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也没见你们对着国师大人天天三跪九叩啊!都起来,别跪你们回府之后接着跪,少在这头糟我的心。”
“是,属下们这就起来。”轿夫们也知道这位少爷是出了名的不耐烦规矩,对着顾国师尚能礼都不行就跑,更何况是他们?还真不是这位少爷不给他们面子。轿夫们连忙都站了起来,擦椅子的擦椅子,擦竹竿的擦竹竿,殷勤得叫郁宁看着就有点害怕。
了凡大师目光灼灼的看着郁宁,上前一步道:“郁先生果然不同凡响。”
“了凡大师也很不同凡响。”郁宁和了凡互相表面客气的恭维了一下,郁宁问道:“不知大师可否告诉我,这隆山到底有几个景儿?”
“隆山一共有九景,这玉龙瀑便是第一景。”了凡大师回答道:“一会儿我们顺着这条路走,便能到第二景了。”
“了凡大师的意思是,我想去塔林,就必须把这九景都逛上一遍?”
“并非如此,其实也有条捷径,不过颇为陡峭危险,郁先生还是从大路走比较好。”了凡大师原本那双纯澈的眼睛里出现了一点令人毛骨悚然的东西,他死死地盯着郁宁,郁宁看着心底有些发毛,却也知道对方除非不要命了,不然万万不可能出手直接杀他,便更是无所畏惧。
“那劳烦了凡大师带我们去看看?万一能走的话岂不是能省更些功夫?国师在护国寺中怕也要等急了。”
了凡大师突然想说什么,突然他们脚底晃了一晃,轿夫们一怔,随即神色大变的走过来,刚想和郁宁他们说什么,郁宁却拒绝了他们,要求他们原地待命。
“好戏开场了。”郁宁笑道,转身负手于身后,仰头看向天空。郁宁的这个动作,足以引起了众人的好奇心,众人纷纷望向了天空,离了凡都不例外。
起风了。
***
护国寺。
顾国师端着茶盏的手一滞,紧接着便仿佛心有所感一样的看向了窗外。
不远处的天空中,一道华彩自隆山某一处缓缓升起,最后在天空中化作了一顶淡金色的华盖,将原本只有七朵的华盖补全到了八朵。在这朵淡金色华盖成型的一刹那,后山那冲霄的气场柱就如同如虎添翼一般,冲上了更高的地方,巨大的华盖如同这世界最奇妙也是最美丽的花,范围居然笼罩了整个皇城。
紧接着天降响雷,那隆山之顶的华盖陡然破碎,化作了无数甘霖纷纷降下。顾国师伸手接了一滴甘霖,看着那颗甘霖仿佛是看着梅先生一般的专注,只听他朗笑道:“王管事,去准备一身副祭的祭服,到时候留给少爷穿!”
王管事也是笑盈盈的,他亲眼见到了那第八朵华盖的袅袅升起,不由抖了抖聪明:“您不是说要把护国神树给盘活了再让少爷做您的副祭吗?”
“废什么话!赶紧去!”顾国师笑骂道:“小心他回头回来,我告诉你是你不叫我赏他的。”
“人固有一死,或重如泰山,或轻如鸿毛。”
“你是哪一种?”
“属下应该是就是那种轻如鸿毛的,属下这就去,属下告退。”
顾国师盎然,也不在乎属下和自己开了小玩笑。了尘方丈放下茶盏,道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贫僧恭喜顾国师,得此佳徒。”
顾国师这回倒是没有否认,他脱了鞋子,盘坐于膝上,言不由衷的道:“那小子还太过骄狂,还得多历练一番,当不得方丈夸奖。”
***
另一头,看着巨大的华盖袅袅升起的郁宁,笑眯眯的对了凡大师说:“看起来不用去后山了。”
“哦?”了凡大师不动声色的说:“郁先生不再去看看吗?”
“不必了,有这一局神仙局,护国神树必定能够枯木逢春了。”郁宁说完,突然又问道:“我不去塔林了,大师会不会很失望?”
“郁先生何出此言?”了凡大师眉目不动,低声问道。
郁宁嘴皮子一动,扔下了炸弹:“你真的是了凡大师吗?”
了凡大师双手合十:“郁先生,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瞎猜的。”郁宁不知不觉已经站在了轿夫包围的中心,他吐了吐舌头,说:“我这人就喜欢瞎猜,什么血滴子,什么检察院,什么真假了凡大师……了凡大师,你该不会是什么皇室又或者什么将军府上派来打探国师府的秘探吧?不然就是什么被妖师害死了全家官员府上的逃出来的少爷,遁入空门谋求后事,或者说您干脆就是皇家血脉?这么说来那个什么地宫宝藏该不会是真的吧?”
