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江美人因蛇而将矛头指向端木氏,大可理解为前些时日和安公主为端木氏之蛇所吓,心有怨怼,赵昭容随之怀疑情有可原。而后班氏为端木氏辩解,所言有理有据,不谓是不为人所信服,而赵昭容依旧不依不饶,大有让其不可翻身之意。”苏清婉顿了一下,细细回想当日情形。
“被班氏驳回后,赵昭容又将矛头指向了我,甚至那日我在宫中烤野兔都一清二楚,心思不可谓不细腻,只是,这太过细腻心思,又不像是赵昭容所能为。”苏清婉接过堇青奉过来的清茶抿了一口,
“你是觉得,有人布了一个局,而赵昭容仅仅是那人的棋子?”穆落落停下手中的动作,抬头看着苏清婉。
“可如果是这样,反倒又有些说不通。”苏清婉微微歪头,眸中尽是疑惑“如果赵昭容仅仅是棋子,那她从头到尾应该只咬着一人不放,而不是先诬陷端木氏,而后质疑我。”
“那得看布这个局的人,目的是什么。”那日的来龙去脉,穆落落已从堇青那里听了个大概,虽不知全貌,但与苏清婉探讨已是绰绰有余“血块是在你的荷包里发现的,说明布局的人想要对付的是你,至少这条蛇是为你准备的,至于潇潇,纯粹是误伤。”
“也就是说,这个人,是想通过蛇来对付我,并栽赃于端木氏,可是没有料到我会与潇潇一道,于是被班氏驳回后,赵昭容才改口诬陷我?”苏清婉蹙眉“在你想来,这个人如今可在行宫?”
“我并不觉得她此时在行宫。”穆落落起身,慢慢走向苏清婉,苏清婉随着她的靠近而缓缓仰头“她若是在行宫,大可为赵昭容准备一套完美无缺的说辞,不必如此左支右绌,而且此人必定没有料到会伤及皇后。”
“如此说来,我倒是有些怀疑舒宝林。”苏清婉抬手环住穆落落的腰,任由她抚平自己紧皱的眉头。
“日后少些蹙眉,都快皱成小老太太了。”穆落落笑道“舒宝林确有害你之心,可是她又如何能指使赵昭容?”
“也是。”苏清婉点点头,在穆落落腹部蹭了蹭。
“好了,左右如今也无从查证,何苦来的自寻烦恼。”穆落落俯身在苏清婉额头轻轻一吻“就让此事过去罢。”
苏清婉仰头在穆落落尚未离去的唇上啄了一下,而后眉眼弯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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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二十起程回宫。
十月二十九,宋贵妃于衍庆宫为六皇子举办满月宴,阖宫欢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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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子过得可真快,转眼儿便是冬至了。”苏清婉抱着手炉,立在廊下看着目光所及之处的皑白,院里的桂树落了金黄,染了银霜,肃穆一如耄耋老者。
“出来也不多披一件衣裳,也不怕染了风寒。”穆落落手里提着一件大氅,不由分说的给苏清婉系上。
“已经穿的够厚的了。”苏清婉笑道,而后在穆落落面前转了一圈“你瞧,我站在这里,竟是比那柱子还粗。”
“左右没人看你。”穆落落边说,便将手里刚装好的手炉换给苏清婉。
“你不看我么?”苏清婉故作委屈的眨眨眼。
“我不介意你比那柱子粗,那样抱起来还不硌手。”穆落落抬手捏了捏苏清婉鼓起来的腮帮子,笑道。
“好啊,你这是嫌弃我了。”苏清婉小嘴一瘪,立马有泪水盈满眼眶“成亲不满四年,你便开始嫌弃我,若是日后我人老珠黄,你还不得将我扫地出门。婆母早逝,我又没得人说理去,可真真是屈死了。”
“瞧你说的,就好似我青春永驻一般。”穆落落被苏清婉这副模样逗笑了,抬手在她额头上轻弹一下“等我两鬓花白,你不嫌弃我便是阿弥陀佛了,我又哪里敢嫌弃你。”
“娘娘和姑姑莫要斗嘴打牙祭了。”堇青笑吟吟的从偏房转过来,在苏穆二人面前行礼“小厨房遣人来问,说是薯药羊肉已经炖好,是放在火上煨着还是端来给娘娘尝尝鲜。”
“煨着罢,这方才用了早膳不足一个时辰,还不曾消食。”苏清婉转瞬便恢复了笑颜“将羊肉炖的烂些。”
“是。”堇青应了一声,朝着穆落落眨眨眼,随即退了下去。
“这小东西倒是有眼力劲。”苏清婉戏谑的瞧着穆落落“你平时倒也没白疼她。”
“养在你身边的丫鬟,自然是要多上心。”穆落落轻轻一笑,立在苏清婉身侧微微侧头,靠在苏清婉肩头,看着天上云舒云卷“断然不可再发生汤泉行宫那样的事。”
“这是自然。”苏清婉微微勾唇,自己安静的久了,她们都忘记淑妃是怎样的狠角儿了。
南暖小筑那边隐隐传来欢闹声,是今日不当值的小丫鬟们再玩雪,如今上清宫里养着的小丫鬟,大多是十三四岁,正是顽皮的年纪。
“你们也去顽罢,左右本宫这里也不需要你们伺候。”苏清婉朝着立在廊下心不在焉的小丫鬟们摆摆手。
得了恩赐的小丫头们喜不自胜,急急的行了礼,撒欢的跑回南暖小筑,各自寻了小姐妹,玩闹取乐。
“雪仙子回天上去了,今年,还会再来么?”苏清婉突然转头,一脸认真的看着穆落落。
穆落落愣住了,看着苏清婉的眸子思索了好半天,方才明白苏清婉是什么意思。
“雪仙子所费时辰太久,你身子弱,受不了那么久的冰寒。”穆落落抬手在苏清婉额头上轻轻弹了一下,而后拉着她下了连廊“砌个兔子可好?”
