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过。
楚青痕触碰过的地方,施昼也吃下了肚,人对他都没嫌弃,他自个也不能这么小气,大大方方咽了下去。
施昼轻扯了下楚青痕的宽袖,这人不知为何有些心神不宁,快撞着人了也不知避避。
此时走的道狭小,路边一乞儿跪坐在地上乞讨,面前摆着个破碎的瓷碗儿,里头是稀疏的铜板。
方才楚青痕就差几步,就踩着人讨饭的东西过去了。
楚青痕定睛一看,随后俯身在那碗里放了些碎银,低声道:“抱歉。”
那脏污的少年似是孤僻阴沉的性子,看了楚青痕一眼又畏缩的垂下,蚊子声道:“谢……谢谢。”
施昼也想出一份善心,从荷包里掏出一锭银子,蹲下身借宽袖遮挡,塞到那少年紧攥的手中,笑着道:“收好,可别被人瞧见了,会抢走的。”
他多多少少还是知道些的,这少年这般瘦弱,若是手中突然得了什么好东西,被些混子瞧见,定是守不住的,那么他的好心就成了坏。
少年怔怔的看着他,又看着人走远,攥紧了那锭银子,半响才道:“谢谢。”
“哟!谢谁呢?得了什么好东西,给爷交出来!”是一个有些健壮的男人,身上衣服破烂,头发黏结,瞧着比那少年还脏。
他蹲下身,大手一握,就将少年碎碗中的银钱揣进兜里,后头跟着的几个青年也上前围起人。
不是第一次,少年也已经吃过教训,反抗的下场曾让他奄奄一息。
他想起那位公子的笑颜,又攥紧手。
男人大力扯住他的头发,啐道:“小兔崽子,还想吃教训?”
头皮被扯的生疼,少年皱起眉,配合性的往后仰让疼痛减缓,而后犹犹豫豫的伸出手,才露出银子一角。
一旁的青年污浊的眼中顿时盛满肮脏的欲//望,急//色的抢过来:“这小子走了大运!”
男人松开少年,把银子夺过来,忙不迭的塞进怀里:“这贵人也是大方!”
“那还不是便宜了我们。”
“这小子怎么老是这么走运!”
“真是让人不爽!”
少年被他们踢倒在地,他抱头,蜷缩起身子默默承受拳打脚踢,猛然一个踢翻,他瞳孔骤然一缩,眸子里倒映着方才那两位公子。
从喉腔里挤出嘶哑难听的低笑。
被看见了啊,他难看的、丑陋的、被任意羞辱甚至屈服的一幕,抱歉……玷污了你的眸子,求求你……别看了……
楚青痕似乎能从他身上看见自己以前懦弱无能的一幕。
预料之中的,他看见施昼冲过去阻止。
本来一开始只是简单看了几眼,施昼见少年乖乖交出去后,觉得这人还是拎得清楚的,没有因为身外之物而选择丢了性命,却没想到那群混子仍不肯罢休。
一群垃圾,施昼眼里泛出冷意。
他身后的楚青痕只静静站在那看着,似乎叹息了声。
不愧是母子吗?一样的好心。
袖里的匕首探出,刀刃用令人反应不过来的速度贴到男人脖颈上,施昼冷声:“停手。”
那男人还不以为意,低头一看,吓得直接坐倒在地,大喊道:“停停停!”
“银子拿出来。”施昼威胁的将刀刃往内压。
刺痛感让男人恐惧的不行,从怀里掏出来所有的银子就想讨好的给施昼。
“还给他。”
男人一下黑了脸,咬牙切齿的将银子丢到一旁的更加破碎的碗里。
“跪下来,道歉。”
男人眼里满是愤恨跟屈辱,让他给一个废物跪地道歉?!又不得不恐惧的跪起身。
他递给一位还算镇定的青年一个眼神。
就在那一刹那!男人手肘猛地往后一撞!那青年配合默契的往前一扑,其余青年也暴起围攻而上。
就这些人三脚猫的功夫,施昼根本没带怕的。
快速侧身一躲,匕首配合内力瞬间往前飞起,直直插进扑过来青年的臂膀,那青年痛嚎一声跪倒在地,施昼手下一转,掐住男人的脖颈,大力收紧,男人面色涨的青紫,双眸睁大到几乎暴出。
这一幕直接逼的剩余几人不敢靠近。
那男人终于知晓怕了,内心充斥着对死亡的恐惧,断断续续的从口里挤出几个字:“对……对……不起……”
施昼松开手,低声道:“滚。”
一群人逃命般地瞬间跑的不见人影。
那少年还倒在地上,身上疼的不行,勉勉强强半撑起身,垂下眸不敢对上施昼的视线,小声道:“谢谢。”
施昼蹲下身:“能走吗?”
