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沉夜起身离开了帷棚,门帘被撩起,透过一闪而过的寒风,傅归岚看见外面好像又飘起雪来。
帷棚里温暖又安全,绝对不会受到风雪侵袭。
傅归岚抬手将手掌覆盖在晏虚白眼上,驱动灵气渡入晏虚白体内。随着温热灵气的流入,怀里的人似乎灵识渐渐恢复,此刻不安地动了两下
感到眼睛上温热,晏虚白动了动眼睑,睫羽蹭着傅归岚的手心,有些痒,可也让人感到生机。
“你醒了。”
声音从身后传来,晏虚白才感觉到不止是眼睛上的触感,还有身后宽厚的胸膛。他抬手握住了这只温暖的手掌,从脸上缓缓拿下。
“我,我睡了很久吗?”晏虚白坐在床榻上,只觉得浑身乏力,只好安稳地靠着傅归岚。
“没有多久,快到卯时了。”傅归岚说道,把被子晏虚白身上扯了扯。
有些想不起自己在什么地方,刚刚做了什么,为什么睡在这里。恍惚一阵子,晏虚白身子忽然一僵,“先生...”
“嗯?怎么了?”
“我背后的伤口,应该无事,我可以躺下。”晏虚白嗓音有些沙哑。
傅归岚伸手抚上他背后伤口,度上灵气,便起身离开床榻。
“已经给你上过药了,又度过灵气,应该不会疼。”傅归岚从旁边衣架上拿过衣衫,就是之前的那件,“你把衣服披上吧,这样坐在床上会着凉。”
晏虚白坐着,头埋地有些低,却没有接衣服。
一阵空气翻涌,背上是雪绸的触感,晏虚白抬头,眼神刚好与傅归岚相撞。
傅归岚微微笑了一下,一双桃花眼中尽是柔情,“看你迟迟不动手,在下就代劳了。”
“外面的封印是成功了吧。”晏虚白任然没有抬头,轻声问着。
关于外面的情况,傅归岚也照实说了:“确实已经封好,等明日在看看是否会有破损。若是没有,就在罔境区域打上禁制,龙气引入罔境后会与解体后的画神混合,消磨罔境中邪祟。只是这个过程不知道要多久,也不知道这个封印能否支撑到那时候。”
晏虚白疲惫地靠着床榻上的枕头,眼眸微垂,好像思绪还不是很清醒。
傅归岚起身走到帷棚一角的火炉旁,上面有个小瓷盅,里面是些汤汤水水,他端起小盅,拿给晏虚白。
“这是临安这边的的梨汤,我想你醒来也吃不下东西,就做了这个。”傅归岚又递了把汤匙给他,“我记得你应该喜欢甜的,放了蜜糖和白梨。”
晏虚白接过汤匙,撑着床榻上的案几便开始喝起来。清甜甘润,又是热的,很快小盅就见底了。
晏虚白脸色看起来红润多了,连嘴唇都有了血色。不知道是因为热汤还是蜜糖的原因,晏虚白脸上的红润看起来有些像醉酒后的颜色。
糟了,难道蜜糖放多了。
傅归岚突然想起不久前那次吃的酿枣,“这个会不会太太甜了?”试探着问了一句。
“不甜,刚好。”晏虚白安静地回答,完全不像上次闹腾的模样。
“那就好,我也不扰你休息,早些睡吧。明日你醒了我再来找你。”说罢,傅归岚起身就要走,“被子盖好,外面又下雪了。”
“不要,我不要你走。”
声音小小的,语气倒是强硬。
傅归岚停下了脚步,感到自己袖口被扯住,甚至越来越用力。
“晏宗主。”
“先生...我刚刚做梦了,梦里我拿剑指着你,让你快点离开。梦好真,我怕会分不清是不是真的,会伤到你。”
听到这话,傅归岚脑海中在想着安慰的话语。袖口处传来的拉扯感,还有身侧人隐约的哭腔,都让他走不动了。
傅归岚下了决心一般,突然转身,抱住了晏虚白,把他紧紧地圈进怀里。
“不要怕。那只是梦,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在这里吗?”傅归岚安慰他说道,其实晏虚白口里的梦,就是刚刚发生的。
晏虚白没有半点反抗,乖顺地被抱在怀里,闭着眼睛,但是睫毛相接处泛着点水光。
“我很怕,我不想回去晏门。”
“怎么能不回晏门呢,你已经是宗主了。”傅归岚一手抚摸着晏虚白的发丝,轻声说道,“我会去晏门找你的。”
晏虚白浑身颤抖着,就好像有什么很恐怖的事情,“我不要回去,我想和你在一起。祖父就要派人来接我了,可是我想留在你这里。”
这话说的,和小孩子一样。
傅归岚知道,他又醉了,又想起了之前离开道场的时候。
“先生,你把我抱的太紧了。”晏虚白止不住咳了两声,“先生,你喜欢阿愉吗?”
