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非找了个空位置坐下来,旁边有个人咳嗽了一声:“这有人么?”
余非眼皮都没掀起来:“没,随便坐吧。”
“好。”旁边的人坐下来,把教案放在桌面上,余非随手翻了会开会的内容,想张望一下周围自己学校的老师时,才转眼看见自己旁边坐着谁。
舒蒙平时向来穿得人模狗样的,是严肃认真又成熟英俊的高材生舒老师,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他私下多禽兽。他看见余非终于发现自己之后一脸震惊的表情,抬手笑咪咪和他打了个招呼:“嗨。”
“……嗨。”余非缓缓抬手,学着他样子和他打了个招呼。
“很久不和你打招呼了,装不熟挺累的。”舒蒙笑笑,“余非小弟弟。”
余非毕竟是那“少数几个知道他私下多禽兽”的人之一,被这“小弟弟”叫得一身鸡皮疙瘩,往另一边挪了挪不想看他:“舒老师,不如我们继续装不熟行吧。”
“别啊。”舒蒙往他那边又靠了靠,“你看,你要怪就怪魏秋岁,还不是他这人磨磨唧唧的,直接挑拨了我们之间的友谊。”
余非满头黑线:“你少给人家扣锅……”
“这是扣锅么。”舒蒙说,“啧啧啧,怎么的八字没一撇呢就开始护夫了你。”
余非用手捂住额头满脸通红:“……”
舒蒙很久没和余非说话,憋了一肚子魏秋岁的事情想和余非吐槽。趁着会议还没开始,拉着余非絮絮叨叨说话,仿佛他俩才是久别重逢的小情侣,满腹委屈无处诉说。聊着聊着舒蒙就非要分享他和魏秋岁的沙雕合照:“来来来,给你看魏秋岁喝醉时候我去接他的偷拍。我跟你说我等这一刻太久了,我以为这辈子这些照片不会重见天日了。”
余非立马双眼发亮地凑过去:“什么什么什么?……”
其实也不是什么奇怪的照片,而且多数时候舒蒙拍得手都抖了。只有少数几张能看,舒蒙指着一张他和魏秋岁的同框照,也不知道是谁拍得,两个一米八的大长腿站在一起还真是颇有气场,舒蒙低声感叹:“哎其实这么看看我和他好像挺配的……配么?”
余非:“呵呵,呸。”
两个话唠聊了一会,舒蒙问起魏秋岁的事情,余非才把魏秋岁被临时叫去外地的事情告诉了舒蒙。
“之前那个案件说不查就不查确实很蹊跷,但是说到底还是证据不足。”舒蒙低声道,“刀上血迹和指甲内部的不同就很麻烦。”
“确实……”余非手抵着下巴想了一会,猛然看舒蒙,“你怎么知道这事儿的?”
“那你以为魏秋岁这些年都是找谁私下帮忙的,他还认识第二个比我优秀的法医吗?”
“你不是化学老师吗……”
“那谁规定化学老师不能做做法医兼职的?!”
“???”
余非不想和他说话了,转头假装认真开会听课。舒蒙东张西望了一下:“说起来你们之前那个和你有时候坐一起的化学老师怎么没来。”
“他啊,他就是那个纸巾的主人。”余非说,“并且想捅死我那个。”
“???”舒蒙愣住了,“不对啊,冯老师我很早就认识他了,他之前在我教书的初中做了好些年的化学老师。”
“初中?”余非侧了下头,“你哪个初中的?”
27.【二十七】
“就白二过去两条街那个初中啊。”舒蒙说。
“你等等。”余非从手机中翻了两下,翻出了一张刘友霖杨峰还有洪晓真在一起的奥林匹克数学获奖的照片。当时魏秋岁为了给他证明三人的关系调来的照片,余非出于一些私心还是存了下来。
照片上的三人勾肩搭背,穿着校服,笑得阳光灿烂的。
“这个校服是那个初中的吗?”余非问。
舒蒙凑着头看:“对,他们初中是这个校服……但是白津市那么多初中都是这个校服,这仨孩子谁啊,不会是被谋害的那仨吧??”
