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哥正窝在床上看书,怀里窝着只黑色的猫,脚边还有另一只白色的,兴许是体重过大被主人嫌弃了。
“哥,喝可乐。”黎诀用冒冷气的可乐罐探了探黎诩的手臂,被后者一把夺走:“我说了别在我眼前晃,烦人。”
“对不起,”黎诀小声道,黎诩卧室内能坐的地方不少,他却拘束地在对方面前站着,“哥,对不起。”
这仨字他从黎诩出院后就一直在对方耳边反复地讲,黎诩回来三天,他便讲了三天。黎诩嫌他烦,正眼都没给过一个,屡次将人骂出卧室,他那转了性的弟弟下一次又巴巴地凑上来。
“哥,你是不是决定要复读了?”黎诀指着黎诩手上的那本难题解析问。
“不复读等着你来养活?”黎诩甩个白眼过去,捏起耳机塞上,一副不想和黎诀多说话的表情。
等黎诀识趣地退了出去,黎诩拿掉耳机,在手机屏幕上划拉了下,一目十行把舒愿发来的消息看到了底。
“今天毕业典礼,你还是没出现,班里的同学说你家里有背景,直接被保送到重点大学了,可我不相信。”
“宿舍里你的东西还没收拾走,我觉得你会回来,所以典礼结束后一直呆在宿舍等你,但是宿管来催人走了,你都没出现过。”
“我前些天去‘沉溺’找过你,吧台的调酒师说我找不着你,是因为你有事要瞒着我。”
“犬犬,你再问我一遍吧,问问我想不想见你。”
“我很想你,也想见你。”
黎诩摸摸心口,那里有种奇异的感觉,像浮着一片海水,上晃下荡,冲刷着他好不容易做出的决定。
他知道它名为不舍。
缓慢又狠酷地剜着他心上的肉,在中间挖去一个黑洞洞的窟窿,然后用刀尖于最深处刻上舒愿的名字。
趴在怀里的小小酥突然弓起了身子,黎诩忙按住它,摸到它柔软的毛上有一小片濡湿。
倏地,一滴透明的液体砸上自己的手背,黎诩懊恼地扯起被子蒙住自己,从未有一刻觉得自己如此软弱。
不明真相的小小酥用嘴咬着被子,想看看主人躲在里面玩什么,结果从里头伸出一只手,将调皮的它勾了进去。
“小东西,”黎诩鼻音很重,抱着小小酥用鼻子蹭蹭它的耳朵,“你可能要很长时间见不了他了。”
沉寂多时的手机终于有了动静。
舒愿压根没犹豫半分,把刚洗完澡用来擦头发的毛巾往床上一扔,扑到床头柜旁拔了正在充电的手机。
解锁,打开微信,点进和黎诩的聊天框前舒愿先注意到了在代表未读的红色数字1旁边的那行小字。
黎诩发给他的消息很短,短到不用特地进入聊天界面就能看完。
舒愿心里一紧,笑容在嘴边僵冷。拇指指甲在手机侧边的按键上刮了刮,舒愿最终还是没熄掉屏幕,点进聊天框把消息再看了一遍。
——分手吧,不谈了。
舒愿没拿稳手机,任它掉落在床上。他呆呆地坐着,凝视墙上那幅马赛克剪画,看着看着,画面变得模糊,像浸在水中融化。
他突然起身,趿上拖鞋拉开门往外跑,吓了在看电视的柳绵一大跳:“怎么啦?怎么哭了?”
舒绍空循声望过来,等儿子经过他身边走向玄关时,他一把拽住对方的手臂:“小愿,冷静点,发生什么事了?”
已经晚上近九点,舒愿这个状态,柳绵和舒绍空谁也不放心儿子出门去,便一人一边将人按住:“是不是成绩考得不理想?”
舒愿摇头,成绩不理想大不了重来,但是他同意放手的话,世上就再也没有第二个黎诩。
可这些事父母怎么可能会理解,舒愿蜷在沙发上抱着手机,被父母轮番问话后才哽着声说:“我想找黎诩。”
“你们俩吵架了还是怎么着?”柳绵抽了纸巾给舒愿擦脸,“明天再找吧,这多晚了都。”
“朋友之间吵个架蛮正常的事,打电话过去服个软就和好了,爸爸读书那会儿还跟哥们儿打过架呢,”舒绍空拍拍舒愿的胳膊,“起来,去洗把脸。”
舒愿也意识到自己太过冲动,他边洗脸边想,他只是害怕自己成为第二个谈轩临,以后黎诩会满脸轻松地向其他人笑谈起自己时只当这是一段再平常不过的往事,而自己仍把黎诩当成驱逐黑暗的光。
水流声停了,舒愿靠在盥洗台旁给黎诩打电话,对方不接,他就编辑文字发过去:“我不同意。”
“任何理由我都不会接受,凭什么你说在一起就在一起,说分手就分手?”
