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非没回答,问出一个每天重复几十次的问题:“沈默在哪?”
“沈医生回家收拾行李了。”
“收拾行李?”
“嗯,他跟院长申请出国进修两年,今早的飞机。”
严非激动地抓住他的肩膀:“什么?几点的飞机?”
赵尹川被吓了一下,缩着身子,不明所以:“十二点。”
话音未落,严非迈着长腿飞速跑到车库。
现在是十点,沈默应该从家里出发了,希望能来得及。
于是,严非开车去了机场方向。
严非一边开车,一边不停给他打电话,但一次都没接通,他还是继续打。
万一他心软了接了呢?
快点接电话,沈默。
起码现在沈默还存在于他的周围,能感受到一点点的气息,沈默一旦出了国,活在另一半的地球上,他的生活就会只剩下死亡。
为什么要做得这么绝?真的那么想离开他?
真的……不要他了吗?
严非改成发短信,单手开车,刚把视线转向手机屏幕时,耳边传来一阵十分刺耳的车鸣声,他看向前面,一辆货车驶了过来,严非丢下手机猛地往右一转,结果撞上了路边的栏杆。
车翻了。
人昏迷不醒。
路人帮忙打了120,救护车把严非送到了缘城大学附属医院。
他浑身是血,躺在担架上,胸口还插着一块长玻璃,转移到了胸外科。
赵尹川立马查看他的伤势,严非还有一点意识,突然抓住赵尹川的手,虚弱地说了几个字,他没听清楚,俯身去听。
“叫……沈……沈默,别……走。”
赵尹川听明白了:“好好好,我联系他,叫他别走,你少说点话。”
沈默接到了赵尹川的电话后,立即从机场赶回来。
他刚跑到病房门口,远远就看见严非伤痕累累地躺着,眼睛紧闭着,他想马上冲到他身边。
可他不敢。
他一看到严非的血就会露出獠牙,且不说这里人多,他怕忍不住去咬他。
赵尹川走过来说:“沈默,严先生的伤势很严重,需要马上手术,可是那块玻璃的位置很特殊,我不知道怎么操作,但是你可以。”
沈默看着自己的手:“我不行,叫主任吧。”
“主任出差了,他现在这种情况,转院的话会很危险。沈默,你肯定可以的,病人已经不能再等了。”
沈默还是看着自己的手,紧紧握成拳头,骨节泛白,犹豫了会儿,眼神里露出跟严非一模一样的坚毅:“拍的片子给我,准备手术。”
“是。”
在进入手术室之前,沈默回到办公室,拉开最下面的抽屉,拿出一个长盒子,里面装的是二十五支血液镇定剂。
他坐在椅子上,用嘴撕开注射器包装,抽了一瓶,针孔插进静脉,推下活塞,动作快而准。
这样的步骤,他不停重复了二十五次,桌上的血液镇定剂都空了,插针孔的皮肤已经是一滩黑青,肿胀发酸。
沈默不知道这个方法管不管用,但喂饱了,总能帮忙克制一些。
接下来的任何突发情况,都要靠他自己的意志。
一点差错也不能出现。
严非的命,更胜他的千千万万条命。
第41章 答应
严非缓缓睁眼,不知自己昏迷了多久,印象中的最后一刻就是他抓着赵尹川的手,说了什么他也不记得了。
他戴着氧气罩,花了好些时间才清楚了视线,知道自己躺在病床上,胸前隐隐作痛,很安静,耳边只有心电图机的嘀嘀嘀声。
他看见沈默穿着白大褂,坐在三米之外的地面上,垂着头,倚着墙,左腿弯曲放着,右腿支起,两手交叉放在膝盖上,一动不动,不知是睡了还是在沉思。
就是……孤零零的,无助又无奈。
严非吞咽了一下,撕扯干燥的喉咙,声音低沉沙哑,向他伸出手:”小默……“
沈默听见声音,猛地抬头,灯光映在他的脸上,是凄美的惨白。
他的脚尖动了动,始终没有站起来,就这样远远地和严非对视着。
做手术的时候,沈默的手全程都在抖,他费了好大的功夫才稍稍平稳些。拿着刀割开严非的胸口,香甜的血味尤其浓烈,他的嗜血本性在蠢蠢欲动,幸亏之前注射了二十五支血液镇定剂,獠牙只露出了三分之一。
他忍受着心口处仍然像有成千上百条毒虫侵蚀的疼痛难受,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他很庆幸,但终究是暂时的。
