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昨晚来过的墓碑前,秦杨简简单单给双方介绍了一下。
“爹,妈,这我朋友,邓诺。”非常官方。
他从他爸面前拿了束小菊花放到邓诺手里,指着杨秀文女士的墓碑道:“这是我妈。”
邓诺:“?”
秦杨催促地推了他一下,邓诺依言将花放在杨秀文碑前。然后十分上道地从女士碑前的花里取了一束送给秦泰之:“阿姨好,叔叔好。”
秦杨一脸“孺子可教”。他随意地在俩墓碑中间坐下,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瓜子,一小把给爹,一小把给妈,淡然道:“我爸妈生前随性,不怎么拘束,死后大概也没什么讲究,你随意。”
在邓诺眼里,秦杨很少有非常放松的时候。在学校的他,话少,高冷,懒散。在家里,大概也是一句话都没有的,一个人的时候会寂寞吗?
李叔说,秦杨经常一个人在爸妈墓前一坐就是一整天,哪怕是去世后过了很久。
如果他今天不在,秦杨他是不是又会像从前那样,一个人在这里一坐就是一天呢。
尽管如此,邓诺依旧不得不承认,现在的秦杨——或者说在父母面前的秦杨,是极度自在,放松的。
他甚至不愿意去打破此刻的平静。
秦杨嗑完了瓜子,邓诺就坐在旁边的路上拿着手机刷题。
他静静地看着,忽然道:“你回去吧。”
邓诺抬头:“你一起么?”
秦杨沉默了一会儿,道:“我不回去。”
邓诺:“那等你想回去了再一起走。”
秦杨叼着狗尾巴草,一幅懒得跟他见识的模样:“我到时候会自己回去的,再说了,你期末考试不考了么?”
邓诺放下手机,同样注视着他道:“那你呢,也不考了?”
秦杨有些烦躁:“你和我怎么一样,我不考就不考了。你一个学神——”
“你对得起我吗。”邓诺打断他的话,直直地看着他。
秦杨神情一顿,“我……”
邓诺举起手机,指着上面的界面,“知道这是什么吗?”
秦杨想了想,试探道:“你给我整理的资料?”
邓诺摇头:“不是,我在自己刷题。”
秦杨“……”那你说个桃子。
“没有什么成功是一蹴而就的。”邓诺轻声说,“哪怕做守墓人也是同样的道理。”
秦杨一愣,“你知道了?”
邓诺温笑:“知道什么了,知道你的理想其实不是修地球,而是继承李叔的衣钵,将来做个守墓人么?”
秦杨沉默地低下头。
“你想过上大学么,秦杨?”邓诺循循善诱,“你知道李叔为什么能做守墓人吗?”
“因为他刚好适合这份工作?”秦杨不确定道,李叔生理条件不大好,这份工作据说是社区帮他安排的,工资不高,但工作比较清闲。
邓诺摇摇头,望着墓碑上的名字,目光深远道:“你可以问一问李叔,他是为什么瞎了一只眼睛,又是为什么跛了一条腿。”
经历过这样的人生,才能真正明白守墓人的意义。
邓诺站起来,在秦杨身边坐下,摸了摸他的头发。他操着一口浓重的鼻音:“秦杨,试一试在常规的路上走得远一些好么。等看的东西多了,再决定要不要回来。”
他盯着秦杨头顶的发漩,温柔道:“叔叔阿姨应该是希望你按着自己的心意走下去的。”
“当然,守墓人也是一份不错的工作。但……”他勾起秦杨的下巴,沉声道,“你自己想一想,他们希望你这样做吗?”
他们希望你一辈子守着两尊不会说话的,冷冰冰的墓碑过日子么?
秦杨,他们看到你这样,难道就不会心疼吗。
——我不会心疼吗。
有些时候,自欺欺人的深情,只不过是逃避罢了。
秦杨动了动嘴唇,温和稳重的视线让他再一次惊觉,邓诺比自己大了四岁。
他垂眸:“我不知道。”
他不知道怎样做才是正确的,爸妈不在了,没人能告诉他,这两位大爷希望他如何做。
他只知道待在这里的每一天自己是舒适的。从没有人告诉过他,你应该走出这里。
“我希望你走出这里。”邓诺说。
秦杨猛地抬头。
邓诺注视着他:“我不知道叔叔阿姨怎么想,但我希望你可以出去。”
哪怕看在那些习题册的面子上吗?秦杨如是想到。邓诺其实没有什么理由为他做那些——习题册,错题本,抠着每一次走班课给他补习,趁着午餐时间灌输知识概念。
还有从不间断的,隔三差五的各色糖葫芦。
甚至是,“喜欢”这件事本身。
早上吃早饭时,邓诺就他挑食这点说到学习态度,絮絮叨叨宛若他亲爹,秦杨一时被说急了眼,讲了一句:“你不是喜欢我么,就不能顺着我?”
