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你没有关系,”韩以诚认真的跟祁心说,边说边用空着的那只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动作非常温柔,“我有时候控制不了自己,我是怕影响你,才跟你说的。”
“那我要怎么做,才能帮你呢?”祁心问他。
韩以诚又看了一眼李然,李然鼓励似的跟他勾勾嘴角,他才跟祁心继续开口:“我可能,最近没办法总是陪你,你多在你爸那边待一段儿时间行吗?别跟以前一样一个人到处乱跑,如果你爸那里实在吵,就打给阿然,让他陪你。”
祁心忙不迭的点点头:“这样就行吗?”
“嗯,这样就行,乖一点。”
“那我现在就去刷牙洗脸睡觉。”祁心说完,立刻跑到洗手间飞速的刷牙洗脸,然后跑到自己屋门口,“明天放了学我就直接回我爸那里。”
“小丫头真乖啊,”李然感叹了一声,靠在韩以诚身上问,“你是不是也得早点睡觉了?”
韩以诚像没听到一样,继续坐在床上盯着祁心的屋门发呆,手指不自觉的绞在一起使劲。
李然见状就知道他又开始胡思乱想,只好硬拉着韩以诚往卧室走,直到把他安顿在被子里面裹好,才问:“又紧张了?”
“嗯。有点儿。”
第55章 关于爱情
韩以诚这一夜几乎没怎么合眼,他控制不住自己不停的思考,一会儿想自己的病,一会儿想着跟李然的关系。平时自己给自己做过那么多次的心理建设又顷刻崩塌,那套钻牛角尖的思维一上来,其他的一切都变得格外无力。
韩以诚不想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掉链子,可他越想控制就越恐慌,忍不住翻来覆去的折腾,又怕惊动睡在一旁的李然,他僵在床上度秒如年,混乱中突然想到一个小时候听过的恐怖童谣。
他觉得自己像是穿上了被诅咒的鞋子,非得连带着双脚一起砍掉,才能用疼痛停止这荒诞的一切。就这样挺尸般捱到天亮,韩以诚的面如土色,表情格外难看。
李然从后半夜就发现了韩以诚的异样,他没捅破这层窗户纸,而是在早晨闹钟快要响的时候推了推崩溃边缘的韩以诚。
“我去送祁心吧,你没睡好,要不再睡一会儿,嗯?”
韩以诚闷哼了一声,把自己团到被子里,试图用窒息和黑暗缓解更为难耐的恐惧与焦躁。李然看到韩以诚这个样子,就知道他又要犯病,即使现在自己再怎么心疼也毫无用处,在这里呆的越久越是徒增韩以诚的痛苦。
李然赶紧穿好衣服收拾东西催祁心出门,祁心冰雪聪明,隐隐约约早猜到韩以诚有什么不对,担忧的往他卧室门方向看了好几次。
“他就是没睡好,放心吧,”李然帮祁心把书包背在背上,努力露出一个有信服力的笑容,“过一阵我们一块再去吃炸鸡好不好?”
祁心点点头,最后往里看了一眼,扭头跟着李然往外走。祁心好像又对李然说了一句什么,被防盗门关上的声音遮住了。
躲在卧室的韩以诚跌跌撞撞的冲出来,他把耳朵贴在冰冷的金属防盗门上,一定要听清祁心和李然在外面说什么。他咬住自己的虎口才勉强忍住没发出声音,心里却忍不住一遍一遍的谩骂自己。
神经病、可怜虫、猥琐卑鄙变态…
“阿然哥哥你也要开心一点,照顾好自己,”祁心的声音逐渐弱下去,伴随着电梯的轰鸣声消失了,“以后等我长大了……”
韩以诚脱力一般靠在防盗门上,左手的虎口处被自己咬的血肉模糊。火山爆发似的绝望喷薄已经过去,只剩下汩汩的痛苦流淌在血液里,像钝刀一般,一下一下打磨着他疲惫不堪的神经。
你就是这么没用,就是个累赘只会拖垮所有人,对你越好的人,下场就越惨。
韩以诚抽/搐了一下,类似这样的声音已经伴随他很多年了,但以前他浑浑噩噩,从未觉得脑子里这样的低语是这般让他无法忍受。
你怎么也配跟他们呆在一起若无其事的傻笑呢,自己不觉得恶心吗,怎么能这样厚颜无耻呢?明明自己一个人活着不就行了吗?离所有人都远远的,苟活完你这罪恶的一生,不就是你命定的归宿吗?