第二条消息发过去,舒愿在编辑框里打第三条:“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好欺负?”
醒目的红色感叹号跳进视野里,第三条消息发送失败,舒愿不敢置信地点进对方的朋友圈看,黎诩对他屏蔽了所有动态,他再打电话给对方,这回没打通,机械的女音在提示他对方正在通话中。
舒愿双目呆滞地将手机搁在一边,听筒里不厌其烦地重复同一句话,直至自动挂断。
他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黎诩割断了两人之间所有的联系方式,不会再让他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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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了算,二月初就可以完结啦❤
第67章 我以为我可以相信你的
出成绩那天舒愿的心情很平静,他知道自己什么水平,查到的成绩比自己所预想的高出十多分也并没高兴雀跃。
他关了电脑,视线对上面前的剪画,沉默半晌后将画框从墙上卸下来,和曾经舞蹈比赛所得的荣誉奖项一同锁住。
之后的高考填报志愿,他不顾母亲的反对,在第一志愿上填了A大,并且在后面写下服从分配。
为此柳绵跟他闹了一场,还是为以前那些他不愿再提起的破事儿,认为他没有足够的能力保护自己。
“再不学会独立的话我会废的,”舒愿不听劝,当着柳绵的面提交了志愿填报,“妈,放我出去闯闯吧。”
与此同时,黎诩刚办完复读的报名手续从一所完全陌生的学校走出来。黎文徴跟他一道,按了按黎诩的背问道:“重读一遍高三很难,为什么不选择在家自学?”
“在学校才能用严格制度约束自己,”黎诩说,“在家太放松了,我怕一松懈,就把目标给忘了。”
一回家,黎诩就收到施成堇发在沉迷群的消息,说今晚就是选秀全国总决赛的录制,他慌得很,需要哥们儿的打气。
赛区不在本市,哥们几个当中只有顾往有空,于是架上任撩飞过去看现场了,随同的还有沈昭时。
“慌什么,名声大振了都,微博涨了不少粉吧?”韩启昀在工作之余调侃道。
宋阅年预言道:“估计比赛一结束就有经纪公司找上门了。”
“加油。”黎诩艾特了施成堇。
施成堇嘻嘻哈哈地挨个儿回应,轮到黎诩时,他想了想,没再跟对方怄气下去:“遵命,黎霸霸。”
他截图了聊天界面发上朋友圈,再配上和身边人的合照:“今晚一定会拼尽全力~”
舒愿刚好滑到这条朋友圈,他看着截图里黎诩的头像,心里划过了很轻微的刺痛。他放下手机,继续着手上的工作——
最近他多了个爱好,从网上的视频学来的,做水晶滴胶。做这类手工的女生居多,他高二时就见童然弄过,成品很好看。
假期长着,舒愿便上网淘了一堆工具,对照着教程做了挺多小玩意,打包还能卖出去不少。
练得熟了,他就想尝试难度大的,给黎诩做一片马达京岛的海。
彩色的珊瑚,蓝色的海星,游荡的海龟和鱼群,海面上的沙滩和木屋。成品稍有令舒愿不满的,他就重做,每毁掉一个半残品就看一眼手机上的日期,生怕错过黎诩的生日。
录取通知书寄达家里的那天,舒愿刚好把作品完成。
柳绵嘴上说不愿意舒愿去离家太远的地方读书,但取到快递打开设计独特的通知书时,她免不得为舒愿高兴了一把:“小愿,来看看!”
“好。”舒愿小心地把海立方放进亚克力盒子里,再用纸袋给装好。
他接过录取通知书扫了一眼便搁到桌上,提着袋子出去:“妈,我去一趟黎诩家。”
“那孩子考到哪个学校了?”柳绵问。
“不知道,”舒愿说,“我正要去问他。”
自黎诩向他提出分手后,舒愿便很多天没出过门。今天天气不错,云朵有层次感地排列在淡蓝的天空下,每一片都悬着阳光,晴朗又不至于太晒。
阴郁了好些天的心情随着这天气而转好,舒愿拎着袋子乘公交,途中经过清禾中学,他不由得想起黎诩骑街车载着他威风地驶出校门的画面。
他甚至不觉得自己已经毕业了,仿佛过完这个暑假,他还会回到清禾读书,白天和黎诩同桌时偶尔被对方在桌底下牵住手,晚上和黎诩挤在不大的单人床上相拥而眠。
悦歌山庄的保安远远瞅见他的脸,眼一睁一闭又开门放了他进去,舒愿感到不好意思,一个劲地跟人家说谢谢,随后加快步伐奔向黎宅的方向。
虽然距离黎诩的生日足有一个星期那么长,但舒愿想立马见到他,将礼物送到他手中,然后郑重地告诉他,他不想和他分手。
他要睡在黎诩造的云朵床上,盖着绵软的时光,和黎诩看遍流转的日月星辰,窝在黎诩怀里呢喃一堆只让对方听到的旖旎情话。
黎宅前的院子里有佣人在剪草,舒愿沿着小道跑过去,礼貌地跟人打了声招呼:“吴阿姨,请问黎诩在家吗?”
