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天鹿在旁边翻资料,头也不抬地道:“大燕光清33年,是元和上一个年号,在位天子是‘燕昀’。御鬼宗灭门是元和11年,天子是‘燕峥’。”
老B,也就是颜祯咯咯笑起来,声音十分诡异凄冷,令人鸡皮疙瘩直冒:“燕昀就是个昏君,纵容官位买卖,为了讨他的宠妃开心,斩杀了先帝留给他的三位股肱大臣!他昏庸无道,迷信所谓的仙人宗门却不听忠人言……对!他就是听信你们这些骗子的话,一天天只想着得道成仙!他那样的混账,凭什么成仙?!”
林皓仁皱眉,邢瑜冷冷一笑,道:“谁问你这些了?前人的事同我们何干?说吧,诛鬼降魔剑为何在你手里?你和御鬼宗什么关系?”
颜祯的魂魄漂浮在半空,四周贴着的符箓令它动弹不得。它神情奇异地看了眼邢瑜,道:“我跟御鬼宗什么关系?看那把剑还不清楚吗?我说过了,那是你的剑,是吴潮生将我封在了剑里。”
邢天虎和邢天鹿一顿,纷纷看向邢瑜。
邢瑜摸了下脖子,心里无来由地有些烦躁,啧了一声:“听它瞎说。这东西的话能当真吗?”
若是鬼话能当真,又何来“鬼话连篇”之说?
邢天虎比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沉沉看向魂魄声音传来的方向——这屋里除了邢瑜和林皓仁,其他人不借助工具是无法看到它的。
“把话说清楚。”
“我说了你们信吗?”颜祯嘻嘻笑了,恶劣道,“我也可能说了假话,就是为了让你们不安。唔,魂魄不安动荡的味道最好闻了,吃起来也格外香……就像我在河边遇上的那个姑娘,她心情不好,想投河自尽,我便帮了她一把。嘻嘻嘻,她溺死前的后悔、恐惧和绝望,那味道真是人间美味。”
邢瑜抬手,困住它的符箓闪过一道电光,电得颜祯惨叫一声,恨恨地瞪着邢瑜。
“那不是河,是水库。”邢瑜纠正它,眼底带着冷意,“前些日子的自杀案,果然是你造成的。”
颜祯不置可否,幽幽道:“你们不是想知道吗?我说了你们又不信,有什么意思呢?我现在就全告诉你们,他——”
颜祯看向邢瑜,眼里的恶意几乎要满溢出来:“他八字轻镇不住,知道是为什么吗?因为他魂魄不全,因为他前世造了孽!御鬼宗怎么没的?是他弄没的!”
邢瑜太阳穴突突地跳,不怒反笑:“编,继续编。”
“你信也好,不信也罢,已成的事实无法改变。”颜祯幸灾乐祸,“这是对你的惩罚!”
颜祯瞄了眼坐在轮椅上听得目瞪口呆的林皓仁,露出瘆人的笑容意有所指道:“这一世你是为了还债,你欠着一个重要之人的命,若不是你,那人在死前不会受尽折磨,几乎魂飞魄散……”
“够了!”邢瑜愤然打断,手里电光乍亮,几乎将书房里的众人眼睛闪瞎。颜祯凄惨嚎叫,魂魄燃起一缕白烟,被李双月及时护了下来。
“瑜儿!”李双月出手,指尖弹出一枚小巧的戒指,那戒指闪过微光,将电光尽数挡了回去。
颜祯奄奄一息,魂魄几乎透明消失,在符箓中间若隐若现。
“你差点杀了它!”李双月怒道,“我教你的第一课是什么?!”
“……不能对鬼神动情。”邢瑜磨牙,垂下眸子道,“人鬼殊途,各走各的路,各赎各的罪。”
“知道你还……!”李双月眉头竖起,一双眼睛瞪得滚圆,看上去十分恼火,“你今日若随意杀了它,往后你便欠了它的债,是会被清算的!你们本无瓜葛,何必沾染是非?”
邢瑜沉默不言,这会儿他非常焦躁,仿佛潜意识地拒绝着什么。
这让他少见的无法保持冷静。
“好了。”邢天虎双目幽深,扫了儿子一眼,打断妻子的话慢声道,“就当你说得是真的,瑜儿和御鬼宗灭门有什么关系?你又为何被封在剑中?你有什么证据证明那把剑是他的?”
