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潇潇颔首,心中对此姊妹二人更添亲近,因为她母亲原也是凤家家奴“那你又是为何去了苏姐姐身边?”
“淑妃娘娘九岁那年失足落水,险些去了半条命,大小姐怒斥淑妃娘娘原本的丫鬟看护不周,想着奴婢是个贴心周全的,便将奴婢送了过去。”珍儿站到穆潇潇榻旁,执扇轻摇。
“苏姐姐,可会调香?”穆潇潇瞧着香炉里袅袅升起的青烟,漫不经心的问道。
“淑妃娘娘不会调香,但是对香料颇有研究,若真论起来,娘娘大概只会调眠桂一种香。”珍儿思索了一会之后答道。
“罢了,吩咐小厨房,做些陛下爱吃的膳食,中午请陛下过来用午膳罢。”穆潇潇摆摆手,复又低头继续看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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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这几日,似是有心事?”午膳,阮美人为皇帝夹菜,皇帝今日来的突兀,也不曾备下好菜。
“蘅儿,这些年,你可曾去看过清韵?”皇帝的心思,大概也不在用午膳上。
阮美人心下一颤,面上却无甚表现“陛下将楚氏幽禁于幽巷,无诏不得探视,妾身,不曾触禁。”
“可曾梦见过她?”皇帝的声音有些疲惫。
阮美人抬眸看向皇帝,那一双精明的鹰眸中,竟泛出缕缕相思,阮美人斟字酌句,终是轻轻地说“旧人不曾改,新人尚未闻。”
“你说,她是不是恨着朕?生前不肯入梦,死后也不愿与朕相见。”皇帝叹了口气。
“楚姐姐对陛下的心,日月可鉴,只是当年…”阮美人顿了一下“养育之恩,侍奉之情,终归是两难全。”
“你觉得,当年之事,朕可有错?”皇帝放下筷子,向后靠在椅背上。
阮美人沉默不语,楚家一事,涉及朝政,妄然开口,后果不可预计。
“朕恕你无罪。”
“妾身不过一介医女,对朝堂之事一窍不通。”阮美人也放下筷子,低头看着自己袖口的刺绣“妾身只知道,楚大人为人刚正,对陛下忠心不二,却不知会不会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也罢了。”皇帝笑了笑,伸手拍了拍阮美人的手背“吃饭罢。”
用过午膳,阮美人立在门口目送皇帝离去,心中五味杂陈,楚家一事全貌她不得知,她只知楚家满门抄斩的缘由是意欲谋逆。此事无论真假与否,重查不易,翻案更是难如登天。
这件事,苏清婉要怎么做,阮蘅不知道,苏清婉能做到什么程度,阮蘅也不知道,她只记得苏清婉说过的一句话:明哲保身。
第25章 白芷料
午后,湿热烦闷,穆潇潇带着珍儿珠儿到花园,瞧着左右无人,索性褪去鞋袜,挽起裙摆,在池塘中戏水。
一阵箜篌声响起,配上空灵婉转的吟唱声,让主仆三人不由得安静下来,静静聆听。
“张姐姐的箜篌,真是越来越熟练了。”穆潇潇感慨道。
“张小主自入宫起,虽不说是盛宠,但也不曾受了冷落,也算的上是顺风顺水。”珠儿直起身子,远远的眺望了一下张婕妤的宫室“张家驻守边关,也不知陛下对她的宠爱是真心,还是…”
珠儿话还没说完,就被珍儿兜头兜脸的泼了一身的水。
“姐!”珠儿气急,左右也全都湿透了,也不必刻意拉着裙摆,索性放开手去还击“我这可是新衣裳,昨儿才上的身!”
“小主您可管管她。”珍儿一边笑一边往穆潇潇身边躲“她那是新衣裳。奴婢这也是新衣裳!”
“嘴上没个把门的,该泼!”穆潇潇笑道,干脆也放开手,跟着珍儿一起掬水。
珠儿自知失言,也不再开口,被穆潇潇和珍儿左右夹击,也没有机会回话。
原本珍儿珠儿顾及穆潇潇主子的身份,不敢贸然回击,只敢低低的略略裙边,可后来发现穆潇潇完全没有作为主子应有的架子,索性放开了玩,嬉笑声随着水花四处飞溅。
“妹妹真是童心未泯,本宫看着好生羡慕。”一个清冷的声音蓦然在岸上响起,穆潇潇大惊回头,却见赵昭容立在岸边。
主仆三人急忙上岸行礼“妾身见过赵昭容,娘娘万安。”
“起来罢,如今虽是入了伏,妹妹这个样子,也是会染风寒的。”赵昭容摆摆手,身后自有丫鬟捧了衣裳过来。珍儿接过,给穆潇潇披上。
“妾身谢过昭容娘娘。”穆潇潇心下疑虑,酷暑时节,怎么会有人在外出时特意多带衣裳,这必定是有备而来。
“本宫前些日子得了个消息,倒是与妹妹有关,不知妹妹可有兴趣?”赵昭容似笑非笑的看着穆潇潇。
“娘娘请讲。”
“本宫听闻,穆家大小姐,去年年底殁了。”赵昭容不疾不徐的说。
“什么?”穆潇潇大惊,不可思议的看着安贤妃。
“妹妹不知吗?”穆潇潇的反应有些出乎赵昭容的意料“本宫听闻,寒冬时节,山间道路湿滑,穆大小姐不慎跌落山崖,至今为寻得尸骨,只得是立了衣冠冢。”
穆潇潇的眼泪蓦然满面,站立不稳,幸有珠儿及时扶住。
“与父亲通信时,父亲未曾提及此事。”穆潇潇哽咽道“娘娘所言,可属实?”