少年点点头。
施昼道:“我带你去医馆。”
他问少年:“你怎生不去找个活儿干?”
少年小声回:“我年纪小,力气不大,还吃得多……没人要我。”
楚青痕听了一会儿,才开口:“我府上还缺伺候的人,你可要来?”
这孩子瞧着可怜,当年有人这般救他,现下楚青痕也无妨再救别人。
施昼听了有些诧异,他见楚青痕方才淡漠的模样,以为人是不屑于理这些麻烦事,此时却开口了。
少年自是无二话。
——
医馆。
大夫在内堂给人治病,施昼跟楚青痕在外堂候着。
少年不再此处,施昼也有机会提方才的事:“先生是好心人。”
楚青痕只道:“你觉着是就是罢。”
此时在外头,他也没再喊殿下。
施昼困惑楚青痕有些生硬的语气,以为人不同意自己的说法:“先生的确是啊,换做是我,付了这药钱也就作罢了。”
就算他在宫外有府邸,也不会再多管,收纳来历不明的人,他又不是嫌麻烦不够多。
楚青痕摇首,口中提起另外一语:“你……”
他顿住,这般称呼实属失礼。
施昼知晓他在困扰什么,道:“先生唤我阿昼即可。”
阿昼……单单这两字一瞬内就在楚青痕心上滚了好几圈,才出口道:“阿昼……为何救他?”
施昼想都没想,就道:“心下不忍就出手了,倒是没想其他的。”
楚青痕在心里道,还是有些不同的……
施昼也问他:“先生呢?”
楚青痕在袖子的手微微一攥:“觉着他可怜得紧。”
他垂眸看着杯中茶,神色仍是淡漠:“同我一般。”
施昼没反应过来,只看着人:“先生?”
楚青痕眉眼无波,道:“便救下了。”
施昼突兀的想起那次在书房里楚青痕道他父母对他是厌恶的,可是楚青痕背景上却是一家和睦,他开口试探道:“先生说笑了,先生家境殷实怎会同他一般?”
楚青痕却是没再开口了。
等少年看好伤,大夫开了药后,三人打道回府。
楚青痕进府后,让坐着轮椅的管家带少年下去安排了。
施昼捧着堆书,在心里想,楚青痕府上还是同上次那般沉静,他一路随着楚青痕走到书房,在院子里看见一位有些年纪的老人修理着白梅树垂下的花枝。
他这时才突然发觉,楚青痕府上的奴侍怎的都是老弱病残?他想着想着,心下有了个不敢置信的想法。
“先生府上的奴侍该不会都是京中的乞儿?”施昼问。
楚青痕推开书房木门的动作顿了下,道:“大部分。”
施昼心下惊叹,楚青痕心地暖的不如面上那般清冷。
他跟在后头,也进了去,顺手将房门阖上。
楚青痕手中替他拿了些书,打开暗室后,提了个烛台停在门外。
施昼疑惑他怎么还不走,就听见人道:“阿昼若是还怕的话,就仍牵着臣的衣袖进去罢。”
施昼本是不怕的,被楚青痕这么一说,往那黑黝黝的廊道看了一眼,顿时就怕了,抬手牵住人的袖摆,才微微安心,“牵住了。”
待他们穿过狭窄的廊道,楚青痕开始点亮烛台时,施昼才微松了口气。
他如上次那般,扯着人衣袖,乖乖的跟在人后面,看着人点亮一盏一盏烛台。
施昼看了许久,将心下压着的好奇问出:“这些乞儿大都来历不明,先生不惧吗?若是他们有旁的心思……岂不是引狼入室?”
楚青痕手上动作微微一顿,又继续:“瞧过的,他们眸子是干净的,臣不惧。”
施昼忍了又忍,还是问:“先生为何?”
