的,各司其职也各有用处,然在此的前提却是能自由选择。农民一出生便是农民,内侍已然没有后代,他们这一生便如同踏入一条既定的河流,不管通往何处,都能一眼望见。
莺哥听不明白何玉轩的话,何玉轩捏了捏半蹲在他身前的小孩的脸,“不懂便算了,这些话也莫要对旁人说。”这话何玉轩也不忌惮被人听去,只要是连累了莺哥,那便是罪过了。
他的视线有意无意地扫过了在田边蹲守的柳贯,这般距离他是听不到的。
莺哥用力点头,然后忙不迭地接过何玉轩握不住的茶盏,“您还是歇息吧。”
何玉轩含笑看着莺哥的身影,心神却一点点的走偏了……按着他刚才的话语,若既定的一生不该是既定,那是否意味着这九五之尊的位置,也不一定是父传子子传孙?
这念头是滔天大罪。
何玉轩抿唇,嘴边还残留着刚才淡淡的茶香,然这心情与刚才却截然不同。
这潜台词莺哥听不出来,然换做是其他人,怕便会听懂一二了。何玉轩闭眼,自太.祖起,偶有文字狱,他的父亲多少也是遭受了这般祸患才出事。
他深知祸从口出的道理。
何玉轩低头揉.捏着指尖,虽然两只手都在颤抖,然用力还是能施展得开的,顺着穴道一个个按捏过去,酸痛得紧。
十宣穴的位置有点尴尬,恰是在指尖上,何玉轩便常用十指敲打着桌面舒缓。
“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身后传来一声带笑的低沉嗓音,随后便是有人半蹲在何玉轩身前,抬手握住了何玉轩的指尖。
他也是老手,十宣穴一掐住,便酸痛得何玉轩脸色微变,连将要出口的话都有点迟缓了些,“王爷怎么在这?”
那亲昵握住他手指的人,是朱棣。
等等。
何玉轩脸色微僵,这已经不是王爷为何在这的问题了!
这,朱棣半蹲在他身前与给他按摩哪一个更惊悚?
何玉轩背后发毛,不管哪一个都很惊悚啊!!
朱棣的动作又快又狠,按着十宣穴按下去,那酸痛的触感远比何玉轩拖着颤巍巍的胳膊给自己按摩来得快速。
“王爷,爷,爷,别……疼……”何玉轩忍不住两眼泪汪汪,这原本要抽出来的动作也被朱棣掐按的劲道给阻止了。
虽然十宣穴能缓解手指麻木,然十指连心啊王爷!
何玉轩被按得眼泪都飚出来了。
朱棣不紧不慢地说道:“这下种本便是重要的事物,不料在此看到子虚,瞧着你这虚软的样子,不是这块料便不要下水,这折腾得比世子还不如。”
何玉轩被这一通说,说得差点忘记了朱棣突然出现在这里的事实:“王爷怎的回来了?”
朱棣漫不经心地说道:“把李景隆折腾得在冰天雪地白跑一趟,也算是值当了。不过要是再多两天,大同便能攻下了。”这新式兵器果然好使,且随着燕军的进发,大同前面的城池也大多投降了,此举也很是打击了大同守军的士气,便是差一点就成了。
着实是有点可惜。
“啊!”
何玉轩惨叫出声,在他不经意间朱棣已然按到了最麻痹的小指头。
他这拒绝的话语还没开口,朱棣便已经给何玉轩十根手指都上完“刑”了。
朱棣按完十宣穴后,慢悠悠地起身,“还需再加强锻炼。”
他抛下这句话后,施然然地往远方走去,留下一个高大的背影。
何玉轩瘫在椅子上不动了。
他已经不敢去想象现在背后跟着燕王来的这批人到底会是怎样的表情了。
呜呼哀哉,难不成燕王真的是他所想象的那般??
不多时,莺哥窜了过来,兴高采烈地看着何玉轩,“大人,王爷回来了!”