“他的前世,叫做游今戈。”颜祯奄奄一息,好不容易缓过来,有气无力道,“我跟他认识的时候,他才十六岁。”
林皓仁心里突然咯噔一下,隐约觉得“今戈”这个名字,似乎在那个奇异的梦境里听到过。
*
大燕光清53年冬,颜祯刚及冠。
他穿着粗布衣衫,脖子上系了汗巾,裤脚破个了洞,大冬天的只戴了顶堪堪遮住耳朵的帽子,在东云镇的冷风里踩着齐脚脖子的雪,双脚冻得紫红,挑着两筐药材进了药店。
“昨儿个大雪封山。”颜祯搓着手,又将身上的雪掸了掸,呼着热气道,“药不好挖,只有这么点。”
“这也太少了……”药店老板蹲在筐前,挑剔地数了数,手指拎着细小的营养不良似地药草道,“这都蔫了,还怎么入药?”
“埋雪里了。”颜祯吸了吸鼻子,脸颊通红,皮肤干裂,跟老板讨价还价,“我算您便宜点儿,您再给我包两包前几天的药,行吗?”
“嘿,你倒是会算账。”药店老板看了他一眼,站起来道,“这几样你送我,其余的我就不跟你还价了,如何?”
还能如何?
颜祯咬牙切齿,却还是只能笑笑,讨好道:“哎,行,就这么办吧。”
这边正算钱,街那头却闹了起来,一女人大声哭喊着什么,周围的邻居都围了上去。
“哎哎!老牛家事情闹大了!”
“快看看去!”
“哎哟造孽,真死啦?”
“听说山上来人了!是几个小神仙,模样可俊了!”
闹哄哄的声音钻进药店门帘里,颜祯拿了钱小心揣进怀中,探了个脑袋去看:“老板,这是怎么了?”
老板拿了只小称帮他捡了两副药,拿纸包好了漫不经心道:“是老牛家吧?前几天他被牛嫂子从外头逮回来,啧啧,那么大年纪的人了居然在外头养了女人,你敢想吗?结果回来之后就一病不起,眼看人就不行了。”
老板拎着药走过来,掀起门帘往外看,嘴里叨叨:“从我这儿捡了好些药去,我看那剂量……怕是熬不过这两天。”
“要我说,也是那牛嫂子不懂事。”对门裁缝铺里有人道,“都在外面养着了,你还能怎么办?这么一大家子人,不得老牛看顾着吗?她一个妇人……这下可好,男人死了,看她怎么办。”
这语气听着就有些幸灾乐祸,颜祯往外看了眼,还挂念着家人生病等着自己拿药回去,便又挑着筐子准备往回走。
刚出了街口,又听有人跑过去道:“小神仙说了!老牛是被冤魂索命弄死的!”
“是外头那个女人吗?”
“可不是嘛!”
“小神仙能把人救活吗?”
“那可说不准,人可是从耀峰山上下来的!”
耀峰山,是东云镇家家户户都知道的仙山。
仙山的传说自古流传在外,凡人不敢多想,通往仙山的路据说也有重重法阵,轻易进不去。
颜祯自小在耀峰山下长大,在山里各处采草药为生,却也从未见过通往仙山的路。
闻听此言,他猛地顿住了脚,看着怀里的药包,想想被药店老板克扣的钱还有这些日子的提心吊胆,心尖上仿佛是发出一颗希望的小芽来,危险地晃晃悠悠,稍微用劲就会断了。
但这是他唯一的希望了,那可是从仙山上下来的人——不,是神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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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人节快乐。要进回忆了。w
周末不更新,周一见。
第34章
颜祯慌忙往回走,挤过拥挤的人群,看到了牛家黑乎乎的低矮屋檐。
屋檐上覆盖着未化开的雪,下方正站着几人。
颜祯个头高,但人很瘦,手指关节处尽是发红烂掉的冻疮,嘴唇干裂露着血丝,眼下黑青,脸颊凹陷。
但他双眼很亮,带着希冀和渴望,努力往前挤着,终于看清了门前的人。
那是几个年轻男子,身形修长,模样俊俏,同这长街上的人格格不入。
为首的男子目测二十岁左右,一双丹凤眼,眼尾下弯,一对短平细眉,模样平和令人一看就心生好感。他皮肤白皙,乌黑长发以木簪束了发髻,几缕青丝落在耳前;他身着青衫,外裹纱衣,领口缀着毛边,玄色腰带下吊着只玉牌,上书一个“鬼”字。
颜祯的目光扫过对方手里一把细长宝剑,又看向男子身后跟着的几人。
跟着青衫男子的几人都很年轻,面相温和,只其中一人看着十分稚嫩,脸颊有些圆润,带着点孩子气,但眼神阴沉可怕,面无表情;黑发以白玉扣束了,一手握着一把通体漆黑的宝剑,青衫外披着玄色披风,蹬着一双鹿皮靴,袖口同样以白玉腕扣束着,正皱眉瞪着门口说话的人。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那个女人不是好东西!是狐狸精对吗?你告诉我是不是!”
