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归岚嘴里吃着,手也没停,继续拆手中的糕点袋子。
拆开后,才发现里面不少酥糖糕都碎了,应该是御气上来是颠碎的。挑了一块还算完整的,拿给晏虚白。
“居然是酥糖糕!”晏虚白小声惊呼,接过来捧着咬了一口,嚼着。
傅归岚看着眼前人认真吃东西的样子,简直和小孩子一样,“对,是酥糖糕。”
眼前人心情似乎真的很好,往常神色间的冰冷感都少了许多,傅归岚又忍不住多看了几眼,从眉眼,到鼻子,再到正在咀嚼东西的嘴唇。
晏虚白感受到目光,也没有冷脸,反而调侃问道:“先生如此看我,可是我觉得我好看?”
傅归岚先是一愣,随即笑了出来,笑的爽朗坦荡,“哈哈!在下正是觉得晏宗主好看。”
晏虚白也跟着笑了起来,嘴角虽然克制地抿着微笑,可是眼睛却成了月牙。吃着吃着,不知为何,晏虚白脖子上的龙纹璎珞渐渐泛起了微光,在他的外衫下亮着。
“你…”傅归岚见着光亮,自然明白是什么意思,伸手想去触碰,“你身体还好吗?”
却哪知晏虚白立刻抬手,打掉了傅归岚已经触及到璎珞的手。“它是封印!”晏虚白喊道,居然还带着喘息。
晏虚白说的不假,龙纹璎珞可以帮助晏门修士稳定心念。但是真正说来,它实际上就是个封印,用来封印晏门修士部分灵识,使其在施术可以稳心定神。
若是在晏门功法修炼已有较高造诣,却不佩戴的话,那就很有可能心神大乱,最终灵识混乱,如疯癫痴儿。无痛无念无觉无感,杀至亲伤挚友,或最终自残而亡。
晏门的修炼功法,虽然谁都可以练,但是资质上乘的修炼较快,能否拿到龙纹璎珞,也能看出这个晏门修士的修行程度。所以,同一批如晏门修行的弟子里,也不是人人都佩戴这个寒晶龙盘太极环。
像晏虚白这样的晏门宗主,九岁时,晏孤云就让他佩戴。如今龙纹璎珞几乎是他不能分的一部分,璎珞上已经有晏虚白的些许灵识存在,那自然也会通着五感。
所以每每璎珞泛光钳制晏虚白时,都是伴着刺骨疼痛的。
傅归岚这才注意到,眼前的人脸颊通红一片,在这只有月光的夜里,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看清楚了!这是封印!不带会出人命的!”晏虚白指着自己的脖子,“这是宝物好吗!寒晶!”
“我不封好心念,万一胡思乱想,召了鬼怪来,吃了我自己怎么办?”晏虚白拉着自己的脸颊,装出一个鬼脸。
他凑近了傅归岚,让人能仔细看看他脖子上的东西,“你以前就说这是项链,什么项链,哼!项链是女子戴的!”
随着在晏门修行渐深,弟子本身不能完全控制心念,便会使用符召便作为辅助,来让其心念神识稳定。再往后修炼,连召请千神也无法压制自身心念波动时,晏门弟子就会被要求佩戴寒晶龙盘太极颈链,这个链因为外形类似璎珞,所以一般都叫龙纹璎珞,材质是寒晶,就产于龙梭山,也是难得的矿石。
寒晶似银非银,光华非常,有安神凝气的作用。经晏门锻造后,垂于胸前的龙盘太极纹寒晶坠会呈现灰银二色,此时再附上灵气,便做成了。本身就是宝物,所以在一般在晏门有所成就的弟子,得了龙纹璎珞后,大概率也不会再离开晏门。
“是是是,在下错了,这不是项链,晏宗主不是女子。”傅归岚赶紧安抚道。
“你以为我不知道,以前在道场里,我又不是没听过,别人都说我长得像女子,哼!先生心里必然也这么想过。”晏虚白这会话更多了,语气里还带着娇嗔。
突然,晏虚白手一推,把傅归岚推到在树干上。
他就这么半躺着,看着晏虚白越靠越近,越靠越近,那眼角泛红,脸颊泛红的秀气脸颊也离傅归岚越来越近。
“你小心别掉下了。”傅归岚看他在这么窄的树干上向自己爬来,伸手就去拉他。手还没伸到,傅归岚就感到一个沉沉的身子,扑倒了自己的怀里。
带着一股甜腻的香气。
虽然和晏虚白离的很近,但还是有那么半尺距离,傅归岚闻到了一股浓烈甜腻的桂花酒香。凑近晏虚白,仔细嗅着,果然是从他身上飘出来的。
“这不是只吃了酿枣没喝酒吗,哪来这么大酒气。”傅归岚觉得太奇怪了,匪夷所思,眼睛瞟向晏虚白身后的荷叶包,“确实是甜汤啊,刚刚在大爷那也只有一点点酒味,怎么会这样。”
“这个枣,不够甜,要多加糖。”怀中的晏虚白,嘴里还念念叨叨。
傅归岚顿时明白了,晏虚白怕是“醉糖”了。
“不知道晏宗主酒品怎么样,一会不会和二公子一样,又哭又闹吧。”傅归岚想到刚刚他把自己扯到胸前的看龙纹璎珞的模样,心中不禁打起鼓来。
“晏宗主,你是要在这里压死我吗...”
