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杨一愣,若有若无的热气蒸腾着脸颊,他疯狂挥手,仗着对方看不见自己现在的状态,故作冷静道:“呵,油嘴滑舌。”
邓诺温和笑道:“算了,这回真不逗你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回N市?”
秦杨扯着阳台上的多肉片,眼神飘忽落在楼下的树上,随口答道:“三天后,趁着周末回,拿点东西过来。”
“好。”邓诺道,“等你回来给你买糖葫芦吃。”
“你哄小孩呢!”秦杨怒挂电话,里面小孩朝着他大喊,“哥哥!你快进来,我又要完不成任务啦!”
秦杨一手捧着热热的脸,吼回去:“我知道啦!”
他正打算回客厅,外公拄着拐杖从旁边出来,“哟呵”道:“和谁打电话呐,女朋友?”
秦杨瘫着脸道:“不是女朋友,是同学。”
老房同志八卦之心不死,紧紧逼问:“你什么时候和同学关系这么好了?就你那臭脾气我还不知道?快点老实交代,是不是交女朋友了。”
秦杨头爆青筋,扶着他进屋,一边忍住暴躁耐心解释:“你都知道我什么脾气了,那还能有女朋友?我在和邓诺打电话,你见过的,上次我来医院看你时他也来过。”
房老头恍然大悟:“哦哦,是那个小伙子啊,我记得他,相貌毛老老好看的,他和你是好朋友啊。”
老房自上次摔了一跤后腿脚一直不大利索,加上各种老年疾病,身体一度不大好,一直在小姨家被精心照料着。
秦杨给老房腿上盖了一张薄毯子,然后又窝到沙发里陪小丫头玩游戏。
秦杨随口道:“是朋友,你外孙长得不好看么,老惦记别人家的。”
老房笑眯眯说:“外公都忘记他长什么样子了,你下次带他来给我看看嘛,那个小孩我蛮喜欢的。”
秦杨手一顿,又抓了块石头,缩在沙发里只有一小团的甜豆姑娘高兴地嘲笑他:“哈哈!你也抓错啦,还说我!”
秦杨勉强地笑了下,“行,我下次带他来见您。”他飞快地抓了一只带钻石的猪,扬眉低调嘚瑟,“怎么的,关键时刻不还是得靠我。”
外公的身体状况每况愈下,精神上也不大好,记忆力衰退的厉害。连带着脾气也温和了不少,很有他小时候见到的那样。
但他宁愿老头子像以前那样精神奕奕,哪怕天天埋汰他都好。
小姨从厨房出来,看到祖孙三人无比和谐地在客厅坐着,高兴道:“快来洗洗手,吃饭啦。杨杨过来帮忙拿碗筷。”
“噢!好的。”秦杨放下平板,揉了揉小表妹的脑袋,“去洗个手吃饭饭,和外公一起来吃饭。”
他到厨房帮着端菜取碗筷。小姨刚过三十五,把小家打理的井井有条,她不止一次提出让秦杨一起住到家里来,但秦杨每次都拒绝了。
“不了,我一个人住在东溪路挺好的。”秦杨取出三份碗筷,还有一份粉红色小黄鸭的儿童小碗筷。
小姨担忧道:“你们这个年纪的大小伙子能照顾自己什么呀,姨这能给你收拾出一个房间来,大不了甜豆跟我们睡。再说了,我和你姨夫讲过了,他也乐意你搬过来,你不必有心理负担。”
相比于N市父亲那边的亲戚,母亲这边的亲人显得温柔多了。
严格说起来,前十几年,他跟着爸妈来H市的次数屈指可数,与外公、小姨他们的交际本就不多。
但当他提出想来H市生活学习时,小姨第一个提出无条件支持他,甚至如果不是外公身体原因需要人照顾,他老人家是打算亲自照顾他这个高中生的。
小姨经常说自己和姐姐从小被惯养到大,不忍心看他一个人生活,提了好几次要接他过来。
秦杨真诚笑道:“谢谢姨,我年夜饭会来吃的。”
小姨再次劝说失败,只好无奈地顺着他道:“那行,除夕一定要过来和我们吃饭啊。哎,你一个人也好,安安静静的,学习更方便点。”
她摸了摸弯腰端菜的秦杨,温柔道:“看到你现在开朗起来的样子,真好。”
开朗……吗?
