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莜说话说渴了,就跑去厨房,把她惯用的那个杯子涮了涮,又从罐子里抖落出刚好盖过杯底的茶叶来,自个儿从饮水机里接了开水泡上,完全用不着伺候。
“对了,”她握着杯把,对着蒸腾的热乎气儿吹了吹,还是难以下口,只好继续找话说,“还有备用钥匙没,再给我拿一把。”
苏祁寒这才想起,陈莜上午进门好像进得并不是很顺利。
最近因为各种事情,姚暑雨一直都很忙,无论是“学业”的部分,还是“不务正业”的部分,都让他老人家操碎了心,有时候还得A市、B市两头跑。
难得闲下来几天,当然要拽着苏祁寒一块儿睡懒觉。
即使是周末,苏祁寒本也要坚持起来做早饭,大不了吃了再睡回笼觉,但姚暑雨死缠烂打,手脚并用,愣是没让他从床上爬起来。
再挣扎下去,苏祁寒估计姚暑雨就要开始耍流氓了,只好老老实实窝回去,陪他眯到了九点多。
陈莜就是这时候拍的门。
家里就住着他们俩,不开空调的时候卧室门也不会关,但最近天冷了,姚暑雨又不爱盖特别厚重的被子,所以晚上会把空调开高一些。
但门窗都会楔个缝,不然会很干很闷。
客厅的空调定时开,如果是周末在家,就定早上八点自动开,这样苏祁寒起来后去客厅的时候,就不会因为冷热交替而受凉感冒。
陈莜疯狂拍门的时候动静实在不算小,姚暑雨自然是醒了的,反倒是苏祁寒微微皱了皱眉,一个劲儿地往姚暑雨怀里钻,还想拿被子捂耳朵。
苏祁寒是属于那种早起可以,晚上早些睡的话一天也不累不困的人,但是一旦让他多睡那么一两个小时,就很难再爬起来了,反而越睡越困。
姚暑雨被吵醒,一贯都不会很愉快。
即使他知道在外面扰民的那位是他亲妈。
昨晚上陈莜跟他提前报备过今天上午会过来,姚暑雨当时也只是提醒她不要吓到苏祁寒,忘了他亲妈是个并不丢三落四但却偏要专门弄丢他家备用钥匙的主儿。
所以他再不满,也只好把苏祁寒叫起来。
“小祁寒,醒醒,起来洗漱吧,我妈来了。”
此话一出,效果极好,苏祁寒五秒内就已经蹦跶到了主卧的小浴室里。
姚暑雨出去开了门,又晃回房间洗漱,苏祁寒就一直跟在他屁股后面念叨“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苏祁寒不敢出这个屋。
他不知道该怎么跟姚暑雨的妈妈解释他早上从她儿子的房间里出来。
除非他妈妈不知道哪个是姚暑雨的房间。
但很明显不可能。
姚暑雨叼着牙刷,气定神闲地揉了揉他的脑袋,声音模糊地说:
“没事儿,她不会进来,这会儿应该去阳台看她的多肉了。”
苏祁寒一咬牙,趁此机会窜出了卧室门,没去客厅,而是轻手轻脚地进了客卧,随便在衣柜里找了件勉强合时宜的外套穿上,又像模像样地从客卧走了出来,还故意把关门声弄得比平时大了些。
正好遇到从主卧洗漱完出来的姚暑雨。
姚暑雨揶揄地冲他勾了勾嘴角,转头对巡查完阳台后回到客厅叉着腰的陈莜打了个能把眼泪儿挤出来的哈欠。
苏祁寒站在姚暑雨身边,两手交握放在身前,有些局促地打招呼:
“阿姨您好,我是借住在这里的……”
“祁寒是吧,”陈莜几乎和他同时开口,脸上挂着亲切的微笑,“过来我看看。”
……
苏祁寒此时回想一下,陈莜好像一来就说了要来“看看他”。
姚暑雨走个程序似的问了一嘴:“上次给你那把呢?”
“啧,我哪儿知道。”陈莜的茶终于勉强可以入口,“这回还行吧,半年多没管你要钥匙了。”
姚暑雨冷哼一声,无情揭穿:“那是因为你半年多都没来,没有发现钥匙丢了。”
“赶紧洗你的头去,”陈莜狠狠瞪姚暑雨一眼,开始赶人,然后毫不见外地支使起了苏祁寒,“小祁寒,给妈妈……”
姚暑雨不遑多让,一眼瞪回去:“不能矜持点?”
