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盲雀(推理悬疑)——寒潭鸦

时间:2020-05-25 09:53:12  作者:寒潭鸦
  如果他无辜,那他所说的暴露地点问题的具体细节又是什么?他身上究竟发生过什么?让他暌违八年依旧无法得到解脱,郁结难消,积压成魔,甚至能驱使他跑到林边疆家旧宅院落里,下跪并自尽……
  疑虑至此,众人不约而同的想到了那个出现在他手腕上的金貔貅,那个唯一没有明确答案的疑点。
  审查姜明远的时候,姜明远先承认定罪魏源的照片确实曾经出现过,就在林边疆家放火案的第二天,自己带队搜捕徐老六租住房的时候,是自己首先在房间床头柜内发现了一张相同影像内容的照片,而当时自己就直接下了定论,这是栽赃嫁祸。
  如果在事发前,林边疆没有邀约自己并把照片出现的来龙去脉告知自己,那么当时第二个因为放火案而被逮捕的涉案人员,肯定是他魏源。
  但十分碰巧的,林边疆恰好在头一天和自己深入详谈了魏源的问题,经过两人共同分析,结合他魏源那一段时间的举动和工作表现,都肯定他已经掉入了别人设下的陷阱里。
  出于信任,也可能出于对特勤人员的保护。
  姜明远将照片偷偷掩藏了起来,又因为动手殴打徐老六而被关了禁闭,结果直接导致没有及时阻止魏源参与嫌疑人押解移交工作,造成徐老六畏罪自杀的严重后果。
  之后姜明远在解除禁闭的第一时间,立即跑去找依旧懵懂不知浑然不觉却已经酿成大祸的魏源对质,并焚毁了照片。
  两人共谋将这个重大涉案情节一捂就是八年。
  当时发生在魏源身上的,差点使他深陷囹圄的真正情况和来龙去脉究竟是什么,依旧不得而知。
  但这个事件造成的严重后果和巨大影响,是难以消解的,某些挥之不去的愧疚情绪憋闷在魏源心底,积重发酵,最后演变成了一个月前林家院落内,那愤力残忍的一刀。
  而他姜明远,根据小田叔的描述,自己的父亲一如当年,再一次安静的观摩了战友尸体致死原因检定全过程,目睹宋之田解剖他又缝合他,目送他被推进火葬场焚尸炉,化成灰白碎片与齑粉,帮他捡骨,送他出殡,送他入殓,最后以一句:
  魏源是一名优秀的公安干警,加入临潭警队以来,他俯仰无怍,英勇无畏,清正廉洁,既然他已身去灯灭,就不希望再听到有污言来辱他,便双眼一阖晕倒在悼念现场。
  之后余知检便把收网行动工作组的注意力全部转回至对已抓获人员的审查讯问和上下线摸排工作上,再没有人谈及魏源。
  想到这,姜铎心内空白却思虑深重。
  此时的西南一线,一定有许多人和自己一样心气焦躁闭不了眼,正夜夜不得安稳饱受着煎熬,只不过他们是心惊,自己却是心凉。
  自己昏迷并被重症监护的那段日子里,时事巨变,除了一个半步不敢开溜的冯旌海,连尔扎都惹也急匆匆的带着林都押解陈舸等人回了源鹤。
  但自己却哪儿都不想去,无论临潭、周箐还是源鹤,自己都不想去。回去以后一定会有山一样高的侦讯、审查和执法倒查文书在等着自己。
  毕竟作为关键证据的系列无名尸体抛尸案疑点,是自己发现的;尸体生物组织样本和弃尸地检材,是自己提取的;还有至关重要的涉案人陈舸、赵虎、德彪等,也是自己从废矿洞一路押解到山隙里救出来的,要回忆、要倒查、并且必须由自己亲笔签字按手印的情况实在太多太多,可眼下的自己,却什么也做不进去,什么都不想做。
  “姜警官,你又来了呀?不是跟你说了待会儿我抽空给你发信息么?接诊台排队问询的人太多我不好给你查。要不,你先回病房?”