“也好。”苏清婉欣然应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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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可真是好雅兴。”阮美人进院时,苏清婉正从屋里拿了胭脂出来,和华公主从阮美人背后探出头,看到院子里半人高的雪兔子,顿时有些雀跃。
“天寒地滑,阮姐姐怎想到来我上清宫?”苏清婉笑道“也不怕冻坏了和华公主。”
“原是她惦念娘娘宫里的吃食,嚷嚷着要来找苏娘娘,妾身无法,只得依了她来扰娘娘清静。”阮美人低头,笑着揉了揉和华公主的发髻。
“来,和华来苏娘娘这里。”苏清婉朝着和华公主招招手,和华抬头,得了阮美人应允后欢快的跑过来。
“你瞧这小兔子,还没来得及画眼睛,我这里有胭脂,和华给小兔子画上眼睛可好?”苏清婉温柔的笑着。
“好。”和华接过苏清婉手中的胭脂,欢快的跑到穆落落身边“姑姑安好。”
“和华公主安。”穆落落福身见礼,后退一步,方便苏清婉动作。
和华生的娇美,又懂事乖觉,着实招人喜欢。
“娘娘如此喜欢小孩,何不去公主苑领一个放在膝下养着?”阮美人问道。
苏清婉瞥了她一眼,而后笑吟吟的看着和华认真的模样“公主苑,只有一个和华公主。”
“是,妾多嘴了。”阮美人自知失言,不再多说。
“好看么?”和华公主抬头看向穆落落,笑靥如花“苏娘娘会喜欢么?”
“好看。”穆落落忍不住抬手捏了捏和华公主的脸颊“为何会问奴婢苏娘娘喜不喜欢?”
“因为我觉得苏娘娘对姑姑的态度不一样,想来姑姑很了解苏娘娘。”和华笑着,童言虽稚,一针见血。
穆落落哑然,抬头看向苏清婉,两人距离不远,方才这句话,苏清婉定然听见了。只见苏清婉微微摇头,示意她不必担忧。
“两位主儿,是时辰用午膳了。”堇青从内屋转出来,对院子里的几人说道。
“走罢,吃饺子去。”苏清婉牵起和华公主的小手,往屋内走去“冬至不端饺子碗,冻掉耳朵没人管。”①
“堇青头上这朵珠花,当真是别致得紧。”穆落落打趣儿道。
“谁说不是呢,王弼如今在御前当差,所得物件自然是上好的。”苏清婉回头,笑着接了一句。
“娘娘!”堇青羞得面红耳赤。
阮美人起初不解,瞧着她们主仆三人的神情,再想上近几日御前那位面生的侍卫,转瞬恍然。
窗外的雪又开始纷纷扬扬,更添几分冬节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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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年正月初六,穆潇潇生产,母女平安,皇帝大喜,赐封号和颐,赏赐阖宫。
作者有话要说:
①:唐朝饺子称为牢丸,因为并不是很好听,所以依旧使用饺子的称呼。
第53章 谋划
“这舒宝林,真是愈发放肆了。”堇青打了帘子进来,站在地龙前暖手时,随口说道。
“怎么?”苏清婉本就无聊,穆落落又不知跑到何处去了,听闻此话,顿时来了兴致。
“方才奴婢去内廷司领下个月的份例,听别宫的丫鬟说,昨夜陛下本是去一位御女小主那里过夜,原是人家祖母辞世,陛下前去安抚一二,谁知半路让舒宝林截了去,那小主便眼巴巴的候了一夜。”堇青回道。
“该不会是又梦魇了罢?”苏清婉撇撇嘴,重新卧回被窝里,继续绣着手里的帕子。
“这倒不是,竟也不是腹痛。”堇青说完,自己也笑了“说是晚膳不曾动筷,干呕不止,疑似害喜,陛下子嗣绵薄,闻此自然是上心,谁知招了太医把脉,却说是午膳吃坏了东西。一番折腾,时辰也不早了,便歇下了。”
“这样也好,等她惹恼了后宫诸人,倒也不必劳我动手。”苏清婉漫不经心道“赶明儿,也助她一臂之力。”
“是。”堇青会意,而后突然扶额“这一番混说,竟是把正事给忘了。”
“嗯?”
