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运货塞毒丸的骡子,到搬货、押货、拐带胁迫无辜者的马仔,再到处置善后的棍棒和打手,直到现在可以一马当先,扯着“岩先生”虎皮大旗勾连各方势力搞毒钱交易,拉拢上下线,甚至仅凭自己便可以与烟贩子们周旋,给岩盘挣了不少脏钱的运贩毒集团核心骨干。每向前一步,足底总能带出满满的腥臭泥垢和血污。
白眼狼露出獠牙前,总是要乖咪咪低眉顺目的学学哈士奇,一脸蠢相拼命摇尾巴。
想到这,阿扎云河眯缝起眼睛迎向白茫茫的灯光。边低头咬紧手臂、肩胛两处的绷带结口,边在心底盘算:赵奇胆子小,每次送来的东西虽然量少但绝对都是趁手货,与赵奇交易,岩盘从来不让别人沾手,只肯交给郑维汰底下的人负责。根据自己临行前悄悄搞到的郑维汰调车记录和出货数量判断,紧随岩盘进入老街地界交接货物的,起码不下六个人,
六个人……阿扎云河鼓噪起胸腔浑身紧绷,血液沸腾起来,面目反倒越发沉静而幽深。肉食者捕捉猎物前的专注、坚定、杀伐与凶狠统统被他压进心底,只换上一张惊恐过度后狼狈窜逃的脸。
抢来的,永远比要来的香,富贵险中求嘛……
于是他抬手抹花自己身上的喷溅状血迹,在扭过身子放平岩盘的座椅靠背,随手塞了一块破抹布支撑住他摇摇欲坠的脑袋,让岩盘整个儿横陈在车座上,伸手使劲擦了一把他脖颈间的血渍,再举着满是黏糊腥臭的爪子一秃噜自己的额头、眉梢和眼眶。
嘴角一耷拉,面目瞬间便只剩下被人穷追猛打后的惊慌失措,再酝酿两秒钟情绪,就见阿扎云河血泪纵横着,焦急又慌张的推开车门跳下去,跌跌撞撞的跑向光源。
眼前不远处,是一片稍宽阔的灌木蒿草地,阿扎云河边假意奔逃边观察四周。
?有三辆车,停在裸露的碎石红泥地西侧。
两辆底盘稍高的越野车停在草地边沿,一侧车壳都被打得像筛子一样破烂,车体交错密布着数十处弹孔,车窗玻璃全部被震碎,车子四周的蒿草间,到处都是形态不一的鲜红印记和残肢肉沫,当间一辆的车底油箱还在滴滴答答的往外渗油,另一辆相对还算完整,但是驾驶座方向盘上却趴俯一个身着浅绿迷彩T恤的人,刚刚中弹死去的人。
草地另一边不远处,是一辆同样遍布弹坑但车窗完好的11座运兵车。呛白晃眼的氙气灯光源正是这辆车的前大灯发出来的。三个持枪警戒的“自己人”,正看似不经意的站在运兵车前后三米多的位置点上,形成一个辐射四周的火力圈。还有两个别着=短=枪=的,则在运兵车尾部装货清点。
惨烈的抢夺和撕咬之后,空气里满是深山林木和鸟粪,与枪战过后的硝烟、汽油混杂在一起的怪异气味,扑呛刺鼻。
灌木蒿草间,一淌淌尚未凉透的鲜血,被白亮刺目的灯光映射成接近浓黑的颜色。草地边沿还有一个别着=短=枪=的,正俯身用双臂穿过一具尸体的臂膀腋下,环抱住尸体前胸再费劲的拖拽到土坑边抛掩,松软的灰土路被踩出深重的脚印和两行鞋跟刮出的平行凹槽,凹槽边密布均匀的点状血迹,阿扎云河抬眼一瞥,都是赵奇的人。
只剩“自己人”了,他在心底轻笑一下,都是平日里一起喝过酒赌过钱相互请吃逛窑子练枪的。
眼见阿扎云河慌慌张张的奔过来,原本悠闲的吞吐着烟圈却站在车头前持枪警戒的刀疤脸,立即一抬胳膊用电筒扫向阿扎云河,眉间疑惑的皱了皱。
“怎么就你一个?岩先生呢?”
