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丰荷轻声说道:“经脉尽断!”
南昱心里一沉,搭手上去,只见南宫策灵力全无,气若游丝,全然一副灯枯油尽之态,怕是无力回天。
南昱沉声:“你为何这般鲁莽,有什么要命的玩意要你去冒这个险?”
“万世咒!”南宫策缓缓说道:“简万倾凭借那万世咒,可毁天灭地,唯有拿到手后毁去,才能扭转时局。”
“又是万世咒,那究竟是什么样了不得的东西,兄长是被弘伏所伤吗?”
南宫策此刻已是只有出气,没有进气,边丰荷接过话:“南宗主,你不要再问他话了。我们只知万世咒是一张人皮,邪气甚重,随身带着会毁心神,想简万倾会留在客栈内,没曾想客栈设了阵法,惊动了弘伏... ...没能全身而退,我若早知道,也不会让竹禾只身涉险。”
边丰荷落下泪来,南宫策轻拍了拍她的手:“四弟,你定要全力将那阴煞灭了,若他真被简万倾所控,就不仅是国破家亡... ...而是灭顶之灾,苍生之难!”南宫策仿佛拼着最后一丝气力说道:“你替我,护丰荷周全,她如今回不去北境了。”
南昱点点头:“兄长安心养伤吧,我在,没人能动你们。此处不宜久留,我即刻安排人带你们回康都。”
眼见南宫策说完话后晕厥过去,试探鼻息愣住原地,竟然,没气了。
说没就没了?
南宫策,就这么死了?
南昱无法相信,用力捏住南宫策胳膊,加重音量:“兄长!兄长,醒醒!”
边丰荷拭去眼泪,拉住南昱的手:“他一直吊着一口真气,就为了等你回来,如今气一跨,怕是真的去了。”
南昱跌坐在床上,看着浑身血污的南宫策面容平和,剑眉微皱。
昨日还畅谈甚欢的人,此刻毫无声息。
这个兄长他既熟悉又陌生。
熟悉的是与他在一起自在舒服,南宫策无欲无求,淡然处世,若真有求,那便是一点怜悯苍生之心,还有与旁边这个叫边丰荷的女子相守的简单愿望。
陌生的是他自小并没有机会与这位兄长相处,对南昱而言他只是个常在别人口中提起的名字,那个十几岁便抛弃皇室荣华富贵的遁世之人,与他之间比起兄弟更像是相见恨晚的朋友,还来不及深交便撒手而去。
走得猝不及防,干脆利落。
南昱心情复杂,在南宫策遗体旁坐了许久,难得边丰荷意外的冷静,不像一般妇人哭哭啼啼。
这种静谧的气氛反而让南昱不安,边丰荷难掩的爱意始终流连的在南宫策身上,打水为他擦去身上的血迹,取了针线缝住伤口,又为他换上衣衫... ...
整个过程皆是一言不发,仿佛她的心上人只是睡着了一般。
“你,不要太难过!”南昱说道.
他不知道如何去安慰一个并未表现得悲痛难当的人,可他知道边丰荷的痛不在神色。
边丰荷将南宫策的血衣拿到院子里烧掉,静静说道:“放心吧,我不会寻死。”
将南宫策遗体安置上马车,南昱让南光带边丰荷先回康都,找个地方妥善安葬,切勿声张,细节听从边丰荷的意思,暂住齐|王府内。
梅苑内,渔歌晚看着他的主子轻抚着屋里的陈设,脸上生出眷恋之色。
“以后,这里就要荒废了!”红衣男子喃喃说道。
渔歌晚知道此刻主子表现出来的情绪更像风之夕,冥王夙断不会这般感性,又不敢打趣,只能饶有兴致的观察着风之夕兴叹,找机会接话。
“可惜了那几株红梅。”风之夕叹了口气。
“殿下喜欢的话,移走便是。”终于搭上了话,渔歌晚说道:“殿下去百兽山可是找那百里神猿?”
“嗯,”风之夕今日貌似心情不错:“有些事想搞清楚。”
“可是万世咒的事?”渔歌晚试探问道。
风之夕面色稍沉,并未作答,行至院中看着幽幽竹林。
“殿下既不想受那简万倾所控,大可将他杀了一了百了。”渔歌晚说道。
风之夕轻轻一笑:“杀个人对你来说很简单吧!”
渔歌晚愣了一下,杀人对他而言不是什么事,可对他的主子来说,不是很平常吗?
可如今他这幅悲天悯人的态度,又是怎么回事?
难道他忘记了自己曾经一扬手毁去的数万苍生的性命了吗?
“若是那样倒也简单。可简万倾杀不得,万世咒不是普通的控咒,那是契约,杀了百里后人便是毁信灭契。”风之夕说道。
“就算不守约,又会如何?”渔歌晚心想,会不会遭受反噬之类的报应。
“不会如何,”风之夕道:“背信弃义,让天下人怎么看我?”