“千真万确。”赵昭容点点头,叹了口气“妹妹也不要太过伤心,别伤了身子。”
“谢…谢娘娘关怀…”穆潇潇身子瘫软,在珠儿的搀扶下泣不成声。
“罢了,此事原是本宫的错,本宫不该提及妹妹的伤心事。”赵昭容伸手用帕子擦拭穆潇潇的泪水。
“是妾身失仪了,妾身先行告退。”穆潇潇福了福身子,落荒而逃。
“看来,穆家嫡女身死一事,是真的。”赵昭容看着穆潇潇慌慌离去的背影,轻蔑地笑了笑。
“奴婢不明白,娘娘何必特意来问?”丫鬟接过赵昭容手中沾了眼泪的帕子。
“她的风头太过,总需要些事情煞煞她的威风。”赵昭容看着趋于平静的池塘“左右也对本宫无害,不过是多费几句口舌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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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方才,可有漏出破绽?”穆潇潇泡在浴桶里,脸上哪还有半分悲恸。
“没有,奴婢都信以为真了。”换了衣裳的珠儿从屏风后绕出来,舀了一瓢热水轻轻的从穆潇潇发顶浇下去。
“那就好。”穆潇潇舒了一口气,缓缓地往水底沉了沉。
珠儿慢慢梳理着穆潇潇的长发,静静的看着已经闭上眼睛的穆潇潇,一年不到,五小姐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了。皇宫就像是一个大染缸,无论是多么纯洁的匹缎放进来,终归是会染上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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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已日落,余热未散,用过晚膳,阮美人不愿闷在屋里,便想着出去走走,也算消食。
“紫苏,方才经过的院落,是哪位妹妹的?”阮美人略略回头,看了一眼刚倒完香渣的小丫鬟。
“回小主,应该是江美人的院落。”紫苏回道。
“江美人?”阮美人微微蹙眉,对这个答案有些意外“陛下这几日,可曾召见过她?”
“这个奴婢不知,奴婢只知,和安公主被接过来了。”紫苏扶着阮美人,慢悠悠的走着“听说是嫡公主觉得孤寂,便求了陛下,陛下便将和安公主接过来陪她。”
阮美人点点头,没有说话。
“小主可是察觉到了什么?”紫苏微微歪头,她家小主寻常不会打听院落,如今开口,许是有别的事情。
“方才那丫鬟倒出来的香渣,你可闻出了什么?”阮美人饶有兴致的看着紫苏,这丫鬟自小便养在自己身边,对香料药材也颇有灵性。
“檀香料为主,有驱蚊功效,又有些许百合,想来是为了和安公主夜间得以安眠罢。”紫苏回忆了一下,回道。
“不错,还有一味香料,香气虽不重,但不可忽视。”阮美人略略一闭眼,回忆了一下。
“是…”紫苏愁眉苦脸的想了半天,奈何心思不在香渣上,也没刻意留心,一瞬间惊鸿而过,实在是没记住多少。
“白芷。”阮美人也不为难,主动说了出来。
“白芷?”紫苏不解,此药味虽芳,但鲜少做香料用。
阮美人见她不解,索性也不解释,只是抬手在她额头上轻轻弹了一下“方才我什么都没说。”
“是,奴婢明白。”紫苏欢快的应了一句,很快的把不能理解的一切抛置脑后。
阮美人瞧着她,轻轻的一笑,而轻轻叹了口气,难怪那日陛下突然提及楚氏,原来是触了旧物。
白芷性温、味辛、气芳香、微苦,可用于医治头痛之症,又有护肤美白之效。楚清韵有偏头疼的毛病,对于白芷的偏爱可谓是狂热,因此身上常年带着白芷的香气,为此,陛下还曾下令,特意为其调制了白芷香囊。
不过,江美人的香料里,为何会莫名的加上白芷?
