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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了吗?有人在斑竹殿见鬼了!”
“啊,真的假的?”
“是真的,说是看见了废昭媛楚氏,一袭白衣,在斑竹殿里找她的箜篌呢。”
“天哪…会不会是有人假扮的啊?”
“据宫里的老人说,身段跟废昭媛一模一样,不会是假扮的。”
“太可怕了,你说她是不是不甘心啊,要不然为什么要回斑竹殿。”
穆潇潇立在窗边静静的听着,抬手阻止了准备去呵斥小丫鬟的珠儿。
“这件事近几日传的有鼻子有眼的,想来也不是编撰。”穆潇潇安静的看着在廊下打闹的小丫鬟,雪梅殿的丫鬟都不大,是穆潇潇自己挑的,放在宫里别有一番活力。
穆落落在时,想要把这群爱嚼舌根子的小蹄子全都换了,穆潇潇不让,大丫鬟是主子的耳目,这些小家伙何尝不是打探消息的好手,就算被发现,也可以说是少年心性无心之举。
“我一直想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何事,才使得楚家满门抄斩。”穆潇潇转身,由珠儿扶着回到榻上“又是何事让楚氏被削了位分,废为庶人。”
“楚家一事涉及朝政,后宫不可妄议。”珍儿端了酸梅汤来“废昭媛楚氏却是因为母家一事冲撞了陛下,陛下盛怒之下将其废为庶人,幽于幽巷。”
“楚家之事,你当真不知?”穆潇潇笑吟吟的看着珍儿。
“娘娘折煞奴婢了,奴婢当真不知。”珍儿无奈的笑了笑,福了福身子。
“也罢了,我呀,就安安心心养胎罢了。”穆潇潇瞧着珍儿的样子,也不像是为避人耳目而左右言他,便也不再深究。
“淑妃娘娘当年也曾打听过,却也是毫无结果。”珍儿想了想,补上了一句。
“想来如今,也不会不知了。”穆潇潇轻飘飘的一句话,却让珍儿感受到了无端的压迫,珍儿抬眼瞥了穆潇潇一眼,她成长的很快,快到有些脱离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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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风了,娘娘回罢。”文绘立在安贤妃身后,抖开披风为其披上。
“再坐一会,本宫清静清静。”安贤妃微微抬头,方便文绘将披风整理妥当“那箜篌声虽妙,日夜听闻难免聒噪。”
“娘娘既心烦,何不明说?”文绘有些不解,宏寿堂与紫华宫相隔极近,张婕妤既勤苦练习,安贤妃少不得听着。
“左不过是跳梁小丑罢了,陛下不过是一时兴起,等陛下兴致过了,自然而然的就安分了,本宫何苦多此一举,去触那霉头。”安贤妃抬手理了理竹简,又拿纸镇压着宣纸,免得乱飞,一首诗誊了大半,现下却无心再誊。
“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罗。
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
乘赤豹兮从文狸,辛夷车兮结桂旗…”*
“何人在此吟唱?”安贤妃放下笔,向来精明的眸中显露出震惊。
文绘上前几步,从青竹的缝隙间向外看“回娘娘,是个小丫鬟。”
安贤妃蹙眉,抬手,文绘急忙退回来,扶着安贤妃走到自己方才眺望的地方。如文绘所言,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小丫鬟,在水边不知所为。
“召她过来。”安贤妃紧紧的盯着那小丫鬟的背影,声音有些自己不曾察觉的发紧。
文绘应了一声,朝着在亭子外候着的小丫鬟摆摆手,后者应声而去。
“娘娘在想什么?”文绘垂手立在安贤妃身后,将安贤妃细微的焦躁尽收眼底。
“若是文书在此,就会明白本宫心中所忧。”安贤妃走回桌边坐下“这个丫鬟,与一人过分相似。”
文绘低下头,不敢言语。文书是紫华宫原本的掌事宫女,奈何四年前死于痨病,这才有文绘掌事,因而有些事情,文绘并不知晓。
“奴婢参见贤妃娘娘,奴婢不知娘娘在此,惊扰娘娘,奴婢该死,还请娘娘恕罪!”小丫鬟不知自己为何被召见,却是先吓破了胆,跪在地上叩首不止。
“抬起头来。”安贤妃道。
小丫鬟战战兢兢的抬起头,与安贤妃目光对视的一瞬间,立即垂下眼眸。
“你是谁宫里的?在水边做什么?”安贤妃抬手按了按眉心,在心底轻笑一声,自己居然还幻想着与那人长相相似。
