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对不起
从篮球场延伸到外面的那条路平坦笔直,新铺的沥青地面上是深深浅浅的脚印,扔在路边的易拉罐被风吹出零碎的响声,闻野看着滚到他脚边的易拉罐,弯腰捡了起来。
一滴雨点落在闻野的眼皮上,他眨了一下眼,水珠顺着睫毛掉下去,冰凉的温度还停留在皮肤上,下雨了,是宋沅和他都不喜欢的雨天。闻野站了一会儿,转过身,视线穿过深绿色的格网,落在宋沅身上。
在发现宋沅低着头的时候,闻野反而感到庆幸,手腕内侧的正在隐隐作痛,可能是打球的时候扯到了伤口,闻野忽然想笑,他甚至不能用好了伤疤忘了疼来形容自己。
逐渐密集的雨点让闻野清醒了些,易拉罐在手里凹下去,雨越写越大了,但站在球场边上的人像是没有发现,只是垂眼盯着绿色的塑胶地面发呆,罩在大衣下的身体显得有些单薄。
闻野转过身往前走,落下的雨点越来越大,有几滴砸在他的后颈,顺着脊骨往下滑,凉意很快扩散到四肢百骸。一直走到尽头处的值班室,坐在里面的人正在猫着腰看手机,尖锐的笑声掺在雨里。
闻野抬起手,敲了两下值班室的玻璃,里面人转过头,见到闻野马上站了起来。
额前的黑发已经被打湿,闻野不太在意,他把湿发捋到脑后,低声问:“请问有伞吗。”
里面的人很快从抽屉里拿出雨伞,从窗口递给闻野,笑着说:“就这一把了,闻总要是不嫌弃直接拿走用就成。”闻野低头看了一眼,但是没接,他停了一会儿,才说:“能麻烦您把伞送去球场吗。”
“有人还傻站着淋雨。”闻野的语气很轻,尾音掉在雨声里很快就消失了。那人看了一眼闻野,下意识想说您不是也傻站着淋雨吗,但他只是笑着应下来,从里面出来,把伞撑起来。闻野向后退了几步,冲他点点头,转过身继续往外走,没有再回头。
等闻野到医院的时候,身上的水渍已经被车厢里的空调吹的差不多干透了,但雨没有要停的意思。走进医院电梯之前,闻野又一次想到宋沅,他希望宋沅已经打到伞,不要像小时候,因为不喜欢伞的颜色就固执地在便利店等雨停。
电梯在五楼停下,闻野看着谢明轩发来的信息,穿过长而空旷的走廊,推开尽头左手边的门。屋内的消毒水味有些刺鼻,Casper平躺在床上,手里捏着个冰袋。闻野走过去,拿起挂在墙上的病历本,Casper听见动静,睁开了一只眼。
“还好鼻梁没有骨折。”闻野在病床旁坐下,看了一眼Casper手里的冰袋,接着说:“多敷一会儿才能消肿。”Casper的右眼肿的厉害,全部睁开显得有些费劲,他看了闻野一眼,抬手把冰袋贴在鼻梁边上。
屋里的空调温度调的有些高,闻野把袖口往上卷了两下,停了一会儿,他才开口:“我替宋沅向你道歉。”
听见闻野的话,Casper的头偏了偏,用那只还算正常的眼睛盯着闻野,闻野也抬起头,和他对视:“但他一定不是故意的。”
“要是故意的,他就投不了这么准了。”闻野的声线平稳,但语气却不自觉软了下去。
Casper把冰袋拿下来,手撑着从床上坐起来,看了闻野一会儿,问他:“Song是那个冠军对不对?”
