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谢谢你。”齐磊抬头,看着顾航的眼睛说。
顾航躲开他的眼神,抿唇笑笑,“都上辈子的事儿了,再说我是故意的。”
齐磊像是并不在意真相,又坚持了一句:“那也谢谢你。”
“后来我想着你,也喝过几杯,”顾航绕开话题,“我大概能明白你为什么喜欢这个酒。”
有时男人就是这样,再难以启齿的话只要喝点酒就能宣之于口,难说酒精真的松弛心神,还是只是个幌子。
“我以前怀疑过你不是Gay。”齐磊抛出心中疑惑,索性问个明白。顾航对他太规矩了,哪怕是在齐磊的小公寓里呆一整天他都半步不越雷池,齐磊自问对廖以庭他肯定做不到。
“最开始确实不是,后来恐怕是了,人生总有惊喜和意外嘛。”顾航故作轻松地调笑,握着酒杯的手却微微发抖。
齐磊假装没听懂这句话潜藏的表白意味,不动声色地转开话题,“你以后有这么打算?”
“回济城,我养母这几年找过我,她身体不太好。”顾航淡淡地说。
济城,齐磊想起那日他扫过一眼顾航的档案,他十二岁被一对济城的夫妇收养过,后来因为养父母离异种种原因又开始一个人生活。
“那你的学业呢?”齐磊记得读大学一直是顾航的梦想。
顾航像是都已经安排妥当,平静地说:“我申请了网课,最多回来补个考,没什么影响。”
齐磊松了口气,他不想再因为自己阻碍顾航人生的轨迹了。
一杯酒喝完,两人有一阵短暂的相顾无言,顾航从放在地上的纸袋里拿出一本书,“这个给你留个纪念。”
齐磊记性很好,见过的东西就一定不会忘,是顾航借给他看过的那本《外文诗精译选集》。
两人分别时,齐磊觉得说再见不合适,于是很老派地说了句保重。
顾航探身很轻地抱了他一下,说:“有人在等你吧,快走吧。”
齐磊走出一段,终于是没忍住,回头喊:“如果以后需要忙帮一定要来找我。”
顾航还站在原地,微微点了下头,朝他比了个再见的手势。
酒吧里人慢慢多了起来,齐磊绕开隔三差五的人群往停车场走。
廖以庭的车就停在正对的员工车位,齐磊的身影挡住了光,廖以庭敏锐地睁开眼睛,见他朝车这边走来,手里拿了本书。
他下车去迎,齐磊看见他后小跑了几步,一下子扑到他怀里。
廖以庭揉揉他的头,在他发顶用鼻尖轻轻蹭了一下说:“走吧,回家。”
齐磊这一路都有些沉默,他在座椅上找到自己的手机塞回裤带里,靠着椅背翻开了那本书。还是那枚见过的蓝色书签,还是那首诗他潦草读过的诗:
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你?
我给你瘦落的街道、绝望的落日、荒郊的月亮。
我给你一个久久地望着孤月的人的悲哀。
我给你我已死去的祖辈,后人们用大理石祭奠的先魂:
我父亲的父亲,阵亡于布宜诺斯艾利斯的边境,两颗子弹射穿了他的胸膛,死的时候蓄着胡子,尸体被士兵们用牛皮裹起;
我母亲的祖父——那年才二十四岁——在秘鲁率领三百人冲锋,如今都成了消失的马背上的亡魂。
我给你我的书中所能蕴含的一切悟力,以及我生活中所能有的男子气概和幽默。
我给你一个从未有过信仰的人的忠诚。
我给你我设法保全的我自己的核心——不营字造句,不和梦交易,不被时间、欢乐和逆境触动的核心。
我给你早在你出生前多年的一个傍晚看到的一朵黄玫瑰的记忆。
我给你关于你生命的诠释,关于你自己的理论,你的真实而惊人的存在。
我给你我的寂寞、我的黑暗、我心的饥/渴;
我试图用困惑、危险、失败来打动你。
《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你》
---博尔赫斯
外文诗翻译过来本就拗口生硬,齐磊上次只能看懂很少一部分。这回他好像一下子都读懂了。
战争,牺牲,孤独,和无法留住所爱之人的悲凉。
那是顾航经历过的一段人生。
☆、电影
“刚才你同学给你打电话了。”廖以庭开车的间隙,侧头看了齐磊一眼,从上车开始廖以庭一句没提顾航的事。
齐磊恹恹地合上书,也懒得掏手机,没精打采地问:“哪个同学?”
“方子宁。”
“哦,他说什么了吗?”