“回娘娘,奴婢是雪梅殿的,我家娘娘有了身孕,嘴馋想吃菱角,奴婢便想着御花园里会不会有,便来瞧瞧。”小丫鬟唯唯诺诺的答道。
“倒是个忠心的丫头。”安贤妃笑了笑,随后摆摆手“下去罢。”
“谢娘娘!谢娘娘!”小丫鬟一时如蒙大赦,忙不迭的离开。
“如今入了秋,想来蝗虫也蹦跶不了多久了。”安贤妃低头看着自己誊了一半诗,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誊写,心境变了,大概写出来的字也不会一样了。
“奴婢愚钝,还请娘娘明示。”文绘大概知晓这蝗虫说的是谁。
“方才那小丫头,无论是身段还是嗓音,都像极清韵。山鬼一辞,乃是清韵最爱,她今天出现在这里,是有人刻意为之,为的就是让本宫看到听到。”安贤妃将宣纸拿起来,放到一边,重新提笔“有人借清韵一事设了个大局。”
“可要去查?”文绘问道。
“不必,放任不管即可。”安贤妃落墨,笔锋遒劲,写出来的字棱角分明“本宫还要助她一臂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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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了八月门,便已经是秋天了。穆潇潇已经显了怀,身子愈发懒怠,面上宁静祥和,苏清婉调侃她确实有了母亲的样子。
这深宫向来是几多欢喜几多愁,皇帝近些时日鲜少来后宫,就算来了也是去雪梅殿看看穆潇潇,或者找苏清婉手谈,亦或许与宋贵妃描一幅丹青,无论宏寿堂的箜篌声多么婉转,都不曾踏进过半步,张婕妤气结,又不敢声张,只得独自生闷气。
“姐姐宫里的金桂开的可真好。”穆潇潇扶了珍儿,慢慢悠悠的走进来,恰巧看到苏清婉执壶浇花,穆落落站在一旁笑看。
“你若是喜欢,大可去禀明陛下,来年啊,你就满屋子都是金桂了。”苏清婉转过身,将壶递给身后的小丫鬟,和穆潇潇两下见了礼。
“可妹妹相中了姐姐的这棵。”穆潇潇歪了歪头“来人,把这棵金桂给本宫移到雪梅殿去。”
“真真的胆子大了,居然敢在本宫宫里撒野。”苏清婉笑了,回头看着穆落落“还愣着做什么?人家都要移咱家的金桂了还不去拦着。”
“还不来人,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蹄子打出去。”穆落落应道。
院子里的一干下人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穆潇潇名义上是正一品妃,又怀有皇嗣,哪个敢动手,何况如今的场面,也不知是两个主子玩闹,还是笑里藏刀。
“好啊,她们不敢动你,那本宫亲自动手。”苏清婉走过去,在手上呵了口气,准备搔穆潇潇的痒。
“好姐姐!妹妹知错了。”穆潇潇急忙讨扰,朝身后的珠儿递了个眼色,后者随即将手中食盒奉上“今日上午闲来无事,做了些点心,姐姐尝尝可还顺口?”
“难为你有这份孝心,本宫勉强接受了。”苏清婉抬手在穆潇潇鼻尖上点了一下,随后挽了穆潇潇的胳膊进屋。
“过几日仲秋,我打算多做些点心奉给陛下和皇太后。”穆潇潇亲自将食盒里的点心端出来摆好“这些都是我新学的点心,姐姐可尝尝,陛下都没尝过,姐姐是头一个。”
“什么东西朕没有尝过?”皇帝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苏穆二人急忙下榻接驾。
“妾身不知陛下驾临,未曾远迎,还请陛下恕罪。”
“起来罢。”皇帝先是虚扶了苏清婉一把,随后伸手将穆潇潇扶起来“你怀着身孕,不必行如此大礼,清婉也是,身子弱便不必拘泥于这些虚礼。”
“谢陛下。”
“让朕瞧瞧,你们姊妹两个,又在偷吃什么好东西。”皇帝牵着穆潇潇在榻上坐下,苏清婉在对面落座,朝着身后的小丫鬟摆摆手,自有人去将香炉里的香换成龙涎。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妾身哪敢背着陛下偷吃,许是妹妹觉得自己厨艺不精,想着妾身这个做姐姐的能指点一二,而后才敢在陛下面前献丑。”苏清婉笑道。
“才不是。”穆潇潇反驳道。
第27章 仲秋
“才不是。”穆潇潇反驳道“陛下这几日鲜少来后宫,这点心做出来都送不到盘龙宫去,与其浪费食材,还不如做给姐姐吃。”
苏清婉面上一僵,却又不知该如何把这话圆回来。
“你呀,你就仗着肚子里的皇嗣胆大妄为。”皇帝不仅没恼,反而伸手刮了刮穆潇潇的鼻梁“朕这几日政务繁忙,倒是忽略了你的感受。”