“我..我当然喜欢。”傅归岚知道等晏虚白醒了,就只会当现在也是一场梦。
“阿愉也喜欢先生,我想和先生去看花,好吗?昨日是我生辰,先生也没和我一块看花,这可是先生早就答应的。”晏虚白声音软软地,就像小孩子一样撒着娇。
看花...?
傅归岚想了好久,终于想起来有一次,晏虚白又是游捕回来,应该是在幻境里被邪祟伤到。到了道场就去询问快速医治的方法,言辞间傅归岚也听出他的迫切,可是离魂症哪有什么捷径医治。
傅归岚就许诺他,若他安心神敛养病,自然有办法让他看见下一年的桃花,也会陪他去看。
“我会陪你的。”
松开了怀里的人,双手抓在他两侧双臂,又顺着滑下来一些,看着眼前人脸颊酡红,眼中水光潋滟,傅归岚心中一阵悸动,不自觉靠近了些。
看着晏虚白殷红的嘴唇,慵懒披在身上的外衫,以及消失在领口的洁白肌肤,傅归岚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晏宗主...”
然而下一瞬间,傅归岚刚开口,忽然一股清甜的气息便向他袭来,而这股气息最后落在他的唇上,只是轻轻一下,傅归岚登时觉得脸颊滚烫,脑子一片空白。
然后,这股气息的主人安然地靠在了傅归岚胸口,双手环住了他的腰身。傅归岚一动也不敢动,怀里人也没没有任何动作。
帷棚外,片雪静静飘落,战场上修士们还在厮杀,好像周遭一切都是动荡不安。从来到天生桥作战的那天开始,晏虚白便是时时紧绷,前线战斗,安抚弟子,还要和各宗配合,其实他是应接不暇地。现在,就在就在这一方小小的天地,晏虚白终于可以心安的歇一会,醒来以后就当这又是一场梦,罢了。
刚刚那一下着实让傅归岚失去思考能力,又怕碰了晏虚白,又怕惹到晏虚白不高兴。
但是现在怎么回事?
过了良久,傅归岚侧着坐在床榻的姿势是在别扭,他小心拍了拍晏虚白。
“晏宗主?”
“晏宗主,你睡了吗?”
果然没有动静,只有均匀的呼吸。
傅归岚把他的手放下,又将人扶到床上躺好,盖好被子。站在床榻边,看了一会,脸色滚烫的感觉没有褪去。刚刚伸出来的手,又立刻收回,傅归岚飞快地摇摇头,赶紧离开了帷棚,又把帷棚外的结界加固一番。
自然,也禁止任何人靠近。
第61章 嬉泣(1)
罔境顺利封印。
很快道场里玄门众人也都知道了,接到喜讯的宗主执事自然是笑逐颜开,先前还还有人说傅归岚形式不妥。而现在战事可能顺利结束,自然先前的争吵也平息。道场这边,韩飞舟自然说这是各宗共同努力的结果,可是鸣堂众人谁听不出来,韩飞舟就是在等着先前那波人来道歉,来夸一夸傅归岚。
战事收尾还在进行,基本留下来的都是道场的人,赤泽水境因为离天生桥近,青沉夜也请了收尾工作。却月城那边,人是早就撤了,但是后来又派人送来不少法器、灵符、灵石之类的东西。其他各宗在战事中死伤不少,留下些弟子在道场做后勤,大部队还是都各回各家休养。
晏门这边,先前带去的百名内门弟子,再加上后来派去的二百弟子,回来的也不过寥寥数十人,应该是各宗里伤亡最惨重的宗门。
可是谁家没有伤亡呢,弟子们的尸体被送回晏门,晏虚白给他们好好办了葬礼,遗骨也都送回晏门各个旁系,也让他们落叶归根。伤亡惨重这件事,其实晏虚白心中除了替弟子难过之外,还有一丝不安,总感觉哪里有什么问题,可是具体哪里有问题却还是说不清、道不明。
战事收尾的工作持续了月一个多月,也就是说,其实从天生桥诡物爆发,到完全铲除祸端,总共也不过历时三个月。
这样惊人的速度。
看的出来,其实各宗在“黛山灵鬼”平息后的数十年里,都还是认真修行,甚至是比先前战乱时更为努力。百家众人也并没有在安逸的时间里颓废掉。
而这次的天生桥战事,在书史上也被记为“天生桥之役”,是继“黛山灵鬼”后又一威胁玄门安危的战事。但是百家众人,在道场宗主韩飞舟的带领下,迅速控制鬼物已经灵鬼蔓延。同时赤泽水境、却月城、龙梭晏门在这次战役中立下显赫战功,这些战功是用本门修士的血肉换来的,玄门自然会将其铭记书史。
至于此次战事胜利的庆功宴,裴哂思大方地说要来承办,而且希望能在这次庆功宴上,能将裴君琛和青栩的婚礼完成,这样就当是为整个玄门冲喜。
三月二十,庆功宴就定在了这天,自然裴君琛和青栩的婚事也在这天。
“兄长,你要去哪里?观礼厅在这个方向。”晏明怀拿扇骨指着右手边方向,“在甘陈厅观礼,那边是却月城的演武台。”