何玉轩知道他对燕王的崇拜,有气无力地说道:“我已经见过王爷了。”
莺哥点点头,“是哦,刚刚还被亲卫们拦住,不让我等进来。想必王爷是有要事要说吧。”
何玉轩突然活了过来,仔细看着这周围。
他现在所在是一个用木架子搭起来的棚子,顶头和背后都被遮挡起来,若是跟着燕王来的人都被亲卫给拦住了,那燕王到底做了什么,也确实无人能看得清。至于身前这片田地,在下种的人距离都这般远,要是能看到什么,何玉轩便当真是佩服了。
这思绪一旦转变,何玉轩便有点无奈了。
燕王刚刚那一出便是要故意来吓唬何玉轩的。
难道朱棣真的是对他……
何玉轩猛地打了个哆嗦,还是不了吧。
他虽然看了那么多同人,偶尔也会蹭蹭粮。毕竟有些作者的文笔着实老道,当成杂书看也并无不可。
然要是真的发生在他和燕王身上……
何玉轩默默握住了莺哥刚递过来的茶盏,遭受了一番“蹂.躏”后,何玉轩的身体也好些了,坐着歇了会,这才注意到原来不只是燕王,连朱高炽等人也来了。
朱高炽、朱高熙、朱高燧便是如今燕王膝下的儿子,最大的朱高炽也才十几岁,何玉轩不禁感叹燕王这个父亲做得还真早。
燕王刚回来,便带着浩浩荡荡的人马来春耕插秧,这本该是只有皇帝才拥有的权力。每年二三月份,由礼部选定一合适的时间,由皇帝进行春耕礼仪……
朱棣的心思昭然若揭。
……
正月过后,北平残留的新年气息并不隆重,便是再活泼热闹的性格,在如今的肃杀气氛下,也不会有太大的兴趣。
燕王府应景地挂上了红灯笼,整个王府显得红火起来。
深夜,外书房。
朱棣负手看着送上来的情报,丝毫无休息的意识,过不多时,郑和便悄然入内。
“王爷,道衍住持来了。”郑和温声道。
朱棣颔首,“请他进来吧。”
道衍难得会在深夜来寻,怕是有什么急事。
道衍被郑和迎进来,那和蔼可亲的模样往往会让人忽视了他己身的能耐。
“王爷。”道衍宽和地说道,“您这回来可是晚了些,袁珙那家伙又跑了。”
朱棣敛眉,袁珙这家伙,总爱说些不能泄露天机的话,然在瞧见异常的面相又往往会表露出来,简直是个矛盾的性格。
“他又算到何人了?”朱棣漫不经心地说道,手指正按住一份新文书打开。
“何子虚。”道衍老神在在地说道。
朱棣的视线落在正掀开的文书,那字迹跃然纸上,同样是何玉轩的名讳。
巧了。
柳贯等人的汇报兜兜转转,因着战时传递的消息过慢,兜兜转转又回到了燕王府,直到这日才被朱棣所看到。
朱棣刚回来,便径直去了春耕现场,而后便回来处理事务,说起来这一整日都毫无休息的时间。
道衍慢悠悠地说道:“袁珙死活也不肯说到底算出来什么,只希望王爷能把子虚留在身边,便是日后有再大的灾祸也不必担心。”
朱棣凝神,似是从袁珙的话语中听出了什么意味,淡漠地说道:“你让他莫要回来。再回来便直接去矿山拉煤。”
道衍笑起来,“他怕是猜到了您会如此,不知溜到哪里去了。”此事不过是个引子,随后道衍便细细道来此次拜访的缘由。
朱棣听罢,眼神幽深,浑身的气息更冷冽了些,“你有几成把握?”
道衍摇头,“这把握有几成,只能看金忠那炼铁厂能不能成了。”
朱棣的指尖静静敲打着桌面,似是陷入了沉思,许久后,“这不单单是你的主意罢。”
这风格颇有道衍的风范,然细细斟酌又别有不同。
道衍和尚捋着胡子,含笑点头,“王爷果然看出来了。这献策,少说有一半是子虚的功劳。”
朱棣微顿:“为何不提?”
道衍笑眯眯地说道:“子虚希望,只要王爷不察觉不提起,便当做此事不曾发生过。哎呀,我这记性也真是老糊涂,一点都不知道那送去炼铁厂的法子是谁提出的……”
朱棣颇为无奈,这道衍有时候也真是个老顽童。
远在小院的何玉轩接连哆嗦了两下,又慢吞吞地、动作迟缓地把自己卷成了一个球。
莺哥甫一进来,差点被何玉轩吓了一跳,“大人,您这是怎么了?”
何玉轩懒洋洋地说道:“休息休息。”
莺哥把蚕宝宝般的何玉轩上下左右都看了一遍,然后苦笑着摇了摇头,“您这样要是真的能睡着,小的还真不太信。”
何玉轩偏要勉强,莺哥为了何玉轩的安全着想,费劲巴拉地总算把人给扯出来了。
何玉轩疲懒地叹了口气,“开个玩笑都不成。”
莺哥幽幽地说道:“等小的出去,这便不是个玩笑了。”
何玉轩:……
去去去!
瞎说什么呢?