晏虚白一点都不安生,在怀里又动来动去,甜腻酒香熏得傅归岚有些心生荡漾。
毕竟是在树干上,离地又高,傅归岚怕晏虚白从他怀里滑出去,便伸手背后把他环住,又把人往上拉了点,一直拉到晏虚白的脑袋刚好枕着傅归岚胸口处。
怀里的人也自觉地低着头,可是却呜呜咽咽抽泣起来的。
“傅归岚!你这个人前人后表里不一的家伙!”晏虚白带着哭腔。
“我不是那样的...”傅归岚想辩解,可是怀里的人哭的更大声了。
“你知道我多难受吗?”
“那缕气息,你当我不会归还吗?还有!你干嘛抢我灵根,太可恶了!”
傅归岚突然明白了,明白晏虚白说的是什么事情。
“先生想修何法就修何法,不必在意他人!若他们不忿,你大可来晏门,我保你!”
“晏宗主...”
傅归岚抬手想去擦晏虚白眼角的眼泪,可是晏虚白倒好,把脸在傅归岚衣襟上蹭了两下。
“我这是真没衣服了...”傅归岚无奈,但也只能让他蹭。晏虚白不知道又想到什么,哭的更大声,脸就没离开过傅归岚胸膛。
“祖父!是晏愉的错,都是晏愉未听祖父教诲。害的祖父你...”
终于哭声小了,满脸泪痕,实在是不像平时拒人千里的晏门宗主。傅归岚看着他现在的模样,叹了气,“本来也不必这么痛苦,是我未曾护好你。”
怀里晏虚白突然抬头,在傅归岚身上往前爬着,这张脸离傅归岚越来越近,在还有半寸时,他停下来了。
“傅先生!我喊你一句先生,是我敬重你,我把你在心里当做先生,可是你是怎么对我的?我难道就是你要完成的任务吗?没有韩宗主,你是不是就不会这么对我上心?所以事情结束,你就可以在我身上收一笔利息吗!”
“所以到底你才是我的劫数吗!”
晏虚白说话间,气息吐露,喷洒在傅归岚脸上。
往日在道场里,确实又不少师姐师妹或是别宗女修,给傅归岚示好,甚至亲昵。可是傅归岚虽然待人和善,到底还是有分寸,自然不会如这般与人相拥。
晏虚白的话让傅归岚心中震颤,而如今又与他这般贴近,面前人眼角泛红,又是刚刚哭过,鼻头也是红红的,脸颊因为饮了蜜酿,也是酡红一片。
怀里的人散发着香气与热浪。
傅归岚有些心猿意马,原本环住人的手,渐渐晏虚白的腰上移去,那里的弧度似乎更适合抱着。
“对不起。可我...”
第50章 难掩(4)
怀里人终于安静下来,身子一颤一颤,显然是刚刚哭的太狠了,现在累了,手臂也不再撑着,整个人身体塌下来,脑袋塞到傅归岚的脖颈间。刚刚炙热的鼻息,现在就在傅归岚的喉结处流动。
晏虚白觉得很舒适,又开始絮絮叨叨地说起来:
“我可是还想着能和先生长久处一番,我还曾经心里可惜过你,替你委屈。结果…都是骗我的,都是骗子,都欺负我。”
“你若不是这样心狠的人,该多好。”
“先生...”