邓诺当时回道:“你不是不在意么吗,顺着你又能怎么样?”
邓诺温和坚定的目光一瞬不移地看着自己,秦杨心道:哪里不在意,我明明……很在意的。
“在你爸妈……离开以前,你有没有什么志向?”邓诺问。
秦杨忽的想起之前被夺走的光盘,撇了撇嘴:“我从小理想可多了去了,没什么稳定的志向。”
他掰着手指头如数家珍:“我想过修地球,当包工头,开航天飞机,哦,还有挖掘机。还想过在爷爷家门口开一家小店,这样吃零食不用花钱。”他停下手,看着邓诺道,“你指哪个?”
邓诺:“……”理想是挺丰满的,并且别致。
“你之前有说过吧,你想做建筑师。”秦杨道,他扬了扬眉,“我现在觉得这个理想挺不错的。”
看起来不是很靠谱的样子。但总比执意做守墓人要好得多。邓诺从口袋里拿出一颗糖给他:“挺好,说不定将来能同行。”
这糖眼熟极了,秦杨一针见血:“这是圣诞节我给你的那个?”
邓诺点了点头,“嗯,放在这件衣服口袋里,一直没拿出来,刚刚摸到的。”
再不吃就该化成水了,秦杨想着,把糖丢进嘴里。
水果糖,草莓味儿的。
甜丝丝的味道在口腔内化开,还带了一点那一天晚上的雪香。
缝在内侧的字母手套,还有……
还有他看到的空间转发。
秦杨头埋在□□,偏过头:“圣诞节那天,你生日啊。”
邓诺神色微诧:“你知道?”
“那天晚上回去后空间看到的……我,对不起。”秦杨轻声道。在邓诺生日的那天收到圣诞节礼物,而他自己却只送了三颗寒酸的糖——其中一颗现在还正在自己嘴里。
邓诺剥开糖纸,嗑了一颗糖,橘子味的。他道:“道什么歉。”糖被牙齿咬碎,“你什么时候还用跟别人道歉了?”
秦杨怒视,小腿伸过来踢了一脚,“好好说话,阴阳怪气什么。”
某人依旧艺高人胆大地得寸进尺:“要是觉得愧疚的话,我们做个约定,怎么样?今年圣诞节,如果我们都单身,就凑合试试,如何?”
“如何你个头!”秦杨狠狠地把他推开,“你的脑袋就是用来想这个的嘛!”学神的脑袋整天想着怎么挖学弟过来谈恋爱,说出去得笑死人了。
再说了,这是试一试的问题吗!
“不然想什么,想学习?”邓诺笑道,“学校里学的还不够么,我难得出来放个风,饶过我吧弟弟。”
秦杨冷笑:“你还用学?学神不是不听课不写作业也能满分的么,哦对,我差点忘了,某人物理才考了91分,语文只有B等呢。”
邓诺装模作样地叹气道:“这就是大家的刻板印象了,谁说学霸不用看书学习的?努力放在哪里都是必须的。”
秦杨紧抓关键词:“你自己都说了,那是学霸!”自己是不是学霸,心里没点ac数么!
