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来到江阴的时候,便发现城里已经空了。
这是一座空城,阿木尔在接到下人通报后第一反应就是对夜冥人噗之以鼻。一群胆小的老鼠,听到他们的大军要来,便惊慌失措的跑了。
但等他们进了城,才发现,这座城到处都显示着对他们的侮辱。
像是在讽刺他的自大一般,茶楼里桌上的茶水还未彻底凉去,路边蒸屉里的包子还热乎乎的,这个城处处散发着生机,却没有一个人。
就好像所有人都在这南方小城里安安稳稳的生活着,突然凭空消失了一般。
这是在示威。
也就是说,如果他们能够快一点的话,便能抓住用这里的一切来嘲讽他们的人。
阿拉格巴日听着阿木尔的军师禀报自己的兄长去跟美姬厮混的时候,噗笑一声,背着手笑道:“兄长是个草包这种事,不必时时刻刻来提醒我。他可曾怀疑你?”
军师弯腰行礼,道:“未曾。”
“那便好。”巴日(以后就这么叫他,太麻烦了那个名字,当初怎么脑抽给他起了个这么麻烦的名字)愉快的勾起唇角,“退下吧。”
巴日抬头看向头顶一片湛蓝的天,轻轻的闭了闭眼睛。
阿木尔啊,他的兄长。阿父最疼爱的孩子,即便是他两次中计屡屡战败,阿父也从未动过念头放弃的孩子。
他长长的舒出一口浊气,睁开了眼睛。阿木尔不会成为王,他会在这场战上找到机会,然后狠狠的抹掉他的脖子。
……
阿木尔在江阴好吃好喝着,不免焦躁。但他看他的兄弟,却总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丝毫不慌张。
一个月,他们已经在江阴住了整整一个月,可夜冥的人好似根本不在乎他们抛弃了一座城一般的,毫无动静。
巴日的眉头皱的一天比一天紧,没有人进攻,没有人偷袭甚至没有人来打探!
他的计谋失败了。
他占下这座城,到这里的第一天便派人在做准备,一连住了这么久,是存了激怒他们的心思,让他们自己栽到瓮里。
他第一次对统领夜冥军队的季浮沉生出几分兴趣,他被他们摆了一道。这般明目张胆的的受辱,阿父会不会对他失望?
巴日暗暗握紧了拳头,决定在接下来攻占淮水的战役中大放异彩。
并且找到机会,神不知鬼不觉的把阿木尔杀了……
……
夜冥渐渐进入雨季了南方的小城镇日镇日的阴雨绵绵让阿木尔和巴日颇为头疼。因为东鄂少有这种天气,夜冥的北地干燥,不似南方,好像过了一条河,就换了一个世界一般。
他们不能总在江阴呆着,要攻下淮水,他们的第一站,便是汝南。
江阴三面环水,若要攻汝南,要渡过一条河。渡河不是什么大问题,只是渡河之后,他们要过一个深峡,这叫阿木尔和巴日颇为担忧。
就算不看兵书,阿木尔也知道,这种地方最适合偷袭,何况他曾经被埋伏过一次。
但是他们不得不进。
巴日派了两个心腹到前面探路,约莫一个时辰之后,他们回来了,道:“王子,那山谷没有异样,我们几个把四周全部探查过了,没有问题。”
阿木尔皱了皱眉,难道说夜冥人不准备再这里动手?
巴日摆摆手,让跪在地上的人退了下去。
阿木尔坐在一边,他虽然对巴日不满,但是这种时候,不如让他做决定,要是出了什么事,全是他的责任,岂不乐哉?
巴日细细的思索着,他手下的人不会说谎,但他总还是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一旁的阿木尔坐在那里一声不吭,让巴日十分厌恶,这个兄长真是一点用处都没有。
“兄长,你怎么看?”
突然起来的询问叫阿木尔一愣,但他很快就回过神,说道:“我觉得我们不该轻举妄动,但要是在这里驻扎,也有危险。巴日觉得呢?”
说了等于没说。
巴日心中存着一丝侥幸,既然派出去的人都说没事,他该是相信自己人才是。
“不如这样吧,你们走在前面,我们跟在后面,若是有什么情况,前后都能兼顾,况且咱们人多,杀出重围也不难。”阿木尔提议道。
他的兄长这是准备让自己当挡箭牌了。
明白了阿木尔内心想法的巴日心中冷笑,面上却还是点点头:“好。”
他不信,以阿木尔的草包性子,会对他下手。
山谷里静悄悄的,只有一阵阵山风吹过,巴日骑在马上,小心的警惕着周围。已经过了一半的山谷,还是安然无恙。他不由的笑自己,真是疑心太重了。
可这想法还未落下,便听到有人喊:“有埋伏!”