  闻声一愣,姜铎猛然回神,这才想起自己还站在丽州人民医院的急诊科接诊台前,不禁对着桌板后面的小护士条件反射的笑起来,给看帅脸不收钱。
  “小妮儿你忙了一天,再帮我查记录多费你的眼睛啊,反正哥就在医院住着,就当散散步,还是让我自己翻看一下就行。”
  “啊……”小护士为难,一次两次也就算了,这帅哥警官却天天跑来查急诊接诊记录、死亡通知书下达明细,问他是不是办案需要他又不说,毕竟涉及患者隐私,怕不会有什么事吧……
  没想到这边还在犹疑着,那边就有一起坐班的护士小姐妹直接把接诊记录递给姜铎,对着他荡漾的笑起来大大方方道:
  “姜哥你查啊,别太使劲用你的胳膊,进来坐会儿呗,我给你倒杯水。”
  身板结实长的帅还是有好处的,哪怕此刻的姜铎脸颊凹陷形容憔悴,眼底还青黑,但毕竟骨相老底和身材摆在哪儿,领回家好好养一养,还是大帅哥一枚,笑起来时迷得小护士眼睛一弯红了脸,立马啥工作流程、规章制度都忘了。
  “水就不用了,哥借你凳子坐坐,谢谢你啊妮儿……”
  姜铎漫不经心的客气着,随手往桌上放了两盒包装精美的巧克力,推给小护士们,便坐到一边逐行仔细翻阅接诊记录表。
  见他坐到接诊台内侧角落里,黑沉着脸肃目拧眉,接诊的小护士立马把一见帅哥就腿软的小姐妹拖到一边,
  “你不怕被护士长发现啊?他都来查多少回了,会不会有啥事?”
  “能有啥事?他可是警察!”小姐妹笑她杞人忧天,边不客气的伸手打开糖盒剥糖纸,边稍一弯腰凑过去耳语道:
  “我找骨科住院部的都打听好了,他是源州法制支队的,未婚,住得起VIP病房,请得起特护,服务标准都往最上限缴押金,家底指定不薄。有正经职业,长的还帅,而且给他做手术备皮的时候,他们骨科护士都说他那儿……就是那=话=儿特别不错,骨外科连女大夫都有好几个瞄着他呢,听说在病房里他可不是这副嘴脸,可难接近了,难得他还天天来咱们这,还给咱们带好吃的,你傻不傻啊还往外撵他?”
  小护士了然,也拿了一颗巧克力,别说最近还真没少吃帅哥带来的零嘴儿,还真的特甜,含了满口浓香才忧愁的道:
  “万一他有女朋友咋办?”
  “你傻啊!”小姐妹一敲她的脑壳,直起肩背抬头挺胸,拉一拉雪白护士服的对襟衣领,随手倒了杯清茶骄傲到:“公平竞争呗……”便端起茶杯,一扭一扭的走到姜铎面前,倾身、弯腰、抬臀,放杯茶水两秒完事她足足放了两分钟。
  “姜哥,喝茶。”
  “谢谢。”姜铎埋头紧盯当天下达死亡通知书的姓名、年龄、外形特征和死亡原因,他总是这样,先查死亡明细再查接诊明细。
  帅哥没反应,小护士先丧了丧再振作道:
  “姜哥,我让我别家医院的小姐妹也帮你查了……”
  结果还没等她说完姜警官就抬头了,目光灼灼眼底闪着光的盯着她看,看得小护士脸颊飞红都不敢再开口了,生怕自己的答案说出来,就蒙住他眼睛里的光。
  “……我那几个小姐妹说,她们几家医院今天也没有收治姜哥说的那种模样的伤员。”
  果然,话才出口帅哥就不笑了,只再说一声:“多谢。”便转过头去继续查医院的接诊记录。
  小护士不尴不尬的僵在旁边,手足无措了一会儿又觉得这么可口的肉让别人叼走了多可惜啊,便咬咬牙接着没话找话:
  “姜哥你是临潭人吗?你住院这么长时间怎么都没见你女朋友来看过你啊?你给我们送巧克力吃要让她知道了,她会不会误会生气?”
