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不是自食恶果吗?”
从来都是惹人生气的有错在先,阿溯是无辜的。在湛榆看来,那些人并没有很惨。
寥寥几语大概窥知了她的性情,也见识了她藏在眉梢的傲性,顾倾玦音色轻柔:“是为了崔溯吗?”
食盒被放在大厅服务台,湛榆转身无声地看她一眼,只一眼就让顾倾玦意识到她问了不该问的。
好在湛榆不是崔溯,她善于用温和的面孔直面周遭的一切。
沉寂火山下埋藏滚.烫的岩浆,爆发之前,世人看到的永远是巍峨宁静。她不费力气地换了话题。
顾倾玦感叹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无意冒犯,而是太想往上爬了。
这些天旁敲侧击百般试探,总算对崔溯和湛榆的身份有所了解,顶级世家豪门出来的金疙瘩,上好的金大腿,不抱白不抱。
然而湛榆看似好接近,也仅仅是好接近罢了。
她有着世家千金最引以为傲的秉性涵养,聪明的近乎无懈可击。想要搭上湛氏这条线,太难。
目送她回房,顾倾玦徘徊再三,回了自己的小天地。
“姐姐。”崔溯坐在沙发看电影,见她回来,从果盘拿了剥好的荔枝喂给她。
果肉多汁,咬下去口腔全是甜的。崔溯掌心摊开等着她吐核,湛榆歪头将果核吐到一旁的垃圾桶,眼里是笑着的,心底涌起一股不知名的酸涩。
她的阿溯,实在太好了。好到就连她都配不上她的一腔真情。
被她紧紧抱着,崔溯不明所以:“姐姐,怎么了?”
“我去打个电话。”
冬姨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在酒店对面的那条街闲逛,担心听错了,她快步走到僻静处又问了一遍。
得到肯定的回答,她点点头:“好的大小姐,我知道了。十五分钟整理好准时发送到您邮箱。”
无缘无故突然要财务列表,冬鲤蓦地有个大胆的猜测:“不会吧?阿榆小姐不至于这么疯吧?”
十五分钟后,湛榆点开邮箱,查收十八年来的财务报表。
冬姨在做她的随行保镖前,正式的身份是湛氏集团雷厉风行的财务总监,眼下成了她的财务管家。
报表之上哪年哪月哪日的进账都记录的清清楚楚,在外人看来,是笔难以想象的丰厚资产。从头看到尾,湛榆面色稍霁。
她安安静静做着自己的事,十分钟内播出去了三通电话,崔溯见她挂断电话,这才从卧室走出来:“姐姐是在准备下个月的生日吗?”
“生日?”
她不说,湛榆都忘了。下月初的确是她的十九岁生日。
“姐姐忘了?”崔溯在沙发后面抱住她脖子,邀功似的,眉眼尽是洋洋喜气。
“我没忘,我给姐姐准备了生辰礼。好吧,我就不问姐姐在忙什么了,休息半小时就要去片场了。姐姐,你要午睡吗?”
“要的。”
她话音刚落,崔溯从一侧绕过来,一手托背一手绕过她腿弯:“我抱姐姐进去,然后姐姐抱我睡,怎样?”
湛榆在她怀里轻笑:“再好不过。”
三十分钟,眨眼过去。崔溯脸颊贴着她心口位置:“姐姐心跳得好快。”
“吵到你了?”
“没有,我的意思是怪好听的。”
情人眼里出西施,这话半点没错。
回到片场,走进化妆间时正巧和中午闲言碎语说得最凶的女生迎面撞上,湛榆记得这个长相清纯的女孩,名叫浣青。很古典的名字,不说话的样子看着最舒服。
“阿榆,没撞到你吧?”
如果没见过她口出恶语的样子,定会以为她天真无害。
娱乐圈,名利场,是非地,一脚还没踏进去就见识到尖酸刻薄的虚伪嘴脸,湛榆觉得烦。
基于修养她不轻不重地嗯了声。
女孩没来由的忐忑了一下。这样的湛榆,让她感到如芒在背。
中午她和那些人说过的话该是被听到了。
她会告诉崔溯吗?
阳光照过来,女孩搓了搓发僵的脸,说到底她也是在校大学生,对崔溯评头论足无非出于嫉妒自卑的复杂情绪。
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但就是讨厌崔溯的存在。
众星捧月,天上只能有一轮皎月,崔溯笑或不笑,哪怕不悦地皱皱眉都能成为全场焦点。顾倾玦算是圈里出了名的老好人吧,可顾倾玦不照样避着崔溯走?
一个呼吸都能抢占别人光芒的人,被追捧,被非议,被讨厌,再寻常不过。进了这圈,就得接受这圈的规则,干净如一捧新雪,骗谁呢?
她跺了跺脚,能第一部 作品就参拍明导的电影,谁背后还没个金主了!