就在这时,门外有了动静。
柳贯站在门边低声说道:“何大人,王爷派人来请。”
何玉轩缓缓地双手搭在被褥上,安静乖巧地说道:“我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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搬完家了,开心,就是有点隔音不太好……
第51章 五十一本书
外书房。
寂静的夜晚, 何玉轩出现在这里的时候, 已经临近子时了。
虽然算是三月春来,何玉轩仍然是个怕冷的模样, 身上的衣裳总是比寻常人要厚了几层, 进门的时候, 连亲卫的视线都忍不住在何玉轩身上多扫了几眼。
虽然知道这一位不会是什么坏人, 然这么厚实的模样,总是忍不住手痒。
何玉轩拎着小药箱进来时,屋内只余下朱棣一人。他很是扼腕,看来道衍已经先来了一步。
不然何玉轩左思右想, 都想不出朱棣会召见他的缘由。
朱棣伸手点了点对面的位置,:“且先坐下吧。”
何玉轩落座, 小药箱被他随手安置在边上, 便听到朱棣靠着椅背淡淡地说道:“别瞧了, 道衍刚回去。”
何玉轩:这卖得贼快。
不管是朱棣还是道衍。
何玉轩苦笑:“臣便知道。”
果真是道衍卖了他。
朱棣微合双眼, 语气淡漠地说道:“那倒也不是,是我猜出来的。”
何玉轩微愣,而后朱棣漫不经心一般地把一纸文书放到了两人面前来, “这是你给炼铁厂提的法子, 如今金忠已经在尝试了。”
何玉轩低头看了一眼, 随即说道:“王爷特地把它拿出来,是有什么问题吗?”
朱棣摇头, “我只是好奇你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何玉轩微愣, 心下一惊, 以为燕王是发现了什么端倪。
朱棣慢悠悠的话语还在他耳边响起:“不论是炼铁厂还是成药,亦或者是如今的改进火铳,你这些法门源源不断……我颇有些好奇,你是如何做到的?”
何玉轩松了口气,抿唇说道:“这些都是臣从……古法所知,臣不清楚。”
朱棣微笑,眉宇间含着暖意,“那这古法从何而来?”
何玉轩正欲说些什么,便听到朱棣悠悠地说道:“我曾听说,一古法能造出仿造的古籍,不知子虚是否知道这详情呢?”
古法与古法之间,何玉轩默默地、缓缓地选择闭嘴。
朱棣看着眼观鼻、口观心的何玉轩,点到为止,没有继续再说这件事,而是提起了今夜让他前来的要事:“道衍的意见与你一致,都建议在打垮了南军后直驱应天府。不过道衍是预见到了大同等地易守难攻,且燕军的人马过少,难以把控过多的地区。你之提议的缘由呢?”
何玉轩慢吞吞地说道:“不论战役的地址选择在何处,对当地的百姓都是祸端。这不论起因是好是坏,皆是如此。住持的意见很胆大却也很合适,然这需要时间来推移。臣只是在道衍住持的基础上,希望能尽早结束战役。”既然已经有了合适的炼铁厂,他便把改进后的火铳也提了出来。
何玉轩确实是犹豫了许久才如此行动,朱棣是个好战的性格,虽不至于穷兵黩武,然也相差无几。
要是真的有更便利的武器,不知日后……
然何玉轩沉吟了许久,终究下了这个决断。
如今的局面难以打破,若是真的需要持续整四年的光阴,内耗实在是过于严重。火铳等物,再等几十年也会渐渐出现改进,便把最简易的改造提出来,解决了眼下的问题,再做其他的考虑。
这火铳究竟用不用,也得看当朝的皇帝如何想。
何玉轩知道同人推断的后世朝代是清,便是推出了何其厉害的大炮,在皇帝的沉默下依旧成为废铁。
如何使用,还是得看当代今朝。
“……如果炼铁厂真能尽快研制出合适的火铳,短时间内打垮南军后,便能直驱京城。再从应天府往四方推移。”何玉轩侃侃而谈,话语轻柔且缓,慢悠悠地说完后,那尾音还有点小得意地上扬。
何玉轩:……这破口音。
朱棣沉吟,听取了何玉轩的意思后,淡笑着说道:“你果然是不逼便不肯说的性子。”
何玉轩慢慢地眨了眨眼,满是无辜:“王爷误会了,臣没有。”
朱棣敛眉轻笑,那视线慢悠悠地从上而下,把何玉轩扫.射了一遍,“当真没有?”他刻意压低了声线,低沉的嗓音带着些许威压,就好似早就捉住了何玉轩的小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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