了凡大师轻笑一声,道:“我从方才起便想说了,自与郁先生相遇,郁先生每次的猜测都是很准呢……”
第139章
了凡大师见轿夫们戒备的模样, 神态一如之前纯澈良善,他斯里慢条的说:“郁先生在这里揭穿我, 就不怕我杀人灭口?”
郁宁把怀里的手炉递给芙蓉, 说:“芙蓉,手炉有点凉了,给我换一个吧……大师会吗?”
“郁先生多虑了。”了凡大师道:“郁先生不愿去塔林, 贫僧并不觉得失望。郁先生有大才,若是折损在这隆山,也是我庆国一大损失。”
“既然大师没有这个念想,那我也放心了,说实在的, 大师若是真有点什么想法,我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才正是要头疼呢……”郁宁转身上了肩舆, 舒舒服服的靠坐着, 比了个手势:“天色已晚,大师请上肩舆吧……”
“不必了,这里陡峭,还是不劳动贵府的肩舆了。”了凡大师道。
郁宁点了点头, 也不强求:“大师若是觉得为难,也可先行一步。”
了凡大师想了想, 居然认认真真的给郁宁道了声谢:“多谢郁先生, 贫僧正有此意。”
“请。”
“那贫僧就先行一步了。”了凡大师双手合十,对着郁宁躬了躬身,竟然也就真的不躲不避的将背后保留给郁宁他们, 转身离去了。
待了凡大师的身影完全消失在众人视线中后,芙蓉这才不赞同的道:“少爷何必撩拨这等危险人物,便是看出些许端倪,回去之后再行处置也不迟。”
“千金之子不立垂堂。”那个为首的侍卫也说:“少爷这一次有些冒险了……属下愿请命,不叫这位大师再出隆山。”
“……不必管他。”郁宁躺在肩舆上,把玩着手中的金龙鱼把件,苦笑着说:“怪少爷我嘴贱,先前没看出什么来,与他开了个玩笑……没想到还真被我猜中了。一进山里,我就觉得不对……这隆山怎么说也是护国寺的后山,怎么会只有那么一条天险叫我们走……”
“我是想着,与其惴惴不安,不如破而后立。”郁宁说罢,又像是在解释给国师府的诸人听,又像是在解释给自己听:“自古皇室杀人不见血……但是这些跟我一个风水先生有什么干系,做这行,难免都是要发现一点隐晦之事的,若是次次做完事情还要担心会不会被杀人灭口,我还不如去当我的账房先生。”
“我就不信这后山里头有什么宝藏什么秘宝的师公他不知情,不管是事前挖的还是事后挖的,他们难道不知道风水局牵一发而动全身?到处乱挖也不怕龙脉断绝,想当皇帝的多得是,自己作死怪不了别人。”
这山叫做隆山,那不就是龙山的意思么?郁宁自看见那座孤峰的时候就觉得奇怪,有这样一座山在,按理说怎么都不可能将一国之都立于此地的——纵观华夏上下五千年,又有哪朝哪代的国都不是风水极好,怎么能选取这样一个地址来做为国度所在。但是如果说,这座隆山乃是本朝龙脉所在,那就说得通了。
所谓龙脉,指的就是山脊。风水中将山的走势分为强龙、弱龙、肥龙、廋龙、顺龙、逆龙、病龙……等数十种形态,且辩证由心,不一而足,不同的龙脉对应了不同的风水。风水中也常将龙脉与国运联系起来,打个比方,《鹿鼎记》中神龙教与天地会,费尽心机要获取四十二章经来探知清朝龙脉所在后毁之,达到结束清王朝统治的目的,可见时人对龙脉的迷信。那了凡大师的杀意也是在郁宁随口一猜这地宫里有宝藏后出现的,了凡以为郁宁已经看出了这里便是庆朝的龙脉所在,为了避免节外生枝,才对他起了灭口之心。
什么护国寺……护龙寺还差不多。
而对于郁宁来说,他想的就比较简单了……这样一座山,本不该出现,却又实实在在的出现了。顾国师施以神仙手段,强夺天地造化,而当郁宁拨乱反正了玉龙瀑的风水局后,隆山的风水气场便笼罩了整个长安府,一个护国寺,一个塔林,就算里头真的藏了什么佛祖转世的舍利,也不值得用这样的风水局去保着它……也达不到这样的成效。
只有龙脉,这里是庆朝的龙脉,或许庆朝太祖皇帝的先人的坟墓便在这龙脉的真龙之穴中,才能有这样的效果。但是按照现在的山脉走向,这座隆山怎么看也是个逆龙或者杀龙,按照道理说怎么也不可能是真龙……但是风水中,龙脉是会变的。风水轮转,天地更易,十二年便是一个小轮回,六十年一个大轮回。便是这真龙之脉轻易变动不得,本朝已经立朝近三百年,历经接近五六个轮回,这条龙脉或许就从真龙变成了凶龙呢?
