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然呢,反正也走不出去,可不只能随便选一个方向呢么。”江宴说话有气无力的,都不怎么能站稳了,双腿打颤将要跌下去的时候被席之空一把搂住了腰。
“你别说话了,省点力气。”
于是席之空真的随便选了个看上去好走的方向,让江宴把手搭在自己肩上,扶着他的腰慢慢往前走。
走着走着,他突然发现江宴垂着头两颊绯红,眼睛半闭着看上去情况很不好。
他犹疑着喊他:“江宴。”
“……嗯?”
“你别睡,就快走出去了。”
“哥没睡……清醒着呢……”
“那你倒是——江宴!——草!让你他妈的别睡!江宴!”
席之空跟着突然跪跌在地的江宴坐在地上,照着他的脸拍了好几下都没把人给叫醒,伸手摸他的额头发现似乎是比刚刚更烫了。
他环顾一圈求助无门,只能硬拽着江宴两条胳膊把人背在背上,勉强站起来试着走了两步,咬牙道:“你…这个…猪啊……”
他身后积了水的泥土里慢慢留下一串深深的脚印,很快又被雨水填满。
撑到老师们和几个村民找到他俩的时候,席之空手一松精神和意志也跟着松懈,脱力地跌坐在地上指着江宴累得说不出话。
两人最后都是让村民背下山的。
席之空醒来躺在村卫生院的病床上睁着眼睛发了会儿呆。
而后他朝四周望了望,确定了不是在做梦,掀开被子下了床。
他只是累了睡了一觉,而江宴是发着高烧晕倒的——那他人呢?
席之空往门边小跑几步,忽然病房一角传来一两声咳嗽,他赶紧回过头,这才看到帘子那边的床上躺着江宴。
他走到床边看那人两颊还泛着红,手背上扎了针,冰凉的液体灌进去整条手臂都是冰的。
他心头一软,伸手在那额头上又试了试温度。
还烧着呢。
外面漆黑一片,席之空低头看了看表已经八点,一着急就喊了他两声:“江宴,江宴?”
可江宴睡得很熟——他也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昏迷着,反正用手拍拍他的肩没叫醒人。
他心里一慌,转身就跑出去叫医生。
可身后江宴就跟有感应似的,迷迷瞪瞪突然喊了一声:“空空……”
席之空惊了。
他停下脚步站在原地皱着眉头,头都没回问了句:“你喊我什么来着?”
身后没回应,他僵硬着上半身转过去,不敢想那人是醒着还是继续睡着。
空空?
他果然心里一空,脑子也跟着没了主张。
“空空……”
江宴又喊了一声,席之空走到他身边凑近看了看,发现人压根就是还睡着,只是睡得不太安稳。
他突然松了一口气。
江宴这要是醒着叫了他空空,那他真是不知道作何反应。
这个称呼实在是——
过分亲密了。
主要是这两声空空喊得他心里有点烦,听到之后脑子里就开始闪回自己写的那几封情书。
——还有他昨晚上唱的那首歌。
什么你不会写诗,舒霁月的名字也挺好写诗的,明明是你自己不会写,傻逼。
席之空把江宴嘲讽了一顿,心满意足地坐回了自己的病床上。
可他还是盯着那熟睡的人发呆。
这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席之空陷入了无边无际的思考,就连医生进来拔了江宴的针他都没什么反应。
后来陈旭聪和蔺同瑞来了,跟他说和卫生院说好他俩今晚就睡这里,方便医生观察江宴的病情。蔺同瑞见席之空魂不守舍的,以为他是担心的,还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了两句。
晚些时候贺星、孙晨轩和蒋哲辉也来了,看江宴还睡着,席之空又没什么精神,怕耽误他休息,没坐多会儿就走了。
后来连舒霁月都来了,还给两人拎了一份宵夜,席之空说了谢谢,放在了床头没吃。舒霁月跟他闲聊几句让他好好休息也走了。
再后来席之空撑不住睡着,江宴却终于醒了。
他脑袋疼得厉害,掀开被子忍了胃里的翻江倒海,手撑着床头柜坐在床边微微喘气。
等他休息了一会儿恢复些精神,一抬眼就看到了靠在床头睡着的席之空。
他下床走到对面床边慢慢蹲下来,伸手轻轻拉住了席之空垂下来的手。那手心还有一道伤口,被重新处理过上了药。
江宴显然不知道熟睡中他是怎么叫住席之空的,睡醒起来脑袋空空。
只有空空。
第十七章 “阿宴哥哥”
江宴再醒来的时候床边坐着蔺同瑞,他手上抱了本《20世纪流行音乐》在看。江宴又偏过头看一眼,发现隔壁床铺已经空了,于是问蔺同瑞:“哥,席之空呢?”