“老牛啊!你死得冤枉啊!留下我和孩子可怎么办啊?!”
“神仙!求求你们了神仙!帮帮我们吧!”
女人一会儿哭叫,一会儿愤怒地大吼,一双手死死拽着为首的青衫男子涕泪横流,弄得男子好不尴尬。
“您先放手……哎……”青衫男子说话温言细语的,看着十分温柔,“您冷静点,请节哀,此事我们会给您一个交代……”
“师兄!”面色阴沉的小少年站上前来,道,“这事让我去吧。”
“今戈。”青衫男子无奈又纵容地看着少年,“下山时师父怎么说的?”
被叫做今戈的小少年抿了下嘴唇,又不甘心地看向大哭的女人,问:“此间主人的尸身我师兄已看过,确实是冤魂索命,最近几日他接触过何人何物?你说得那个女人又在何处?可否带我去看看?”
“可以!”女人立刻道,“小神仙这边请!我现在就带您去看!”
此话一出,青衫男子倒是不好拒绝了,他皱起眉不赞同地看了眼少年,那少年却已跟着女人走了,只留下个脚步匆匆的背影。
另几个少年看着青衫男子,小声道:“师兄……小师弟他太心急了。”
“他虽一向如此,可师兄您也太惯着他了。”
“师父说了,此次下山是为了探查月前青莲殿失窃一事,既是在耀峰山附近出了事,自然要由我们处理。小师弟分明是在给您添乱。”
“好了。”青衫男子温和打断几人说话,一手负于身后一手握剑,肩背挺直如松,道,“入我门下,本就为降妖除魔,人命难道不如一样物品重要?东西何时都能找。”
“……师兄每次都这样。”有少年不满道,“您总偏心今戈!”
“师兄!”今戈在前头站住,目光威胁似地扫过几个同门弟子,对青衫男子喊,“师兄快来!”
青衫男子叹气一声摇摇头,迈步走了过去。
颜祯眼看人要走了,立马冲上前去,不管不顾地伸手拦住,跪地就是三声响头:“神仙!神仙救命啊!”
“放肆!你谁啊?!”
“竟敢拦大师兄的路!快让开!”
几个弟子挡在青衫男子前头,手中剑噌地出鞘半寸,亮起寒光。
周围的人都哗然大惊,往后退开,走在前头的少年今戈也顿住了,皱着眉走了回来。
“怎么了?”今戈看向颜祯,不耐烦道,“你是什么人?想做什么?”
“草民、草民只是一介凡人,但、但是……”颜祯紧张,额头出了汗,嘴唇哆嗦个不停,脑子里一片空白,“各位、各位神仙息怒,草民只是忧心家母重病,想,想请各位神仙……”
“治病救命是大夫的事。”少年人道,“我们不管这个。”
“可、可是……”颜祯一时不知该说什么,神情慌张只顾着磕头,额头磕出了血,在雪地上染出刺目的痕迹,“求求你们了,我求求你们……”
话音未落,颜祯肩膀被人一把抓住,眼前出现一双干净鞋面,他顺着对方的力道抬起头来,就见青衫男子半蹲下来,温和地看他。
颜祯呆呆和对方对视,这时候才发现,对方神情虽温和却不掩凌厉气质,红唇边有一颗不明显的小痣,身上带着说不出的清雅味道——两人离得很近,那味道像是从外朝内将他包裹了起来,隔开了四周的寒冷。
“你受伤了,先起来。”对方轻声道。
颜祯顺着对方的力气站起来,浑身还在哆嗦,看着那人摸出手帕,按在了他额头的伤口上。
青衫男子:“你叫什么?慢慢说,别着急。”
“颜祯……”
“颜祯?”男人温和一笑,唇边的小痣隐没进浅浅的酒窝里,“在下吴潮生。我等并不是神仙。”
颜祯仿佛抓住救命稻草,急切道:“吴、吴神仙!”
吴潮生无奈道:“不必如此称呼。”
“先生!”颜祯忙改口道,“吴先生,家母病重多日求医无用,也……也没什么钱买药。还请,还请神仙……不是,吴先生救命。此恩颜祯无以为报,这条命,这条命今后随您处置!”
“我要你的命做什么?”吴潮生摇头,想了想转头看向少年人,“今戈。”
今戈不悦地看他,似乎猜到了自家师兄会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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