不是…
韩以诚抱着膝盖蜷缩在地板上,浑身冰凉,渐渐清醒过来。手上的伤口还在一跳一跳的疼,但同时,又有一种隐晦的快感掺杂在里面,说不清道不明。
他坐在地上呆了不知道多久,或许只有几分钟,但又觉得漫长的像几个小时,冬天日出的比较晚,这个时候阳光刚刚从窗户外照进来,韩以诚的身体随着日光也渐渐回暖。
良久,他又囔囔自语了一声:“不是。”
等到李然拎着豆浆包子回来的时候,韩以诚已经恢复了平时的状态,除了手上又多了几块绷带,刚才的一切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李然一进门就注意到韩以诚手上的新伤了,只不过他什么也没说,把早餐递给韩以诚:“赶紧吃吧,不然待会儿空腹坐车容易晕。”
韩以诚接过塑料袋,从旁边取了双筷子,夹起一个小笼包放到嘴里,机械的咀嚼着。
韩以诚觉得老天似乎在故意捉弄他,每次他“失控”过后,生活的“实感”就会变得格外美好,所有感官对于快乐的体会都会被放大。明明在这之前,他已经两天食不知味了,然而现在,一个路边摊的小笼包都这样美味。
“那家店出了个新红枣味儿的豆浆,我本来说给你带一杯的,结果老板说就剩最后一杯了,”李然冲韩以诚笑笑,“那杯路上我没忍住,自己给喝了,你再想喝,就得想别的办法了。”
“什么办法。”
“下次一块儿去啊,傻子,”李然弹了韩以诚耳朵一下,两只手往上一撑,坐到厨房的台子上,“你待会儿别忘了洗脸刷牙啊,眼角还有眼屎呢,邋遢死了。”
韩以诚本来就有点小洁癖,听李然这么一说,赶紧跑到洗手间照镜子。他一抬头,就发现自己脸颊侧面蹭了一小块血痕,至于眼屎什么的,大抵就是个骗他进来洗脸的噱头。
韩以诚心里说不上什么感觉,默默的洗完脸刷完牙,走出来的时候发现李然正在拿着手机看视频,估计是在看别人的舞蹈翻跳,还有音乐声从手机里传出来。
李然看他出来了,从台子上跳下来眨眨眼:“走不?”
“嗯。”
韩以诚默默观察了李然一路,发现他相比前几次目睹自己失控,这次李然显得非常平静,不知道是装得还是真的,总之让他多少少了些压力就是。
如果是装得的,李然为了让自己好受一点,真的做的太事无巨细了,韩以诚坐在副驾驶,盯着自己早晨刚贴上的新纱布,又开始出神。
自己这样的人,也会有人这么喜欢吗?
之前祁心看的那些乱七八糟的狗血电视剧他也瞥过两眼,什么生死别离刻骨铭心的爱情都觉得距离自己很远,直到这一刻,韩以诚才懵懵懂懂明白几分,那种剧本中被人类社会不胜其烦誓死讴歌的感情,到底是什么滋味。
是语言文字难以描述的抽象,不求回报,不符合生物趋利避害本能,却让人难以自拔,然而用白话说不过是一种激素激素,大概就是爱情吧。
“舞室那边,还行吗?”韩以诚问。
“就那样吧,人还是不多,看看下个月要是还没起色的话,我有点想把分店先转租出去。”
韩以诚看李然说的轻松,却不相信他真像现在这样一点都不在乎。当初李然因为开分店激动地在泰国海边欢呼的笑容还刻在他脑子里,历历在目。
“我还有点存款…”韩以诚边说边掏出手机,还没打开就被李然瞪回去。
“不是那么回事儿,你给我转钱也没用,我又不能把客户买过来,没人来也是白砸钱,开不下去就先搁置呗,以后又不是没机会。”
韩以诚不能否认李然说的有道理,他缓缓低下头,像认罪是一样:“我早晨,没忍住,又…”
“嗯,我看到了。”此时李然已经把车开到医院附近,正往外张望着寻找停车位。
韩以诚听到李然这句话,心里就跟一块大石头落地了一样,谈不上高兴,但总算是心安下来几分。李然停好车,看了他一眼,“所以,咱们这不是到来了吗,凡事总有解决办法的。”
跟韩以诚狭长的眼型不同,李然虽然也是单眼皮,但眼睛形状是杏仁状的。平看着有几分韩剧欧巴的气质,长相走的温和路线,平时总是笑嘻嘻的,目光大多和煦明媚。
然而他刚才看韩以诚的那一眼,却让韩以诚感觉非常坚定,尤其在此情此景下,没由来的让人踏实。
两个人就这样再次来到钱主任的诊室,距离上次来过去不过三个多星期,各自的心态却都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钱主任大概已经猜到韩以诚的选择,也没再多问什么,直接做了更多的测试,谈了更多的细节。李然在屋门外坐的屁股都麻了,手机都快没电了,韩以诚才从里面出来。
“直接拿着单子去药房交钱取药就行,按我说的吃,最好买个小药盒,好计算日子。”钱主任说完,把眼镜摘下来挂在领子上,冲李然招了招手,“让他自己去吧,我再跟你嘱咐两句。”
“我跟你说的话,刚刚大部分也都跟他说过了,有一些副作用比如胃疼啊,记忆力减退啊,情绪反应迟缓啊,是这一大段时间都要面对的,他肯定不爱跟你细说,我就先给你打个预防针。”
李然点点头,让钱主任继续往下说。
“关键是服药初期这段时间,尤其敏感,情绪失控也可能会比较频繁,我跟他提过要不要住院观察一段,他说先不用。”
“啊,”李然一下子皱起眉头,“还需要住院?这么严重吗?”
