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舒霁月先开了口,江宴也大方的不再隐瞒,顺着他的话就承认了对席之空的感情。而舒霁月也诚意十足,哪怕对方是江宴他表哥,他也坦诚的和江宴交代了关于自己和蔺同瑞的一切事实,江宴心中舒坦了许多。
给舒霁月打电话的时候那人好像还没起床,迷迷糊糊的接起电话声音沙哑。
“今天定向你不来了?”江宴问。
“几点开始?”舒霁月一边小心翼翼的把腰上的手臂拿下去,一边抬起手看了看表,“啧,我马上来,十分钟。”
“行,你快点。”
挂了电话江宴回去大家正在排队交手机,每个人配了个对讲机在腰上,换上了防水鞋,看天气不好昨天老师们还连夜去采购了雨衣和一些雨天户外活动的特殊用品,包括一些简单的创伤处理药品。
江宴他们小组多了舒霁月,正好满足他想照顾着点儿席之空的个人私欲。他把自己和席之空分在一段,最后终点点标由舒霁月去打。这样一来他就可以好好看着席之空免得他再出什么状况。
等老师们分发完装备,舒霁月才从教师营地的方向赶过来,跑得气喘吁吁的向陈旭聪打报告,领了装备后进入了队伍中。
定向运动用的是指北针,班上同学拿到指北针后都不太适应,老师又给现场演示了一遍,而后将地图分发到众人手中。陈旭聪找了块石头垫在脚下,拿着扩音器对大家喊话:
“同学们,这次的野外接力定向和我们在学校里的定向运动本质上没有什么区别,但是这次是在野外,你们面前的环境较为复杂,在过程中一定要细心、耐心、当心,地图已经分发给大家,昨天也带大家熟悉了周围,遇到紧急情况不要惊慌,第一时间用对讲机求助,老师们已经提前测试了信号,在我们的活动范围内是基本可以实现全覆盖的。记得带上水和一些吃的,村里连着下了几天的雨,路上湿滑,千万注意安全。”
而后出发的哨子吹响,各个小组的第一棒出发了。安全起见老师看好计时器每隔二十分钟再让下一棒的同学出发到自己的点,并且要求每个队员到达标点位置的时候向老师反馈信息。
一个小时二十分钟后,全班第五棒按时出发,根据地图寻找自己那一段的标点位置。席之空和江宴一组,两人换上鞋背着包走进了山林深处。
席之空是个非常标准的路痴,照着导航都走不利索的人,一张地图拿在手里转了好几圈都不知道哪个方向是哪边。
这当然不是他装傻卖萌,有些人生来就方向感极差,而有的人生来就像点满了识图天赋值——席之空是个路痴,江宴仿佛是个活体的人工智能导航,思路清晰,很快就进入了地图上标识的路线。
因为是第五棒,两人距离标点有个一公里左右的路程,下了几天的雨林间果然是非常湿滑,虽然穿上了防水防滑的鞋子,但每走一步席之空都觉得他在原地打滑。
江宴在前几步,走得也不怎么稳当,他反身看身后的席之空,而后朝他伸出了一只手。
这并非两个人第一次牵手,可这回席之空刚把手搭上去江宴就不自觉的往后缩了一下,他差点往前跌下去。
“……”
他看着江宴欲言又止,借力爬上一个缓坡后舒了一口气才说:“你说你这个人,拉我就拉我,你躲什么。”
江宴干咳两声,说:“我没注意,又不是故意的。”
“我们还有多远啊。”席之空站在原地捏了捏小腿肉像是有点累了。他虽然跑得快,可的确没什么体力,这也和他最近吃不好有很大关系了,江宴不接济他的时候就总吃方便面,自己都感觉体力不如以前。
“看地图上不远了,直线距离还有两三百米。”
说着江宴又走出去几步。
天空开始飘雨,细细密密的像一张巨网不停的往两人身上盖,脚下的路更滑也更难走。全是上坡路,席之空一不留神脚下踩空跪趴在地上,手摁着带刺的树枝滑下去,掌心划拉出一道不深但很长的口子。
一瞬间强烈的痛感激得他倒抽一口凉气骂了句脏话,“嘶,卧槽好痛!”
江宴转身一把抓了他的手腕把人带起来,皱眉道:“伤哪儿了?”
因为还痛着,席之空整个手攥得紧紧的松不开,站在江宴面前忍得眼泪都要掉出来了。把他攥紧的拳头扒开江宴就看到一道浸血的伤口从指根蔓延到手腕的位置,半根刺还扎在手腕那处。
他小心翼翼的用食指和拇指把那根刺拔出来,随后解下自己的包从里面拿了个迷你的小药箱出来。
席之空一看到那小瓶酒精就赶紧把手收了回来背在身后摇头道:“不行!酒精不行!”