“谁是席之空?”蔺同瑞放下书走到桌边给他倒了杯水,“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弱呢?淋点儿雨就晕倒。”
江宴接过水杯喝了一小口,嗓子还有点发痒,“我前几天可能没太注意休息——席之空啊,我那个,就从小跟我一起长大的,我记得小时候你还给他送了个变形金刚来着。”
蔺同瑞努力在记忆中搜索半天,终于在脑海里找到那么一个老撵着江宴跑还动不动就撇嘴的小哭包。他笑道:“是他啊,那会儿我看他个子小小的,以为比你小了几岁呢。”
“那他人呢?”
“我来的时候就没见他人啊。”蔺同瑞耸耸肩。
江宴掀开被子下床穿上鞋,刚在床沿上坐了几分钟,席之空就和舒霁月有说有笑的进来了。
他手里端着一个碗,小心翼翼地捧着生怕洒了。
碗里还冒着热气。
“你醒啦。”席之空把碗端到江宴面前努努嘴说:“早餐,稀饭和馒头,我顺便给你带了点儿。”
江宴其实是想抬手臂接过来的,没成想他刚一动,肩头就一阵酸痛。
“嘶……”
“你手臂又咋了?”
把碗放在床头柜上,席之空伸手在他肩膀捏了捏,“不会也是昨天摔到了吧?”
江宴摇摇头,说:“是睡觉给压的。”
昨天在林子里那一下应该是撞得不清,晚上他平躺着睡觉都不行,一直侧着身子睡,手臂给压麻了。
席之空不置可否,从舒霁月手里把馒头拿过来递给他又道:“那你左手吃呗。”
趁他搅稀饭的空隙,江宴抬头对舒霁月使了个眼色,舒霁月当即回以OK的手势。
两个人就在席之空眼皮子底下达成共识。
舒霁月清清嗓子:“那个,蔺老师——”
“……”
刚刚看他进门蔺同瑞就有种不祥的预感,这会儿被他点了名,手一抖,厚厚的一本书掉下去刚好砸在脚背上。
“刚刚我来的时候陈老师好像在找你,说是等下两人三足的比赛需要你帮忙准备准备。”舒霁月说。
江宴回过头看向蔺同瑞,眼中全是蔺同瑞看不懂的“求求你了快去吧”,他这还一头雾水的,就被舒霁月从凳子上拉了起来。
然后半推半拉地跟着他出了门,一步三回头地叮嘱江宴好好休息。
江宴声音轻快地应了声好。
席之空全然不知刚刚发生了什么,把稀饭吹冷了说:“你快吃,吃完了我得去集合了。”
江宴咬着一口馒头含糊道:“你集什么合?”
“两人三足啊,今天上午的活动。”他坐在床上晃着腿回答江宴,过了片刻又说:“你那背,要不让医生给你看看?我感觉撞得挺严重。”
“没事,我睡觉注意点就行了。”江宴左手拿勺子舀了一勺稀饭送进嘴里,视线未有片刻偏离席之空。
盯得席之空不由自主打了个冷颤。
“你看着我干嘛?还有,你昨天晕倒前也说你没事清醒着,我到现在还手臂酸痛着,这要是昨天他们没找进林子去,可能咱俩就要折里面了。你说你这个人,看上去身体挺好的,才淋了点儿雨就又发烧又发疯的——”
江宴冲他摆摆手:“你话怎么突然这么多?我发烧我承认,我也没想到昨天会那样,估计是这两天事情多累的,怎么我就发疯了呢?”
