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景焕有心拓展公司在亚洲地区的业务,自从“白鸟”的秀场完成之后,他甚至没有在国外接受什么采访,直接就回了国。
创作是有间歇期的,设计也一样。
他一心想要用“白鸟”来证明自己的能力,因此,整场秀从前期设计到后面裁剪、选模特等各个步骤,他全都亲力亲为,所有拿主意的事情几乎没让旁人插过手。
有人说,“白鸟”中部分服装的设计其实并没有陈景焕后来设计的那样成熟,甚至在许多细节上都能找到提升的空间,然而,真正的美感往往来自于某一个灵光乍现,抛开那些技术层面的东西,“白鸟”或许是陈景焕设计生涯中最灵动的作品。
与陈景焕来说,结束了整个秀场,他最大的感受就是疲倦。
易澄在心底对他的评价就是四个字——“阴晴不定”。他在某些事情、某些时刻上总是出乎意料的疯狂,然而过了这段,他就进入了一种倦怠期。
易澄可以明显感受得到,陈景焕这两天对他的兴趣减少了。
或许用兴趣一词来形容对一个人的感受,会显得有些奇怪。可惜事实就是如此,当一个人口渴至极的时候,他会死守住自己唯一的甘泉,而等他饮饱之后,他对于这湾泉水的兴趣就会减少。
但是,人为了活着,又不能离开水。
这个道理是易澄很久之后才想明白的,不过那时他已经快被陈景焕这种若即若离搞疯了。他实在不明白,为什么这个男人明明没有他想得那样需要自己,却不能容忍自己逃离他的掌控。
……
音乐学院外面的街道不算宽阔,私家车一辆接着一辆,车速缓慢。易澄坐在车里,半是好奇半是紧张。他是第一次见到想象中的校园,校门旁边三三两两的学生走在街上,年轻,充满活力。
他睁大眼睛看着车窗外,陈景焕在旁边看着他没有反应,伸手在他的后颈上摩挲了一下:“一下课就出来,别晚了。”他垂下目光在易澄纤细的手腕上停留了一会,上面那圈银镯子反着金属的冷光。
那上面装了什么东西,易澄是知道的。
应该是定位器。
陈景焕的解释是为了保护他的安全,男孩对此的反应只是点了点头,他其实并不在乎上面装了什么东西,就像是他也并不在乎陈景焕在别墅里装着监控器。他在陈景焕面前本就是坦诚的,他对男人毫无保留,所以他并不会排斥他的做法。
车子在靠近门口的地方停了下来,有人弯腰在车窗上敲了敲。
易澄抬头就对上了俞桓的笑脸,这让他感觉轻松多了。本来一个人来到陌生的地方让他实在紧张,不过当陈景焕告诉他,俞桓正是在这里当老师的时候,并且会让他过来送他的时候,他才终于放松下来。
“走吧。”
俞桓一如既往的和善,他给别人的感觉永远是如沐春风。一副英俊的面孔,加上年轻教授的头衔,让他在学校里的人气十分不错。就算不是他的学生也多少听说过他的事情,在社交媒体中看到过他本人的照片。
一路上都有学生在跟他打招呼,当然,易澄顶着一头扎眼的白发跟在他身边,也受到了不少注目礼。
易澄的年龄并不比这里的学生小几岁,然而他对于同龄人的这种单纯好奇的打量却感到有些焦躁。他回头又向校门口的方向望了望,然后快走两步跟上了俞桓。
俞桓显然是察言观色一把好手,他意识到易澄的不安,所以领着他走了校园绿化树林里的小路。
这会正是春光明媚的好时候,只是易澄在出来之前就被勒令禁止长时间待在阳光下面,他的眼睛对光线尤为敏感,这会正戴着墨镜。墨镜对光线的过滤,让他对这种春意多了份迟钝。
“我发现每次看到你,你都在找陈景焕。”俞桓轻笑了一声,随手拨弄着路旁探出来的榆叶梅,“好好跟别的人聊会天不好吗?”
易澄之前在上课的时候和俞桓有着不少时间的相处,可以说,现在除了陈景焕之外,他最熟悉的人就是身边这个男人了。可即便是如此,在没了陈景焕的地方,他总觉得有一种莫名的空虚感。忐忑,似乎一颗心很难沉静。
“可以聊天。”他的声音实在不大,干巴巴地开口,也不像是要聊天的样子。
俞桓用余光扫了他一眼。虽然陈景焕没跟他说过关于易澄太多的事情,但他早先在和易澄相处的时候,就发现了这个男孩的不对劲。他很乖,甚至可以说是到了对陈景焕言听计从的地步,相比起同龄正处于叛逆期的小青年,实在已经是好得过分。
然而,正是这种反常的乖巧,才让人觉得不对劲。
这是一种有意而为,易澄从来都缺乏安全感,而陈景焕正是利用了这一点,让他将全部心思都放在他一个人身上,这样,陈景焕本人就成了这种安全感的替代品。
离开了,就会去下意识寻找。
不过还算陈景焕还有点良心,知道不能一直关着,这才跟他说了让易澄去他们学校学乐器的事情。
叹了口气,俞桓还是决定主动让男孩开口:“可你这个样子也不像是要跟我聊天。”
“那……”易澄皱起眉头,有些困惑,“怎么样才算是要聊天?”