“我们在路上中了埋伏!”阿扎云河还未奔到那人身前,便急吼吼的喊道:“快过来帮忙!赵奇个老狗逼向老街军政府点了我们,岩先生伤了腿,我们不敢动他……”
“郑老大呢?宋查猜呢?”握着电筒那人立即啐了口唾沫吐掉香烟,边大骂:“我说怎么突然让我们把货弄回来呢!”边冲正在拖拉尸体的喊了几句。
手握电筒那人,操着一口夹杂西南山区方言的土语,在边县出生的阿扎云河听来,心内很有一点行路万里偶遇乡音的亲切,平日里也确实挺照顾他,过命算不上,但交情绝对不浅。只见那刀疤脸正背向车灯,拧着粗犷的眉毛盯着阿扎云河,满脸狠戾又担忧,身侧一圈惨白的光线和正面浓重的黑影泾渭分明,越发将来人壮实的身形和疤痕交错的面孔,映衬得山林猛鬼一般。
“宋叔开着另一辆垫后,郑老大在车后座帮岩先生按着伤口,那车车油快漏光了,得把岩先生抬过来。”
刀疤脸不做他想,冲抛尸的一扬手便走向越野车,正在处置尸体的那个,看到命令后立即把手里的东西往地上一掼,在再掀起衣服使劲擦了擦满手血污,便追着刀疤脸往越野车方向跑去。
阿扎云河不着痕迹的挑了挑嘴角,与他们错身而过后快步走到运兵车车尾。
搬货的两人都与阿扎云河差不多年纪,一看便是平日里一起厮混作恶玩笑惯了的,见着阿扎云河一身狼狈满脑袋冒血的走过来,便指着他大笑出声:
“哈哈!狗崽子你也有今……”
可那人话还没说完,眼睛已经瞪得溜圆的侧过脸,死死盯住阿扎云河,眼底透满了突如而至的惊骇与恐惧。
?同一时间,刀刃已经插进他的腹部,在他的脑袋被阿扎云河一把抱住,嘴巴被阿扎云河牢牢捂住的同时。紧接着,他整个人被身内的刀锋抵到车壳一侧,剧痛和阻断神经的怪异麻木感,让他浑身瘫软着慢慢滑倒在车壳底下。
下一秒,阿扎云河手腕一转抽出刀刃,带出一串晶莹的血珠后转身抬手使劲一戳,刀刃又插进正扑上来的另一个人嘴里,瞬间便有一点刃尖从那人后脑勺露了出来。
接连两刀,干脆利落!
来人浑身抽搐着一软一歪斜,便也瘫在了车壳底下,正趴俯于刚刚散了瞳孔正难以置信的瞪向夜空的前一人尸体之上。
紧接着,阿扎云河弯下腰踩住人脸,使劲把刀=拔=出=来,在一掀刚刚那两人正在搬运的木箱篷布,抽出一把乍一看像是八一杠,但枪尾和枪身护木部分却是绿色工程塑料,枪托弯曲,散热孔数量也更多并呈错落排列的山兵半自动=步=枪=M23。
边掂了掂沉重冰凉的枪身,边抄起木箱内装满子弹的弹匣。阿扎云河笑着一拧眉目,熟练地装弹开保险,拨到单发位置,再一闪身躲到车体后侧,抬起枪身用肩窝紧紧抵住枪尾,在偏过脑袋瞄准。
嘡!嘡!嘡!嘡!
四下精准的点射过后,运兵车前后两名一直暴露在夜空下负责警戒的接货人,却被来自身后死角处“自己人”的子弹的击倒在地,蒸腾起白色烟雾的黑洞洞的枪管一偏,又对准了边往回跑边用准星瞄向自己的刀疤脸。
嘡!嘡!