“我没接,给他回了个短信,你看下吧。”
这个时间方子宁找他,无非就是叫他出来玩儿或者上游戏组队。齐磊从裤袋里掏出手机,显示有一个未接来电和廖以庭十五分钟前发的一条:他手机落车上了,等下叫他回你。
再打过去就没人接了,齐磊点开微信,竟然没有信息,这很不是方子宁的风格,平时找不到他能连发十几个“干嘛呢”“在不在”。齐磊觉得方子宁要是能把这种锲而不舍的精神用在妹子身上也不至于谈了五六个女朋友都没一个能超过半年的。
齐磊敷衍地发了个问号过去就把手机扔一边了,估摸着肯定也没什么要紧事。
“想回家吗,还是想去哪里转转。”廖以庭等红灯的时候,腾出一只手握住了齐磊的手。
“这么晚了能去哪转呢。”齐磊心想这个时间能去的无非就是一些声色场所,跟他一起去也不合适啊。
“带你去约个会吧,想不想看电影?”
齐磊一路都因为顾航的事萎靡不振的,听见这话总算回来了点精神,挺高兴地说了句想。
其实好片子过年那阵子都拿来贺岁了,齐磊那时候智齿疼不想出门都是在APP上看的。这会儿上映的电影都是些不那么顶流的,可看可不看。
不过重点是约会就没什么所谓。
廖以庭其实也不太是个懂浪漫的人,十几二十岁的时候没那个条件,等有条件了也没遇上什么合适的人。大好年华不是在拼事业就是在养孩子,明明才三十岁的人,感觉自己像活过了大半辈子一样,尤其是看着齐磊和方子宁这种鲜活灵动的少年人的时候。
他跟齐磊在一起注定会与常规的恋爱不同,除了他与齐磊父亲的关系和十几岁的年龄差外,还有这十几年朝朝暮暮的相处。
凡事有利就有弊,足够了解的同时,他最大的隐忧就是无法给齐磊新鲜感。
廖以庭一直觉得,齐磊和顾航在一起的那几个月,说是对顾航有多深的喜欢也未必见得。无非就是在感情最丰富的年纪被好看的外表吸引,再加上一点对不了解的人的新鲜劲儿。
他愿意给齐磊足够的自由跟信任,也可以等他随时间消化掉对顾航的那一点感觉,而他所在意更多的是齐磊跟他在一起是否会觉得乏味,这场着实敏感的禁忌之爱能否将错就错地长久下去。
他挣扎了两三年,忍着心疼几次三番拒齐磊于千里之外,顾虑得无外乎也是这个。齐磊还小,由着性子随心所欲是他的权利,但他必须想得多,既然已经放弃挣扎,如今他们两个的关系开弓没有回头箭,也不容任何变故和闪失。他们既是爱人也是亲人,并没有“一别两宽,各生欢喜”的机会。
齐磊看电影有个小习惯,一定要有爆米花,自己吃到几颗不要紧,但绝不能让廖以庭的嘴空着。
“你自己吃吧,我饱了。”廖以庭已经被塞了半桶,无奈地又接了齐磊喂过来的一颗,喝了一口可乐顺了顺。
齐磊随口哦了一声,抓了几颗塞进自己嘴里。
电影剧情进入高潮,意外地还挺精彩,齐磊看得全神贯注,情节紧张处也跟着屏息凝神。这一专注就又忘了,眼睛目不斜视地看着屏幕,手又条件反射似的抓爆米花往廖以庭脸上怼。
廖以庭无可奈何地又接了几颗,最后干脆一口咬住齐磊来不及收回的指尖。
“唔。”齐磊吃痛回神儿,赶忙往回抽自己的手指。
廖以庭咬着不松,又故意用牙齿磨了两下才放开他,“你这非喂我吃是什么毛病?”
齐磊眨巴了两下眼,舔了舔手指尖儿,“没毛病啊,我孝顺您嘛,侄子可不是白养的。”
廖以庭噎了下,顿时觉得这半桶爆米花吃得口干舌燥的,一把将齐磊的头捞过来,抵着他的耳朵用气音说:“等会儿回去给你个好好孝顺我的机会,之前谁说要给我舔来着?”
齐磊干咽了口唾沫,故作镇定地说:“廖总,文明点儿,大庭广众的呢。”
廖以庭没理他,抬腕看了眼表,“算上回去路上的时间,你还有一共一个半小时可以好好构思一下。”
“我能要求一次亲身教学吗?怕笨手笨脚孝顺不好您老人家。”齐磊还想着说不定能讨到点便宜。
“我又不要你用手和脚。”
“......”
廖以庭看齐磊好像真有点儿紧张,继续逗他:“你不是从十六岁就存了一电脑的片儿吗?对着我照片意/淫我的时候没想到会有今天啊。”
“......”