几乎没有犹豫和停顿,闻野点点头,然后说是。
“我真是个蠢货!”Casper捂着鼻子,觉得自己刚刚愈合的毛细血管又要破了,他把冰袋贴在脸上,语速很快地说:“我还像个傻子一样去跟Song宣战,说我会赢他,我的脑子真是有毛病!”闻野没接话,他拿起热水壶,往玻璃杯里倒了点水,但却没端给躺在床上的患者。
Casper中英混合着念叨了一会儿,音量突然提高了一点,有些坏心眼地开口讲:“我觉得你们不太合适,Song的性格和你不搭。”
但是闻野好像一点都没有受到打击,刚刚倒水的时候洒出来了一点,闻野伸出手,用指腹抹掉了:“世界上天生一对的人本来就很少,同性之间,能够相爱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所以真的不考虑一下我?我保证可以让你很开心。”Casper没忍住又问了一遍。
“不考虑。”闻野拒绝的果断,他重新看向Casper,语气十分轻松地说:“我喜欢他的时间,比你想象中要久的多。”
Casper没说话,他其实理解不了这种感情,在他心里,每一段爱情都是有峰值的,那个点过去之后,所有爱情都会开始走下坡路,那个人在你眼里不再发亮,变成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人,然后爱情会死在那一秒。
玻璃杯里冒出的热气少了一些,闻野碰了一下杯壁,确认了温度,把水杯递给Casper。Casper喝了一小口,他看着闻野走到窗前,把窗户打开了一些,被风吹斜的雨水落在他身上,衣服很快湿了大半。
Casper看着闻野的背影,等了一会儿,才说:“那你为什么不和Song在一起?他看起来也喜欢你。”
闻野没有马上回答,他又站了一会儿才把窗户关上,转过身,倚着身后的窗台没头没脑地说:“你知道回光返照吗,旧事物消亡前的短暂绮丽。”
“说出来有点儿丢人,但我真的害怕了。”闻野低头笑笑,有些感慨似的叹了口气,“不想再被丢下了。”下过雨的天空蓝的像幻觉,Casper没太听懂闻野说的话,但闻野就只是站在那儿,他也感受到了闻野格格不入的伤心。
Casper一口气把杯子里的水喝完,趿拉着鞋子站起来,他捂着冰袋说:“好吧,我放弃。”其实也说不上放弃,因为打从一开始,闻野就没有给他比赛的入场券,想到这儿,Casper也叹了口气。或许是看多了失败爱情的狼藉一片,Casper的语气也变得真诚。
“那祝你,还有Song好运。”
闻野笑了一下,他把口袋里的烟盒掏出来,一边往外走一边说:“我去外面抽根烟。”
Casper的受伤在意料之外,原本定在晚上的会议被取消,Casper趴在镜子上,观察自己这张脸以后是否还可以继续招摇过市,还没看几眼,门铃响了起来。
去开门之前,Casper看了一眼墙上的表,晚上九点四十分,公司的人都知道他受了伤,这个点应该没有人来找他才对。
Casper打开门,一个巨大的白色塑料袋突然被塞进怀里,袋子的重量沉的超出想象,Casper往后退了两步,他抬起头,看见在门口站的笔直的宋沅。
“袋子里有各种消肿的药,还有密封的南瓜粥,每天早晚喝一袋,肿很快就会消。”宋沅的语速有些快,但依旧很仔细的解释了里面每种药的用法,啰啰嗦嗦的讲了很多,宋沅停了下来,他把手从大衣口袋里拿出来,对他说:“虽然不是故意的,但还是很抱歉用球砸你。”
大概以前从未主动表达过歉意,宋沅的语气有些僵硬,但态度却真诚。道歉来的太过突然,Casper觉得怀里的袋子变得更重,他愣了一下,才说:“哦,没事——”
“上次你问我的。”宋沅没什么起伏的声线迅速将Casper重新拉回现实,他对Casper说:“我不会输的。”
Casper愣了一下,他忽然想起下午他在网上搜索宋沅的名字,大半检索词条是获得的各种奖项,他点进去一个,新闻最下面配了一张照片,在两排穿着相同制服的男女当中,宋沅是最显眼的那个,站的笔直,带着游刃有余的自信。
那个时候,他好像有点明白闻野为什么会喜欢看起来并不柔软,也不有趣的宋沅。
“就这样。”宋沅往后退了两步,“祝你早日康复。”
晚上的时候,闻野做了一个梦,但他睁开眼的时候,梦的开始和结尾都变得模糊。搁在床头的手机屏幕发出微弱的亮光,闻野坐起来,拿过手机,垂眼看着上面四条未读信息。
前三条是凌晨两点十分,一个小时以前。
[ 我回黔城处理一点事,很快就会清醒的回来找你 ]
[ 我知道我没什么立场说这些,但我还是不要脸的说了 ]
[ 你等等我,不要太快喜欢上别人 ]
最后一条的时间是刚刚,字数比之前要少一些。
[ 咬你,还有之前很多事,对不起 ]
第38章 最好
宋沅坐上了凌晨回黔城的航班,在去机场的高架桥上,他给闻野发了短信,信息内容不算复杂,加起来几十个字,但好像比他做过的每一张卷子都要难,因为没有固定的正确公式,他会答错的。
高架桥上的霓虹灯透过车窗投进车里,宋沅握着手机坐在车后,盯着屏幕上彩色的光斑出神,车子驶进隧道,宋沅回过神,他想了一会儿,给闻野连着发了三条信息。把手机放下,宋沅才发觉自己的手心上都是汗,他侧头看着暗下去的手机屏幕,心跳的很厉害,他觉得紧张。