为防万一,浣青出了化妆间给金主去了通电话,好生诉了番委屈。
下午这场戏,是洵太子前往霁家看望罚跪祠堂的未婚妻。
烛火幽幽,萧洵一脚迈进去,望见的就是那道挺直不屈的背影。要利用这样的人达成目的看来不轻松,不过如今能与霁家联姻,总归是好事一桩。
他牺牲了名声,父皇予了他朝中一大助力,说是助力,赐婚圣旨降下和强取豪夺没什么区别。
他来时,霁长公子一副要将他生吞活剥的架势,要不是霁相识大体拦着,霁公子没准还要和他动手。
后面的路不好走,他算计了父皇,父皇同样算计了他。
欲借霁家之势,必先得霁家明珠。
满心权谋算计的他当着霁家列祖列宗的面审视他的准太子妃,一寸寸的目光,未曾避讳。
霁尘雪不耐地睁开眼:“殿下来此,有何贵干?”
“不做什么。”萧洵走到她身边,俯身,手持软鞭挑起女子下颌,嗓音醇厚绵柔:“那日醉酒太狠,没来得及好好看你,阿雪,别动。”
他看霁尘雪,霁尘雪同样也在看他。两两相望,真心不知埋了有多深。
直到太子的金丝软鞭沿着喉咙划过锁骨继续往下时,霁尘雪握住萧洵细瘦的手腕,她道:“够了。”
萧洵也觉得够了。他直起身:“你看了孤许久,看出什么了吗?”
霁尘雪视线平移,只看得到太子不盈一握的柳腰,若非年少于山间匆匆一瞥见过他清俊傲岸的身量,她恐怕要怀疑眼前人是个货真价实的女子。
坊间传言洵太子貌美倾城,委实不假。
为情所伤定然很苦,他变成如今这副轻佻绝情的模样,心痛之余,霁尘雪仍有一分不愿承认的心疼,她从蒲团起身,别过脸,盯着闪动的烛火:“殿下清减许多。”
少年郎的心最是无垢无暇,萧洵被她忽然的一语乱了阵脚。
他不愿再回到当初被人哄得团团转的岁月,冷下心肠,换作漫不经心的口吻:“有吗?”
“殿下呢?殿下看臣女许久,可看出什么了?”
萧洵扬唇笑开,是记忆里最惹人留恋的风姿,笑却不达眼底,似真心似调戏地上前半步,女子淡淡的冷香沁人心脾。
他薄唇轻启,清清朗朗的声线回荡在烛光昏暗的祠堂:“孤的太子妃,是举世难得的美人。”
美人?
霁尘雪肆意妄为地捏了当朝太子的下巴:“殿下,也是个美人。”
第66章
指间的力道根本不像个闺阁女子, 吃痛的同时萧洵瞬间醒悟过来, 他的太子妃, 本就不是什么养在闺阁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寻常女子。
他作势握住那截雪白的手腕,被提前避开。霁尘雪眼观鼻鼻观心, 神色漠然地看向虚空, 洵太子眸光清寒:“霁尘雪, 你好大的胆子!”
国之储君,怒则雷霆生。这世间怕的人很多,却还是有不怕的。霁尘雪就是其中一个。
她甚至冲萧洵无所顾忌地笑了笑, 落在萧洵眼里, 恍如高山风雪有花绽放。
“殿下胆子也不小。”
这说的自然是鸾云宫借醉强吻一事。
萧洵刻意忽略女子那一笑,掩饰过内心不断蔓延的羞赧, 指腹轻擦过唇瓣,十七年来洁身自好,哪怕和顾敛,最逾矩的也仅止于拥抱,牵手, 那还是初次与人近到唇齿纠缠。
和一个陌生人,一个才貌双绝的女子。
余光收进他此刻的动作, 霁尘雪耳根泛红, 好在祠堂昏暗, 她侧身看向萧洵,很认真的看,看清了他眼底稍纵即逝的羞愧。
羞愧散去, 眼眸复而清亮,如果握在手上的软鞭换成一把描金折扇,更能衬得他风度翩翩:“哦?一巴掌都不能使阿雪消气,莫非想要秋后算账?”
瞧着他游戏红尘的轻狂浪荡,霁尘雪轻声一叹,微微阖首:“臣女不敢。”
“还有你不敢的?”萧洵见她清清冷冷满身脱俗的气韵,乍然起了浓厚兴趣:“若孤并非太子,你欲如何?”
“你该问,若你并非萧洵,我欲如何。”
“有区别吗?”
霁尘雪摆正蒲团,规规矩矩跪倒在上:“有。”她闭了眼,不再开口。
具体的区别萧洵不愿多想。他来此本就是来了在未婚妻这里刷好感,走是不能走的,他捡了闲置的蒲团坐在她身边。
孤男寡女,共处幽暗的祠堂,当着霁家诸位祖宗的面,彼此缄默不言。
鼻尖依稀能闻到他身上清淡的兰花香,霁尘雪心湖不甚太平,睁开眼,喊了声殿下。
“阿雪尽管直言。”
“臣女斗胆问一句:殿下的心,可还在?”