  “……”姜铎心无旁骛嫌耳边的声音有点吵,随口答了句:“没女朋友。”便接着翻记录,心底庆幸又悲伤,死亡通知书里没有他,但是接诊记录里也没有他……
  “姜哥你这么帅居然没女朋友啊!”
  小护士惊喜的叫起来,仿佛姜铎这句回答给了她莫大的鼓舞,这么想着,脑袋一抽脸皮一厚她干脆也拖了张凳子坐到姜铎旁边,倾身用胸压过去,抬手就抽走姜铎手里的接诊记录,还趁机用指尖偷划了一下,挨得特别近的笑起来说:
  “姜哥我帮你一起找,是20多岁,男性,寸头,五官端正,身高1米81左右吗?哎,姜哥他是你同事还是朋友啊?他出啥事了?”
  被看成肥肉的姜哥被这热情过度的小姑娘那自来熟的动作给唬愣了一秒,脸色微沉,干脆站起来,把手里剩下的表格交还给接诊台前嗑瓜子看戏的小护士,客气礼貌的笑着答谢:
  “多谢,我已经看完了。”便准备往外走,结果才走出去两步,他忽然又定住,转头向两个小护士补充道:
  “他不是我同事,他是我爱人。”
 
 
第144章 分别
  53天前, 丽州博县津西乡铁烙山采石场, 我和小涛再一次分别。
  开山劈石凿矿洞常用的C-4塑=胶=炸=药=, 在硐室、巷道、和管状深孔内递次被延时=雷=管=引爆, 爆轰叠加,能量被山腹吸入, 爆=炸=应力波推攮空气冲击着质量巨大的围岩,我比林逆涛先一步感受到低于20Hz的次声波震动,顿时觉得心脏被外力狠狠掐紧, 天旋地转、脑袋嗡鸣, 紧接着,胸腹内翻江倒海,酸物灼烧肠胃, 腥甜和苦顺着我的喉管往上涌,让我忍不住吐出了一大口鲜血。
  一低头,原来我哇啦一口全都淌到了小涛的手上, 腥红脏污。
  那一刻, 我们身侧呜隆震颤,像是有巨雷劈到了头顶。
  我和他像两片站在风浪上漂浮颠簸的枯树叶,拼命抵紧支撑着对方,我俩面对面靠得非常近, 我能看见正往我身上绑绳结的小涛, 霎时间脸色刷白, 捏绳扣的手指全是红黄污物, 正控制不住的颤粟着, 但他只惊愕了一秒,便一咬嘴皮埋下头,继续往我的肚子上勒紧绳索。
  他想要争分夺秒。
  所幸爆炸应该是从废矿洞巷道那一侧开始的,距离眼下身处的铁烙山山隙较远,眼前黢黑的通道扭得像条黑蛇,但还没有塌陷,耳侧砰嗵啪嗒的声响不断,是大小不一的石子开始扑簌簌的往下落,砸在我和他的肩背上。
  拿到安全扁绳以后,小涛便把我扶了起来,推到隙口边沿,一开始他肯定是想先把我放下去自己再垂降,但山隙连通的废矿洞巷道和通道突然开始顺次爆炸,隔几分钟就会巨响轰鸣摇晃不止,谁也不知道这个隙口什么时候会垮塌合拢。
  我清楚的记得,虽然四肢沉重,我还是拼尽全身的力气抬左手推了他一下,但根本撼不动他。
  次声波与人体共振极有可能已经伤了我的内脏,我浑身从里到外疼到发酸,但我俩同时被包覆在震荡的山腹内,小涛不可能没事,可我只看见他干呕了几下,便紧闭双唇不松口,极有可能含着血。
  我对他说:“涛儿!涛儿!求你,我求你一定要跟我一起出去!”推不动他,我只能求他,那会儿我最害怕不是正在往下塌的山洞,我怕他又把我扔下,可他根本不听我的。
  系好安全扁绳以后,他捡起地上的防护网兜勒住了我的后背,瞬间我就反应过来他想先把我吊下去,我极力挣扎并恳求他和我一起走,恐惧让我的声音囫囵哽咽着,我从来没有那么害怕过,但他却被震聋了耳朵一样,横我一眼不管不顾。
  我记得我怒火冲天的一屁股坐到山隙口,疯子一样撒着泼用手去抠扒隙口的岩石,就是不跳下去,滚在地上看向他大喊大叫着让他跟我一起走。
  然后他忽然扬起手来,咬牙切齿,眼底满是血丝,但举了半天他也没舍得把巴掌落到我脸上,只是再也忍耐不住的侧头吐出一口鲜血,又对我笑起来,边笑边去抠我粘在石壁上的手指,绷带摩擦我的手背,我手指都受伤了他也没有留力,捏得那么紧,还在死命的抠。
  “姜晓堂,眼下不是耍无赖的时候,连接岩石的绳索端头万一被震开,咱俩就都没命了,你必须先下去!”