却月城地处中南,这片辖域内多山多湖,灵气充沛,这里有两大名山容华山和甘陈山,却月城就是建在两山之间峡谷中。二三百年前因为两山之间的峡谷天堑,这里其实没什么人,往来又不便,翻山越岭又十分费力。
原来这里的只有零零散散的小宗,各自修习,各自拜神。却月城的第一代宗主其实是俗世中人,擅经商,只是在容华、甘山之间做些生意。后来又在两山之间的要道上成立了集市,后来这条要道也被逐渐翻修,人口往来通顺许多。
再往后,生意越来愈大,成了却月集、又成了却月镇、直到现在的却月城,而裴家一宗中玄门中人也越来越多,不过就是成了玄门之人,裴家最热衷的事情还是收集法器、炼化法器以及...经商。至于游捕、镇祟什么的,却月城的弟子还有裴家人都不是很放在心上。
容华山和甘陈山之间本来只有一条狭窄木桥相连。可是现在,却月城凭借其雄厚财力,又花了近百年时间,在两山之间百丈峡谷之上建起了一座。之前摇摇欲坠的木桥,早已变成了宽广石路,而却月城就是建在这两山之间的石路上,下面就是深渊。
却月城东西两侧均有入口,东面是容华门,西面则为是甘陈门。却月城分内外两层,外城任就是如同交易集市一般,繁华非常,其中宝铺、酒楼、牌楼等等商铺鳞次栉比,但能在这里开铺子的人身家都是非比寻常,看似普通的铺面其中卖的也都是灵宝。而内里一层就是裴宗,裴宗的弟子、执事、长老、城主等都在其中。
这次裴君琛和青栩的婚礼便是在内城中举办,内城西侧最大的宴厅——甘陈厅。
“我知道,现下还早。厅中尽是饮酒寒暄的修士,我去东城那边走走。”晏虚白道,说话间已经往却月内城东面方向走去。
看着已经走远的身影,晏明怀蔫蔫地说道,“好... 好吧。兄长你记得在开席前回来。”
越往东边走,晏虚白发现这边的景色和西城那边完全不同。西城处处都是张灯结彩,红绸喜字,而东城这边就如同平时一般,弟子堂和演武台这边还有弟子在修炼,一点也没有自家公子今日成亲的样子。
晏虚白在东城逛着,这里看起来虽然朴实无华的模样,可是仔细瞧来会发现,却月城的每砖每瓦其实都是花费心思的。
就说这个容华厅,虽然是个小宴厅,可是门口上挂的匾额其实含有灵气,匾额本身是用鎏金乌木做的。若低阶从匾额下经过进入厅里,那厅中主位上的人完全可以知晓进来的人修为几何。
再看弟子们修炼的演武台,看起来和普通的悬凌台并无区别,可是却月城的演武台上画了加速灵气流转的阵法,若在这样的演武台上修炼,自然可以提升自己周天运转。
其实这样的“精心布置”在城内真的是随处可见。这些楼梯水榭,假山莲池,甚至是碎石小径都是如此布置,极尽机巧。
晏虚白信步闲逛,把东城这边逛了个干净,见太阳已经落山,心想甘陈厅那边差不多快要开始了,也该过去了。
“晏宗主,好久不见。”
身后突然传来呼唤声。
晏虚白回头,见到了一身明黄衣衫的傅归岚。嘴角不自觉带了笑意,晏虚白道:“先生,你也是在城里游赏?”
“是啊,虽然之前来过却月城,东城这边却未曾逛过。就借这次机会游赏一番,没想到遇到晏宗主了。”傅归岚一手背在身后,款款而立,脸上神色柔和,心情很是不错。
先前封印天生桥罔境时,晏虚白知道自己受了伤,也知道给他疗伤的是傅归岚。
第二日醒来时,他也不记得前一晚是怎么睡着的,只知道该去给傅归岚道谢。毕竟,当时牵引完龙气后,晏虚白就知道不妙,因为从来没有受过龙纹璎珞那么强的封印,替他疗伤的人应该也受了不少苦。
可是,那日后晏虚白就没有找到个合适机会与其说话,大概是战事收尾比较麻烦,傅归岚也忙的几乎只是来看他一眼就得走。再后来,晏虚白便一直在晏门休养,期间傅归岚也传过几封书信过来,都是日常问候,随信还有些安神定魂的药。
回到晏门,晏虚白自然每日需处理堆积如山的事务,那些信自然看过也就看过了。没有别的心思,原本就是打算当面道谢,故而从来也没打算要书信回复一番。
若说看完后留下了什么,可能就是安心吧。
晏虚白心中一再嘱咐自己,下次见面一定要道谢。
“先前多谢先生替我疗伤,一直想当面道谢也没有机会。今日难得,”晏虚白朝人行了大大的一礼,“多谢先生。”
“哎,我还当什么。不过是我本该做的,晏门派了众多弟子支援,哪有让其宗主受伤而回的道理呢?”傅归岚笑着回了句,向晏虚白那边走了几步,可还是保持着适当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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