秦杨感觉有些神奇。他从来不知道,自己身上还能出现“开朗”这两个字。
“嗯,谢谢姨。”秦杨认真道。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从他有记忆以来,就没什么人说他性格活泼开朗过,哪怕亲近如父母,也从未用诸如外向这样的形容词来形容他。
仔细深究一下的话,也似乎并非无迹可寻。
真要把这归功于什么人的话,唔,倒是有一个人选。
秦杨低头抿嘴轻轻笑了笑,那笑容转瞬即逝,却真切极了。
邓诺知道他的很多事情,但他很少听邓诺提起过家里事。就连邓诺家里,也从无人烟出现。
糖醋排骨端上桌,冒着酸酸甜甜的香气。甜豆跳上椅子,一勺子挖了块最大的排骨放进自己小碗里,她妈嗔怪道:“小东西,什么东西净给自己往好的捡。”
他忽然想起来一件事。
邓诺问起自己过年打算怎么过。
那他呢?自己一个人过么?
第69章
三天后,秦杨回了趟N市老家,处理家里房屋拆迁的事情。
鉴于秦杨即将成年,在村委会和街道帮助下,秦杨家房屋的征用问题将由村委代为处理,待秦杨成年后会将所有财产移交至他本人名下。
这样就避免了无户主状态下房屋无法征用的情况,秦杨也不用被迫移至哪户人家的户口本上,事情算是解决了。
这次回去主要走个流程,部分文件需要他签字。除此之外,秦杨还想把一些重要的东西整理一下带回H市。至于之后剩下的那些东西如何处理,他就懒得操心了。
秦杨到老家的时候是中午。
他家门口站了很多人。
他躲在不远处的树后面,仔细数了一遍,一共十一个人。听讲话像是本地人,但秦杨从未见过他们。
“你们有看到他家小孩嘛。”一中年男人叼着烟,迷蒙着眼道。
另一人坐在路边花坛上,一脸烦躁:“没啊,我们都在这蹲了三天了,没见着他家有人。”
“我听说他家不是还有个上高中的儿子嘛,怎么从来没见过。”这个人秦杨有印象,是一个什么远方亲戚,前几年来N市做生意,一开始生意做的挺大,去年似乎破产了,秦泰之同志以前有和他提起过这么个人,他能记住全凭这个人鼻子上那颗巨大显眼的痣。
大痣男继续道:“秦泰之他儿子肯定会回来的,只要他家有人在,不怕钱拿不回来。”
什么钱,什么拿不回来?
秦杨猫着身,眉头皱起。
“就算拆迁款一时拿不到,他夫妇俩单位应该有点儿抚慰金之类的,再不济存款总该有一些。决不能等他们拆迁了,回头他家小孩不认账,人跑到哪里去了都不知道,咱们钱还怎么拿回来。”
旁边一个女人拢了拢围巾,一脸不爽道:“这都等了好几天了,他们儿子怎么还没回来。”
大痣男说:“他家儿子没成年,拆迁签不了字。我打听到村委会代他办拆迁的事,等他成年了再入到他名下。到那时候他早跑远了!这两天他肯定要回来的,我们在这儿等等,一定能等到。”
抽烟的男人嘲笑说:“我上次见您还在和别人谈生意呐,怎么,人家家里只有一小孩了,您就不能做做善事帮帮他嘛。”
大痣男厌恶地往地上唾了口痰,讽刺道:“你别站着说话不腰疼,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说我?你自己不也是来讨债的么。”
中年男人冷哼了一声:“我是来讨债的。”他瞥了一眼那些穿着吊儿郎当的青年,不屑道,“但我不会找人专门来催债。”
秦杨蹲了半晌,压低了鸭舌帽,小心翼翼地离开了。
他从没听他爸讲起过什么借钱欠债的事情,他们家家境虽不算优渥,但也决计不会沦落到需要借钱的地步。
他脚步一顿。
除非……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
一直等到傍晚,秦杨趁着外面只有两三个人守着的时候,借着院内大树阻挡,从侧墙翻了进去。
他站在窗帘后面,神情淡漠地俯视着楼下大门外守着的人。
一整个晚上他都没有开灯,就着黑暗啃了点儿面包喝了些水,给邓诺发了个“我回N市”的信息便睡了。第二天,他趁着中午外面人少时故技重施,翻墙出去。
他担心村委会那边也有人堵着,特意给联系他的叔叔打了个电话,确认村委没人守着,这才前往。
“嗨,没事,你从小和爸妈住单位的房子吧?很少见你回来过。”负责人是个三十出头的年轻男人,长相说话都让人感觉很舒服,他继续道。“回头房屋估价,赔款,还有新房等等事情就是我们这边给你全权处理了,进展也会及时通知你的。”
秦杨道谢,在委托文件上签了字。
负责人看出他有话想说,问道;“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秦杨低垂眼眸,道:“我家门口有一些人,是来讨债的。”
负责人一愣,旁边一名村干部道:“嗐,那时候你还小,大概不大清楚。前两年你爷爷不是生病了么,你爸承担了老人家几乎所有的医药费,那会我听说他本身手头也不大宽裕,大概就是那时候借的钱。”
秦杨眉头一皱,追问:“那我大伯呢?他没有出钱么?”