傅归岚可是不太舒服,怀里抱着这么个人,着实让他心脏跳动如雷震,好几次把手从晏虚白腰间拿起,又放回,又拿起,又放回。最后还是安稳的搁在晏虚白背上,不敢动,偶尔只敢捻起一些浅棕色发丝把玩,让自己神志清醒些,不要胡思乱想。
人一冷静下来,便会开始反思。傅归岚也是,想到刚刚晏虚白的一番撒泼,他也很心痛。
“你不要推我!让我趴一会,我好晕。”晏虚白小声嘀咕一句。
“晏宗主,有愧的人是我。”手悬在晏虚白背上,犹豫了一下还是抚上去,像抚度卢涧那只胖猫絮絮一样,摩挲着晏虚白的后背。
“先生可真不是个好人。”晏虚白轻声埋怨一句。
听到怀里传来声音,傅归岚还当他生气了,移动也不敢动,手也没在摩挲了。
可是晏虚白根本就没生气,反而觉的傅归岚的怀里很好趴,还在继续蹭了蹭。
“其实有些事我哪里想去面对,结果你还老和我提,每次都让我生气,实在太讨厌!”晏虚白嘴里喃喃说着,眼睛紧闭,可是睫羽相接处有点点水光,“每每提醒我,每每让我难过。”
嘟嘟哝哝说了好久,晏虚白终于消停,傅归岚也不打算扰他好梦,就这么让晏虚白躺在自己身上。
过了许久,到月亮都往西边移了好多。
傅归岚碰了碰晏虚白。想不到晏虚白还是睡的彻彻底底,手里抓着吃了快一半的酥糖糕,脸上挂着泪痕。身侧是两个荷叶包,整整齐齐的叠放在一起,荷叶四边都向内里折起来,没有让一点残余的汤汁洒出。
“晏宗主。”傅归岚轻轻呼喊着,但是睡着的晏虚白丝毫没有反应。
“晏宗主...”傅归岚又喊了一声,甚至手拍着晏虚白的后背,晃了晃,仍旧是没有反应。
晏虚白呼吸均匀,睡的正是酣畅。
“再不起,我就可要抱你走了哦。”傅归岚试探着说了一句。
还是没有反应。
傅归岚侧头,看了看树下大街,有些店铺已经关了,小贩也撤了不少,可是还是有些人。
“若这么把你抱走,怕是明天所有都知道晏宗主‘酒量太浅’了。”
轻轻起身,抬手扶着晏虚白后背,傅归岚另一只拖住晏虚白的腿,略一使劲,便把人抱起了。
傅归岚在树上远眺一番,确定了客栈位置,便抽气海灵气入脉,准备御气而行。
倏忽间,纵身一跃,傅归岚怀抱着晏虚白,已飞至空中,又在一座二层小楼屋顶一踏,跃的更高。傅归岚就如此一路踏云踩月,行到了客栈屋顶。
月亮升至空中,银光如水,披洒在二人身上。傅归岚借着月光看着怀里人,容颜不改,还是当年第一面所见模样,此刻酣睡,更毫无平时的疏离冷淡。
傅归岚抱着晏虚白,从客栈二楼露台翻入走廊。
现在已经接近子初,弟子们应该已经歇下了。傅归岚在走廊上摸索着,灯影昏暗,其实不太能看清,想找到晏虚白的房间还有些难度。
突然,一间厢房的门被打开,里面走出来一个身着落照山弟子服的人。
傅归岚一惊,心想这番模样被道场弟子撞见可实在不好,立刻盘算一番,准备转身去露台避避。
“师傅,是你吗?”
这声音,是祁怜。
祁怜手上拿着油灯,缓缓向傅归岚走近,待看清傅归岚脸后,便唤了声“师傅...”,可是下一瞬间,祁怜又看清了傅归岚怀里抱的人,眼睛都瞪大了许多,一时不知道该说啥,“师傅...晏宗主他...”
“你去睡吧,他无事。”
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祁怜乖乖地又转身回到房间,准备带上门。
“祁怜,不要和其他人说,知道吗?”傅归岚语气还挺严肃,有点像平时在道场上课一般。
“祁怜知道,今晚晏宗主离开后,未曾再见到。”祁怜立刻答道,并用力点点头。“师傅和晏宗主早些歇息。”
没有再说话,祁怜立刻关上了门,甚至都忘了刚刚本来去走廊是要干嘛来着。
看着祁怜房门关了,傅归岚抱着晏虚白往里面走去,找到了晏虚白的房间,推门而入,又用手肘带上房门。
房间里还挺干净,抱着晏虚白走向卧榻,傅归岚轻手轻脚地把晏虚白放到卧榻上。
傅归岚伸手去想去拉卧榻里侧的被子,却被一把抓住了手腕。
以为晏虚白醒了,傅归岚晃了晃手,“晏宗主,快松松手,我给你盖被子。”
低头却瞧见榻上人还在酣睡,但是右手就和上了咒言一样,死死抓着傅归岚手腕,还要把手腕放到胸口。
“晏宗主,你不放手,我可没法子离开。”傅归岚蹲在卧榻边,任由着他抓着自己手腕,“既然这样晏宗主不让我走,我便给晏宗主度气,帮你解酒,唔…解糖,可好。”
傅归岚看着卧榻上的人,开始抽取灵气,从手腕处度到晏虚白掌心。晏虚白就这样躺着,接受灵气,片刻过去,呼吸变得均匀。
“傅先生...你若是不那么讨厌,该多好...”
“为什么... 你会是这样的人。”
傅归岚本来还在静心度气,这会又听见晏虚白喃喃说着话。
这是和之前在树上时说的一样的话。
晏虚白眉头蹙着,虽然睡着了,可是眼角好像有泪痕。
“那不是我…”傅归岚叹了口,神色间具是后悔“只差几日,你就离山,我怎么就能放心让你独自待在度卢涧。”
“为什么...为什么...”
“...”
晏虚白口中低语不断,但其实始终没有睡醒。傅归岚也就静静靠在卧榻边,看着晏虚白神色不安,眉头微蹙,便知道他定是又做了噩梦。
“对不起…让你有这样痛苦的记忆...现下我却无法助你脱离梦魇。”
傅归岚做不了什么,只能给他度气,让他感觉稍微好受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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