吵架声还在继续,俩人如同泼妇骂街,毫无形象,围观的人掩嘴偷笑,各怀心思。
明朗示意了一下台念东,后者会意,趁着所有人注意力都在场中争吵之人身上,迅速闪身来到李陶童跟前,将她一拽。
高晚反应过来时,台念东已架着李陶童消失在夜色中。高晚起身想追,被广姬一把拉住,恼羞成怒,举剑回刺:“贱人!”
“广姬!”岳伍和南昱几乎同时喊出。
南昱愤怒一脚踢向高晚,岳伍扶住胸口中剑缓缓倒下的广姬:“你挺住!”
“岳师兄,我们回东岭吧!”广姬嘴角鲜血溢出:“这里好乱!”
“好,我们回东岭,我们不管这些事了,师兄带你回东岭。”岳伍的眼泪先广姬一步掉下。
“快闭眼,不要看他!”弘伏大声警示道。
没有人听到弘伏说什么,就算听见了,也一时半会明白不了其中的意思,他的话更像一句提醒,吸引着众人的目光朝广姬望去。
东岭有四怕:宗主沉思,花奚微笑,季空较真,广姬流泪... ...
很多人将这个传闻当笑话来听,毫不在意,甚至有些好奇。
传得最邪乎就是这广姬:身世成谜,只听说他是个遗腹子... ...母亲乃东岭一个女修,练得一身精湛的勾魂摄魄之术,可惜真心错付,惨遭抛弃,从此一蹶不振,终日以泪洗面,怨念横生,以六甲之身饮断肠毒自决。
后人剖腹救出早产广姬,几乎夭折。
广姬出生之时,啼哭之声甚为惨烈,闻者悲痛,见者落泪。如同遭受诅咒一般,自小也只能关在密室里养着,直到长大一些,懂事了,能控住自己情绪,才带出来修行。
可因其天生带泪咒,不遭人待见,无人愿意接近。
幸有许姜怜惜收留,暗中照顾,才得已在东岭立柱脚跟。
早年间被其泪咒所伤之人避之不及,可这十余年来,是没人再见过广姬哭的。
随着人们的视线望去,广姬眼泪滴落成线,滚落惨白清秀的脸庞... ...
所见者如同心札芒刺,顿觉五内俱焚,肝肠寸断,悲从中来——前尘旧事历历在目,想起何处皆痛彻心扉。
那些身世凄惨的自不必说,普通人想起的哪怕是儿时被揍、姐姐出嫁,远亲亡故等场景,如今想起来也觉委屈倍增,伤痛被无限放大。
广姬的眼泪犹如一把开启伤心往事的钥匙,见着皆是沉浸其中,难以自拔,禁不住眼泪横流。
轻者嚎啕大哭,一蹶不振。
重者不堪悲痛,拔剑自刎... ...当场便倒下了几个。
简万倾久伏在弘伏身上,始终没看广姬一眼,弘伏别过脸时与简万倾头部紧靠,端端生出一副暧昧之景来,看得南昱一震恶寒。
广姬虽泪痕犹在,南昱竟然没有受任何影响,而岳伍一直注视广姬,表情严峻似乎更多的是关切和心疼,也不像其他人那般激动。
南昱想着另有缘由,来到广姬身边:“姐姐,我算是见识到你的厉害了!你可得争气啊,你看,岳伍都被你弄哭了,先你一步哭的。”
广姬突地一笑,嘴里鲜血涌出,含糊不清:“我只... ...我只给我在意的人偷喝过我的眼泪,所以你们别怕。岳师兄,你抱紧我,我怕冷!好冷!”
南昱细看了一眼广姬伤势,中剑虽深,却非要害,广姬平日里虽一副女儿孱弱作态,可南昱知道他实际上身体比谁都结实,眼前这般奄奄一息眼看就不行的样子,怕是有几分做给岳伍看的。
难为他苦苦恋慕岳伍多年,后者宛如一个木头,不为所动。
眼下这情形,任凭多铁石心肠的人,都会动容。
广姬秀眉紧扣,嘴角鲜血直溢,一双水汪汪的皓目楚楚可怜的望着岳伍,板正刚直的箕宿长老早已六神无主,将广姬打横抱起便走:“广姬不冷,师兄护着你,我们回去。”
南昱有些没眼看,广姬身中一剑才换来岳伍另眼相待,也不容易,“啧啧”两声,广姐姐高明,请受小弟一拜!