“什么不行?”江宴抬头看他一眼又把他的手从身后给拽出来,牙齿咬开塑胶瓶盖就要往他掌心倒酒精消毒。
“酒精擦着太痛了!”
酒精淋下去的一瞬间席之空还是挣脱了,伤口从江宴拇指上擦过,疼得他嗷的一声。
“……”
这回眼底氤氲了一层水汽,席之空整个人看起来委屈极了,就跟江宴要对他做出些什么有违人伦天理的事情似的。
“你干什么这么看我,我从小怕痛你又不是不知道。”
“席之空,你都多大了,这深山老林的不知道有多少细菌,我们完成任务起码还得两个多小时,你那伤口就这么晾着?”江宴说着不由得他挣扎,看准了他的手腕一把抓了拉过来,二话没说半瓶酒精就淋了上去。
那一瞬间席之空脑海里一片空白,手心火辣辣的痛,就像又给人划了一刀,他正要张嘴破口大骂,突然又感觉冰凉的手掌一阵温热,睁开眼睛一看,江宴正轻轻地对着他手心吹气。
“行了行了,多大回事,这不就完事儿了吗。”
小药箱里还有几块纱布,江宴边说边把手上的指北针塞到席之空手里,用医用胶带将纱布缠了几圈,简单把伤口给他包扎处理了,完了还像欣赏艺术品一样举起来前后看了看,满意地拍了拍手。
第十六章 空空
过了好一会儿席之空才缓过来,手从江宴手心缩回来甩了甩干巴巴地说了声谢谢,转身就朝前走。
“你找得到路吗你就走前面。”江宴拿过指北针用手里的地图在他后脑敲了一下,又说:“乖乖跟着哥走,平地都能摔,你好好看着点儿脚下行不行?”
席之空觉得这人有点不讲道理,又不是他故意要摔倒给自己找罪受,仰起头反驳道:“我巴不得眼睛长脚底去看路了,这路这么滑——啊啊啊卧槽???!”
这回好了,他本来只是想演示一下到底有多滑,结果没掌握好角度和力度,演绎得过于生动,一脚踢在杂草掩盖的一个灌木桩子上直直往后倒下去。
江宴回过头的时候正好看着他双手挥舞着向后仰,本能使然将手伸出去给他抓,而另一只手迅速拉住了身边一颗细矮的小树苗。
——那小树生平没遭遇过这种变故,竭尽所能猛烈地晃动几下之后,咔擦一声,折了。
刚拉住席之空站稳的江宴手上没有借力,当即抱着人顺着脚下的坡就滚了下去。
不过好在滚下去的过程还算顺利,没有磕碰石头或者断裂的树枝什么的上演一出生离死别记忆丧失的狗血大戏,两人抱着没滚多远,撞在一颗粗大的树上停了下来。
这一下给江宴撞得咬着牙感受到口腔里生出了铁锈味,肺都像是被撞出来,好一会儿才恢复正常的呼吸。
“你…他妈的…”刚能正常喘气他就盘算着要把席之空骂个狗血淋头,可等他低头往怀里一看,那人额角在滚下来的过程中不知道又挂到哪儿,有一道细小的伤口,到嘴边的粗话生生来了个急刹车,“…没事吧?”
席之空这回自知理亏,挣扎着站起来之后伸手把江宴拉起来,咳嗽两声说:“我没事…倒是你,刚刚撞树上了吧?”
“……是撞树上了。”江宴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好在身上没有受伤,只是手背擦破了点儿皮,他随即又上上下下将席之空检查了一遍,后悔道:“我就应该把你扔营地。”
“那个,不好意思啊连累你了,我刚刚只是想演示一下我是怎么摔倒的——”
江宴立刻双手交叉在胸前打了个叉,打断他说:“你演示得很生动,这回我都看懂了。”
席之空这才注意到他手背上被刮擦破皮的地方,反手从背包的外层拿了几张创可贴出来,边撕开边嘟囔道:“我就说了我没什么运动细胞……”
看到他眉心拧着低头给自己贴创可贴,江宴嘴角弯了弯,随即极夸张地惊呼一声:“啊,好痛!”
“啊?这都痛吗?”席之空立刻将手缩了回来,创可贴扯开来在他伤口上比划了一下,犹豫着要不要继续给他贴。
不料江宴反而把手往他面前送了送,说:“当然痛了!你给哥吹吹,就不痛了。”
席之空愣了两秒,反应过来之后低声骂了句傻逼,低下头象征性的吹了几口气,凶巴巴地贴了两张创可贴上去。
就这样,两个人还没走到点标位置就都已经光荣负伤。
好不容易到了点标位置,这铺天盖地的暴雨说来就来,雨水噼噼啪啪的穿过高耸的树林落在两人的雨衣上,周围没个躲雨的地方,地图也因为来不及收拾进背包里被淋湿得什么都看不清。
江宴拿出腰间的对讲机摁了几下,等了半天没反应,他又用手掌心拍了拍,那机器干脆滋啦一声,彻底熄灯罢工了。
“应该是进水了。”席之空说完把自己的对讲机拿出来,小心翼翼地用塑料袋裹起来防止进水,摁了开机键之后却一直闪着红灯。
说好的信号基本能覆盖——是基本能啊,那这俩人也太倒霉了,怎么就恰好站到没信号的这个点了。
席之空心中腹诽,举着对讲机在周围走了几步,红灯没完没了的闪烁,气得想把它拆开吃了。
“这是什么破烂玩意儿啊!”
