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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神眨眨眼(近代现代)——ranana

时间:2020-06-04 11:40:19  作者:ranana
 
我点了点头。
 
我陪母亲参加了晚宴,她们基金会的太太先生们,我都很熟了,筹措宴会的基金会主席徐太太见到我,拉着我热络地寒暄:“皓文又变帅了嘛!最近在忙些什么啊?”
 
三天前我还和她在一个服装品牌的旗舰店开业典礼上见过,在风顺。她当场购入一只全球限量的短吻鳄的皮包。
 
我笑着说:“瞎忙,还是那样吧,徐太太今天这个发色好适合你,和指甲的颜色特别配。“
 
徐太太问我:“秀秀最近怎么样啊?下次我们环保晚会,你和她一起来哦!她的绿头发很适合我们的绿色主题!”
 
母亲说:“哎呀,是不是我要上台了?”
 
她上台去发言,发言之前和主持人耳语了两句,主持人看到我,我们笑着互相点了点头。母亲的致词结束后,主持人说:“业太太的儿子今天在百忙之中抽空来了,让我们欢迎他上台说两句!”
 
我能说什么呢?我能怎么做呢?我只能微笑,我只能上台去,接过麦克风,说:“我刚才还在想,到底什么时候才轮到我上台啊。”
 
大家都笑,舞台下白茫茫的,在那白光的边缘,一群希望小学的学生们站成两排,全都穿着校服,全都打着红领巾,脸蛋上全都抹着红通通的腮红,嘴唇也都红艳艳的。他们仰起脖子看着我。
 
我说:“感谢我妈妈,燕安心女士,她教会了我很多,我是独生子,从小妈妈就教我要和别人分享,教我要去爱别人,因为爱……爱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她还教会我,爱是不求回报,不计较回报的。”
 
爱人能满足自己。
 
爱人来满足自己。
 
我说:“爱是一种希望。”
 
学生们在老师的带领下鼓掌,母亲在徐太太的带领下鼓掌,我举了举手里的香槟酒杯,笑了笑,走下台。那晚一瓶香槟要好几千,那些小学生们不能喝,真遗憾。
 
我去了酒店外面抽烟。
 
秀秀打电话过来。我看到她的号码,有些意外,接起来之后她就在我耳边大叫,接着大笑,听到她放肆的笑声,我跟着笑了出来。她听到我笑才说话,说:“业皓文!可能人要死过一次才知道活着是怎么回事!”
 
我说:“这是不是什么电影里的台词啊?”
 
她说:“我在给你做礼物!我现在好开心啊!”
 
我说:“发生了什么好事?”
 
秀秀问我:“你怎么了?语气怪怪的。”
 
我说:“没怎么。”
 
我说:“刚才我在台上感谢我妈教我怎么爱人。”
 
秀秀说:“你现在在哪里?”
 
我说:“在马路上抽烟。”
 
秀秀说:“你应该找一个人抱一抱你。”
 
我说:“我也这么觉得。”
 
秀秀说:“你在融市吗?”
 
我说:“我在风顺。”
 
秀秀叹气:“那我没办法让蜀雪过去找你了。”
 
我说:“他不会来找我的,你不要烦他了。”
 
我挂了电话,回进酒店,去了一楼的酒吧,才在吧台边坐下,一个年轻男人就过来和我打招呼,他问我:“还记得我吗?有一次在玩具,融市贵州街附近那个酒吧,我们见过,当时你边上还有一个人,头发有些长,穿……”
 
我说:“是你啊,你怎么来风顺了?”
 
年轻男人说:“玩具倒闭啦!”
 
我请他喝威士忌。
 
年轻男人闷了半杯,问我:“我一直想问,之前那个是你男朋友吧?”
 
我说:“不是。”
 
年轻男人笑着说:“我还以为他是你男朋友,很爱你,你想玩三人行,他就成全你,可是又吃醋,你知道吗,他告诉我你结婚了,我在想他是不是想让我灰溜溜地,拉不下脸自己跑掉。”
 
我笑了,说:“你不会业余写小说的吧?”
 
年轻男人说:“写啊,人物自传,比较瑟情,比较荒诞。”
 
我问他:“你为什么会觉得他是我男朋友?”
 
