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是临时起意。”苏清婉微微蹙眉,也察觉到有些不对。
“既是临时起意,包藏祸心之人定要在两位娘娘动身后,方可开始准备,而今一日,端木才人均与妾身在一处,阿依娜更是不曾离开半步,如此,如何能说是端木才人所为?”班婕妤目光灼灼的看向皇帝,皇帝不语,敲桌子的速度明显减缓,显然是在思索和怀疑。
“端木才人大可提前准备,将蛇安置在路边,只待皇后娘娘经过。”赵昭容冷笑道“又刻意与你呆在一处,借你之口洗脱罪名,可谓是用心险恶。”
“娘娘所言不无道理。”班婕妤暗中扯住正欲还口的端木才人,朝着赵昭容微微一笑,而后看向苏清婉“恕妾身多嘴,敢问淑妃娘娘如何得知这山中有一处汤泉?”
“乃家兄告知,此番本宫也是第一次去,由家兄所遣副将引路。”苏清婉回。
“娘娘可知此山中有一处汤泉?”班婕妤虽是笑着,目光咄咄,赵昭容张了张嘴,不知如何作答。
“娘娘无言以表,便说明娘娘并不知晓。”班婕妤不再看赵昭容,转头继续看着皇上“昭容娘娘乃是宫中老人,此番秋猎必定不是头一遭伴驾,尚且不知此处有汤泉,更何况端木才人此番乃是第一次前来,又如何能知晓?若如昭容娘娘所言,端木才人心思险恶,将蛇安置在皇后娘娘所经过的草丛中,那岂不是每一处草丛都要有蛇?否则,端木才人又如何知道皇后娘娘将走哪条路呢?如今,行宫内的蛇只此一条,足以说明此事并非端木才人所为,还请陛下明鉴。”
“端木才人喜蛇一事,宫中人尽皆知,若是以蛇害人,一切矛头皆会直至端木才人。端木才人出自名门望族,行事断然不会如此鲁莽,亦是不会自寻麻烦。”阮美人开口,言语中肯“此事看来,是有人刻意栽赃于端木才人,还请陛下明断是非,将此心肠歹毒之人找出来。”
“你有什么想说的?”皇帝看着逐渐冷静下来的端木才人。
“蛇生性胆小,若非意外,并不会主动袭人。”端木才人抬起头,看向苏清婉“不知淑妃娘娘是如何遇到的这蛇,这蛇又是如何袭击的二位娘娘?可有什么声响?气味?”
苏清婉蹙眉,细细回想,而后摇头。
“妾听闻蛇对血腥气极为敏感,淑妃娘娘前几日在宫里烤野兔,血腥气甚重,借此谋害皇后,也不无道理。”赵昭容再度开口。
“本宫烤野兔,乃是七八日前的事情,若说有血腥气,至今也早已消散。”苏清婉眯眼睨向赵昭容“不知是何处得罪了赵昭容,才使得今日赵昭容咬着本宫不放?”
“今日皇后娘娘前来找淑妃娘娘闲聊时,淑妃娘娘都怕宫中的血腥气冲撞了皇嗣,特意来了妾身偏殿里。如此心善,淑妃娘娘又怎会借此谋害皇后。”阮美人温声道。
“妾身只是为皇后娘娘担忧,想要为陛下分忧罢了,妹妹何须如此。罢了罢了,妾身嘴拙,还是喝茶罢了。”赵昭容端起茶盅,愤愤的灌了一口。
“血腥气!”端木才人回应两步“如今已经入秋,是蛇为冬眠捕食的大好时机,若有血腥气,蛇必定兴奋!”
“堇青,将今日本宫与皇后所穿所配的一应物件全部拿来,还有今日伺候的小丫鬟全部带来。”苏清婉被点醒,眉头深蹙,好啊,有人算计到她的头上来了!
第51章 生死
一时所有的衣裳荷包全都抱了出来,伺候过的小丫鬟也跪了一地,一个个皆如受惊的鹌鹑,跪在地上颤抖不已。
“查!”皇帝摆摆手,几个小太监上前,拆的拆剪的剪。
“陛下,在淑妃娘娘的荷包里,发现此物。”一个小太监跪着,将荷包举过头顶。
赵德胜接过来奉给皇上,只见荷包的夹层里,有一块暗黑色的血块。
苏清婉蹙眉,抬起帕子掩住口鼻。
“看来是有人想要谋害淑妃娘娘,却不慎伤了皇后。”阮美人抢在赵昭容说话前开口,而后向着狠瞪自己一眼的赵昭容微微一笑。
“这个荷包,哪里来的?”苏清婉目光如炬,缓缓扫过跪在一起的小丫鬟。
没有人应答。
“也罢,既然不说,那就全部杖毙。”皇帝摆摆手,示意赵德胜将荷包拿去烧了。
“陛下饶命啊!奴婢什么都不知道!”
“奴婢冤枉啊!奴婢冤枉!奴婢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娘娘!娘娘救救奴婢!奴婢真的不知!”