比起田婶,吴阿姨跟舒愿显得没那么熟,她往楼上指指,说:“他在卧室呢,天天窝在里头,也不出门玩儿。”
舒愿道了谢,拔腿就跑向别墅大门,刚踏上台阶,门就开了,黎诀按着手机走出来,下台阶时抬了下头,正好跟舒愿对上视线。
“你怎么在这?”黎诀收起手机。
毕竟曾经有过节,舒愿不想搭理他,擦过他肩膀要推未完全闭合的门,黎诀忙拉住门把将门关上:“我哥不在家。”
“吴阿姨说他在楼上。”舒愿反驳。
黎诩挡在门前:“我说不在就不在。”
“你怎么那么幼稚呢,”舒愿偏了偏头便看见车库里停着黎诩的街车,“他车在那。”
“他说不想让任何人打扰,”黎诀看着舒愿顿时苍白了一个度的脸色,目光转移到舒愿手里的袋子上,“你要给他送东西吗,我帮你给他。”
说着伸手就要拿,舒愿手快地将袋子收在身后:“我自己送,你让我进去。”
“说了他不肯见——”身后门开的响声截住了黎诀的话尾,黎诩抱臂倚在门边,看向舒愿的眼神带着点疏离:“你回去吧。”
心脏里被自己刻意忽略的密密麻麻的刺痛藏不住了,像上万根细针同时戳在不同的角落,舒愿仿佛能听见鲜血汩汩流动的声音。
黎诀作为间接拆散两人的罪魁祸首,在黎诩和舒愿无声的对望中艰难地开口:“要不……”
“你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别管我们的事。”黎诩睨他一眼。
黎诀点点头,匆匆忙忙地跑走了。
舒愿还钉在原地,耗尽心思做的海立方沉重得让他险些提不动。
“回去吧,别来找我了。”黎诩又重复道,这回的语气比前一次更决绝。
明明容貌嗓音都没变,舒愿却觉得眼前的黎诩无比陌生。前来时所做的美好设想全部打碎,他站在台阶下,仰头看着黎诩露出悲伤的神色:“你不喜欢我了吗?”
黎诩下意识就要否认,嘴唇动了动又收住话头,别过了脸没说话。
“我以为我可以相信你的。”舒愿的声音很低,他没再看黎诩,垂眸盯着自己的鞋尖小幅度地抬起又放下。
“这个是提前给你的生日礼物,你不喜欢就……”舒愿说不出“不喜欢就扔了”这种话,他做得那么辛苦,凭什么黎诩不喜欢就要扔掉?他改了口,抬头自认为恶狠狠地说:“不喜欢就还我。”
似是怕黎诩让他立马把东西拿回去,他转头就跑走了,一直跑出院子、跑得不见了踪影,也没再回过头,于是也没发现黎诩脸上比他还要难过的表情。
吴阿姨剪完草回来,见黎诩还立在门边出神,惊奇道:“打算出去吗?”
“不是,”黎诩站直了身子,上前几步拎起舒愿搁地上的袋子,“看书累了,出来看看植物。”
提在手上的东西挺沉,黎诩都没发觉自己上楼梯的步伐比平时急促得多,一回卧室就坐到床上,动作谨慎地把方形的盒子从纸袋里托出来。
晶莹剔透的蓝占满了他的视野,黎诩眼眶一热,恍惚间回到去年的七月,吹拂过脸庞的湿润海风,脚底下柔软温热的细沙,舒愿在海底下为他描绘的心跳,以及牵着手漫步在拖尾沙滩时胜于一切的满足感。
拨开书桌上的杂物,黎诩把海立方放在最显眼的地方,他人生中唯一的动力也不过如此了,如果……如果以后还能再见面,他还能够成为和舒愿比肩的人,就好好地,把人追回来吧。
烈日炎炎的八月,黎诩拖着行李箱走进复读的高中。哥们几个都知道他复读,有过这方面经验的阿一跟他说,复读的这年必须要有很强的信念感才能顶得住,不然很容易变得颓废,日子混着混着或许还不如从前的自己。
平生第一次黎诩有了孤独的感觉,他亲手把自己送进了牢笼,不知道明年六月会有怎样的结果。
同样独自踏上陌生征途的还有舒愿,八月中旬他就订好去往A大所在城市的高铁票,30号之前要完成入学手续的办理,31号开始为期半个月的新生军训。
舒愿提前几天回了学校,由舒绍空陪同去的高铁站,柳绵工作脱不开身,没有同行,但在电话里叮嘱的事情一件不落。
舒绍空没柳绵那么啰嗦,过安检前,他往儿子兜里塞了个银行卡,说:“听说那边平均物价要比咱们这边高一点,你别省着用,不够就出声,知道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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