席之空终于丧气地把塑料袋包裹的对讲机往地上一扔,就此作罢。
他手心的伤口渗了水,又开始隐隐作痛。
江宴把点标捡起来擦干净收进背包里,宽慰道:“别生气了,直接回去吧,这雨下得这么大,活动肯定是得终止了。”
席之空没脾气了,弯腰将地上的对讲机捡起来,跟在他身后慢慢走着。
下雨其实都算不得什么,可雨一大天色就越来越暗,江宴循着记忆带着席之空往回走,手里没有地图兜兜转转的还是迷失在这片林子。
举目四望哪哪儿都一样,连江宴都迷路了,席之空手里攥着装了对讲机的塑料袋,发出绝望的疑问:
“这下怎么办?”
没有地图没有对讲机,江宴拿着指北针在原地转了几圈,任凭他再怎么聪明机智也只是个没什么野外生存经验的高中生,很快把自己也绕晕在原地。
而昏暗的天色总让人误会已经很晚,席之空抬手一看,才下午两点——已经下午两点了啊。
他们还没吃午饭,他找了棵大树靠着把背包里的面包拿出来,递了一个给江宴:“先吃点东西,然后再慢慢找。”
江宴接过保鲜膜包裹的面包揣进口袋里,说:“我现在不饿,趁着还能看到路,我觉得我们得赶紧出去。”
席之空大口吃着面包,好不容易噎过这一口,他拍着胸口给自己顺气,“问题是咱们怎么出去啊。”
江宴朝他努努嘴:“看看对讲机现在能用吗?”
他按了按开机键,没反应。
过了会儿又按了一下,还是没反应。
——这下好了,这个也坏了。
他看着江宴,江宴也看着他,而后抬手在他眼角抹了一把雨水,这种境况下两个人竟然对视着笑了出来。
看上去像互相同情,可又多了点儿互相安慰鼓励的意思。
后来雨越下越大,两人还在这林子里瞎转悠。淋了雨两个人的精神都不是很好,再加上江宴刚刚撞在树干上估计是伤着背了,这会儿才开始痛。
他越走越累,背心皮肤和衣料接触的地方火辣辣的疼,实在是不舒服了就干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席之空伸手去拉他,江宴抬起手在他手心打了一下又垂下去。
席之空笑骂:“你有病啊,谁跟你击掌了。别坐下,待会儿真走不动了。”
江宴于是拉着他的手又站起来,做了好几个深呼吸继续朝前走。
雨衣是临时买的,质量应该不怎么样,加上穿过林子里高矮不一的灌木丛,两人身上被刮得破破烂烂的,雨衣不防水很快衣服就被浸湿了。
这也太惨了。席之空心想。
他抬头看是没完没了的雨穿过树叶落下来,低头脚下是泥泞不堪的山路,身边江宴还得带着他走,实在有点体力透支的意思。
——这会儿他就有点讨厌自己了。一点忙都帮不上不说,净添乱了。
他迟疑着用手肘拐了拐江宴低声说:“咱俩要是出不去了怎么办?”
江宴瞥了他一眼:“你想什么呢,就这么大一片林子,还走不出去了?”
席之空撇撇嘴不置可否,继续跟着他走,伸手拽住了他背包的带子。
他们在林子里又绕了很久,实在走不动了。席之空身上的衣服已经湿透,江宴也是。
更糟糕的是江宴觉得自己脑子越来越迷糊,身上也越来越冷,什么时候坐在地上了都不知道,等席之空又伸出手拉他的时候才反应过来。
江宴手心的滚烫传到席之空手里,烫得他心头一跳。
他木讷道:“你发烧了,江宴。”
江宴想说话,一开口又忘记了想说什么,抖了抖嘴唇半天没动静。等他终于想起自己要说什么的时候,席之空的手已经探到了他的额头上。
“你没事吧?我感觉烧得挺严重的。”
“还行,就是腿软。”江宴憋着一口气终于给了点回应,紧接着他扶着树干站起来,顺势靠在席之空肩上又说:“哥有点累,要不咱们就朝着一个方向走吧,你选一个。”
席之空看他一眼,道:“你以为这是抓阄呢我就随便选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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