巴日心里一咯噔,赶紧朝山谷两边看去。
果然,有许多人出现在上面!那么多的人,绝对不可能是临时赶过来的,一定早早就埋伏在这里!
清安走到山崖边往下看,正好对上巴日的眼睛。二人四目相对,巴日远远的看着站在山崖上似乎一阵山风就能把他吹走的清安,眼睛里有一丝惊讶。
弱,太弱了。那一身气质,那般容貌,这样的人,该是在豪门里好生伺候着,怎会放到战场上来?
他忽然想起阿木尔的军师曾告诉自己,阿木尔两次栽在季浮沉手上,是背后有个人为季浮沉出谋划策。那个人虽是男子,却生的一副极好的皮囊,足智多谋,可惜却不会武。
直觉告诉他,就是这个人。
山谷两道开始有水流了下来,那些倒下来的,不是水,是油。
士兵们知道这些是油,纷纷猜测敌人是想用火攻,不由的慌乱起来,队伍顿时开始嘈杂起来。
巴日回头一看,队伍已经全乱了,他不由的神色一凛,叫来心腹:“去找大王子,告诉他这里的情况。”
队伍太长了,山谷又窄,还不是笔直的,他看不到阿木尔。
心腹赶紧去了,巴日冷着脸皱起眉头,但他没有高声呼喊,反而开始唱起歌来:“天苍苍,野茫茫,草原青青,牧牛羊……”
他在用母语唱歌。
第35章
垂死挣扎?
站在山壁上的将士们无外乎都是这般想的。
但是大家很快就发现,那些士兵似乎被巴日的歌声吸引了,随后也跟着他合唱起来。
他们的声音如同燎原得到星火般,一点一点的聚集起来,响彻整个山谷。
清安听着这些人慷慨激昂的歌声,不由的心生佩服,虽然这些人是他们的敌人,但他们依然是勇士。
但是很可惜,巴日或许是这些勇士中的佼佼者,但他的兄长却是勇士中的末流。
巴日的歌声虽然叫将士们不再那么慌乱,但他却等来了心腹的坏消息。
——没有人!队伍后面!根本没有阿木尔的军队!
“什么?!”巴日至于变了脸色。
他再不能保持住平日里那般稳重的样子,他猛的抬头,虽然隔得很远,但他却仿佛看到了清安那双清冷的眸子。
清安只不过是,给了阿木尔一个丢下自己兄弟的机会而已。
方才一片混乱之际,已经有人去给阿木尔通报了。阿木尔的第一反应当然是撤退,因为他的军队才刚刚进入山谷,现在撤退完全来得及。
他没去考虑为什么季浮沉在后方安排的人那么少,他们离开的那么轻松。但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支援不了巴日了。
反正他也不想支援。
好在阿木尔还不算太蠢,他马上想到一个说辞。
自己被引开了,是夜冥太狡猾,并不是他放弃了巴日。
巴日或许能够猜到阿木尔此刻的想法,但他没有那个闲情去猜。因为,他们猜测的火攻来了。
只是小火苗,一点一滴,好像雨点一般从上面洒落,落地的一瞬间便带起了一大片火焰。
那些站在山壁上的人,手里都拿着火把,高高的站在山崖上,火把上的火星悄然落下,这种僵持比直接进攻更让人煎熬。
巴日突然就明白了清安的意图。
他大声喊道:“你们根本不想杀我们,你们只是在等着我们投降,然后俘虏我们!”
站在山顶的季浮沉微微一笑,朗声答道:“确实!王子打算如何呢?投降?还是反抗?”
巴日扯了扯嘴角。他不能投降,这样会损坏他在军中的名声。但是现在他们被困在这里……
阿木尔……真没想到他会这般蠢。
难道他以为,自己出事了,他就能独善其身么?
巴日丢给心腹一个眼神,心神领会的心腹立刻大声喊起来:“不行啊王子!您怎么能用自己的性命去换将士们的安危呢!”
巴日立马接话,冲山顶喊道:“我愿意做你们的俘虏!只求你们能放过我手下的战士们!”
他这是想舍身?给手下的士兵留个好印象?
