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开了一道缝,露出一张女性的脸庞。
门后的女人头戴一顶白色帽子,棕色长发盘起来一根不漏地收入帽檐里,黑色连身洋装,系一条白色的缀有蕾丝花边的围裙。
因为过度的无表情,她的眼睛、鼻子、嘴巴失去灵气,装饰物一般挂在脸庞上。此时,她只拿眼睛看向门外众人,用眼神作冰冷的询问。
纪楚戎道:“你好,我们在这片岛上迷了路,兜转之下来到这里,想请问您,这里是什么地方。”
“不知道。”机械地吐出三个字,女仆道:“我只是一个不识字的下等人。”
就是不进去,纪楚戎道:“可否请别墅主人出来一见?冒昧拜访,若能好心为我们解惑,万分感激。”
“小姐身体不适,不便见客。”
“那,请问这是何人的府邸?又为何出现在这座孤岛上?”
“噗嗤——”诡异气氛中,没心没肺的陈策憋不住笑了,他心说这个人真的喜欢打直球。
对方也很直接。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啪’
门当面关上了。
陈策好笑道:“小姐姐都懒得敷衍你呢。反正放我们在外面,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然而这时间很快就到了。
“闻妹妹!”夏晴轻喊一声,接住软倒的闻秋声。
纪楚戎伸手一探,闻秋声额头发烫,外面气温低冷,她呼出的气却灼热异常。难为她一直强忍到现在,一声不吭。
陈策还有闲心看热闹:“这是对方的队友呀。”
其他人也快到极限了,只是闻秋声身体最弱,才最先撑不住。
纪楚戎转身再次敲响房门。
仿佛为了报复他们,这次,等了很久,久到其他人也开始出现晕眩感时,门开了。
还是那个女仆,还是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纪楚戎深呼吸一口气,道:“请告知你家主人,是否可以容我们暂避风雨。”
又是一道闪电当空,照亮女仆眼中的幽光。
她拉开房门,躬身立在门边,作出请的手势:“屋外雨大,请先在客厅里稍等片刻,我去禀报主小姐。是否可以留下,要看小姐的意思。”
门后,是一片富丽堂皇。
金色基调的大厅,中央一道通往二楼的宽大楼梯,楼梯两旁的墙上悬挂着多幅画像。
那些巨大的画像高高在上,吊灯的光辉为画中人物渡入一口生气,那些人都活了一般,居高临下地俯视踏入自己领地的外来者。
“咔——”
楼梯末端的窗户外,电光透窗而入,那些暖调的画像在青紫闪电中仿佛变了一个模样。
画像中刚刚活过来的人物脸色青白,顷刻间又死去了。
“闻妹妹!”
“当心!”
闪身至李立群身后,纪楚戎伸手堪堪接住即将摔在地上的闻秋声。
“喂!是你自告奋勇要背的!那你就好好背啊!”夏晴气道。
这一声呵斥惊醒了李立群,不知是冻的还是什么别的原因,他的脸上毫无血色。
“啊……啊。”暴风雨都未能浇灭的风度在这里破了功,李立群呆滞道:“对……对不起,我刚才走神了。”
‘系统,李立群看到什么了?’
‘没看什么呀,他四处看了看,最后看的是墙上的画像。’
‘画像?什么画像?’
‘全都是人物像,男女老少都有,应该是别墅主人的家族画像。’
要说见多识广博闻强识,李立群因其身份地位,这群人中无人能出其右。
他,是不是看出些什么?
第30章 绝域孤岛(3)
女仆登上二楼, 转进左边的一条长廊。长廊内光线暗沉,两边墙上的壁灯像烛光一般跳动。
没过多久,她又出来了, 站在二楼的楼梯口, 道:“小姐宅心仁厚, 同意你们在这里避雨。她请我询问, 你们是否愿意留下共进晚餐。”
外面大雨瓢泼,在窗户上汇聚成一条条小河。
她的高高的目光垂落在昏迷的少女身上, 道:“小姐命我先将那位女士安置在客房,这里有一些感冒药,也许你们用得上。”
客房在二楼的右侧,那里安了许多窗户,采光良好, 灯泡电力十足,看起来竟比主人的领地还要敞亮。
“这里的客房都是空的, 如果你们想借宿,可自行找房间住下。”女仆顿了一下,道:“只有一点我要事先说明。”她停下脚步,直白的警告道:“入夜后请保持安静, 不要打扰到小姐。”
从客房的窗户望出去, 浪花拍在漆黑礁石上,兽的低吼时隐时现,有时候仿佛神经错乱下的幻听,有时候又真实的落入耳中。
女仆将水和乳白色药瓶放在靠门一侧的书桌, 躬下身子点燃壁火。
房间一瞬间盈满了温暖, 火抚慰着人的心灵。
“你们的衣服都湿透了,客房有备用的衣物。传唤铃在床头柜上, 晚饭准备好后我会来叫你们。”
药瓶里是一些颗粒状的白色固体,水看起来是普通的水,系统也说看不出任何不对。纪楚戎在指尖点了几滴,尝了一小口,没有异味也没有不良反应。
他没有用女仆拿来的药,悄悄往水里倒了一点恢复剂让夏晴给闻秋声喂下。
怪异的青色液体比那看起来正常的药丸更得人心。
置身温暖的壁火光辉中,围在闻秋声床边,每个人都陷入到自己的心事中。
‘系统,能探查到能晶的位置吗?’