陈莜临时转了口:“……妈啊……阿姨,给阿姨找把备用钥匙来。”
苏祁寒眨巴了一下眼睛,压下眼里的热气,在心里反复琢磨着这个陌生而温暖的称呼。
他和陈莜姑且算是刚认识的“陌生人”。
任哪一个陌生人突然在自己面前自称“你妈”,情节较轻的惹人不悦,情节严重的俗称讨打。
但他和陈莜又不能真的算是“陌生人”。
陈莜是他“最亲密的人的最亲密的人”。
这一句说了一半被迫刹住车的“妈妈”,就带上了一种长辈待晚辈独有的亲昵和疼爱。
苏祁寒迄今为止的人生,从未有机会对人说出过这个词。
意料之外的,他没有过多的不适应,只单单因为这个称呼代表了陈莜对他的承认和接纳,他就浑身暖洋洋的。
苏祁寒站起来,同手同脚地往屋里走。
姚暑雨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他的背影问:“知道在哪儿吗?”
苏祁寒愣在原地,身子几乎没动,就最大程度地回了个头:“在、在哪儿来着?”
“书房,”姚暑雨憋着笑,也站起来,“算了。”
陈莜跟在姚暑雨后头一起进了书房,嘴里还在念叨:“不洗你的破头啦……”
电脑桌前。
姚暑雨打开抽屉,从里头拿出了一个四四方方的铁质小盒子,挪动它的时候会发出金属碰撞的声响。
——但却不是“叮铃桄榔”那种清脆的声音,反倒有些闷闷的。
在苏祁寒有些好奇的注视下,姚暑雨掀开了盖子,然后朝盒子努了努嘴,对陈莜说:“自己拿。”
苏祁寒凑近了一看,数十把姚暑雨躺在盒子里,方向都一致,看起来还怪整齐的。
主要是盒子比也钥匙大不了多少。
钥匙又多,晃不动,所以声音听起来才闷闷的。
苏祁寒惊叹:“你怎么有这么多钥匙……”
陈莜随意瞟了一眼,也没仔细看就问:“哪一把?”
姚暑雨伸手点点铁盖儿,云淡风轻地回答说:“这都是啊。”
苏祁寒不解地看向姚暑雨:“你没事配那么多备用钥匙做什么?”
“我真是服了你了……”陈莜却是懂了,懂了之后立马后悔自己跟了进来,她压着火气说,“我不就弄丢了你几把,一气儿配这么多你至不至于的?”
苏祁寒:“……”
他是发自内心觉得,姚总做人实在是太欠了。
“纠正一下,”姚暑雨抱着手臂,一脸理所当然,“是每来一回,就得管我要一把,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楼下开锁兼职配钥匙的小哥,刚给我办了张会员卡。”
陈莜头一回没说赢他,只好瞪着眼睛,在混账儿子的手臂上拧了一把:“赶紧给我换一密码锁!”
“唔,”苏祁寒撑着下巴认真思考,“等这盒钥匙用完了就换一个吧,经理家那样的还挺不错的。”
陈莜盯着盒子里起码还剩十来把的钥匙,偏偏俩儿子还一脸“应该很快就能用完了”的表情。
她认为这俩人实在是高估了自己丢钥匙的能力,而苏祁寒的“瞬间站队”让她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只好打趣一句:“你俩还真是一气儿的……”
“其实也行,”姚暑雨见苏祁寒这么自然地安排家里琐事,心情颇为愉快地点点头,凑近了他一些,故意压低了声音小声说,“等她没钥匙用了,我们就换锁。”
陈莜一巴掌扇在姚暑雨胳膊上:“我聋的?”
苏祁寒看着这俩人的奇妙互动,笑弯了眉眼。
“我去洗头了,下午要去实验室。”姚暑雨做作地揉揉胳膊,眼含温柔和鼓励地看着苏祁寒,“你可以带……你姚妈妈逛一逛。”
姚妈妈微微挑了眉毛,没说话。
事实证明苏祁寒的好人卡是祖传的,挑眉这个动作也可能是祖传的。
苏祁寒觉得“姚妈妈”比起“妈妈”来说好接受多了,就是喊起来莫名有种跟长辈撒娇的感觉,让他有点不好意思。
他挠挠脑袋:“在家里有什么可逛的……逛F站?”
“也不是不行。”姚暑雨轻笑一声,顺手把电脑打开,这才往门口走,边走边说,“给姚妈妈看看你的画吧,最近在画的那些。”
姚妈妈表示很感兴趣。
然后一屁股坐在了书桌前那唯一一张椅子上。
然后拖着椅子往一侧坐了坐,给苏祁寒让了一个“站位”。
苏祁寒反倒放松了。
走出房间的姚暑雨想起了什么似的,又倒着走回门口,探头冲屋里俩人说:
“中午你俩谁做饭?”