“聊天嘛。”俞桓刻意放慢了步子,将这段去琴房的路拖得长一些,“有问有答不就聊起来了?你问我问题,我来回答,然后我再问回去。”
男孩在听到这话的时候,下意识咧嘴笑了起来,嘴角弯弯的弧度,衬托着春色也变得更加明艳:“好。”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俞老师,你教我语文,可你为什么在音乐学院教书?”
俞桓似乎很满意易澄的一点点进步,对于他来说,日常交往也是语言能力的一种,既然说是语言能力,那么自然也属于他的授课范围。
“因为就算是音乐学院也不止有演奏专业,还有别的,比如音乐文学之类,像是话剧啊音乐剧这些,都会需要上到这些课程。”
“话剧?”
更出乎他意料,易澄来到了新的环境里,似乎更放得开了。没等着俞桓跟他一问一答,他已经学会了自己提问。
琴房离得实在不算远,说话之间,不一会两个人就走到了目的地。
“霍尔教授就在顶楼的琴房,你自己上去吧。”
这栋楼看上去实在有些年头,棕红色砖楼,侧方一整面墙都覆盖着一层爬墙虎,外面看着有些破旧,进去之后会发现,在外的观感只对了一半——旧,但是不算破。
琴房早就安好了隔音设备,以保证每一个独立单间互不打扰。
这种情况虽然是方便了练琴的人,但却也让易澄有些摸不到头脑。
他站在顶楼的楼梯口有些不知所措,没有任何一个琴房里传出来声音,他又不好凑近去听,这样要是里面的人顺着玻璃窗看出来,该多尴尬啊。他不安地来回踱步,正在想该如何解决这个问题。
陈景焕在带他出来之前已经给了他手机,里面存了他的电话。
然而,他实在不想因为这种事就有麻烦到男人,这样会让他感觉到自己的无用。正当他打算鼓足勇气挨个查看的时候,一间琴房打开了门,一个大男孩走了出来,看到易澄的一瞬,停住了脚步。
“嗨,你这室内戴着墨镜还挺有意思哈。”
作者有话说:
最近白天实在太忙了,晚上更文有的时候会比较晚,大家等不及可以先睡。另外,缪斯这篇我前面改了一下,尤其上一章,建议重新看一下文案和上一章方便看一下改过的设定,晚安啦
第14章
易澄站在楼梯口愣了愣。
陈景焕给他的墨镜也不知道是用什么金属做的,大多轻巧,这会进楼的时候脑子里想着事情,竟然一时半会没发现墨镜还挂在鼻子上。
对面那个大男生却仿佛没在意他的沉默,自顾自继续发问:“诶,你哪个系的?是不是已经被签了有点名气,才在这里戴着墨镜的?要是大明星的话,不妨给我签个名呗。”
正当易澄被他一连串的发问给问懵了的时候,男生似乎又觉得不够,添了一个新的问题:“我看你这发色不错,哪里染的啊?”
“不是。”易澄就记住最后一个问题了,他有点尴尬把墨镜从鼻梁上取下来,“这个不是染的。”同样雪白的眉毛和紫灰色的眸子,让对面的男生总算安静下来,他“哦”了一声,挠了挠头。
被人这样盯着,易澄开始觉得局促不安了,他双手背到身后,不动声色地向后退了两步:“请问,你知道霍尔教授在哪里吗?”
“霍尔?”
男生脸上显出诧异的神情,他颇为意外看向易澄,嘴角都要笑去耳朵根了:“你也是教授的学生吗?那你应该叫我师哥才对,我叫艾文,啊不过这个不是我的英文名,我就是姓艾名文。”
易澄是头一回见到这样性格的人,有些招架不住:“你,你好。能不能告诉我教授在哪里?”
“啧……”男生仰起头夸张地撇了撇嘴,“你这样不太礼貌哦,小师弟。”
“啊?”易澄徒然紧张起来,原先陈景焕最不喜欢他的一点就是礼节上的不足,这个男人总有些偏执的完美主义,他将目光所及的一切都被视作可以用来评判的艺术。
他曾经亲手教过易澄刀叉的使用,为了让他能安静地切割食物,甚至让厨房准备了一堆根本吃不完的食物,握着他的手陪他练习十几遍,直到他能熟练地使用刀叉。
现在任凭谁第一眼看到易澄,都会觉得这是哪个腼腆的小公子,根本不会猜到他狼狈不堪的过去——在陈景焕为他搭建的金笼子里,就连他自己都快要忘记那些曾经。
所以当艾文的话一出口时,他看到对面的男孩脸色大变,他本就白皙的皮肤,在那一瞬间变得更加苍白。艾文意识到自己话可能哪里触了对方的雷点,急忙解释道:“你看,我已经告诉你我的名字,那现在,是不是你也应该告诉我你的?”