“师兄,早知道,我就... ...就穿那新做的绿锦衫了,我不想... ...穿着宗服...死了。”广姬戚戚然说道,又让岳伍流下一行热泪。
南昱心想,你不会死的,岳伍关心则乱,没顾得上看你的伤势。
“你不会死的,等你好了,想穿什么就穿什么!”岳伍脚步匆匆,心急如焚,哪会注意广姬穿了什么,怜惜他都这个时候了他还如此在意形象,果然是个不经事的孩子。
“师兄喜欢吗?我穿宗服。”
南昱对广姬死到临头,还有这份穿衣打扮的心思佩服得五体投地。
岳伍茫然的点点头:“嗯。”
嗯你个头啊!南昱心道,岳伍你完了。
广姬咧嘴带着血痕的笑容凄凉而满足,终于头一歪,晕了过去。
吓得岳伍脸色煞白,明朗见状掏出一枚药丸给广姬服下:“速随我回镇上!”朝南昱点了点头,带着岳伍朝赤石镇而去。
那边的岳伍和明朗才走,这边南昱手里的夕无剑已经不偏不倚刺在高晚心口。
“南宗主,你这是何意?”弘伏喊道。
南昱冷笑一声:“你说呢?我为东岭讨回一剑,不应该吗?”
高晚中剑之处同广姬无异,只见他竟毫无怒意,捂住潺潺流出的鲜血,定定的看着岳伍和广姬离去的方向,凝眉不知所想。
弘伏看着地上东倒西歪的修士,叹了口气:“罢了,都回去吧!”扶起简万倾便要走,被南昱一剑横拦:“孟章君,我们的帐还没算吧!”
“南昱,你休要欺人太甚!”简万倾自知已不是南昱对手,高晚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显然一不堪重用,好在有弘伏护持,气焰也高了几分:“你我之间来日再算。”
“刚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孟章君不是要看看我修为是否长进么?不如我们就此分个高下!”南昱说道。
旁边本是来看热闹的各门派修士,先是被高晚的苍鹰濒死一啼震得耳鸣不已,又被广姬泪咒一折腾,早已身心疲惫,万念俱灰。早就没了看热闹的心情,三三两两搀扶着离开,于是只剩下北境宗门的人。
简万倾与弘伏交换了一下眼神,逐说道:“南宗主好狂妄的语气,就算你今日做了东岭之主,可在场的都是你的前辈,你如此挑衅,莫怪我们以大欺小。”
南昱道:“来,欺一个看看!”
简万倾噎住,这南昱是头脑简单还是真心不怕死,现在是什么状况他不知道吗?
任凭南昱有天大的本事,龙吟剑在手,可北境数十人再加上简万倾,要杀了他也并非难事,既然如此,索性就了断了算了。
简万倾一念起来,朝弘伏点了点头,转眼长剑在握,从巨鹰上摔下来所幸没有伤及筋骨,经过这一番闹腾,虽不至于恢复元气,可在弘伏的暗自协助下杀了南昱也容易。
简万倾长剑刺出时,弘伏同时聚灵在手,俯身在地上划出符阵,南昱对这二人狼狈为奸心知肚明,可没想到弘伏的符阵之术如此了得,还没来得及将剑举起来,便已发现自己如置身牢笼,脚下生根一般挪动不了半步:“执明君,玩阴的?”
“我早说过,孟章君如今是我北境座上之宾,南宗主想要伤他,我弘伏不会坐视不管。”弘伏说道。
南昱冷笑了一声:“我就那么一试探,执明君就忙不迭的站队伍,不光孟章君非宗门之人,想必弘宗主如今也身在世内了吧!”
弘伏脸色一变:“入世之人也有你你吧,齐王殿下!你一介皇族,操控宗门又是何居心?今日索性说个明白。”
南昱没想到这弘伏胡搅蛮缠的功夫如此了得,想必靠嘴是说不通的,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如今的形势。
南昱留意到不远处,那个暗中笑盈盈的双手抱胸看了许久之人,心里甚烦,若是真打起来,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出手。
暗处的渔歌晚心思难测,虽效命于风之夕,可他对自己似乎也有所忌惮,所有人都怀疑自己真的会与风之夕兵戎相见,明却如此,渔歌晚也是。
脚下窸窣作响,南昱低头一看,地里长出藤蔓,瞬间将阵法破了,而弘伏浑然不知,还在口念咒语盯着南昱。
南昱回首见渔歌晚朝他一笑后,消失了。
其余人见不到这阴人之影,也见不到阵法的异样,剑拔弩张的简万倾杀气难掩,见南昱困于阵中发愣,举剑前来。
南昱飞身挥剑回挡时,惊得简万倾和弘伏齐齐一震,这阵法居然困不住他?
弘伏擅长的是阵控,近身格斗,他绝非能与南昱抗衡。
简万倾吃过南昱的亏,早已不知南昱如今修为高深到何种地步,连修真界第一阵法术都奈何不得的南昱,让他心生恐惧。
南昱身形如影,剑气速疾,顷刻已到眼前,躲避之余只听一声呵斥:“都住手!”
来人声音甚是熟悉,南昱回首一看,是不知道何时出现在身后的明却。
☆、万世咒
明却手持凤鸣弓立在远处,身后跟了一个黑衣蒙面之人,南昱见那人身材瘦小,可脚步轻盈,身形莫名有点熟悉,又想不起来。
明却看了南昱一眼,走向弘伏:“执明君,大家都是一宗之主,有什么事不能上报神院解决?”