脑袋边的防弹玻璃被击出一片蛛网裂痕,两颗钢芯弹头被嵌在防弹玻璃当间的胶质夹层减弱力量后,反弹到草地里,阿扎云河喉头一紧心内咯噔了一下,却反而笑起来大声喊道:
“岩盘已经死了,郑维汰和宋查猜也死了,要不要跟我一起分了他们的货?这一点卖出去,咱哥几个好长时间都不用再出去卖命了。”
刀疤脸降低重心,几乎成匍匐于地面与旷野间的蒿草平齐的姿态,紧紧攥着枪托,眉目阴沉,心内大骇,眼珠却不由自主的转了转。
这么一点小动作,却让透过防弹玻璃偷眼紧紧盯着他的阿扎云河抓了个正着,就在刀疤脸心内剧烈翻转、权衡的一瞬间,他便狡猾的舔了舔嘴角,枪身一偏。
嘡!嘡!两枪,左侧又有一人应声倒地。
心内警铃大作,刀疤脸急忙握紧枪身,屏息凝神双眼紧盯掩护阿扎云河的车体,手指已预压到扳机上。
“又可以少分一份了啊,看在你是俺同乡的份上才问你呐!要不要同我分货?我七你三!”
仍然是玩世不恭没正经的腔调,仍然是笑意盈盈的语气,但刀疤脸却闭耳塞听,不敢有半秒的分神。
“或者。”阿扎云河语调一沉,收敛起笑意,沉声问:“把临行前岩先生单独交待你来取的东西给我,这点货,咱俩对半分也不是不可以,怎么样?”
没法善了了!
刀疤脸心内猛然一惊,不由自主的躬身向后缩了一步。脑子里立即醒悟到今天要是不弄死阿扎云河这个烂货二五仔,就绝对没有自己的活路。
在他身上。
瞥见了刀疤脸向后退的动作,阿扎云河得意又狡黠的再次舔舔舌头。
接连几枪之后,M23沉重的后挫力使他肩颈处的刀伤再度震裂开,两处鲜红色的圆形印记,正顺着白纱布的交织纵横印染开来。
阿扎云河低头瞥了一眼,不知怎的,就觉得像是有点点彝山的马桑花儿正在他的肩头绽放,好看得像是那小杂种的脸。硝烟混杂着血腥味儿在空气里四处弥漫飘散着,臭味越发浓重,效果却犹如麻痹神经的四号,让阿扎云河半点痛都察觉不到。只见他忽然竖直枪身,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沙棘果扔进嘴里,边咀嚼边轻轻笑着,再举枪一瞄迅速冲出车体外。
嘡!嘡!
刀疤脸脑门顶多了一处贯通伤,已直挺挺的倒在了蒿草当间。
旷野间,疾风骤起,呼啸而至的山风裹挟起阵阵寒凉,刀子一样剃刮着骨髓心脏!
漆黑的山坡上终于只剩下自己一个活物,阿扎云河却仿佛被重物压覆得难以再挺直脊梁一般,双手杵着膝盖,虾米一样蜷缩在蒿草间,呜咽痛哭,却笑容满面。
但他也只敢放纵疯癫一小会,紧接着,他抬手一抹脸,垂着半边臂膀冲到刀疤脸身旁,焦急的摸索他的衣服内外口袋,半晌后,手指终于触到一点冰凉,是一个U盘。阿扎云河兴奋又惊喜瞪起眼睛,抽出来紧紧攥进手心,长舒一口气跌坐在蒿草间。
终于……我的身份和钱,终于到手了。
这么想着,拼命站直身子矗立在旷野当间,阿扎云河收敛起笑容,面目阴沉的环顾四周,氙气灯范围外便是目力难以探查究竟的浓黑色,他急忙掏出手机瞄了一眼,心忖:没有多少时间了,又急匆匆的拨通了一个号码
“逃吧!老街军政府的已经跟上你了。”
话说完,阿扎云河转身奔向那辆稍微完好的左舵越野车,一把拽开驾驶座上的尸体再自己跳上去,开到运兵车旁边。他受够了装逼成瘾的岩盘硬要他在靠右行驶的道路上开右舵车,美国进口的又怎么样?坐了就能洗掉一屁股屎?坐了就能变成干干净净的美国人么?