席之空突然没了声音,脱了鞋盘腿坐在床上,手肘撑在膝盖上下巴放在掌心里,耳边又开始回响“空空”俩字。
从小到大还没人这么黏糊糊地叫过他。
连他妈都没有。
小时候他是挺喜欢撵着江宴跑的,江宴小时候顶多也就叫他“小空弟弟”,那也是哄他的时候才这么叫,多半时候都是他追着叫阿宴哥哥。
那天他拿着被江宴拆了一条腿的变形金刚不松手,蔺同瑞就把自己手里的送给了他,江宴不开心,他就红着眼睛还给了蔺同瑞。
——变形金刚这故事,还得从江宴出生之前江雯的事说起。
江宴的妈妈江雯原来是在五百强企业上班年轻漂亮的白领,家里放眼望去撒丫子跑的都是男孩子,叔叔伯伯家都是哥哥弟弟,只有她这么一个丫头。江宴他外公外婆,叔公叔婆把人宠得是心气儿极高。
就是这么心气儿极高的江雯,却在大学毕业工作两年的时候被江宴的“便宜爹”的母亲——也就是他亲奶奶看中了。
这么细想来,这个故事的开头也并不怎么美好。
江宴他奶奶迷信,他爸出生脐带绕颈差点没活成,所以打他爸出生那天起,他奶奶就开始拿着算命先生配的生辰八字给他爸找对象,一直给他爸耽误到三十岁了都还没结婚的动静。
不过正好那会儿连光济事业心非常强,家里不催婚,他就一心埋头苦干认真工作,生意做得风风火火,钱也是赚得风生水起。
有一天快凌晨两点了,他饭局结束回家,他妈还披着披肩坐在沙发上等他,而后啪一下拍了张相片在他面前,指着江雯就让他去把人家追到手,半年内得结婚,一年得生小孩儿。
不然他家会破产,他可能还会被自己的命格克死。
故事情节未免太过俗套,可——破产啊,连光济多多少少受他妈迷信的影响,有点儿信了,并且在他妈软磨硬泡一个多月之后,开始上演霸总手段,费了好大心思硬是把江雯撩到了手。
漂亮独立的江雯一头栽进连光济经营出来的爱情假河里,真的就半年闪婚,婚后两个月怀孕了。
虽说江雯是江宴他奶奶为连光济看八字选出来的“真命天女”,可她是真心喜欢这个儿媳妇,结了婚就没把人当成是八字配来的,一门心思教育自己儿子好好对人家。
可就像所有霸总剧情一样,结了婚“渣男”连光济感觉“任务”完成了,对江雯的态度发生了微妙的变化,甚至有一天他被老太太约谈,警告他不能辜负了江雯。
两人在书房长谈,江雯站在门口听了个明明白白。
她恼怒至极,转身收了行李连夜就离开了连家。
当然,她发现自己怀孕这个事儿也是一个多星期以后了。
那天刚从民政局和连光济领了离婚证,绿色的本本摆在她面前,她恨得牙痒痒,可摸摸肚子还是舍不得江宴。
觉得自己被骗婚丢人,她一个人悄悄搬到了后来住的街道。
那条街道一直说要拆,却一直都没拆,她一住就是半年。江宴外婆发现不对劲和他叔婆找来的时候,看着她孤身一人挺着个大肚子做饭吃,差点一口气背过去。
江雯生下江宴独自抚养到他能说会跳,连光济终于后知后觉的开窍了。
他把整个城市翻了个面找到了江雯,并且首先不是重新攻略江雯本人,而是极为诚恳地天天去她父母家道歉,把岳父岳母、叔公叔婆、哥哥嫂嫂甚至侄儿侄女逐一击破,扫清了所有追妻路上可能出现的障碍之后才开始了他漫漫追妻长路。
江雯他爸喜欢下棋,他闭关苦练两个月,终于能对上几个回合;江雯他妈喜欢织毛衣,一个人前不苟言笑人后也认真严肃的“霸道总裁”,花了一个月时间跟岳母学会了织毛衣;江雯大哥大嫂喜欢看球,就给夫妻俩买了双飞机票送人去大洋彼岸看世界杯,带着蔺同瑞同吃同睡进进出出公司半个多月,忙得不亦乐乎。
蔺同瑞喜欢变形金刚,可他儿子江宴讨厌变形金刚,看见大黄蜂从黄色的小车车变成站立形态的时候甚至会哇哇大哭——他都不管,给蔺同瑞买了一堆带着他去找江雯。
席之空正抱着大黄蜂跑得欢,江宴一看他爸又买了一大堆来,就怒拆了大黄蜂的腿,席之空小嘴一撇就哭了。
他又不敢哭得很大声惹江宴更不开心,只能委屈吧啦的背对众人在墙角玩橡皮泥,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还捏出来个瘸腿的大黄蜂。
比江宴大了八岁,已经上小学了的蔺同瑞看不下去了,把手里的汽车人送了一个给他,他拿在手里还来不及破涕为笑,就被江宴凶巴巴的瞪得还给了蔺同瑞。
席之空从遥远的小时候清醒过来,耳边仿佛还是汽车变大黄蜂的BGM,猛地一拍脑门:“我想起你表哥了!就那变形金刚!瘸腿的大黄蜂!对!”
他激动地从床上跳下来,指着江宴说:“江宴,我才想起来,你小时候也太坏了!自己不喜欢玩儿还不让我玩,你生气了我还得哄着你!”
这么一想,江宴觉得现在他追着席之空跑还真有那么点“报应”加上风水轮流转的意思,早知道会对他动心思,那会儿就把他栓得死死的了。
“那我不也哄过你吗。”他其实早就悔不当初,可还是嘴硬着把席之空的黑历史也翻了出来,想看他窘迫可爱的样子。
“也不知道谁上小学四年级了体检抽血还吓得哭,医生管子都没拔就跑,给自己的血吓哭得死去活来的,啧。”
这个故事也很耳熟,席之空的思绪又被拉回了小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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