烛台此时已全部点亮,楚青痕将手上的烛台放在室中的木桌上。
他道:“臣并非家境殷实。”
楚青痕走到一处空着的书架前,将怀中的书整整齐齐的摆上。
“那处人家并非臣亲生父母,有养育之恩,却无生育之恩。”楚青痕动作不急不慢,语速也如平常那般。
施昼打断:“先生若是不想说便不用说了。”
他没有逼着人撕开鲜血淋漓的伤口给他看的爱好。
楚青痕沉默了一瞬,道:“无妨。”
施昼被这人硬赶着给自己撕伤口的行为气到:“怎会无妨?我知晓先生心里对这事过不去,若是无事便不会收养这些乞儿。”
他顿了顿:“先生若疼的话,不说我也不会怪罪的。”
楚青痕闭了闭眸,他家小殿下怎么这般心软的让他……
让他怎么?楚青痕说不清,只是此时心尖随之颤了一下。
楚青痕转身,看着施昼叹道:“臣当真放下了,无妨的。”
他上前,对上人清澈的双眸,控制不住的想靠近面前的人。
揉揉发顶、抱抱人……怎么样都好。
却是不能,君臣间不得越矩。
他心下道,不急。
楚青痕接过施昼怀中的书卷,复又转身往书架上塞书。
施昼试探道:“若是先生想与我倾诉,也是可的。”
楚青痕低声应了:“多谢……阿昼。”
他复又道:“臣一出生便被丢弃,那时正是寒冬,第一对养父母与臣说,幸好来得及。”
听说他那时全身被冻的青紫,他们若是晚来一步,他指不定就命丧黄泉了。
“但是没过几年,他们又丢弃了臣,而后才是臣现下的父母。”楚青痕声线稳定,仿若在说着别人的故事。
“臣知晓他们为何丢弃臣,臣的命格不好,给他们带了霉运。”
施昼愤愤反驳:“哪有这个说法?怎么能凭着掐指就能胡说的事就罔顾人命?!”
他是现代人,自是不信这些的。
况且楚青痕这么好一人,他肯定是偏心楚青痕的,觉着凭一些莫须有的猜测就将楚青痕丢弃实在是愚蠢至极。
楚青痕只道:“不怪他们。”
的确如此,第一任父母他已然记不清,但第二任却是隐隐有些印象的,在他到来后,他们的确非常倒霉。
“而第三任父母本身就乃命格富贵的大运之人,他们才未受到臣影响。”楚青痕缓声道。
楚青痕第二次被丢弃时,是明事理的年纪,本身又是极其聪慧的,十里八乡都晓得那户人家出了个俊俏又聪明的孩子,任凭那男人绕了不远路将他丢到城里,他也仍是知晓回家的路怎么走。
他以为这是意外,不肯相信心中的隐隐猜测。
楚青痕从白日走到深夜,用双腿赶着来时坐牛车的路。
房子隔音不好,他们嗓门又大,楚青痕站在窗旁,听的仔仔细细。
他们是故意的。
楚青痕转身走了,在外流浪了多月,他也曾像那少年那么懦弱无能的被欺凌过,后来遇上贵人才有今日的功成名就。
不是并未受到影响,而是一切都未被人发觉。
面上看虽家境殷实,仔细一查就会发现他们手底下的生意惨淡的不行,家中多人因意外病残。
钱是哪来的?
从贵人手里出的,一家人全靠贵人手里的钱过活儿,对吩咐的任何事完全没有意义,连带出着楚青痕也被像皇帝一样供起来。
施昼眨了眨眼,楚青痕面上说的轻描淡写,他心里知晓当时被丢弃跟辗转间的痛楚,一定令楚青痕不好受。
“先生,这些都是无稽之谈。”施昼轻声道:“佛道家有言大善之人必有福报,先生这般心善的人,若是沾到这种命格,岂不是自相驳论?定是他们胡言。”
楚青痕定定看了他一会儿,眸底压着的晦涩叫人看不出,他突地上前,俯身凑近施昼,掌心覆上人的侧脸,微微用拇指摩挲了一下人滑嫩的脸。
他低声问:“阿昼……怕吗?”
施昼被这突来的亲近弄的一怔,他对上楚青痕的双眸,这人面上仍是无甚表情,眸中却是含了些许痛楚以及脆弱的试探等复杂交织一起的情绪。
他心中蓦地一软,这人面上的清冷只是一层保护内里的壳子吗?
楚青痕似是见施昼许久未回话,低叹了一口气,缓缓抽离那只手,眼眸低垂,似是被伤到了:“殿下若是怕的花,可离臣远些。”
施昼回过神,连忙握住楚青痕抽离的那只手的手腕,道:“本就是无稽之谈,我又怎么会怕?”
“先生莫多想。”施昼低声道。
楚青痕怔了下,低声应了:“嗯,本就是无稽之谈。”
他眸中染上些许笑意,唇角也轻勾了上去。
施昼第一次瞧见楚青痕露出笑颜,看的他移不开眼。
太犯规了。
本来冷着面就好看的不行,突然笑起来简直心神都要被蛊去,施昼被这美颜冲的耳上都泛起红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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