  “你呢!?”
  我怒喊道,他的破烂绷带混着砂石磨到我伤口上,蛰得我生疼,甚至都磨出了血,雨点一样密的落石砸得我俩浑身青紫,我却啥感觉都没有只记得向他大声嚷嚷,我从来没舍得那样大声的吼过他,以前吵架,顶多生他闷气不理他,可周围地动山摇的实在太吵了,我怕他听不见,更怕他听不进去。
  “你怎么办?涛儿!涛儿……算我求求你好不好?和我一起走!林逆涛!你要再踹我我就真不要你了!你回来找我我也不要你!”
  谁知这兔崽子又心狠又心硬,说谎骗我从不眨眼睛,还舍得往我身上使劲,看见我这么低三下四又狼狈的,他还好意思笑,边笑边掰我的手指头,连我身上有伤都忘了的扑过来抱住我,还跟我说:
  “姜晓堂,我没钥匙,等房子装修好散了味,你得给我留门。”
  说完他又用两条脏兮兮的胳膊搂紧我的脖子,使劲啃了我一嘴混着土味的血,我和他的嘴唇滚烫着,被血粘在一块,我舍不得放开他,我真的想把他也拉下去,可我只有左手还能再抬一抬,连顺畅呼吸都做不到。
  我不想走,手抠不到石头我就用脚抵着边沿,见我不合作小涛就不笑了,嘴皮气得直哆嗦眼底冒出水光,他先一把攮开我再抬手摸我的脖子。
  我俩都是练过拳的,我知道他想干什么,他是要剜我的心。
  他两指指腹按着我喉结旁边的人迎穴,稍一用力就压到我的颈动脉窦,窦壁外膜深层有压力感受性神经末梢装置,轻轻一按,就能让我血压下降心动过缓,甚至昏厥。
  果然,他的手指才按完,我就控制不住眼前一片昏黑。
  心跳声盖过了落石、地声和风声,呼吸音由促到深,我发觉自己是平躺着飞出洞口,面向天空,正午的光线斜过来,让我的眼睛仿佛被两条乌亮的宽布给蒙住,夹带落石的山风不停的推攮着我,我的脚时不时剐蹭到扭曲坚硬的岩壁,耳侧呼啸着,但眼前的景象却仿佛刮不进我脑子里。
  朦朦胧胧间,眼前的宽线里又出现小涛,他已经站到了离我很远的位置,正俯视着我看着我笑。
  山影摇晃,我看到连接胸口安全绳D字扣的登山索从他腰后、两条胳膊和手掌间延伸出来,他的手放松一段,我便往下坠一段。
  他在用手臂丈量着我的生路,我和他相隔越来越远,我不明白,我们为什么要隔得那么远,明明刚刚他还在我怀里,还搂抱着我,我还能闻见他颈后香香的味道,我不想离他那么远。
  我很想再爬回去找他,可我动不了,双眼模糊,意识昏沉,在我阖眼前,我仿佛看到他手臂和手掌被绳索磨烂了皮肉,他身上的血红色滴落进我眼睛里,我真的好心疼。
  然后我看见他冲我张了张嘴,我又听不见声音了,但我知道他在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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