后半场电影讲的什么齐磊完全没记住,光回忆看过的片儿了。
好在他聪明且记忆力过人,理论转实操的完成度还是极高的,就算要打分的话也不辱没他学霸的身份。
☆、电梯
昨晚方子宁给齐磊打电话是真有急事,孟唐受伤了,等120来还要至少二十分钟,肩膀上的血流得止不住,方子宁想问齐磊公寓有没有急救箱。
后来联系不上人,也不想多等那二十分钟,干脆开车把人送到最近的医院去了。
方子宁这阵子忙准备英语四级,宿舍人多太吵,就干脆赖到齐磊的公寓去住了。
孟唐三天两头找各种理由往他这跑,每次来都带着切好的水果,还非把方子宁堆的一地脏衣服给洗了,贴心得像个田螺小伙儿。
要是方子宁不好意思,孟唐就叫他请吃饭,但每次都自己偷偷把账结了,再叫方子宁请下次。一来二去方子宁基本上天天都在跟他一起吃饭。
昨晚下楼的时候电梯里有一家住户在搬家具,方子宁和孟唐是后进去的,中途不知道怎么搬家工人没扶稳,两米多高的玻璃门书柜忽然就往前倒下来,孟唐反应快,但电梯里空间太逼仄了,又站了三个人,根本无处可躲,只能一把将方子宁拽倒,自己用后背护住了他。
搬家工人见状赶忙扶住了书柜一侧,但孟唐右肩还是被倒下来的那一边砸中,玻璃门也应声而碎,血瞬间就顺着后颈往下淌。
方子宁被挡在下面,只被一块碎玻璃划破了脸,孟唐的血却滴了不少在他身上,简直吓蒙了。给齐磊打了电话要急救箱,后来想拿T恤给他止血又不太敢碰他,怕有玻璃还卡在肉里。打了120说要等二十分钟,方子宁怕割到了动脉等不了,抖着手开车把孟唐送到最近的医院。
万幸的是,玻璃没割到动脉,医生检查完初步断定有一定程度的骨折和肌肉断裂,玻璃碎片不好统计,要马上做个缝合加清理手术。
方子宁在手术室外面坐到快天亮,头上“手术中”的灯终于灭了,孟唐因为后背和肩部受伤,人是侧卧的,脸色惨白,还没有醒。
方子宁噌地站起来直勾勾看着医生,医生能体谅病人家属的紧张,摘下口罩和缓地跟方子宁说:“没什么事儿,手术很顺利,后续就要看恢复了,家属跟着去病房吧,估计过一俩小时就能醒。”
“医生,他是国家队的游泳运动员,这个伤会对他有影响吗?”方子宁问出他最担忧的问题。
医生眉头皱了皱,面露惋惜之色,“这个......还是要看后续恢复,护理得好的话可能影响不大,但是病人和家属也要做好最坏可能的准备,毕竟肱骨大结节骨折和肩胛提肌断裂哪个都不小伤。”
方子宁对这些什么骨什么肌一窍不通,光听医生说做好最坏的准备心都凉了,孟唐这么优秀的运动员,不会前途就这么毁了吧。
“我知道了,谢谢医生。”
“临床上术后恢复到以往状态的案例也有很多,好好护理,注意休息和营养,坚持复健,毕竟这么年轻又是运动员身体机能一定比一般人更好一些,有点信心哈。”医生见方子宁一副天都塌了的表情,耐心安慰道。
方子宁点点头,是真的有被安慰到,但心里还是不好受,毕竟当时他站得离书柜更近,孟唐是为了救他才伤的。
“去吧,办住院手续去吧,家里要是有大人最好也过来了解一下情况。”医生拍拍方子宁的肩膀,摘了手套扔到垃圾桶里,点点头走了。
孟唐的手机在他那,无奈没有开机密码联系不了他的家人。他正坐在床边盯着孟唐惨白的脸色一筹莫展时,孟唐的手机响了。
屏幕显示“教练”两个字,方子宁毫不犹豫一下就接了起来。
“喂!臭小子死哪儿去了?都几点了还不来训练?”
孟唐这个教练明显是个大嗓门儿的北方人,和方子宁他爸差不多。他条件反射把手机拿远了点,又挪回来,“您好教练,我是孟唐的朋友,他受伤了,现在在医院呢。”
“什么?昨天不是还好好的吗?在哪家医院呢?严不严重?”那边儿嗓门儿更大了。
“被书柜给砸了,骨头和肌肉都断了,手术刚做完,医生说这会儿该醒了但是还没醒......在大学城这边儿的医大六院呢。”
“什么?六院?这不胡闹吗?国家级运动员的骨头有多金贵不知道啊!怎么能跑那种破地方做手术呐。”
方子宁这才发现自己疏忽大了,昨晚一时着急也没过脑子,就想着赶紧找个医院把血止住,到这医生说马上手术孟唐就签了字,自己也没往医疗技术上面想,没拦着他。被孟唐的教练这么一训,急得快哭了,受伤那个疼糊涂了也就罢了,自己怎么就没想到呢。
“我现在过去,这会儿早高峰可能有点堵,我坐地铁过去。”说完电话就挂了。
方子宁再低头看孟唐时,发现人已经睁开眼睛了,也正盯着自己。
“醒了?可算醒了,渴不渴?疼不疼?”方子宁把刚接的热水拿起来吹了吹,举到孟唐嘴边。他本来打算买矿泉水的,后来一想这伤筋动骨应该跟他妈生他小妹的时候坐月子差不多吧,不能喝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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