顾国师或许就是为了保这天下太平,才设置了这么一个神仙局,保这条龙脉不成凶杀悖逆之龙也未尝可知。
宁做太平犬,不做乱世人。这一句话说得极对,只要不是人格有缺陷的变态,谁喜欢在一个颠沛流离,民不聊生的世界中过着朝不保夕、人人自危的日子?
顾国师也是个正常人,自然也是不例外的。
不过寻龙脉这事儿对于郁宁来说还太过晦涩深奥,他其实摸不太准这做隆山到底属于什么龙。与其他自己胡乱猜测,不如一会儿直接问顾国师来印证一番也就是了。
国师府诸人眼观鼻鼻观心,只当没听见郁宁的诛心之语——怨不得这位少爷虽然是梅先生的关门弟子,却与顾国师相处得极好,连说这等大逆不道的话的时候两人的神态都有几分相似,顾国师不喜欢这样的晚辈还能喜欢谁去?
***
如郁宁所料,下山的路一路太平。
顾国师在禅房品茗,他没有扣着方丈了尘作陪,而是独自一人倚在塌上,一手持卷,一副悠哉闲适的模样。他见郁宁挟着一身霜寒进来,笑道:“回来了?去后山可看到了什么?”
郁宁此时看顾国师的眼光跟看神仙差不多,顾国师上一回被他这么看,还是他给了郁宁一万多两银子当零花钱的时候,见状不由皱眉:“为何如此看我?”
郁宁解了披风递给了芙蓉,屏蔽了左右,这对着顾国见了个礼,神色轻松的掏出那个金龙鱼把件交给了顾国师,道:“没上去,我只去山脚下看了玉龙瀑,最后得了这个……”
顾国师接过金龙鱼看了看,屈指一弹,这金龙鱼明明是金质的,却发出了如同玉石一般的铮鸣声:“原来就是这个小玩意儿?”
“师公你早就知道了?”郁宁坐下喝了一口热茶,抱怨道:“那您还由着它?再过个十年八载的,这金龙鱼成了气候,那该如何是好?”
顾国师低低的笑了一声,漫不经心的说:“皇甫家的江山与我何干?要是这东西取不出来,那就随它去,说明他皇甫家命数如此,怨不得谁。”
郁宁听到此处,干脆端着茶杯换了个座位,坐到了顾国师的脚边,挤眉弄眼的道:“师公,那神仙局当真是你做的?”
“还有假的不成?”顾国师挑眉。
“那自然是假不了。”郁宁边说着边伸手拽着顾国师的袖子,在上面蹭了蹭。
顾国师一皱眉,把自己的袖子撤了回来:“做什么?”
郁宁又把顾国师的袖子撤回来,一本正经的捏在手里:“师公别动,叫我蹭点仙气。”
顾国师又好气又好笑,见郁宁眼中的孺(敬)慕(佩)之情并不做伪,也就随他去了。“若是叫你握着袖子你就能蹭到我一二,你就是再不撒手也无妨……知道厉害了?日后还要叫我邪教头子么?”
“……”郁宁尴尬的说:“师公,你怎么知道的。”
“阿郁当着人的面称我是本朝最大的邪教,难道还怕我知道不成?”
“我开玩笑的。”郁宁呐呐地说:“师公别在意,我口不择言您别在意……就在我们那边,这话是夸您。”
顾国师把金龙鱼扔到了郁宁怀里,意味深长的道:“这等话居然是夸人的么?……你那里也当真是有趣,若有机会,我还真想去看上一看。”
郁宁连连点头,“好呀,若是那……能修好,师公就和师傅随我一同去吧。别的不说……”郁宁顿了顿:“至少出恭不用人倒马桶。”
“……”
“洗澡也不必人添热水。”
“……”
“我们那边还有个东西叫空调,冬暖夏凉,能叫四季如春,不用换那呛死人的炭盆或者搞得家里到处湿哒哒的冰块。”
“……”顾国师斜了郁宁一眼,敢情郁宁这些日子在他这里过得居然还不算满意?
郁宁绞尽脑汁,想着现世还有什么好,他本来想还想提两句外卖和wifi之类的,但是联想到以顾国师的身份地位,现在也能达成足不出户收外卖,网络这个东西则是不太好解释,也就暂时不提了:“我们那里还有一物叫飞机,能够在短短半日之间,跨越大江南北,还能跨过海洋,到蛮夷之地去。”
这还像点人话。
顾国师这才缓缓点了点头:“若当真有这么神奇,我与阿若随你一同去也无妨。”
郁宁眼睛发亮,已经联想到了届时顾国师和梅先生一道与他生活的日子了,顾国师见他眉开眼笑,十分愿意的模样,不由心中也有几分快慰,嘴上却还要嫌弃他:“行了行了,看你那副模样,叫人看见怕不是以为你是个傻的。”
95/227 首页 上一页 93 94 95 96 97 9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