他说:“你去洗澡,戒指放在床头柜上,我去外面拿水喝,我看到他摸那枚戒指。”
 
我想打电话给蜀雪,想发消息给他,想问他为什么摸我的戒指。
 
但那是发生在他还没从我车上跳下去之前的事了。
 
我和年轻男人开了间房。我抱住他,抱紧他,我们没有坐爱。他问我,要不要再找一个人,他马上能约到人。我说,不了吧。
 
年轻男人感慨,我还以为你特别喜欢三人行。我说,其实那天是个意外,我以为他会拒绝,没想到他答应了,还很投入。我说,我其实有点生气。
 
年轻男人不解:“生气?”
 
我说:“对啊,他怎么什么都肯做,什么都无所谓。”
 
我说:“我没遇到过他那样的。”
 
年轻男人哈哈大笑,我说,你抱一抱我吧。他亲了亲我的头发:“怪人!”
 
他抱住了我。我闻了闻,我好像能从他身上闻到一点蜀雪的味道。
 
我对蜀雪说:“看到别人哭,别人难过,好像……应该抱一抱他……”
 
“你到底在和谁说话?“母亲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来,对啊,我还在和她通话中。
 
我忘了。
 
我挂了电话。
 
7.
 
(上)
 
蜀雪没动。我把手机放进口袋里,低下头,擦擦眼睛,摸香烟,摸打火机。我点了根烟,在地上踩了踩。地上除了我和蜀雪的影子,什么也没有。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做这个动作。不,地上还有一些肉眼看不到的尘埃,细菌,细胞,我踩到它们了,我踩着它们……蜀雪为什么不抱一抱我呢?可以理解。他是他——一个独立的个体,他不是地上随便一粒尘,只能这么被我踩着,什么都做不了,他有他的大脑,他的灵魂,他的思想,他的过去,它们汇聚成现在他的他,主导他行为处事的方式。我要求太多了。他过来和我说话,问我要不要吃剩下的鸡翅已经是他关心我的极限了。
 
细胞是不是还分为单细胞和多细胞?我不记得了,生物课上学的东西早还给生物老师了。
 
他路过甜品店会记得给秀秀买她爱吃的蓝莓派,他照顾盒盒的妈妈,为她做手术存钱,他为冯芳芳守灵,一整宿一整宿地不睡。他有一颗爱人的心。这颗心他当然可以自己守着,想给谁就给谁。他不用给我。他不用管我。
 
我咬着香烟,抽烟。
 
蜀雪的脚也踩着我们的影子,离我的脚很近,就踩在我的手落下的阴影的边缘。蜀雪往前走了一小步,我抬眼看他,一丝疑惑从他眼里闪过。他抱住我。他抱住了我。
 
他问我:“这样啊?”
 
我的手压在了蜀雪胸口,挤在我们两人中间,我摸到他的外套,感觉到他的心跳,砰砰,砰砰,有些快。他的外套太薄了,他该多穿点。他说:“香烟不要烧到我的头发啊。”
 
我点了点头,把双手从我们中间解放出来,绕到他的背后,从嘴边拿开了香烟。我夹着烟,看到小宝和s坐在花坛上望着我们这里,小宝拱拱s,s在吃汉堡,一口接着一口。小宝偏过头和s说了句什么,两人都笑了。
 
我不去看他们了,猛吸了下鼻子,我说:“小宝他们肯定看到我哭了,真丢人。”
 
蜀雪说:“小宝他们肯定看到我抱着你,也挺丢人的。”他又说,“鼻涕不要流到我的衣服上。”
 
我说:“哦,那不让你丢人了。”我说,“那你有没有纸巾?”
 