随着时间的渐渐加长,血液镇定剂的作用很快就要过去了,他感觉到獠牙长出了一大半,口干舌燥,体内的对鲜血的渴望越发强烈,就像是一头快要破笼而出的凶猛野兽对美食的饥渴。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下来的,只知道每次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就看看严非那安静的眉眼。
想起那些和他度过的美好时光,一起种青梅树、一起喝酒、一起庆生、一起接吻、听他弹琴、听他唱歌、听他说话……
好似就会产生一种莫名强大的未知力量,在顽强地抵抗着那股汹涌而来的黑暗势力。
他放下手术刀,旁人开始缝合伤口,他直接晕倒在地。
不是过于劳累,是被吓着了。
这是他第一次走险棋,明目张胆地站在深渊边缘,向天宣战,挑衅鬼性。
他醒来后,目不转睛地盯着天花板,目光没有焦距。
回想起当时的险境,至今还在担惊后怕,可更多的是,一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释然和喜悦。
“小默……过来。”严非动动手指,手臂还悬空着,眼角滑出一滴泪。
沈默站起来,严非以为他要过来,谁知他却说:“你醒了就好。”然后背身离开。
严非受够了他的逃避,不知哪来的力气,匆匆拿下氧气罩,拔掉手上插的针管,掀被下床。毕竟还是个刚做完手术的病人,脚还没碰到地面,胸前的伤口就被扯痛了,但严非不管不顾,还是固执地下了床,可双腿使不上劲,径直摔在地上。
沈默听到动静后,立即跑过来扶起他,严非马上紧紧抓着他的手:”别……别走。“
他装作面无表情,没答应,只是说:“我扶你上床。”
严非摇头,把他的手抓得更紧了:“答应我……不走。”
沈默没说话,直接用力扶他起来,在床上躺好,然后把针管氧气罩重归原位,严非每秒的目光都停留在他的脸上,怀着复杂的心态,等着他的回复。
许久,沈默还是没说话,看了严非一眼,淡淡地说一句:”别闹了。“欲再次离开。
严非及时抓住白大褂的一点布料,死死地拽住,有点喘息:“用我的勇气,和你的勇气……加起来,对付……这个诅咒,总够了吧?去向……世界发出……我们的声音。”
沈默看着他拽衣服的手,良久后,他抬手,慢慢地扯下了他的手,看着他的眼睛,往后退了几步,保持三米的距离,深呼吸一口气。
“我们是不可能回到以前了,我答应你,不走,也不躲,只远远地看着你就好。你若还喜欢我,就远远地看着我,但我更希望你去喜欢别人,忘了我,开心地活下去。”
严非看着遥远的他,久久没说话,然后语气故作轻松地说了一个字:“好。”
只要能看见他,什么都好。
沈默用医生的口吻说:“你好好休息。”
他把门关上的那一刻,严非闭上眼睛,眼泪滑落在枕头上,打湿了一片。
沈默没有离开,倚在门上,低着头,泪珠悬挂在下睫毛上,掉落在地。
自从那天说好了不走不躲,沈默每天一空下来,就会站在窗前、门边,远远地看着严非。
严非每次都能抓到他的视线,对视几秒后,朝他笑了笑,收起一贯的调戏话语,没多说什么,偶尔就问问上班累吗吃饭了吗下次什么时候来看他之类的闲散问题,沈默的回答总是惜字如金。
即便不能抱他,不能吻他,但能看到他,听到他的声音,这样也足够了。
李希子他们听说严非出车祸了,晚上就来看他,顺便也说点工作上的事情。
严非吃不惯医院的粗茶淡饭,就叫李希子顺便带些外卖,解解馋。
来的人只有李希子和老狗。
老狗看见严非的眼珠子在找人,就说:“区夏请假回老家了,张逸陪他一起回去。”
“哦。”还以为这俩小子如此胆大包天,领导受伤了也不来探探病房。
严非突然想到:“不是,区夏回他家,张逸跟着去做什么?”
李希子搬了张小桌子放床上:“还能做什么?去拜见岳父岳母呗。”
严非差点没被刚吃下去的那口饭噎到:“他俩真成一对儿了?”
老狗:“那可不?什么都干过了,估计离领证的日子也不远咯。”
李希子把饭盒都打开了,问:“老严,你学学人家的速度,和沈医生都在一起这么久了,怎么还没动静?”