明却的出现对弘伏和简万倾来说无异于解围。
南昱昔日虽为明却亲传弟子,可如今的明却贵为神院主持,身份使然,再不愿意也无法对宗门间的斗殴视而不见。
简万倾等人摸不准南昱深浅,偃旗息鼓不失为权宜之策。何况很多事情明面上也不能做的太过,就算能灭了南昱以绝后患,北境弟子众口还可以借由南昱主动挑衅作死堵住,可现在明却来了,就没那么好糊弄了。
“真人。”弘伏有礼有节朝明却一拱手。
南昱见了明却,时过境迁如今大家身份皆有变化,一时间不知该称师父还是真人,只得朝明却俯身一拜,明却点了点头,也没在意。
“过几日便是除煞伐魔的大事,诸位应道同心协力共御外敌。”明却自始至终都没有看简万倾一眼:“两位宗主有何误会,明却愿在事后协调解决。”
“也没什么事,都是误会,真人不必挂怀。”弘伏萌生退意,朝明却一礼,拉上简万倾:“刚才孟章君与南宗主切磋时受了点伤,我带他先行回去医治了。”
南昱张口结舌,这刚才还气势汹汹的人怎么又受伤了!笑着摇了摇头,懒都懒得说,朝明却点点头,径直先走了。
回到赤石镇,正逢从康都赶来汇合的南光,一夜闹腾后此刻已经临近破晓,南昱顾不得休息,直奔岳伍房间而去。
广姬还在昏迷中,明朗用心处理过伤口,性命无碍,南昱这才放下心来。
可岳伍心里就没那么轻松了,广姬始终紧拽着他的袖子,连昏迷中也未曾松开过,抓得岳伍七上八下,缓过劲来,也不知道自己在慌乱中应允了广姬什么,心里越发没底,犯了愁。
南昱也不说破,这岳伍怕是逃不出广姬的手心了:“待他醒来后,你们就先回东岭吧!”
岳伍失神的点头,逐又抬头:“宗主,那高晚现在是何情形?”
南昱不知这俩人间到底有何纠葛,叹了口气:“受了一剑,没见回到赤石镇,怕是找地方在疗伤吧。... ...人家都割袍断义了,你还惦记什么?”
“我并非惦记,高晚本不是恶人,只是受人利用,才会沦落至此。”岳伍说道。
“你当初唯简万倾马首是瞻,高晚也不过是选了一条自己的路,没什么可惜的。”南昱漫不经心的说道。
“我效命的从来都是东岭宗主,许宗主在时我便是如此,后来的简万倾,”岳伍面不改色:“包括现在的宗主,我所做的事都没有什么不同,谁做宗主,都一样。”
“也对,甚好!”南昱拍拍岳伍肩膀:“难得东岭有你这么个人,不然这么些个不正经的宗主来回折腾,宗门早就散了。”
岳伍不置可否,目光回到广姬身上:“东岭宗训:万物生长。师祖心系苍生,不惜卸神木镇神龙求世道安宁,历代宗主不知有几人熟读遗训... ...”
南昱愣住,别说宗门训诫,关于东岭他所知恐怕还不及一个外修。
每个宗派都有一句宗训,这“万物生长”他以前理解的便是顺其自然,取笑东岭之人终日寻欢作乐不思进取。
南谷宗训“涅槃重火”,难怪南谷弟子个个跳脱,自觉天命不凡,皆求一鸣惊人。
至于西原的“不破不立”,全然是不作不死的莽夫做派。
而北境的宗训最为低调:“静伏韬晦”,可讽刺的是,他们韬晦以待的竟是投敌叛国。
南昱猛然想起与南宫策之约,匆忙交代了岳伍几句后,告辞前往赤石镇郊外的小屋而去。
此刻天已大亮,南昱打算与南宫策会合后,便入南谷面见明却。
此行见到的无论是明朗还是明却,都觉他们各怀心思,似乎知道什么内情。
渔歌晚有意无意跟随在自己周围,说明风之夕离得也不远。
可他为何不见自己?
每每想到此处,南昱便觉莫名失落。
离相约之期还有四日,冥王夙也将高调亮相。
“若有一日,我不再是我,你当如何?”南昱以前对风之夕这句话不以为意,可如今竟心生惧意,他若不再是他,自己又当如何?
途径北境所驻客栈,见守卫肃立神色谨慎:“他们这是怎么了?”
“殿下有所不知,北境昨晚失窃了,据说有盗贼潜入想偷什么法宝,被赶回来的执明君发现了,所以现在戒备森严。”南光说道。
南昱心里莫名一怔,打马快步行至小院,却发现并无结界护院子。
下马进了屋内,大吃一惊:
南宫策浑身是血,躺在床上,边丰荷在一旁垂泪,南昱遣南光于院外把风,凑上前问道:“兄长可是去了北境驻地?”
南宫策似乎早知南昱会来,睁眼微弱的点点头:“丰荷已经暴露了,你速速带她离开!”
南昱气急败坏:“伤在何处,有没有叫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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