我没松手。蜀雪说:“外卖盒里有,有很多。”
 
他也没松手。他用手轻轻拍我的背。
 
他真好闻,像一截松木。我想和他去雨林里徒步。我们用望远镜观鸟,我们躺在长满青苔的瀑布边上坐爱。我就是会把他和“性”联系在一起,我太低俗了,无药可救。我想和他跳进瀑布里,我们在水里抱在一起,就像现在这样,但是不要穿衣服。不穿衣服,肌肤贴着肌肤,演不讲究灯光,不讲究配乐,主人公永远都在大喇喇的白光下缠绵的瑟情电影。
 
对啊,把他拍下来。用手机,用相机,用dv,用无人机,他要是走了,他还是会留在那些内存卡里,他要是走了,就让无人机跟着他,让我的眼睛跟着他,二十四小时跟着……不可能,无人机要充电,无人机的声音很大,没办法不让他察觉,可是让他察觉了又怎么样,他可以在网上不给自己的脸打码就张开腿摸自己,他的腿都摔断了他还在想这件事,他要赚钱……赚钱的方法多的是啊,他空虚……那他可以找我啊,他随便就能找到填满他的人,没必要找我……不过他会在好再来等我,好再来里面拆得不像样了,地下室里都结出了蜘蛛网了,地上好多玻璃碎片,好多用过的安全,套。断了电,断了水。他在一间房间里等我,也不是等我,我不出现的时候,他就用玩具满足自己。我会让他觉得满足吗?我对他来说足够了吗?
 
永远不够吧……
 
我抱紧蜀雪。
 
永远都不会够。
 
可是,我又有什么资格强求他对我百分百满意,因为我而百分百满足?我也没法给他百分百的东西,我对他永远是愧疚掺杂着悔恨,我给他的是不纯净的,是成色很低,杂质很多的钻石,切割再精美,再闪亮又怎么样?
 
他喜欢钻石吗?他喜欢什么宝石?金的,银的,铂金的,他喜欢什么样的材质?
 
我买的是铂金的戒指。他会喜欢吗?
 
他留着旧手机,说明他对纪念品是有好感的。
 
可是,那是能和他家人联系上的工具,血浓于水,一个人到最后还是要回家的。我不是他的家人。
 
我可以成为他的家吗?我不知道,或许我可以,我去查一查,搜一搜,如何让人有家的感觉,他喜欢吃秀秀做的菜,秀秀的食谱我都还留着,我等会儿就翻出来,马上开始学。
 
会有用吗?还是他会觉得我莫名其妙,我们现在相处得已经很愉快了,如果我逼得太紧,他会走。
 
可是,我什么都不做,他也会走……
 
要表达出来,要说出来。
 
可是,表达出来,说出来,结局就会不一样了吗?
 
我听到自己的心跳。砰砰砰,砰砰砰,比他的快多了。他说:“你手机响。”
 
我一怔,这才感觉到外套口袋里的手机在震,这才听到手机铃声。我说:“应该是我妈妈。”
 
他说:“她这么晚找你,有急事吧。”
 
我没接。我抱着蜀雪,腾不出手。
 
我是一粒微尘,被一双脚踩着,我挣不开。
 
我说:“她只是喜欢我和她汇报人生,她是领导,我是她科室里的科员,唯一科员。”
 
蜀雪问:“万一是秀秀呢?”
 
我说:“秀秀要是想找我,不会打电话给我,她会从……”我看向不远处一片孤伶伶竖在夜色里的墙壁,它的身上长满窟窿:像门的窟窿,像窗的窟窿。
 
我说:“她会突然从一棵树后面窜出来,吓我一跳,吓得我大叫,她才满意,她就高兴了。她会说,业皓文,让你真情流露可真不容易。”
 
蜀雪笑出来。我还是能让他开心的。我也笑。我也是能开心的。
 
我十二岁的时候,我和秀秀一起过万圣节,她扮猫女,我扮彼得潘,穿着宝姨给我的彼得潘的衣服,她说去外面托裁缝特意做的。衣服很合身,我开心的不得了。秀秀却皱鼻子皱脸,不想和我一起去讨糖果,她觉得彼得潘幼稚,她说:“你应该扮蝙蝠侠!那多酷啊!”
 
我说:“彼得潘永远都长不大,也很酷啊。”
 
秀秀说:“小孩子一点都不酷。”
 
我说:“大人一点都不酷。”
 
母亲听到了,笑着捏捏我的脸:“妈妈希望皓文永远都像孩子那么天真,拥有一颗赤子之心。”
 
秀秀问:“阿姨,什么是赤子之心?”
 
母亲拍拍秀秀,说:“就是永远向往光明,向往太阳的心。”
 
秀秀喊了声:“阿姨,你讨厌太阳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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