一时哭喊声盈满正殿,皇帝颇为烦躁的皱眉,赵德胜心领神会的一声怒斥,即刻便有小太监上前来将丫鬟们拖走。
苏清婉见此情形,便知皇帝此时无心深究,正巧她也心不在此处,满心只想着去瞧瞧穆落落,便也迫不及待想要回偏殿。
“陛下饶命!奴婢说!奴婢什么都说!”突如其来的一声呼唤,让正欲起身的皇帝剑眉紧拧。
“带进来!”皇帝再度落座,苏清婉少不得也按住性子。
“不是奴婢做的,是她!奴婢看到她今日拿着娘娘的荷包鬼鬼祟祟,只当她是偷着香料出去卖钱,便也不曾理会,如今想来,定是她偷偷将那脏东西放进了娘娘的荷包里!”这丫鬟边叩首边道,不一会便见了红。
“你血口喷人!”被指控的丫鬟发了狂,竟是挣脱了小太监的束缚,扑过来便是一巴掌。
“大胆!陛下面前如此放肆,成何体统!”周昭仪怒斥一声,发了疯的丫鬟立即被按趴在地。
“奴婢不曾做过此事,定是她栽赃陷害!”丫鬟奋力挣扎,发髻散乱,不见半分体面。
“罢了,这两人带下去,关入慎行司,严加拷问。朕去看看皇后,其余人等都散了罢。”皇帝被二人吵的头大,摆摆手,起身入了寝殿。
待众人散去,苏清婉三步并作两步的扑进偏殿,穆落落依旧脸色苍白的躺在榻上,呼吸微弱。
“如何?”苏清婉扭头的看着一旁忙碌着的军医,急切的问道。
“已将毒血放出,也喂了解药,剩下的,就看姑娘的造化了。”军医摇了摇头,轻叹一声。
“不会有事的,落落福大命大,一定不会有事的。”苏清婉坐在床头,紧紧地攥着穆落落的手,细长冰冷,如同那蛇一般。
·
“娘娘吃些东西罢,您这样枯守着,姑姑若是知道了,是会心疼的。”今夜无眠,堇青此遭已是第二次来换烛台,子时的梆子早已打过,而苏清婉自打汤泉回来,便是汤水未进。
“落落为什么还不醒过来,军医不是说毒已经祛了么…”苏清婉双目无神,将穆落落的手贴在自己脸上,喃喃道。
“姑姑只是有些累了,歇一晚,明早便醒过来了。”堇青温声宽慰“娘娘也该吃些东西歇息一番,否则明日姑姑醒来,看到娘娘如此憔悴,又不知该如何心疼呢。”
“落落…你睁开眼睛瞧瞧我…”苏清婉也不理会堇青,只一味的盯着穆落落。
堇青见状,叹了口气,朝着身后端着热粥的小丫鬟摆摆手,示意她退下,而后自己也静静的退出去,立在门后。
菩萨保佑,落落姑姑可一定要醒过来,否则娘娘可怎么活,堇青在心底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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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落落只觉身子飘飘然,周遭全然是陌生的环境,一片寂静,面前是光亮,身后是黑漆。
穆落落一派茫然,不知该何去何从。脑中一片混沌,依稀可记自己被蛇所咬,然后尖叫声呼唤声脚步声不绝于耳,而后便越来越模糊,最后趋于平静。再睁眼,便是此不知处,
穆落落试着向后退,却感觉到浑身如割裂一般的剧痛,向前走则是治愈之感。
“落落。”一声呼唤响起,穆落落蓦然瞪大双眼。
“娘!”穆落落朝着远处光亮中的身影大喊,一瞬间泪如雨下。
“我的落落,出落成大姑娘了。”穆凤氏微笑着,音容一如往昔。
“娘!”穆落落扑过去,一头扎进穆凤氏怀里“女儿好想您。”
穆凤氏慈祥的笑着,轻轻的抚摸着穆落落的发顶:“娘也很想你。”
穆落落埋首于穆凤氏怀里,哭的不能自已,如果这是梦,她情愿长眠不醒。
“好了,我的心肝儿。”穆凤氏轻轻拍打着穆落落的后背“你该回去了,这里不是你现在该来的地方。”
“回去?回到哪里去?”穆落落抬起头,泪痕未干,交错纵横。
“回到清婉身边去,她在等你。”穆凤氏温柔的用指腹抹去穆落落眼角的泪水,然后微微低头,轻吻穆落落的额头“她是个好孩子,落落断然不能让她等久了。”
穆落落茫然回头,身后的黑暗中,仿佛有微弱的曦光,曦光中立着一抹窈窕倩影,似在焦急等待。
“回去罢,你们日后的生活还很长,你不该如此早的来到这里。”穆凤氏轻柔而决然的从穆落落怀里挣脱,一步步的后退。
“娘!”穆落落向前追了一步,却被穆凤氏制止。
“落落不可任性而为。”穆凤氏退出十步开外,故作恼怒“如今有人锥心泣血的唤你回去,你切不可在此多做停留。”
穆落落自小便害怕母亲动怒,见此情形只得后退,撕裂的痛蔓延遍布四肢百骸,穆落落不由自主的再度驻足。
“回去罢,快些回去罢。”穆凤氏收敛微愠神情,笑的温柔,她的身后走出一人,慈眉善目,立在穆凤氏身侧,朝着穆落落摆手。
此人乃穆凤氏自小的贴身侍婢,也是穆落落的乳母,在穆凤氏逝世后,触柱殉主。
穆落落幡然醒悟,跪地朝着穆凤氏三叩首,起身后转身朝向黑暗。
身后是光,是轻松的死亡;面前是黑暗,是沉重的重生。
“娘给你的镯子,你要戴着,你戴着便是娘一直陪在你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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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落落缓缓睁眼,支离破碎的意识逐渐回笼,微微透过窗帘的晨光昭示着重生,方才不是梦,是自己的生死关隘。
穆落落微微侧头,苏清婉正趴在自己枕边睡眼朦胧,穆落落不由得唇角上扬,回来了,真好。
“唔…”苏清婉抬手揉了揉眼睛,对上穆落落含笑的眼眸,先是一愣而后大喜“落落醒了!谢天谢地,佛祖保佑!快!快来人!落落醒了!”