“嗯。”余非收起手机点点头。
“哎。”舒蒙双手合十,“多好的孩子。”
余非用手抵着自己的下巴,过了半晌低着头拍拍舒蒙的手:“我有事儿,早退一下,那边问起来就说我拉肚子哈。”
“??你去哪儿。”舒蒙一把抓住他胳膊。
“有点事儿。”余非猫着腰挪动屁股,抽回自己的手,悄悄退出去,还转身对舒蒙比了个拇指。
余非从教学大楼里匆匆跑出来,走路都夹杂着风。他喘了两口气,绕过了前面在等他的警察们,走到了教学楼后门。
他用手机给冯恺发了个短信,他知道冯恺一定可以看见。
——冯老师,我在冯光义的家附近那条巷子等你,我有话和你说。
——放心,没有警察。
说罢,他自己打了个的过去。
路上他播了两回魏秋岁的电话,都是无人接听的关机状态。余非怎么想这个点,魏秋岁火车到了爬也该爬回家了,失联的状态总是让他不安心。
路上思考着已经开到了冯光义他们那片老旧的居民区。出租司机打着方向盘,绕着这边上走,余非趴到前方:“师傅,这居民区能弯进去吗?看起来很大。”
他故意说的。
城区的出租车司机通常是这个城市最直观了解的人,眼观四路耳听八方。
“这弯不进去。”司机说,“这片居民区里面太深了,什么人都住。别说车了,送个快递都要迷路,所以快递都扔门口驿站自己取。”
司机转眼看看他:“我一个亲戚在这里面住得十年,都没摸清里面什么路数呢。所以人家常传,里面没人管也不敢动,都不知道藏着什么脏东西。”
“……这样啊。”余非慢慢滑到椅背上。
难怪冯恺一溜烟逃得没影。
“到了。”司机师傅说,“就这吧,开不进去。”
“嗯,谢谢师傅。”余非那手机给了钱,打开车门下去。
那天听陈晖彬说,魏秋岁被临时调走之后,几个在附近盯梢的也撤走了。
余非走进了和冯恺说的小巷子,那巷子里道小,堆着乱七八糟的废品杂物,他就坐在巷中间的一堆杂物上,两条长腿垂着,低头点烟。
等他喷出一口烟抬眼的时候,冯恺已经从巷子那一头走了过来。
余非双指夹着烟和他挥挥手,看着他慢慢走近,居高临下看着他。
“你不去上课,主任都在找你。”
“我现在怎么去,警察都在找我。”冯恺仰着头看他,他还穿着袭击他逃跑时候的那件衣服,下巴上都是新冒出的胡渣,双眼的眼袋很深,显得有些狼狈沧桑。几天不见还真是老了几岁的感觉。
“你去自首吧,老冯。”余非看着他说。
“我去自首?”冯恺堆着一脸假笑,声音却冰冷,“要自首的难道不该是你吗?害死他们三个的是你!你以为你勾搭警方就能隐瞒罪行?警方制裁不了你,我就让你试试这痛的滋味。”
“…我…???”余非瞪着眼指自己,“凶手?”
“当然是你!!”冯恺大怒,越说越激动,“1月14号当日,你和刘友霖一起回的家,你是最后一个见到他的人!”
余非也怒了:“我他妈最后一个见到他我就是凶手啊!”
“你他妈不光最后一个见到他的!你前几天还去化学实验室过吧,我看见你了!”
冯恺伸手指着双目圆睁的余非,余非手颤了颤,把烟头往地上狠狠一丢,指着自己:“我他妈根本没去过!”
“谁他妈信啊!”冯恺几乎是在吼叫,“我后来发现实验室少了一瓶浓硫酸,串联前后事情,意识到你很可能想陷害我……不,你就是想陷害我!!”
“哈??”
两人人吵完这轮,胸口都起伏不定地看着对方,虽然压着嗓子吼不至于十里八村都听见,但实际在有回音的巷子里动静也够大了。余非真是又惊又气,把这些日子里所有的的郁结都吼在了这些“他妈”中。
看起来冯恺也是。
“我觉得我们有误会。”余非伸出一根手指闭着眼戳自己脑门儿,似乎想在脑内腾出一点空隙来,他摸索着从兜里又掏出烟盒,睁开眼抽了一根,给下面的冯恺丢去。
冯恺稳稳地接住,眼睛盯着他。
“首先我没有去过化学实验室。”余非说,“再说了,如果你怀疑我,为什么之前不和警方提供这个证据?”
“那我在化学实验室门口是见到鬼了?因为我开始没怀疑过你,我也不相信刘友霖会干这样的事情。”冯恺说,“我和他们仨一起在一个初中,那时候他们仨和我住的地方挺近,能一起上一个高中也是缘分。我没有孩子,他们就像我看着长大的孩子一样……忽然有一天告诉我他们死了。”
冯恺看着余非:“你和刘友霖关系好,应该能体会我的感受吧。”
余非低头抽了口烟:“那之后你又是怎么想起来怀疑我的?”