严非手上的筷子顿了一下,然后余光看见沈默站在窗外,他收住脸色,轻松打趣:“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急什么,慢慢来。”
他夹了一块肉放嘴里,味同嚼蜡。
李希子想起了出门前接到了那个电话:“老严,市局半个小时前来电话,说想让我们协助刑侦队调查二中的少女失踪案。”
严非对这个案子有印象,上个月在他妹的家长会时遇到陈纪枢,他当时就是在调查这个案子。
这么长时间了还没破案,不像是陈队的作风。
除非,真的有怪异之处在里头搞鬼。
严非喝了口水:“失踪案的具体情况是怎样的?”
李希子说:“一个月的时间,失踪了十个女生,都是二中的学生,不同班级,失踪的时间没有任何规律,她们都参与过校园暴力,最后见的人也是二中的女生,名叫冯倩微,她就是暴力的受害者。但是,经过问话和调查,刑侦队基本排除了她个人犯罪和与别人合作犯罪的嫌疑,线索就中断了。”
排除了人犯罪的嫌疑,不就剩下是神的作为了吗?
严非之前就怀疑过,这个少女失踪案跟神使有关,可当时陈纪枢说只是一个普通的案件,就没多去想,现在看来,果然没错。
可是,他们要这么多少女做什么?
至恶之魂?至善之魂?至纯之魂?就算是因为这些,但不是只要三个就够了吗?多出的七个还有什么作用?
但仔细想想,如果真为了收集这些灵魂,他们已经得逞了,不就该到了统治世界的步骤吗?怎么现在还是没有任何行动?
结果只有一个,灵魂还没凑齐,时机未到,行动不了。
严非说:“你们去书上找关于复活鬼族亲王的方法,看看有没有提及少女的记载。”
若是有,那么他们就可以摸清楚对方的目的,知己知彼,胜算会更大一些。
老狗问:“鬼族亲王复活?”
“以后我再跟你们说,快回去找资料。”
他们前脚刚离开,严度秋后脚进来,还背着书包,阿兰跟在她身后,还是穿着她送的那套校服。
今天是周五,她晚上不用上晚自习,就直接从学校过来了。
严度秋坐在床边:“哥哥,感觉好点了吗?”
严非余光看到沈默还站着窗外,他吃了一大口,表现出胃口很好:“嗯,好点了。”
二中有校园暴力发生,他其实不会很担心他妹会成为受害者,因为阿兰答应过他,会保护好他妹。
“秋秋,你认识一个叫冯倩微的女生吗?”
“认识啊,她是上个月转来我们班的。”
“你觉得她人怎么样?”
“她不爱说话,是个很安静的女孩,有点孤僻,我跟她搭话好几次她都不怎么理我。怎么了哥哥?”
”没什么。“估计他妹不知道校园暴力的事情。
严度秋打量她哥的表情,不知在迟疑什么:“哥哥,如果,我是说如果啊,如果我有一天离开了你,你会怎么样?”
严非摸着她的额头:“没发烧啊,傻丫头,你在胡说什么?”
她拿走他的受:“你别笑,我是认真的”
“好好好,你是怕你嫁出去了没人给我养老吗?”他瞥了一眼阿兰。
“哎呀,我不是这个意思,就是如果我突然消失了,你会不会……寻死?”
“你这都什么问题,期末考试压力太被压坏脑子了?要不要去挂个号看看?”
严度秋见她哥没下正经的:“算了,不跟你说了。”
突然,病房外传来一阵吵闹,严非认出是张逸的声音,然后看见沈默被他揪着衣领,周围有几个医护人员上前劝说。
但张逸谁也没理,一拳打在沈默的脸上。
严非着急下床,刚要跑过去时想到了什么,立在原地,见张逸又要动手,他赶紧阻止说:”张逸,你干什么?!“
沈默像个挨打的靶子一样,不还手。
张逸转头看见严非,严非惊呆了,惯来的扑克脸终于有了人类的怒火。
他放下拳头,还是揪着沈默的衣领,质问他:“区夏在哪?你把他带哪里去了?”
沈默微微皱眉:“我一直在医院,没见过他。”
张逸红着眼睛:“怎么可能?我亲眼看见他上了你的车,你说要带他去见一位老医生,给他妈妈治病。”
沈默隐隐想到了什么。
保安过来了,把暴怒中的张逸带走,围观人群也散了。
沈默揉着被打的脸,抬眼之际,刚好对上了严非满是担忧的神情,严非刚想关心他,他就匆匆离开了。
33/40 首页 上一页 31 32 33 34 35 3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