穆落落在一旁默默的看着,苏清婉方才的担忧,是多虑了,皇帝对穆潇潇的宠爱,已经高出了每一个人的预料,正如珍儿所言,穆潇潇成长的很快,方方面面的成长。
“妾身是妇道人家,不懂什么朝政,只懂如何做些点心讨陛下欢心。”穆潇潇把点心往苏清婉面前推了推,摆明了不给皇帝吃的态度。
“朝政归朝政,陛下既已下朝,不妨不再去想。”苏清婉看了穆潇潇一眼,微微一笑,拈起一块点心,细细的品味“妹妹手艺见长,只是太甜了些。”
“是,妹妹记下了。”逞过一时口舌之快,穆潇潇还是拿了一块点心奉给陛下“陛下再忙于朝政,也该多来后宫走动走动,张姐姐思念陛下思念的紧,这几日的箜篌声都变了味道。”
“近几日,有许多折子都在参东北,朕看着她心烦。”皇帝皱眉,明显的不悦。
穆潇潇已然是不懂什么东北西北的,不过见着苏清婉一脸恍然,便知目的已经达到,便不再多嘴。
“过几日,新罗使臣进京,可能还要忙一阵子,过些时日,朕再陪你。”皇帝拍了拍穆潇潇的手背。
“是,妾身再精进一下手艺。”穆潇潇颔首。
“新罗使臣这个时候进京,可是要参加仲秋宫宴?”苏清婉微微蹙眉,这个时间未免太凑巧些。
皇帝点点头,看起来颇为疲倦。
“妾身看陛下也乏了,不如小憩一会?”穆潇潇问道。
“也好。”皇帝起身,往内室走去“爱妃怀着身子,也早些回宫休息罢。”
苏清婉摆摆手,自有小丫鬟服侍皇帝就寝。堇青瞧了苏清婉一眼,后者微微颔首,堇青会意,悄悄的在香炉中加入些许白芷。
“清婉,你可曾去过斑竹殿?”皇帝的声音传出来,带着浓重的叹息。
“妾身不曾。”苏清婉垂下眼眸,斑竹殿,楚昭媛被废黜后,便一直荒废着。
“朕去过。”一句话,没了下文。
苏清婉静静的站了一会之后,转身出了大殿,和穆落落并肩而立“一会让小丫鬟打些金桂下来,我给你做眠桂。”
“好。”穆落落侧头看着苏清婉“如果我没记错,张家驻军在东北?”
“嗯。”苏清婉抬起头,秋天的天很清,云很淡“过了仲秋,秋天就快要结束了,雪一落,一切就都清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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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苏州的家书到了。”堇青掀开帘子进来,对卧在榻上昏昏欲睡的苏清婉道。
“拿过来。”苏清婉顿时有了精神,坐起身子,接过书信。
“信上写了些什么,高兴成这个样子。”穆落落进来的时候,苏清婉正喜不自胜。
“大喜事。”苏清婉将信叠起来,往身后一藏“不告诉你。”
“娘娘在落落姑姑面前,就像个孩子一样。”堇青抿嘴一笑。
“就你话多。”苏清婉嗔了堇青一句。
“先把药喝了。”穆落落笑着摇摇头,走到苏清婉身边,堇青急忙上前一步端住穆落落手中的托盘。
“怀瑜成亲了,娶的是云家幼女。”苏清婉还是忍不住先说了“还有一事,是关于穆家的,猜猜看?”
“和子绪有关?”穆落落看着苏清婉蹙着眉头把药喝完,然后伸手喂了一颗糖给她。
苏清婉含了一下,立马朝着穆落落招招手,穆落落不明所以,倾身过去,却突然被搂住脖子,苏清婉的唇迅速贴过来,猝不及防间那颗糖就到了穆落落口中。
“太甜了,还是落落的味道更好些。”苏清婉松开穆落落的脖子,满意的舔了舔唇,眉眼弯弯,像一只狐。
嘴里糖带着丝丝苦味,穆落落有些哭笑不得,苏清婉不喜甜又怕苦,吃药可真是太难为她了。
“子绪在秋闱中中了亚元,已经在预备明年的春闱了。”苏清婉接过帕子,轻轻点了点嘴角“潇潇有孕,子绪中举,可谓是双喜临门。”
“穆家这也算是光宗耀祖了。”穆落落将嘴里的糖咬碎咽下去。
“说不定再过些时日,去穆家说媒的人就要踏破穆家的门槛了。”苏清婉笑道。
“惯会打趣儿人。”穆落落笑着抬手刮了一下苏清婉的鼻梁。
“哪里是打趣儿了,分明是实话,堇青,你说是不是?”苏清婉微微扬了扬下巴,看向堇青。
“娘娘说的是,若是穆公子中了状元,还能做驸马爷呢。”堇青接道。
“真真儿是学了清婉的一张利嘴。”穆落落笑着指了指堇青“赶明儿就把你拉出去配了小子。”
“奴婢知错了,姑姑饶了我罢。”堇青假意讨扰,笑的欢快。
“说起驸马爷,这嫡公主也将及笄,也不知陛下将作何打算。”苏清婉伸了个懒腰,玩闹了这一阵,倒也不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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