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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絮絮叨叨说了许多，最后才轻声道：“你醒过来……我真的很高兴。”
然后，杜兰就惊奇地发现，艾里斯因为脸埋在枕头而露出来的耳朵，竟慢慢地泛出了红晕。
这他还哪里猜不出：在意这个吻的不止只有他。艾里斯只是在强装着呢！
杜兰没忍住笑了起来，也不追问，只含笑起身道：“我去换盆热水，帮你拿些吃的，叫杜维特来陪你。”
他伸手想要碰碰艾里斯红彤彤的耳朵，快触到时却方向一改，只轻勾了一束头发，“你就好好休息，养伤为重。别的，都交给我。”
杜兰端着水盆出门，正看见杜维特在客厅的地毯上玩积木。他遂走过去，低头轻声道：“爸爸醒来了。你能去陪陪他吗？”
杜维特已经恢复了人形，听到这话连忙爬起来，胖嘟嘟的小脚丫踩得飞快，小脑袋直点，“去！胖胖要去！”
“你要小心一点，不要碰到你爸的伤口，你能做到吗？”杜兰又问道。
杜维特捏了捏手指头，垂下了头，“爸爸、痛？”
“嗯。”杜兰可不是什么能说童话哄孩子的暖男，平静道，“很大很长的伤口，如果你碰到，会让他很疼。你能理解吗？”
杜维特轻轻地点了点头，盯着自己脚尖看了一会儿，才忍着哭腔说：“不、不要药药了。胖胖不痛，不治、不治病了。”
在他简单的小脑瓜里，“爸爸是为了给他治病才离开格罗特齐的小餐馆”—“因为要给他找治病的药，才受了这么严重的伤”的逻辑一路下来，自然就得出了是自己害爸爸受伤的结果。
杜维特内疚地快要哭出来，“回家去，胖胖和爸爸回家。”
他这把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的样子，倒是和杜兰把这次的事情都怪在自己身上一样了。
眼下也不是和三岁小朋友争论谁是“罪魁祸首”的时候，杜兰只沉声道：“就算不是为了你，我也会过来找药。我过来，也会拉着你的爸爸过来。不是你的错。”
杜维特抬起了脸，圆圆的眼睛通红，“苏苏也要药药？”
杜兰点头，“我和你一样，从小就有这么个病。不过……”他带着点儿自嘲地笑了笑，“我可没有你这样的好爸爸。”
“算了，”杜兰一手把杜维特的卷毛揉乱，“跟我过来吧。”
他刚转身，就见到楼梯口那儿站着的一个老太太，便打了个招呼，“布伦达。”
这位金毛异化人点了点头，却没有偷听他们说话的不安，只是歪了歪头，“来我们州找药……难道你们是为了阿德拉果来的？”
杜兰睁大了眼睛：“您知道？”
布伦达摸了摸下巴，“当然。我们村里的鹿族每隔半年都要去尼斯山庄买药，他们小孩子长鹿角，说是需要那里种的一种特色药。那里种的百香果也特别好吃，我有时候也会拜托他们帮我捎呢。”
“你说从小就有的病，又要在这里找药，我就立马想到阿德拉果了。”
杜兰没料到还有这惊喜，激动道：“那您能帮我引见一下吗？”
“可以是可以，不过，”布伦达惋惜道，“鹿族的族长带自己的孙女去隔壁州参加草原动物大赛了。算算时间，恐怕要等一个多月。”
“而且别的知道路的人……我也不认识。听尼赫说，尼斯山庄的主人脾气非常古怪，如果不是自己认可的客人引荐过去的人，是决不肯卖的。”布伦达歉意地看他。
那时候护卫恐怕早就找到他们了……杜兰惋惜地叹了一口气，不再提了。
“对了，你的爱人醒来了，需要吃东西吧？”布伦达体贴道，“我刚熬的肉粥，热乎得很！你盛过去给他，咱们异化人疗伤的时候就得多吃些呀！”
“……”不知为何，听到她这话，杜兰和杜维特的表情却都有些僵硬。
杜兰勉强地挤出一个笑容，“那真是……感激不尽。”
那厢，难得空闲的艾里斯舒适地趴在床上，侧头看窗外暖洋洋的太阳，感觉自己如果是兽形，毛毛都要晒得蓬松了。