“不是严重,而是病人这种状态住院比较方便一点,他万一在外面失控,暴露于开放的公共环境中,可能会对他伤害更大。不过这也说不定,他自己因为过去的经历抵触住院,我也理解,先观察一阵子再说,也可能用不着住院,是我多虑了。”
李然沉默了一会儿,专业知识他不懂,也只好说:“钱主任辛苦了。”
钱主任笑了笑:“我的工作嘛,有什么谢不谢的。”
“那我就…先走了?”
“嗯,”钱主任看着李然要出门,又叫住他补充道: “你自己也要注意纾解情绪,跟抑郁症患者相处,本身也很容易导致心理压力过大,不要跟他在一块呆过长的时间,要保持自己的社交生活。”
“如果他总是情绪低落,哪怕多找几个朋友轮着陪他,也不要自己一直抗,不然你也很容易出问题,这种时候不是靠感情深就能扛过来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李然应了一身,再次感激的对钱主任笑了笑,关上了诊室的门。
第56章 麻木
韩以诚从网上订的小药盒隔日就送到了他的手中,他之前试药心切,从医院回来当晚就把那些白色的小药片按照计量屯咽下肚,现在整齐的把这些药片按日期分好,一片片放好在药盒中,韩以诚内心升起几分怪异的满足感。
如果说韩以诚的病情让他的生活变成了一列偏离轨道的列车,那这一盒小药片,就是这列岌岌可危列车的操纵杆,是他对自己未来人生的全部掌控感。
李然这两天一直在默不作声的观察韩以诚,他不知道这些药片会对韩以诚产生什么影响,又不敢直接问韩以诚,显得这事儿有多严重一样。他觉得韩以诚看起来和以往没什么不同,但又出现了一些细微的不和谐感。他还是没什么表情,时常坐在一个地方发呆,淡漠到与这个世界都格格不入。
想到这里,李然心里动了一下,韩以诚这两天表现出的那种细微的不和谐大概就是这个了。他原本看起来是个内向而冷静的人,但其实内心的敏感程度甚至比李然还要强,只要是他在意的事情,一贯是做的奋不顾身。这也就是为什么他明明是双三白眼,眼眶却总带着可怜的红色,每次看着李然,都能把他的心劈开一条血路。
然而在药物的作用下,以前隐藏在海平面下激烈的暗涌也彻底沉静下来,原本因固执略显阴狠的眼睛,现在也渐渐呆滞无光,越来越像一潭死水。
屋里暖气开的很热,可李然还是觉得手脚冰凉,他刚刚洗完澡,带着一身湿气过来抱韩以诚,韩以诚就这样靠在床上任由他抱着,既没有躲闪也没有回应。
“我明天得去新店那边上课了,上周祁心带了好几个同学过来,约的明天上体验课,”李然絮絮叨叨想多聊一些内容,恨不得把一天从早到晚的事情都分享给韩以诚,好让韩以诚有机会给自己一些回应。
“我之前还想,看样子下个月肯定是撑不过去了,不过看现在这个情况,说不定又有了一线生机,看来我还是运势不错,尤其遇到你和祁心之后。”
一直在发呆的韩以诚眼睛终于恢复了焦点,他淡淡的看了李然一眼,不知道到底是在问李然,还是在自然自语:“是吗?”
“对啊,”李然觉得他情绪不对,赶紧撇开话题说别的,“哎你知道吗,我琛哥好像真的把程颐追到手了,前天我回家的时候看到那小子拿着照片跟我妈炫耀呢!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
“我说他减肥成效怎么这么惊人呢,原来是有这诱因激励着,真的没想到他还有这本事。”
韩以诚弱不可闻的“嗯”了一声,让李然觉得他可能都没听见自己刚刚说的话。
“你就知道嗯嗯嗯的敷衍我,”李然故作哀怨的叹了口气,抬手把灯一关,团这被子挤到床角,“睡觉睡觉睡觉。”
韩以诚无声的缩回被窝里,躺下没过几分钟头脑就开始昏沉,彻底睡着之前,他还是往李然那边挪了好几下,直到手指尖的一小块皮肤触碰到李然的胳膊,才安心闭眼睡着。
李然感受到韩以诚的动作,转过头来盯着他的睡颜看了好半天。大概是韩以诚药物成分中安眠成分不少,他睡得非常沉,现在李然倒成了两人当中会失眠的那一个。李然最近需要担忧的事情太多,就算入睡也睡不实在,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直到韩以诚渐渐又像以前那样八爪鱼似的抱住他,他才能彻底陷入深睡眠。
早晨李然叫了韩以诚好几次,才在自己临出门前把他从床上拖到客厅里,药物伤胃的副作用在吃了几天药之后开始暴露出来,早晨吃的东西被韩以诚趴在马桶边上吐了个干净,他虚弱的抱着浴巾坐在椅子上穿衣服,嘴唇几乎没有一点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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