“... ...”渔歌晚摸不清主子的态度,无论是冥王夙还是风之夕,都不曾在意过天下之人的眼色吧!
难道他只是为了一个面子,便要允诺几百年前的约定,相助简万倾成就霸业?
渔歌晚无心分析自己的主子,看这情形风之夕怕是真的要兑现承诺。难怪那简万倾有恃无恐:“殿下当初为何要签这样的契约,这天下又有谁能要挟殿下。”渔歌晚愤然道。
风之夕摇摇头:“定是我自愿的,过了太久,就连百里神猿能想起的也不多,我曾被天神诅咒困于某处数百年,百里氏先祖曾与我相交,舍身救我重返幽冥,为表谢意,我好像在他尸身上刻字立誓,有朝一日百里氏有所求,定如数报答。”
风之夕说得轻描淡写,渔歌晚听得胆战心惊,这百里氏先祖还真是个狠人啊,舍身解困救冥王,可当年的冥王夙是何性情,能立血誓相报?
“想不起当时为何要留下这么个东西!”风之夕叹息道:“可能是受不得别人恩惠,头脑一热... ...当初该答应点别的。”
渔歌晚有些想笑,憋住了。
“我在这世间一日,他便有不死之身,谁也杀不了。”风之夕道:“不信你回去翻看生死簿,上面定不会有他的天命之日。报恩本不是难事,只是他心太大,再说,就他那样的,就算我有心帮他,心眼就那么一点,他也不适做天下之主,人间皇帝。”
渔歌晚暗叹,这可是殿下你自己搞出来的事啊,你一边嫌弃简万倾,一边又要面子不肯毁约,那如今该怎么收场!
难道就要任由简万倾要挟,乱了天道,坐实这冥王灭世的罪名,搞不好再惊动一次虚空界,诸神又一次将冥王封印住,然后又是几百千年... ...渔歌晚脑袋很痛,陷入死局。
“吾从不受制于人。”红衣男子眼神骤变,换了语气:“区区凡人,还不够格使唤我!”
渔歌晚眼见他的夙殿下又回来了:“殿下有何良策?”
“左丞,这事你来想。”夙冷眼看了看他:“换着以往,他若提出要求,杀百人千人吾定不会犹豫,可现在这心里也不知何故,老生出些腻腻歪歪的情绪来,甚是心烦。”说罢挥袖出了梅苑朝通幽曲径而去。
渔歌晚一边回味他的话一边追出去,却见夙去而复返,神色慌乱。
“殿下怎么又回来了?你可是想去找明却。”
风之夕嗯了一声,说道:“他来了,我们走。”
“他?谁... ...”渔歌晚回不过味,他与风之夕能隐去身形,自由出入于南谷,就连拥有阴阳眼的全尤都无法看见。
这个他,定是那个人无疑了,可风之夕为何避之不及?
南昱正在赤炎殿与明却说话。
明却回到南谷落脚,似乎也回到了以前做宗主的状态,放下在外面端着的架子亲切朝南昱嘘寒问暖。
南昱却一直留意着屋外那个黑衣人:“师父,那个是你的隐卫吗?”能拉开神器凤鸣弓的陵光君,居然有个隐卫?
谁知明却并未否认:“嗯,神院暗卫,现在跟我混。”
南昱点了点头,那个人的长相不明,可身形却越看越熟悉,尤其是走路的姿势和手上的动作,南昱总觉得自己见过,可就是一时想不起来。
“东岭就你一人前来吗?”明却问道,不等南昱回答,又说道:“人少点也好,免生变故多伤无辜。”
“师父,他... ...还好吗?”南昱问道。
“什么?”明却被南昱突然问住,半天回不过神:“谁?”
“师父知道我问的是谁。”南昱说道:“师父见过他,对吧!”
明却沉默了一会,说道:“好不好的,过几日你不就见着了吗!”
南昱嘴角泛起一丝苦笑,长叹了一声起身朝外,也不问明却意见:“今晚,我就住梅苑了。”
梅苑自是人去屋空。
南昱在风之夕床上辗转一夜,久不能眠,朝思暮想不是梅苑,而是住在这里的那个人。
屋内陈设依旧,甚至连气味都仿似他刚才还在此处,只是出门未归,若是一觉醒来他能躺在身侧,该有多好!