“阿雪跪晕了不成?”萧洵笑容璀璨:“没了心,阿雪看到的难道是鬼?”
烛光摇曳,忽明忽暗地着实应景。
祠堂门外霁长公子急得连番叩门:“妹妹?妹妹你怎么样?”
霁尘雪深深地看了眼前人一眼,从容而起:“兄长莫急,我无事。”她走过去开门,倒没想到萧洵会把门拴上。
门栓退去,霁尘风一阵风冲进来:“妹妹,你——”
片场忽的一静,眼瞅着讲台词的时限要过去,崔溯不得不出言提醒:“兄长?”
她喊兄长,扮演霁尘风的男演员痴痴地哎了一声,明导直接气笑了:“霍义,你怎么回事?”
当众出了丑,拖延了拍摄进度,霍义摸了摸后脑勺,满脸歉疚地朝崔溯、湛榆以及在场的工作人员鞠了一躬:“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时刻盯着镜头的明导哪能不知道他为什么好端端地卡了词,无非近距离看崔小姐,发现崔小姐比远观更漂亮,他拧了眉:“重来!”
霍义统共八句台词,愣是卡了三遍才过去,连累其他人跟着陪跑。拍摄结束他跟在崔溯后面不停道歉,絮絮叨叨的,很是烦人。
“好了,我知道了。”崔溯回头看他:“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了,你可以闭嘴了。”
“崔溯,你睫毛真长。你用的哪款睫毛膏,推荐给我呀。”
“……”
从小到大见惯了这样痴迷的眼神,崔溯晓得越理会他越没法变回正常,索性快步走开。
“哎?崔溯,崔溯?你等等我!”他在剧组大呼小叫惹来不少人围观。
身为还算上进的富二代,霍义演技人品都不错,唯独一点,见了美人挪不开眼。动不动就爱化身狗皮膏药。
挺正派的年轻人,就这点让人很无言以对。他缠着崔溯想找她多聊两句,可崔溯是什么人?
除了拍戏上的正事,导演来了她都一副不冷不热的态度,恰恰卡在不至于失礼又不让自己难受的界限。
眼看要追到化妆间门口,湛榆走过去拦了他的路。
逮不住崔溯他就想逮湛榆,理想是丰满的,现实中根本没说两句话就被人打发。
二十岁的大男孩,委委屈屈地回头望去,湛榆像根清俊的竹子凝视他,霍义摸了摸下巴,被她看得有点怂。
他就不明白了,不就是做闺蜜吗,崔溯怎么见了他走那么快!就连一向好说话的湛榆都要赶他走。
太难了。
他摸了摸后脑勺:做精致的男孩子太难了。不就是想知道你们的护肤心得嘛。霍义垂头丧气地走远。
化妆师细心为两位主演卸了妆,盯着那吹弹可破的肌肤,好一阵羡慕。
从化妆间走到换衣间,崔溯始终拉着湛榆的手,她声音很轻,仅仅两人能听清的音量,然裹在唇齿的依恋丝毫不少。
她道:“姐姐扮演的洵太子,很有魅力。”
很多时候和她对戏,她都是被姐姐带着入戏。一道眼神看过来,瞬间就能打通她的任督二脉。很神奇。
进了换衣间,照例锁好门,湛榆躬身为她解了衣带:“阿溯扮演的霁尘雪风骨卓然,不亚于洵太子。”
她说不亚于,无异于认可自己的表现。崔溯任由她服侍着脱去广袖长裙,古装衣物繁琐,直至露出里面纯白的低领T恤和三分裤,湛榆停了手。
视线含蓄地绕了一圈,她克制着背过身去。
换好衣服,崔溯慵懒地抱着她腰,头枕在她肩膀,取笑道:“姐姐明明能看的都看过了,还要装作心无波澜,这样,我好没成就感啊。”
“也没有…也没有全看完。”湛榆强迫症发作,开口纠正她。
“我又不介意姐姐看,是姐姐每次都要关灯。我就不明白了,看了又怎样?看了姐姐会把我吃得连骨头都不剩吗?”少女挑衅地在她耳畔轻启红唇:“我不信~”
吃得连骨头都不剩?这话入了湛榆的心,她觉得以后可以考虑考虑。
当然,那是以后了,现下她把玩着女友的手指,额头相触:“我去换衣服,你在这里等我。”
她进了另一扇门,崔溯被她走前那一眼看得双腿发软,她望着姐姐的背影笑了笑,还从没见过这样矛盾的人呢。视欲.望为常态,却避之如虎。
或许当真如姐姐说的那样,再过两年就好了。
她翻出剧本琢磨霁尘雪这个人物,琢磨来琢磨去,不得不佩服明导很会选人。
曾几何时他殷殷切切地嘱咐,这部影片不需要刻意的演技,就求一个字:真。最真实,就是最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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