“方才贵妃娘娘遣人来递了话,说是上巳节想请后宫小主们在衍庆宫一聚,曲水流觞拾兰采芷,来问一声,娘娘可去?”堇青道。
“她自然是不去。”穆落落从外头进来,笑吟吟的接了一句。
“确实。”苏清婉笑应“宋姐姐定是知道我不去,故而连请帖都不递,直接遣人递话了。”
“奴婢知晓,那奴婢先行告退。”堇青福了福身子,将地龙旁的位置让给穆落落。
“慢着。”苏清婉扬声唤住堇青“将今日舒宝林之事,悄悄的传了出去,也去请阮姐姐顾着点。”
“是。”堇青应了一声,而后退下。
“你去哪了?一大清早便不见了人。”苏清婉将手中的绣棚放置一旁,朝着穆落落伸出手。
“今日是沈修仪忌日。”穆落落牵住苏清婉的手,拉到嘴边轻轻一吻,而后在她身边坐下。
“是了,今儿个是正月十九了。”苏清婉叹了口气“周姐姐可好?”
“修仪已逝世三年,还有什么走不出来的呢。”穆落落靠在苏清婉怀里,长长的舒了口气。
“有你在身边的日子过的格外快。”苏清婉探手从一旁小桌上拈了块点心喂给穆落落。
“确实是快,都不足以好好瞧瞧你,须得日日夜夜看着才好。”穆落落点头。
“嘴贫。”苏清婉笑着在穆落落额头上弹了一下。
“方才在帘外听着你和堇青在聊舒氏?”穆落落瞧了一眼小桌上的吃食,起身走到外间,将那果盘端了进来。
“树大招风。”苏清婉理了理被子,懒洋洋道“她将小门小宅的习气带了进来,自取灭亡,我不帮她一把,岂不无聊?”
“竟是不知你平日里如此无聊。”穆落落剥了个橘子,递到苏清婉嘴边“看来是夜里睡的太早。”
苏清婉低头垂眸,从穆落落指尖叼走橘子瓣,趁机在穆落落指腹轻轻舔了一下,而后抬眸瞥了穆落落一眼,柔情似水。
穆落落顿了一下,而后没有任何迟疑的反手捏住苏清婉的下巴,倾身吻了过去。
·
二月初,皇太后偶染风寒,皇帝为冲喜,抬了后宫诸人的位分:美人阮氏食三品俸禄已久,且入宫侍奉多年,故封作婕妤;才人端木氏,宝林舒氏颇得圣心,且德才兼备,故晋为美人。
此诏一出,后宫颇具微词。
“也不知那舒氏有何好,竟能得陛下青睐,庶出的东西,如今竟也和我们平起平坐了。”吴美人越想越气“每次她伴驾,恨不能嚷嚷的满宫皆知,也不知贤妃娘娘是如何忍受的了她。”
“妹妹消消气,喝口茶罢。”房美人碾茶洗茶斟茶,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吴美人端杯恨恨的吞了一口,仿佛要将心火扑灭一般。房美人哑然失笑,无奈的摇了摇头。
“也不知她有何好,能得了陛下青眼。”吴美人转着手里的茶盅,邢窑白瓷,温润如玉。
“宫中佳丽,大多同这白瓷一般,偶尔有一两瓦盏,却能格外惹人注目。”房美人轻轻一笑,飘然道。
吴美人忍不住笑出声来,房美人当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说来也奇,安贤妃出身名门,按理应当是恪守尊卑有别,自有一股文人风骨,此番怎得会对舒氏另眼相待?”吴美人放下茶盅,托腮瞧着房美人。
房美人摇了摇头,轻轻勾了勾嘴角:“谁知道呢,各宫娘娘的心思,又不是我们能够知晓的。”
“也是,贤妃本就倨傲,此番更是不知所谓何求。”吴美人叹了口气,托腮看着房美人撤了茶具换了七弦琴。
“在这宫里,最怕贸然出挑。”房美人抬手,一个激人奋起的破音——兰陵王入阵曲。
恰阮婕妤与金婕妤从皇太后处请安归来,路过御花园,听到了房吴二人后几句交谈,瞥见金婕妤迷惑的瞧着自己,阮婕妤微微勾唇。
“舒氏出身小门,选秀时原是占了姿容的便宜,自小看着宅门里生母与嫡母争宠,便也只知如何争宠,不知如何活命。”阮婕妤低头理了理袖口,平静道“想来金婕妤出身王族,应该会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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