“……易澄。”他谨慎地回答。
艾文总算从他嘴里听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他嘿嘿笑了两声,伸手就想要搭在男孩的肩膀上:“跟我走吧,我带你过去。”
易澄在他的手触碰到他的时候颤抖了一下,他退到一边去,连忙对他道谢:“谢谢你。”
“这点小事,有什么可谢的。”
霍尔教授的琴房就在这一层的尽头,艾文将他送到了门口:“我还约了同学打球,先走一步。”
易澄怎么都没想到陈景焕给他找的教授竟然是个外国老头,他蓄着一把花白的胡须,身材精瘦,穿着老式的蓝白格子衬衫和卡其色西装裤。他实在不像是所谓的钢琴家,更像是从某个工科专业走出来的老教授。
不过,霍尔教授一开口却是中文:“你就是易澄?”他的发音实在是令人难以恭维,蹩脚又拗口,不过好在对于易澄来说,仔细听还是能听懂,总比让他费解的英文来的实在。
如果说,俞桓作为一个老师,给易澄的感觉是亲切而儒雅,那么霍尔教授显然与他有非常大的不同。他让易澄给他演奏一首曲子,却又在他演奏到一半的时候叫了停:“停下来,你弹得这是什么?!”他大声发问,震得他胡须都几乎在上下抖动。
易澄垂着眼睛没说话,天知道他现在有多想将自己整个人团起来缩到随便哪个角落里去,可惜,按照陈景焕的说法,这种行为对于陌生人来说是十分失礼的。
霍尔教授丝毫没有放任他的意思,手里拿着一根细长的黑色指挥棒,敲击在他自己的掌心:“触键的方法完全不对,乐句表达糟糕得一塌糊涂,你告诉我,你之前学过钢琴吗?”
学过吗?
从来没人教过他应该怎样系统的完成一首曲子,他弹琴,也不过是为了讨一口饭吃。不过,这些他当然不会说出来,男孩只是摇了摇头。
“五线谱?”
易澄又摇了摇头。
老教授勃然大怒,他感觉自己受到了陈景焕的戏耍。同样是以艺术家自居,他们早应该了解彼此的脾气和秉性,正如同设计之于陈景焕,钢琴同他而言也是生命的一部分。
塞给他这样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学生,难道不是在侮辱他吗?
他抓起了手机,狂按几下屏幕,将电话拨通。
易澄本来只是睁着一双圆眼睛静静看着他,而后就在听到电话里面传来的声音之后,他紧张得几乎蹦起来——他听出来对面说话的人是谁了,陈景焕,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霍尔同他讲得是英文,易澄听不懂,可是他看到霍尔在电话这头吹胡子瞪眼的样子,就知道大事不妙。他实在搞不懂自己怎么就惹了这个老教授生气,明明他已经非常努力去弹这些曲子,难道说自己在不经意之间又给陈景焕丢脸了吗?
这种想法出现的第一时间,他的手指就已经冰凉。
他连忙抓上了霍尔教授打电话的手,也顾不得所谓礼节,打断他并开始道歉。于他自己而言,他当然无所谓这个老教授收不收他当学生,然而一想到自己的行为可能会让陈景焕失望,他就觉得难过到了极点。
“对不起,对不起!”
他又在道歉——他总在道歉,就算他连自己为什么道歉都不知道。
“这个男孩是我的天使。”陈景焕对电话另一头的吵闹充耳不闻,依旧沉静地像霍尔解释,“以我的名义保证,你也会有惊喜。”
作者有话说:
我太困了
第15章
陈景焕是对的。
霍尔在放下电话之后,又耐下性子决定从头教起。天知道这需要他多大的耐心——这个男孩的技法从一开始就不对,他对于乐曲的理解只是机械的记忆,他记住了每一个音符的顺序,这样就算是看不懂谱子也能弹奏。
按理说,这样一个几乎零基础的成年人,是很难再出什么成绩。然而,霍尔却发现,易澄对于音乐的敏感度似乎远超过常人。什么曲子在他的耳朵里听上一遍,节奏和感情变化就都能被记下来。
虽然这种照葫芦画瓢的行为,经常会让他的演奏从专业角度看非常拙劣,但是再仔细思考一下,这个男孩是在完全不识谱的情况下做到这些,又发现是难得的天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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