这么想着,阿扎云河咬牙忍住臂膀的剧痛,先搬走车尾的两只木箱和一只旅行箱,再关闭运兵车车灯,最后,瞥了一眼旷野间满地金属碎壳和横陈四处的尸体。
心内低叹一声:“我真不贪心,你看,我拿走的一点也不多,我还剩下了那么多东西,留着给赵奇和刘应生陪葬。”便转身跳上越野车,掉转车头,驶回来路的密林当间。
再次把车开到灰土路与密林交叉口,阿扎云河却没有往山顶佤邦方向去,而是沿着山道重新折返盘山路不远处,在半山坡S形弯道回折的位置上,把车掩进道路山石背后,拉起手刹驻车。
紧接着,他迅速跳下车,从木箱内挑出一套缅改八五狙,跑到来前早早就观察好的位置上,一屁股靠坐到草丛背后的石头边,借着最低亮度的手电光摆出狙击零件,迅速组装好枪支脚架和光学瞄准镜,在一转身趴俯在灰土路道路边沿,双眼透过瞄镜红外感光屏上的标尺和读数,紧紧盯着身前斜下方山坡上,蚯蚓一样盘桓曲折的上山路面。
深夜里,盘山路上的情况却一览无遗,阿扎云河一边仔细校准枪管位置,一边在心内盘算着:
从松拥村到狙击范围内的石猴子山盘山道,行车最快要25分钟,从老街军政府驻地到石猴子山交易标的,最快也要100多分钟,眼下已经过去了将近75分钟,也就是说,许久湖和老街军政府的抓捕力量冲进山道,也就是前后脚的事情。
想到这,阿扎云河笑着一舔嘴角,再次掏出一把沙棘果扔进嘴里,边用舌头从满嘴酸涩中仔细舔舐一点甘甜,边趴伏在枪支脚架边放松休息调整呼吸。
心内却调笑:骆驼啊骆驼啊,我只给许久湖20分钟的时间,要是20分钟内许久湖能到得了,那说明老天爷,还真待你不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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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文狂魔又来鸟……看样子这章打不完,索性再打一章,稍晚还会有一更,只是字数不会太多,可以先买等修了再看,据说这样比较划算。下下章开始感情线。.
第66章 奔逃
一次次伸出手, 却一次次被推拒
十六分钟后的此刻, 姜铎颓然的坐在村道边,低垂着脑袋用双手捂住脸, 直愣愣的瞪着灰土路上的摩托车车轮印迹, 向着目力所不及的黑暗笔直延伸而去。
松拥村属于佤族聚居地,村里人大都不通汉语,不远处房舍边的摩托主人正愤怒的冲姜铎呜里哇啦的叫嚷着什么,姜铎半句听不懂,也没心情去理会。那人便怒气冲冲的向拦在一边的杨志扬起拳头大声叫骂,略通一点佤语的杨志只得拼命拽住车主直往前冲的身子,再满脸陪笑的从上衣口袋内拿出一沓红钞票, 赶紧递过去。
分别同抓捕行动组、张程勉和姜明远通过电话后,黑明辉蹲在树丛边隐在夜色里,一边看守宋查猜,一边心气焦躁的找杨志要了根烟吧嗒吧嗒抽起来。
既没能拦住许久湖, 又看丢了林逆涛, 眼下的他脑壳嗡嗡直响心里乱糟糟的一片,既恼怒,又愤懑, 但更多的, 却是力不从心的屈折感。
再抬眼看向姜铎那边,却见躺在泥巴地里缓了片刻, 自觉已经吓瘦了几斤的童必祥, 忽然翻坐起来, 再拽起九鸟的后脖领慢慢挪了一挪,一脸担忧和关切的看着破破烂烂的姜木棍,犹疑的开口:
“你的背……要不要先找个老乡家借点药什么的处理下?免得感染的。”
闻言,姜铎没有吭声,反倒是缩在一旁的九鸟缓慢的抬起眼睛,偷眼瞅了瞅姜铎的背脊。
但只瞟了一眼,九鸟便浑身肉疼的一哆嗦立即偏过脸,不敢再去细看。
只见那破烂的T恤底下,裸露出纵横交错的部分已经分不清楚哪里是肉糜哪里是血污了。点点细碎的玻璃渣大小不一,却都牢牢的黏连进肉里,满满一脊背的碎渣混着可怖的红痕,在晦暗的夜色中反射出诡异的光点,看得人头皮发麻脑门直犯怵。
闭上眼也忘不掉那片血肉模糊。九鸟心内满是“居然被一个警察冒死救了一命”的那种难以言表的滋味。不知怎的,脑子里莫名又想起刚认识姜铎的时候,明明是被社会哥拘押胁迫性命的危险境地,他却还能笑得一脸贱的同自己吹牛逼,“我是见义勇为进来的。”想来,真是十足的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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