陈莜一下来劲:“我做,当然是我做,妈妈在家还能有你们两个小的下厨的道理?”
“知道了。”姚暑雨点点头,“那我先点个外卖再洗。”
陈莜抓起靠在椅背上的阿火腰枕就要给姚暑雨飞到脸上去。
姚暑雨赶紧闪身溜了。
苏祁寒小小地叹了口气,下意识说:“他、他就这个样……”
说到一半反应过来了——
人家当妈妈的还能不知道自己的儿子是什么样吗!
苏祁寒瞬间脸红,一种在家长面前秀了恩爱的罪恶感油然而生。
陈莜却像是完全没注意到这一层上一样,心烦地摆摆手:“不管他,爱吃不吃……”
那表情活像是“唉我这个儿子啊不提也罢”。
“来,小祁寒,给我看看你的画儿。”
苏祁寒赶忙凑在陈莜旁边,俯下身来,一边胳膊肘撑在桌上,手托着下巴,另一只手拿着鼠标,一时手快,熟练地登进了……姚暑雨的F站。
“唔,”苏祁寒脸皮又有点发烫,他偷瞄着陈莜的表情,见和刚才没什么不一样的,心里暗自松了一口气,说,“先、先看一个野厨菌的视频吧……”
陈莜问:“小叶子?”
怕苏祁寒反应不过来,还专门补上了一句:“小胖叶子。”
苏祁寒明确点头:“……嗯,就是他。”
“哦,小叶子我熟啊,见过好些回,”陈莜了然,“我不学做菜呢吗,就看他的视频学。”
“也没怎么学到位,他的都比较深奥,什么一口下去就是二百多块的帝王蟹……什么一只下肚吃到饱的波士顿大龙虾……”陈莜顿了顿,“不过现在跟着你的视频学,进步大多了,炒个土豆丝儿莲花白还是没问题,上回还烧了排骨呢。”
……姚暑雨那差强人意的厨艺估摸着也是祖传的吧。
苏祁寒憋笑道:“我都挑简单好学的家常菜做,寻常老百姓家也不吃帝王虾蟹。”
“想吃就买,做成视频多有噱头,我看他们好些人做这些,播放量可高了,”陈莜说着说着又开始安排姚暑雨,“回头让小雨子给你买。”
苏祁寒摆摆手委婉拒绝:“这样的视频太多人做,我下次可以换个别的。”
“也是,没有新意,”陈莜点点头,认真思考后说,“那让他给你买个大章鱼……大乌贼……”
“章鱼吧!章鱼……嗯,下回做章鱼小丸子……唔,大丸子吧。”
苏祁寒害怕陈莜后边接着在水产家族里挑出什么大水母、大海蜇之类的玩意儿给他做,索性拍板了一个听上去比较可爱的,承诺下次录视频做。
“咳,小雨子……”为了避免继续“大”下去,苏祁寒扯开话题,“姚……妈妈你平时都这样叫姚总的吗?”
“嗯,我乐意这么叫,不过他不大乐意。”陈莜笑着说,“我也喜欢管他的朋友这么叫。”
苏祁寒顺着话聊:“赖殷就叫……”
陈莜嗯了一声:“小赖子。”
苏祁寒轻笑出声,又问:“金砺是叫小金子吗?我有一个室友也叫小金子……”
“啊,这样,”陈莜想了想,“好,以后改成小栗子。”
苏祁寒点进叶俊的个人首页,用鼠标在“【第一期】五香酱牛肉VS黑椒牛排”这个视频上画了个圈。
“这是野哥新开的频道,用同样或者同类的食材,做中西两种不同的菜式,还挺好玩儿的。”
陈莜点点头,又不解道:“不是看画儿吗,怎么想起给我看小叶子做菜了?”
苏祁寒站直了,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唔,这个系列的视频,我跟野哥合作了。”
陈莜还是没想明白这跟画儿有啥关系,一头雾水:“……你俩一起做菜?一人做一种还是怎么的?”
“不是,”苏祁寒解释说,“就他自己做菜。”
苏祁寒伸手指了指这个视频的缩略图,示意陈莜看叶俊上传的视频封面。
那是一张拟人图——拟人的五香酱牛肉和拟人的黑椒牛排。
酱牛肉留着黑长直,发梢处用红绳束起来,手里还拿着把折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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