这样的情绪一直持续到机场大厅,他到的时候已经接近起飞时间,没在候机室等太久,就上了飞机。因为机票订的太仓促,商务舱已经售罄,但沈风还是给他买到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座位不太宽敞,宋沅在位置上坐下,低头按亮了攥在手里的手机。
是干干净净的深色壁纸,闻野没有回复他,宋沅长出了一口气,他把头靠在舷窗上,安慰自己闻野没有直接把话说绝就是好事。机舱很快开始进行起飞前的播报,空乘走到他身边,微微俯**笑着说:“先生,请系一下安全带。”
宋沅愣了一下,手背碰到很凉的卡扣,他低下头把安全带扣好了。他的确做得不好,从头到尾发生过的一切,都在指责他的冷漠,自私,还有自作聪明。飞机开始滑行,发动机的轰鸣声响的像在他耳朵里敲锣打鼓,宋沅重新把手机按亮,在关机的前一秒,又给闻野发了一条短信。
即便是红眼航班,在将近三个小时的飞行时间里,宋沅也没能睡得着,前两个小时,他在想念闻野的零星缝隙里思考怎么应付难缠的叔伯,最后几十分钟,用平板电脑写了一个语句不太通顺的方案。
早晨七点的到达大厅没有多少人,透过玻璃自动门,沈风一眼就看到了她的老板,一个一周衣服从来不重复的人,现在身上还是离开那天穿着的驼色大衣。从自动门里走出来,沈风迎上去,宋沅把平板电脑递给她。
“把里面的方案整理一下发给各个股东。”宋沅一边往外走一边说,“在开晨会之前。”
沈风看了一眼宋沅很重的黑眼圈,想了想还是问:“您还要参加今天的晨会吗?可以调整时间……”
“不用。”宋沅面上没有什么表情,他站在电梯前,声音有些小的说:“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沈风拿着平板站在一边,点了点头。
在前往公司的路上,沈风把整理好的方案发了出去,方案划到最下面,沈风看到贴在附录里的一张照片,看起来像是在网上下载的百科截图,看起来有些模糊。沈风怔了一下,照片上男人漂亮的眉眼逐渐和记忆中的人重合,是那个夜晚,偷偷垂头和老板接吻的那个男人。
沈风下意识看向后视镜,坐在后面的宋沅满脸疲惫,但依旧固执地握着手机。沈风收回目光,重新把界面划到最上面,把平板关掉放到了一边。
会议进行的比想象中还要顺利,宋沅出的价码比宋诚要更加吸引人,宋诚那只本就不算稳固的队伍迅速瓦解,宋诚的耐心消失殆尽,最后散会的时候,各种难听的字眼全都蹦了出来,攥在手里的钢笔也重重地拍在桌上。
宋沅不太在意地笑笑,身子靠着椅背,坐的很直。
最后一个人走出会议室的时候,宋沅靠着椅背休息,沈风推门进来,她说了几句话,宋沅有些恍惚,他皱着眉,示意沈风再说一遍。
“闻易山先生打电话过来,希望您中午过去吃饭。”沈风说。
宋沅没有马上回答,他拿起手边的茶杯,吹开水面上的茶叶,但却没喝,他盯着杯子里零星的绿色问沈风:“有新信息吗?”
“没有。”看着脸色发白的宋沅,沈风忽然觉得这个比她还小两岁的老板有点可怜,她声音很轻地补了一句:“这个时间有人还没起床呢。”
听出话里的安慰,宋沅扯了扯嘴角,笑的有些勉强。
“那中午您要过去吗?”沈风把宋沅的手机放在桌上,“还是先回去休息一下。”
宋沅伸出手点了一下手机,屏幕亮起来,没有新信息,直到屏幕再次暗下去,宋沅才站起来说:“去吧。”
穿过闻家老宅前门的小花园,宋沅在大门前停下,太久不来,他甚至忘记了门铃的位置。他在门前站了一会儿,正打算抬手敲门,门忽然从里面拉开了。
闻述站在里面,穿着浅灰色的衬衣,他看着宋沅,停了一会儿说:“刚刚在二楼窗户看见你过来。”宋沅点点头,低声说了谢谢之后,侧过身走了进去,动作十分小心,连衣摆都没有碰到。听到声音,闻易山拄着拐杖从书房走出来,他穿着黑色的中山装,一边笑一边喊他小沅。
“叔叔怎么一点不见老呢。”宋沅走过去,扶着闻易山,笑着说。
“哪儿不老,头发都白完了!”大概是两个儿子都不会说奉承的话,闻易山听见宋沅这么说,笑的眼睛眯成一条线。宋沅常年和上了年纪的人做生意,拍马屁这事儿张嘴就来,把闻易山哄得笑个不停,手里的拐杖时不时敲两下地板。
“红木地板也经不起你天天这么敲的!”女人端着砂锅从厨房里出来,宋沅笑着叫了一声阿姨。
“怎么感觉小沅长个儿了呢。”高岚走过来,她看着宋沅,问站在后面的闻述:“你看小沅是不是比之前高了点儿?”
“我都多大了,不发胖就不错了。”宋沅不想听闻述对他的评价,他一边扶着闻易山一边往餐桌走,闻述步子很慢地跟在他身后。保姆还在准备餐具,宋沅站在一边,看到放在架子上的古董相机。
“从意大利买的。”闻述忽然开口,“胶片已经配不到了,里面是最后半卷,成片的效果很特别。”视线从相机转到宋沅脸上,闻述十分随意地问:“要给你拍一张吗?”
“不用。”宋沅拒绝地很快,他看着闻述,说:“我不喜欢照相。”或许这是他第一次拒绝闻述,闻述很轻地挑了一下眉。
但闻易山突然来了兴致,他让保姆拿着相机,让她给他们四个照一张相片,宋沅不太情愿,但推托几次也没用,最后傻站着拍了一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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