清安轻轻的皱了皱眉,他看向季浮沉:“他的歪歪心思还真不少,我们真抓了他们,他也没什么损失。殿下,要不干脆杀了算了。”
“你何时这般鲁莽了?”季浮沉轻轻的揽上清安的肩膀,“既然他想成就自己,那咱们帮他一把就是了。杀了他,清安又要费心了。”
清安垂眸,淡定的把浮沉的胳膊从自己肩膀上拿下来“不过是稍微麻烦些罢了。”
浮沉瞥了一眼清安微红的耳根,心情极好的勾起了唇角。
“我可舍不得我的国士太过操劳。”
……
巴日看到季浮沉和清安站在上面,突然季浮沉好像对身边的人吩咐了些什么事情。他突然就有了不好的预感,皱了皱眉,随后便看到山壁上的火把都收了起来。
然而他连松一口气的功夫都没有,便看到山壁上出现了石块,约莫有壮汉那么高的石块,然后领军一声令下,那些石块就纷纷从山上滚落下来。
马儿们都受了惊,巴日差点拉不住缰绳,只好纵身从马上跳下来。
那些石块隔离开了他大半个军队,现在只有寥寥数百人和巴日在石块堆砌的墙这边。
巴日握紧了拳头,他们果然是要活抓他!
他!他怎么可以死!他不能死!
一边的心腹有些惊恐的看向巴日:“王、王子,怎么办?”
巴日冷哼一声,“还能怎么办!”
阿、木、尔,若我能活着回去,我定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
徐州
谢隆是个不喜欢在外面过夜的人,只要条件允许,无论多远,他都会赶回镇南王府的宅子。
他的厢房一直是紧锁的,任何人都不能进去,凡有事通报的,只能站在外面说话。若是遇上他高兴,或许他就会出来;若是不高兴,直接一句话就让人滚出去。
此时他站在门口,暗卫在外面排成一排。
“可有要紧的事情?”
“东鄂的二王子被俘虏了。”
谢隆背对着他,话音毫无波澜。
暗卫也不敢抬头,稳稳的跪在地上。
“我知道了,退下吧。”
谢隆说完,暗卫们向后退了一步,如同百鸟齐飞般退去。只留下谢隆一个人。
啪嗒。
开了锁,谢隆推门而入。只见一个老瘸子正站在正厅中央,他身前停着一具女尸,尸体脸上布满了尸斑,隐隐飘出一股难闻的味道,身上已有了腐烂之兆。
若是有人看到这个老瘸子站在这里定然会惊奇,谢隆不是不让任何人进他的房间么?
这个老瘸子是得了谢隆的吩咐,走密道来的。每七天便来换一次……女尸。
谢隆没有看那个老瘸子,老瘸子听到谢隆开锁的声音,偏过头看他,阴恻恻的笑:“公子回来了啊?这位姨娘待得时间有些长了呢。您好像很喜欢她?”
谢隆往女尸那双雪白满是死气的双足看了去,说:“……很像。”
“咯咯咯咯咯咯……”那瘸子笑起来的声音瘆人的很,像是被风吹的呼呼作响的破木门。
谢隆默默的将目光移开,“撤了。”
那老瘸子俯下身子,麻利的将女尸装在麻袋里,谢隆难的的看着他装尸。看着瘸子气喘吁吁的将女尸装到麻袋里,又费力的往密道里拖去,谢隆突然开口问道:“找到了么?”
“嗯?”老瘸子微微抬头,露出帽子里一张烂了半边的脸,那张脸像是被火舌舔过一口,坑坑洼洼的,有些地方还流着脓。谢隆却面无表情的盯着他那张惨绝人寰的脸,又问了一次:“找到了么?”
“……您倒是着急,都这么多年了,怎么可能说找便找到夫人?”
那瘸子无声的笑起来,露出一口烂牙,“就算找得到,也是白骨一堆了,您要来做什么呢?”说着他指了指袋子里的女尸,“倒不如这里头的,好歹也……”
“找。”谢隆打断他的话,道:“我等不了太久。”
瘸子闭上嘴,凝视着他,久久不说话。那眼神中的情绪太过丰富,让谢隆不由的别开眼。
“知道了……”瘸子沙哑的事业和密道关上的声音同时传过来。
谢隆迟疑了一会,随后往里间走去。
简简单单的里间内,中央的横梁上悬挂着一具女尸。尸体的衣裳整整齐齐,唯独脚上没有穿鞋子,她那双赤白的脚丫子在黑暗的房间内散发着一丝淡淡的幽幽的光,如同黑夜里的美玉。
谢隆看的有些痴了,他站在门口,痴痴的看着女尸的那双脚。
她的双足似乎经过了特殊的处理,并不似上半身散发着死气。但生死交织,反而叫她有一种处于阴阳之间的不实感。
谢隆突然掉下泪来,如同幼子一般,踉踉跄跄的跑到女尸旁,然后抱住她的双足,就像当年抱住那个悬梁自尽之人的双足一般,不由的失声哭道:“娘亲……”
他的脸颊轻轻的在那双玉足上摩挲着,感受着女尸身上冰冷的温度,他迷蒙的睁开双眼,轻轻的亲吻上女尸的赤足,带着无限的满足和虔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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