‘能,但是无法确定。’
‘无法确定?’
‘嗯,宿主,这个世界真的太奇怪了。那片海域到处都是能晶的气息,风中也有,包括岛上的一草一木,不仅如此,这个别墅也有,甚至我们现在所在的这间客房,一桌一椅都有能晶的气息。’
皱起眉头,纪楚戎思索着,注意力移向某个人。房间角落,李立群坐在靠近壁火的沙发上,背脊挺直,双手握拳撑在膝头。温暖的光辉里,他的身躯呈现不自然的僵冷。
窗外,雨没有一点停下的意思。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只是一瞬间,女仆再度敲响客房的门。
“先生们,女士们,要随我下楼用餐吗。”
提到用餐,恐惧中胃部率先恢复知觉,先是从海怪眼皮子底下死里逃生,又在岛上提心吊胆,确实早就饥肠辘辘。
夏晴自告奋勇留下照顾闻秋声,纪楚戎和其他人随女仆回到一楼,路过楼梯两边的壁画时,像躲避什么可怕的东西般,李立群突然贴近纪楚戎。
餐室位于客厅后方,长长的餐桌上铺着一层雪白桌布,各种各样的红色花卉装点在中轴线上。也许是这栋房子整体光线昏暗的原因,桌面上的红乍看起来像条血河,从长桌尽头蜿蜒而至。
一个举着赤金烛台的管家从餐室侧门走入,那跳动的火吓了众人一跳。
“这……这里还有别人!?”沈光霁瞪大眼睛,似乎要仔细分辨那管家是人是鬼。
管家向众人微微颔首,躬身点亮长桌尽头的蜡烛,两只蜡烛的光辉中,浮现一张阴沉的老人脸。
高居主位的老太太沉声道:“苏珊,他们是什么人?”她的目光落在几人脏兮兮的鞋底,那鞋子正踩在她名贵的地毯上。
上身后移,陷进椅背,拇指盖大的绿宝石戒指挡在鼻前。
“小姐留他们避雨,招待晚餐。”
又一只蜡烛点亮,老太太右手边的男人从黑暗中脱身。
“我说管家怎么多摆放了几副餐具,原来是有客人。”他生得极其好看,真人比楼梯两旁的画像俊美多了,此时嘴角端着温柔谦虚的笑容,道:“真是的,索菲亚也不提前和我说一声。你也是,苏珊。客人来临主人却有失远迎,实在太失礼啦。”
苏珊看了他一眼,垂手站在门边。
蜡烛依次点亮,黑暗退居角落。
一行人这才看清,这个餐室共有两女一男。端坐首位的老太太,她左手边还有一位金发碧眼的美丽女子。
管家正给每个酒杯斟上三分之一的红酒。
“快入座吧,这样的雷雨天出现在这座岛上,我猜你们一定是在海上遇到了麻烦。”以主人自居的男性招呼道。
抢在陈策前,李立群一屁股坐在纪楚戎身边,向主座上的人道:“我们的船被海风刮到这座岛上,又逢着下大雨,幸好得阁下收留,还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凯恩,凯恩·罗特里恩。”
闪电照亮李立群青白面容,他扯着嘴角露出一个笑容,道:“久闻罗特里恩家族大名,因功受国王亲封爵位,期间经历数次朝代更替都未能动摇其根本,是承袭最完善也最古老的家族。”
托李立群乱用最字的福,老太太舍得拿开那只捂住鼻子的手了,面上也多出一丝‘我知道你说的都是实话,但我真是愧不敢当’的笑容。
偏过脑袋,李立群不经意地低声道:“算起来,在这个年份,该是第几代了。”
凯恩道:“我是第十一代继承人。”
老太太右手边端坐的女性轻轻看了凯恩一眼,那目光有种难以形容的调皮。
凯恩忽然道:“都忘了介绍,这位是我的母亲,那是我表妹,杜威男爵的幺女,塞拉·杜威。”
凯恩似乎对李立群很感兴趣,饭席间不断与他攀谈。李立群借着谈话的遮掩,只抿两口红酒,绝不碰盘子里的餐点。
纪楚戎插起一颗小番茄,随意拨弄配菜。
见状,沈光霁揉着饿疼的肚子,强迫自己不去看那些诱人的肉排。
最不受待见的还是陈策,别人吃饭时,他那根食指啄木鸟一般扣击桌面,匕首刀面来回摩擦牛仔裤。
坐在陈策旁边,纪楚戎能听到他呼吸渐渐加快,越来越急促,同时,磨刀的频率越来越快,刀锋有时候划破裤子,在腿上留下一条血线。他那双黑色眼睛含着某种隐忍之色,一遍一遍扫过在座众人,面皮时不时抽动。
突然,塞拉道:“索菲亚姐姐的咳疾还没好?”