村干部招招手:“他说自家刚刚造了个小楼,儿子打算送出国读书,没有什么钱,但是可以出力。”
负责人沉默了一会儿,道:“所以他们两兄弟,只有秦杨爸爸借钱出了爷爷的医药费?”
村干部点头:“是啊。”
秦杨目光沉沉,出个屁的力,他明明记得因为爸妈工作忙,最后只能给爷爷找护工护理的事,到这里就变成大伯家出人,他家出力了。
谁黑谁白,一眼就能看出。
“行,我明白了,谢谢你们帮忙。”秦杨道了谢,压低鸭舌帽,转身走出了村委会楼。
“有困难记得来找我啊!”负责人在身后大声喊道。
秦杨转身点头,再度真诚道:“好,多谢!”
他又在外面逛了一圈,吃了晚饭,等到夜幕降临时才悄悄回家。
门口有四五个人守着,抽烟的中年男人和另一个女人都不在,只有大痣男和几个小混混守在他家门口。
他打了个饱嗝,摸着肚子猫着身,小心地摸到大树后面,打算再度翻墙进屋。
“你是谁!你是不是秦杨!”一道尖利刺耳的声音在背后响起,秦杨感觉背后一凉,小腿被人拽住,翻墙的另一只手尚未搭上去便扑了个空,整个人从半空中摔下来,砸在地上。
脚跟有点疼,还有屁股。
他摸着脚跟,大门那几个人闻风赶来,大痣男一口指认:“就是他!他就是秦杨!”
那几个小混混手里拎着棍子,大摇大摆地晃了过来。
“哟,翻什么墙呀,这不是你自己家吗。”
另一人手里拎着一同油漆,还拿了一把刷子,刷子上滴着鲜艳的红色。
秦杨眸色沉下,冷冷道:“你们又是什么人,在别人家门口撒野。”
大痣男哼气道:“你家欠了我钱,我来讨债,有什么不对?”
秦杨目光冷然,直直逼视他:“如果我家真的欠了你钱,请你拿出借条,或者直接走法律程序。”他的视线从他们几人身上扫过,“你们这种行为是非法的,我可以直接报警。”
催债的人最听不得什么合法不合法的言论,其中一人直接拿起棍子怼在秦杨鼻子前,恶声恶气:“别给我整这些有的没的,你爸欠了咱二十一万块钱,赶紧还!”
秦杨冷笑:“你是个什么东西?”他崴着脚站起来,推开面前围着的两三人,往大门走去。
“咚!”一声闷响,膝盖被从后面重重地打击,秦杨膝盖微屈,随即飞快地一胳膊肘抡回去,干脆利落地锁喉,出阴招的人被迫原地翻了个身,跪倒在地。
“你他妈……”
黑暗中,秦杨挡在他面前,重重勒紧了他的脖子,“谁给你权利问候我妈妈的?”
“你,你放开他!”大痣男厉声道。
秦杨手指捏在脖子上勒出四道红痕,那人涨红了脸,吐着舌头,一脸缺氧。秦杨偏头,笑了:“你说放开就放开?”
他后退了一步,手指着秦杨颤抖道:“你们家欠债不还,活该被骂,活该被我们催债!讨债天经地义,你有什么好解释的!你爸欠了我21万块钱,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家要拆迁了,钱多的很!到时候你人一跑,我上哪儿去找你!”
“我说不还了么?”秦杨撒开手,那名小混混咳嗽着屁滚尿流地躲到同伴身后,畏惧地觑着他,“你把借条拿出来,该是我还的,我不会赖。”
大痣男眼珠滴溜转了一圈:“借条找不到了!不过那时候你爸和我以及几个生意上的朋友一起吃饭,他们可以作证!而且我给他的21万元转账记录还能查得到,这个你总赖不掉了。”
秦杨呼吸粗重,戾气陡然加重:“你放屁!我爷爷救命就用了十几万,费用清单白纸黑字我看的一清二楚!”
大痣男一笑,“哦?你以为那钱是给你爷爷看病的?”
疑窦丛生,秦杨压制住怒意:“不然?”
他搓了搓手,高兴道:“秦泰之给你买了一套房,你应该还不知道吧?不过那房子现在还没造好,也没交付,你应该是不知道的。”
秦杨愣住,什么房子?
大痣男继续道:“前几年的事儿吧,他们要买房,跟我借了点儿前付首付。本来我是相信他人品的,想着他工作也不差,总能还的上。”
结果后来就碰上爷爷病情恶化,家里已为买房掏空了积蓄,哪还有钱给老父亲治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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