“警方向社会公布案情结果之前,有一位警察说你指控我为这起案件的嫌疑人。”冯恺说,“当时我非常莫名其妙和慌张,并且想起来了那天看见你进实验室的情景,觉得你怕是要先发制人,栽赃到我头上了。后来案情结果出来之后我惊呆了,不光案情结果很扯淡,你居然还毫发无损。”
“你就这么觉得我是凶手?”余非指着自己,“所以你就捅我?想捅死我算数是吗?还天天跟踪我?”
冯恺看着他点点头。
余非一脸不可置信,愤怒地戳了两下自己的脑袋:“你能不能用脑子分析一下,这个莫名其妙的警察才不该是这个事件里最不科学的存在吗?你是个人民教师,你知道故意伤人要判几年吗?”
“我当然有我的办法。”冯恺说,“我只是没想到你和警察还有联系,之后不光跟踪不了你,那天抓我的速度居然还挺快。”
余非想起来了那摄像头的事儿,神色严肃地看着他:“你的办法?是你背后那个人吧。”
冯恺没有回答他的话,把烟往地上一丢,用脚踩灭。
“是他吧。”余非说,“是冯光义吧,你们俩究竟是什么关系。”
冯恺依然没有回答,只是向着巷子那边张望了一下。
“不说我自己瞎猜了。”余非说,“之前你能从这里顺利逃出警方的控制,并且避过城市每一处的摄像头都是他在帮助你吧,他应该是个电脑高手,或者说天才黑客?不是表面上那个癌症病人的样子吧。”
“癌症是真的,他快死了也是真的。”冯恺说,“我是他亲舅舅。确实,那天是他在楼上发现了警察,之后帮助我逃跑,躲避摄像头和修正摄像头画面都是他一个人的功劳。”
猜着是一回事,听见冯恺亲口承认又是另一回事了。余非有那么几秒的愣神,低低发了个“靠”字。
“不知道该说警察厉害还是你厉害,居然还能查到他黑客这一层面。”冯恺说。
“不是他自己作死要黑警察的通讯系统发点绑架图片,估计查不到这一层。”余非从大堆的废品堆上跳下来拍拍裤子上的灰。
冯恺拧了一下眉:“什么黑警察的系统?他去黑警察系统做什么?”
求救。
魏秋岁的这两个字忽然电光石火间又闪现在了余非的脑海中。
他脑子一嗡,总觉得哪里不对,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于是对着冯恺道:“是啊,帮你引开警方才是他应该做的,现在他一定要吸引警方的注意又是为什么,你口口声声说他在帮你,现在看来他才明明像想陷害你的那个。”
冯恺边摇头边道:“可他没必要啊。”
余非抬眼看着冯光义家的方向:“他家有个密室,你知道吗?”
“知道,但我没进去过,他平时也不会让人进。”冯恺说。
“既然话都摊开说了,我们就去看看是什么。”余非拍了一把冯恺的肩膀用力捏了捏,“你不也想知道究竟是谁真正杀死他们的吗?现在除了配合我没别的办法了吧。”
离真相好像近了一步。
余非从巷子出来进到冯光义那老旧的单元楼内,步伐都轻快了很多。他三步并两步上去,冯恺转眼都落后他了一层楼。
“快点儿。”余非冲着下面喊了一句。
他说完,已经跑到了冯光义的门口,抬手敲了两下门。
然而里面无人回应。
冯恺喘着气上来了,拿出一串钥匙挑了一把:“没钥匙跑那么快做什么。”
“你居然还有他家钥匙。”余非惊奇道。
锁吧嗒一声开了,里面一片黑暗。只有外部漏入的光在前方显露出一条直线,在愈发打开的大门之中逐步扩大。
“冯光义。”余非喊了一声,“你在吗?”
屋内没有人回答。
“这么黑……”余非低声道。
“老房子没光,白天都要开灯。”冯恺打开门进去,摸到了灯的旁边,“啪”地一声打开。余非眼睛看了一圈,在他右手边的椅子上赫然看见直直瞪着前方歪着头的冯光义。
余非跟着倒抽了一口冷气。
冯光义的胸口全部都被血浸湿,一把水果刀直直刺入进他的胸口。他双目瞳孔扩散,脸上全是溅射的血迹,不光胸口那一刀,身上有起码五六处显眼的致命刀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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