思绪远了,注意力自然而然的就不集中了,阮美人突然觉得左肩肩头一痛,蓦然回神。
“糊涂东西,慌张什么!”紫苏急忙扶住阮美人,训斥诚惶诚恐的跪在地上的小丫鬟。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美人恕罪!”小丫鬟忙不迭的叩首,声音都染了哭腔。
“起来罢。”阮美人摆了摆手“你拿的什么,为何如此慌张?”
“回小主,奴婢尊娴婕妤的吩咐去给江美人送香料,本该一个时辰前去的,奴婢一时睡过了头…”小丫鬟越说声音越小,最后索性都听不清楚。
“江姐姐性子温和,娴婕妤也是宽厚之人,必定不会怪罪与你。”一句话,阮美人便明了了“去罢。”
“谢美人!奴婢告退。”小丫鬟大喜过望,急忙爬起来,后退离开。
阮美人抬起头,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天边云漫卷漫舒,蝉鸣蛙噪,衬得渺远的箜篌声愈发悦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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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真是没料到,去找潇潇的,是赵昭容。”穆落落坐在苏清婉对面,中间有棋局。
“我也正纳罕,赵氏性子孤僻,嘴上不饶人,倒是快把宫里的姐妹们得罪干净了,一时倒也想不出能与谁交好。”苏清婉执白子。
“听你这意思,打听我穆家的,不是赵昭容?”穆落落拈子,几乎没怎么考虑便落下了。
“赵氏祖籍代州,父亲不过是代州刺史,任他手再长,也伸不到苏州去。”苏清婉拈着白子发了愁,许久不落“更何况赵氏入宫多年,自大皇子夭折,便一直无儿无女,又不得宠爱,早有些自暴自弃,有哪里会去关心潇潇母家的事情,或许潇潇不是嫡女的事情,也是在有人刻意把穆家大小姐殁了的事情透露给她之后,她才知晓。她去问询潇潇,大概只是图个乐子,看着潇潇悲恸,找补平衡罢了。”
“那会是谁?”穆落落见苏清婉手里的白子迟迟落不下来,便端了茶过来抿了一口。
“这我还没有猜出来。”苏清婉摇了摇头,终于是把手里的子落了下去,没等反应过来,穆落落的黑子便也跟着落了“你,你早就料到我会下在这里吗?”
“并不是,我只是猜了几个你会落子的地方罢了。”穆落落笑了笑,看着苏清婉再度陷入深思“我更好奇,是谁如此在意穆家大小姐,如此在意潇潇庶女的身份。”
“我也不明白。”苏清婉此时大半心神没有在棋局上,自然落子极慢“按说潇潇初入宫时,只与小张氏交恶,又被我禁足一月,理应是避开了风头,倒是不知能惹了谁的注意。”
“会是宋贵妃吗?”白子刚落,黑子便紧紧的随了上去。
“我觉得不会,宋怡其人,性子张扬,爱憎分明,行事光明磊落,这种暗中打听的行为,倒不像是其所作所为。”苏清婉摇头“也罢了,管她是谁,左右如今也做出什么伤害潇潇和你的事情,权且不去管他,日后露了端倪,再去处理也不迟。”
穆落落点头,打量了一眼棋局,一子定胜负。
“你的棋艺可是精进了不少。”苏清婉放下手里还没来得及落下的子,端起茶抿了一口。
“棋艺精进没有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这一局胜在可对你的了解。”穆落落笑着伸手捏了捏苏清婉的鼻尖“你心事太多,落子草率,我只许稍稍引诱,便可让你随了我的心意落子,胜你岂不是易如反掌?”
“好啊你,居然趁人之危!”苏清婉笑着嚷嚷“这局不算,再来一局,我定杀你个片甲不留!”
第26章 设局
暑气来的快,去的也快,立秋之后已是末伏,虽热,但已经干爽了许多。
穆潇潇自从行宫回来,便嗜睡懒怠,本以为是舟车劳顿,直到某天早膳,穆潇潇当着皇帝的面吐的天昏地暗。
皇帝大惊,急忙招了太医前来把脉,未出辰时,后宫便都知晓了:娴婕妤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
皇帝大喜,欲封潇潇为妃,却遭到了群臣劝阻,以祖制不可废为由,制止皇帝封妃。
皇帝无奈,只得退而求其次,封穆潇潇为娴妃,享正二品食俸,名为妃实为嫔。
群臣不满,却又无可奈何,圣意已决,又不违背祖制,只得作罢。
前朝平息,后宫却久久不能平静,入宫不足一年,便已抬至嫔位,上一个这样的人,是苏清婉。若说苏清婉有显赫的世家,封妃与母家有关,那毫无背景的穆潇潇又该如何解释?这又是何等盛宠。
穆潇潇既有娴妃头衔,断然没有再居于光禄堂的道理,皇帝下令将雪梅殿收拾出来,穆潇潇迁居雪梅殿,为一宫之主。
有上次青梅子之鉴,此番珍儿珠儿对穆潇潇的饮食格外上心,又有皇帝不时关怀,也算是相安无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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