穆落落听着苏清婉激动的有些变调的嗓音,看着她一夜不得安眠的憔悴面容,不由得心疼。
“怎么哭了,是哪里还疼吗?”苏清婉低头间瞧见穆落落眼角的晶莹,不自主的有些慌乱急忙凑到穆落落身边。
“抱歉。”穆落落反手握住苏清婉的手“让你久等了。”
苏清婉先是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便红了眼眶“我真的好怕,怕你醒不过来,看你躺在那里,我真的一点法子都没有,她们在那里吵在那里相互陷害,可我一点都不想听,我只想你快点醒过来,我守了你一夜,求遍了满天神佛,我都不知道如果你醒不过来我该如何,若…”
穆落落撑起身子,封住苏清婉喋喋不休的小嘴。苏清婉闭上眼,在眼眶里打转的泪终于顺着眼角得以释放。
“不会有下次了。”穆落落与苏清婉额头相抵,抬手轻轻抹去苏清婉脸颊上的泪滴。
苏清婉将脸埋进穆落落的颈窝,低声啜泣。穆落落轻轻抚摸着苏清婉的后背,在她耳边落下细碎的吻。
你自阿鼻将我唤回,我又怎忍再度舍你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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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篁亭内,安贤妃一手执账本,一手提狼毫,皇后有孕贵妃产子,年例账务一事自然而然的落在安贤妃身上,所幸安贤妃协理六宫多年,但也不觉操劳。
只是,安贤妃微微蹙眉,上半年的账乃皇后所算,条目的分类方法和支出计算手段,皆有一种模仿之感,且与内廷司大为不同,就仿佛皇后身边有一常年经商的账房先生,而后皇后拙劣的模仿他的行事方法一般。
“娘娘。”文绘从亭外进来,直等到安贤妃驻笔方才开口“行宫那边传回消息,说是皇后和淑妃遇蛇,皇后险些小产。”
“险些小产便是没有小产,此等小事也值得一提?”安贤妃瞥了文绘一眼。
“此事确实不值一提,只是还有一事,娘娘可能会感兴趣。”文绘走到安贤妃身后,抬手为其捏肩“淑妃遇袭,乃是身边名为落落的大丫鬟挡了下来,但当听闻此蛇有毒时,淑妃却急火攻心晕了过去。”
安贤妃微微蹙眉,她自然是明白了文绘的言下之意。
“本宫倒是小瞧了这个丫鬟。”安贤妃轻笑一声“着人去查查这个丫鬟,本宫倒是要看看她到底是何来历。”
“是。”
第52章 冬至
穆落落身体底子好,又有皇帝因其护驾有功,赏赐了上好的药材与补品,过了没几日便全然康复。
反倒是苏清婉急火攻心,亏了气血,再度卧床不出,反倒是解了那日强出风头的困境。
穆潇潇也无大碍,提前回宫之事便搁浅了下来,依旧是按例十月底启程。
“听闻那日带走的那两个小丫鬟,一个受不住拷打,咬舌自尽,一个神智尽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堇青立在穆落落身旁,为其整理绣线“听抬尸体的小太监说,那丫鬟的十指全都断了,身上也没有一块好肉。”
“怎么会这样?”苏清婉闻言放下手中的书卷,微微蹙眉“是谁负责拷问?竟动如此重的刑罚。”
“是赵昭容。”穆落落头也不抬,手下动作不停,这屏风还差一点便可收尾。
“赵昭容。”苏清婉低声重复一遍“那日她们争执,你尚且生死不明,我亦心不在焉。如今细想来,赵昭容可谓是疑点百出。”
“何处有疑?”穆落落瞥了苏清婉一眼,而后专注于手下针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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