视线定在木地板上,苏菲道:“是。”
“我能否去看望她?同住一个屋檐下,我居然好久没和她说过话了。”
女仆还未作答,老太太先是一声冷笑,道:“都病得下不来床了,还有闲心往屋子里塞人。就是没空搭理我们,你却还要劳烦人家挤出时间陪你说话,实在强人所难。”
苏珊的视线从地板移到老太太身上,穿金戴银一脸威仪的老妇人,在她眼中就像一块地板。
“你看什么?”老太太眯起眼睛:“就算新派人物不讲规矩传统,培养出来的下人也该懂点礼数。”
气氛一时冷凝,凯恩放下刀叉,将手覆盖在他那母亲的手背上,道:“母亲,您何必与一个小丫头置气,回头我让索菲亚管教她就好啦。”
一顿饭吃得宾主皆不欢而散,等到所有人离开了,站立墙角的管家挨个熄灭蜡烛。餐室重归于黑暗中,食物的香气早已冷却,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怪的、厚重的灰尘味。
当天晚上,李立群敲响纪楚戎的房门。
他那积蓄了一整天的恐惧刹那间倾泻而出,扣住纪楚戎肩膀的手因过度用力而泛出苍白之色。
“逃……纪先生……我们要逃……”
屋外的雨还在下着,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打在窗户上,那些雨珠像一只只小眼睛,好奇地看着房间内的两人。
“这是一个鬼屋!”李立群抖着唇,他很急,急着争分夺秒将话说完:“这里的都是鬼!是鬼!”
反握住李立群的手腕,纪楚戎道:“不要慌。李立群,别怕。”
也许是海上的搏斗树立起绝对威信,在纪楚戎耐心的安抚下,李立群渐渐喘匀了气。他一遍遍深深呼吸,直到那股恐慌平复下来,方道:“我的家族历史也算悠久,因为一些生意人情上的往来,我从小学习了很多大家族的家族史,其中就包括罗特里恩家族。”
“这个家族可以追溯至封建统治期,经历过数代国王,最后没落于工业革命前后。那时候阶级变动很大,新兴的资本家族不断崛起,未能跟上时代的罗特里恩日渐贫穷没落。为了振兴家族,罗特里恩不得不放下身段与新家族联姻。为了重返往日辉煌奢华的生活,罗特里恩的继承人与当时的银行大亨,佩达尔先生的独生女定下婚约。”
“然而,这个婚约不仅没有振兴罗特里恩,反而使其彻底灭亡了。”
“一切悲剧都是从这个婚约开始。在婚期前两个月,佩达尔先生的女儿,那位坐拥金山的准新娘,被发现暴尸荒野。”
“罗特里恩先生非常悲痛,后来,他迎娶了另一位女子。”
“但是,在罗特里恩先生结婚那天,包括新郎、新娘在内,所有人到场宾客全都死于非命。不仅如此,所有尸体都被摆成了忏悔的姿势。”
“那场惨案当时震惊社会,甚至引发了相当大的恐慌。”
“人们都说,那位准新娘一定死于阴谋,她满腹怨恨,回来复仇了。”
“楼梯两旁的画像,我认得,我曾在书籍上看到过,那就是罗特里恩最后一位继承人,死于婚礼的凯恩·罗特里恩。”
李立群再度恐慌起来,他道:“你听到了,我一再确认过,他是凯恩·罗特里恩,是第十一位同时也是最后一位继承人。”他突然毛骨悚然:“等等……女仆口中的小姐……难道是……”
在男人崩溃前,纪楚戎道:“是人。”
“啊!?”
“我说,他们是人。”纪楚戎指了指自己的耳朵,道:“我听得到他们的心跳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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