☆、决战
南昱自然不会知道,他睹物所思的那个人,就在半个时辰前才带着他的忠仆慌慌张张的离开。
灭魔大战一事传得沸沸扬扬,修真界鸡飞狗跳。
相约之期到来,冥王夙还未现身,各宗门之间早已人心惶惶。
西原多数人已扶监兵君之灵柩返程已久,想必打击很大,不愿再淌这浑水。
剩下的便是北境和南谷以及那些小门小派,大多数人皆是冲着灭魔的名头而来,想在如此重大的事件中露个脸,尤其是那些新成立不久的门派,也不管自己是哪根葱哪根蒜,想在修真界中崭露头角,甚至扬名立万,莫名的觉得这是千载难逢的良机。
南昱代表了东岭一门,独自一人在南谷梅苑昏睡多日,不见出来,以至于无人知他在此处。
难得无人打扰,南昱实实在在的补了几天觉,他是真的累了。
明却见他终日昏睡,担心他一蹶不振,絮絮叨叨说了一番只换来南昱几句梦呓,也由了他。从竹林出来还不断摇头叹息:“作孽啊!作孽。看给折腾的,看给我徒弟累的,那眼神别提有多空洞无神了,之夕啊,他这莫不是害了什么病吧!”
明却摸不清风之夕的打算,也不知道南昱是何想法,独自为即将到来的两人的对峙操碎了心。
一个倒头睡着梅苑生无可恋,至少他觉得南昱现在的样子是生无可恋。
一个将灭魔大战视为儿戏一般,不仅不避讳,还大肆宣扬,生怕天下有人不知道。
明却回想起风之夕交代自己发出通告时的表情和语气,狂傲不屑,一副老子就是冥王,派你们修真界最牛逼的那个谁,就那个,轩辕天灵血脉继承之人。嗯,就是他,不是能驾驭青龙,召唤龙吟剑吗?叫他出来跟老子单挑。
“大家快来看啊,冥王要现世了!”明却一边走一边碎碎念:“冥王夙要与东岭宗主打架了,他要和自己一手栽培起来的弟子打起来了,真打,不是假的。过了这一村就没有这个店了,快来看俩个疯子刀剑相向,反目成仇... ...”
“父亲,你说什么?”明朗问道。
“对,就是疯子,都疯了... ...”明却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见到明朗后一怔,半天才回过神:“那什么,外面什么情形?”
“朱雀台现在人不少,”明朗迟疑了一下:“... ...就那些人。南师弟还在睡吗?”
明却点头,随同明朗一起出了山门,临到朱雀台前,特意停下来端了端神院主持的架势,扬扬眉毛换了副德高望重的表情。朝朱雀台扫了一眼,持重的表情有些松散,极力忍了一会笑,在明朗耳边嘟囔了一句:“这些人,是在害怕么?”。
明朗也不由朝人群看去,此刻云聚在朱雀台的人一个个表情严肃,神色紧张。
完全没有法谈会那时的谈笑风生,也不知这些人在这候了多久,说是今日,可风之夕并未说什么时辰,眼下已近黄昏,这群人不会等了一天吧!
未知的恐惧支配着修正大众们,个个严阵以待,从天亮到天黑,久等不见那传说中的冥王现身,可又怕疏于防备一个不留神被其取了性命,身心都不敢松懈,武器在握的手心都出了几遍冷汗了。
人们的怯意在漫长的等待中,渐渐转变成了怒意,就算冥王夙本人没说过让这么多人等他华丽登场,可这些人还是一厢情愿的觉得十恶不赦的鬼王不仅熊狠毒辣,还喜欢耍着修真界的人玩,太让人气愤了。
气愤归气愤,整个朱雀台依旧很安静,全然不像齐聚了数百人的场所,个个屏息等待,全身上下的装备检查了不下十遍。
还有人自发担负起巡视的工作,举着自家的门旗将朱雀台周边看了个遍,顺便布下些阵法和符咒。
其他门派也没闲着,奇门遁甲,暗器机关也一个没落下,各自怀着心思,打着算盘:一会儿打起来了,自保为上,一切要看那东岭轩辕传人的本事,若是情况不妙,遁地摔烟极尽所能能跑就跑。
各门各派五花八部的法术展示完毕,明却拔出插在沿途的一根旗子:“这什么玩意,谁弄的。”
明朗看了一下笑道:“不知道,据说叫镇魂旗。”
明却哼了一声,随手将旗子一扔:“就这道行,还镇魂?”
远处已有一个老道士忙不迭的跑来,痛惜的捡起旗子:“真人别扔啊,这少了一根法术就不灵了!”
明却到达朱雀台,也不说话,明朗也不再言语,静静的看着众人,又回头看了看山门。
有性子急的开始按奈不住,轻声不明的念叨几句,也许是想用抱怨缓解心里的紧张,试图引些共鸣:“我说啊,这月亮都升起来了,冥王什么时候出来啊!”
一片沉默。
所有人都听到了,可没一个人回答。夜色降临,感觉吹来的风都透着阵阵阴气,人群神色各异,皆透着莫名其妙的惊慌。
有人心里害怕,开始自己吓自己,左右看了看,怕不会这冥王杀人于无声无息,周围都已经是死人了吧!
试着伸手去探了探旁边人的鼻息,被一掌挡开伴随一声怒喝:“干... ...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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