“再说了。”他胳膊挂在自家爹的碑上,睥睨道,“当着我爸妈说这个,合适么,你自己品品,这合适么。”
从谈恋爱到学习,反面教材展示了个遍。他爸妈本来还不知道的,现在倒好,两老人家地下有知,自己儿子被一个男人喜欢上了,怕不得从棺材里钻出来嚎。
……搞事情的大爷还是他带上来的,自己就是贱。
邓诺不可置否,浅笑道:“我也不知道,谁知道呢。”
他想,既然是秦杨口中性格洒脱不讲究的父母,大抵是不会介意儿子的伴侣是个男人的。
如果,你们两位同意的话。
邓诺从口袋里掏出两朵被压扁了的小雏菊,两座碑前各放了一朵,趁机讨好丈人丈母娘。
就请让他愿意和我在一起。
秦杨撑着下巴,幽幽地看着这家伙掏出花,憋屈道:“你干嘛不早拿出来,都瘪了。”
邓诺但笑不语。
关于拍马屁这件事,当然是得等话讲完了,让两位明白了他会好好引领秦杨,待他好,然后再送了。
邓诺背对着朝阳,俯身伸出手,温柔道:“回去么,一起去考试啊。”
第68章
秦杨被邓诺急急忙忙拖回去考试,直到考试前一天,邓诺还在帮他恶补做题技巧套路。
用邓诺的话来说,秦杨这个人就是脑子很聪明,但这人只把聪明放在做难题上,越难的他越轴,死皮扒拉着不肯撒手。一到常规题目,一碰套路题,必死无疑,因为秦杨从不肯好好学套路。
再加上之前落下的东西太多,短短一两个月很难完全补起来。
用东拼西凑来的各种混乱的知识参加完期末考试,一放寒假,秦杨就先去买了只手机。
邓诺打电话过来时他正抱着一个小女孩,小姑娘坐在他怀里,俩人一起窝在沙发上玩ipad。
“怎么了。”秦杨道,手指飞快地在屏幕上滑动,精准地用炸.弹炸掉了石块。
邓诺问:“期末成绩出来了么。”
秦杨皱眉,心不在焉道:“你是我爸还是我妈,你比他俩老人家管的还严。”
邓诺笑:“是吗,你要是考得好的话,过年给你发红包,怎么说我也大你好几岁呢,怎么样?”
秦杨嘟囔:“还不如送糖葫芦到我家楼下实在呢……等等!”他眼疾手快地按住小姑娘的小爪子,但没来得及阻止,钩子已经探下去了,抓了一块大石头。
倒计时了,来不及了。
他捏着她的小手叨叨地传授技巧:“最后几秒不要抓石头,看准了小金子再抓,明白么?”
小姑娘一张小白脸蛋充满着天然胶原蛋白,吹弹可破,眼睛又大,扎了两只小辫子,可爱极了。
——除了玩游戏非常菜以外。
“哥哥哥哥我还要玩,我们重新来!”小姑娘撒娇央求,奶声声的“哥哥”酥进人心坎里。
秦杨不为所动,残酷道:“不行,你来我分就没了。”
“哥哥!哥!哥!”奶呼呼的女童声在一边大声央求着,“你不许走,你陪我玩嘛!!”
邓诺听到秦杨穿上拖鞋趿拉的声音,轻笑:“这么大人了还欺负小姑娘?”
秦杨把ipad扔给她,撂下一句“你自己先玩,我待会过来”,然后走到阳台上嗖嗖地说,“某些老年人不依旧为老不尊欺负人么。”
“我哪有。”邓诺一点都不委屈地说,“谁家小姑娘任你这么欺负了?人家那么可爱喊你哥哥,你也不宠着点人家。”
秦杨撸了把头顶的毛,吸了口新鲜空气,神清气爽:“我姨家的小女儿,小丫头别提多烦人了。”
“所以你就陪着她玩游戏,还嫌弃人家掉你分?”邓诺说。
秦杨一边被小的气,一边还要给大的烦,整个人躁的不行:“有你啥事儿了就?”
邓诺正色道:“不逗你玩儿了,我看到你期末成绩了,年级排名进前一百了。”
97名,擦着前一百的线。他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好骄傲的,哼哼道:“倒一到一百,很骄傲吼。”
常年稳坐第一宝座并日常和第二拉开几十分差距的学神,亲自主动打电话过来恭喜他成绩进步,这感觉,啧。
就是有亿点点酸。
“加油,倒一到一百用了两个月,一百到第一,你还有一年多时间。”邓诺说,他停顿了一会儿,试探道,“今年过年,你打算怎么过?”
还有不到一周时间就到除夕了,各家各户张灯结彩,春联福字,洒扫年货,该备的都备了起来。
他偏头,玻璃窗上红彤彤的“福”字喜气洋洋的正对着自己,透过字,还能看见客厅沙发上还在孜孜不倦玩黄金矿工的甜豆姑娘。
秦杨撑着栏杆,阳光懒洋洋地洒在身上,他整个人也暖洋洋的:“就,年夜饭在小姨家这边吃,过两天回N市一趟,拿点东西,正月几天在家里。”
他敏感地察觉到邓诺有些心不在焉,遂问道:“怎么了?”
邓诺叹了口气:“你们是放假了,我们还在上学啊。每天只能一个人吃午饭,回家也是一个人回。”
秦杨难得见邓诺也有这时候,美滋滋地嘲笑:“怎么,一个人孤独寂寞了?”
“是啊,”邓诺轻声道,“一个多礼拜没见你,有点想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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