这个时候再来一碗香喷喷的肉……艾里斯闭眼微笑起来。
三秒后，杜兰和杜维特果真走了进来，实在是心有灵犀，温柔又体贴地喂了他多日来的第一口食物……
艾里斯努力了足足十秒才把粥咽下去，面无表情：“拉我起来。让我做饭。”
第34章 34
杜兰只得仔细介绍了老太太的情况。
马洛利亚州处在河俾沃的内陆，离巴弗洛比较遥远，还有天然屏障，因而也很少遭来祸端，大家都过得挺佛挺闲适的，也是河俾沃少数的愿意接受大猫的地区。
这一点那些河俾沃人倒没有撒谎。
马洛里斯地理特殊，雨季更加难进，要不是杜兰他们掉入河里，还恰好地来到了这边，恐怕找到向导也要等旱季的时候再图药的事情。
而在这样的特殊环境下，布伦达一直是个和平主义者，一生未婚，只在四十多岁的时候，捡到了一匹受伤的孤儿小马，把她当自己的亲生女儿养大。
布伦达的主业就是放牧，自己有一片不大的牧场，专门放羊。现在年纪大了，就由养女格拉蒂斯继承了这份事业。
但也因为同样的地理原因，马洛利亚州很少能卖肉出口，这里还是特别偏僻的布伦达只能自产自销，卖些羊毛羊奶。
但河俾沃能有多少草食动物需要这些？自己平日脱的毛就够织棉袄的了，还买别人家的做什么？更何况只要肯花半个小时坐车去郡里，就能买到羊族异化人养的高品质羊。
老太太的生活条件真的算不上多好，省吃俭用的程度几乎和泰格的低保户等同。
犬科要吃肉……那就吃自己家的吧。健壮的羊还不敢吃，只能吃老死的羊肉。
养女小马却又一块肉都消化不了，两人只能各做各的。
而这两母女，虽然没有血缘关系，在黑暗料理上的天赋……实在是一脉相承。
这一口粥，艾里斯压根没尝出食材的味儿。因为，满口都是焦糊的锅底味！
这粥也不知是怎么熬的。靠锅壁的地方焦糊一片，靠中心的地方却又夹生！一口咽下去，就像砂砾般割着干涩的喉咙划下去。
羊肉的腥气完全没有去除，还连带着把大米都浸出了浓重的羊骚气。老死的羊肉更是坚硬难嚼，熬煮了这么久竟然都没有软化，吃了就塞牙。
艾里斯三岁就能踮着小脚，帮福利院的老师熬香喷喷的玉米片粥，就算对美食的要求没有杜兰和杜维特那么刁，他也早就被自己的手艺惯出来了。
但人家是好意，总不能吐出去。艾里斯崩溃地埋下头，感觉自己的伤都好像加重了。
他艰难地伸出一只手，虚弱道：“拉我起来，我还可以，我来做。”
杜兰和杜维特顿时感动地满眼含泪。
杜兰动情地握住他的手，杜维特呜咽着扑在他的枕边。前者感动地轻声道：“没事的，艾里斯，这点苦算什么？我忍得了。你不用担心。”
杜维特连忙跟着点头，带着哭腔道：“胖胖能吃的，胖胖什么都吃得下。”
艾里斯快翻白眼了，怒道：“你们忍得了，我忍不了！”
杜兰和杜维特：“……”
这回换他们不好意思地劝了，“忍、忍一忍吧，你现在伤着。”杜兰羞愧地说，“而我估计……”做得比布伦达更黑暗料理。
艾里斯不说话，只眼神丝毫不让步地看他。
僵持半晌后，杜兰叹着气把艾里斯小心地扶起来，关切道：“疼不疼？有没有扯到伤口？有没有——”
“殿下，”艾里斯好笑地打断他，“这么点儿伤算什么？”
他不以为意道：“伤口被处理过，还上了药，又有床、有太阳，还没有敌人……这算什么难受？”
“我没成年那会儿在博朗斯卡，那才叫难受。腿上豁开碗那么大的口子，在林子里还常有树枝荆叶刺进伤口。休息也休息不了几个小时，得时刻警醒着敌人。又渴又饿，还抓不到猎物——”
他见自己越说，眼前两人的表情就越难看，便赶紧住了嘴，好笑地捏了捏杜维特撅得能挂油壶的嘴，“那都多少年前的事了。你们做什么怪样。”他自己都不在意了。
杜维特伸出小胖手，却只敢抱住他的小腿，噘着嘴说：“不让爸爸做饭。”
杜兰也眼睛发红，“这回你养伤就好好呆在床上，什么都不要管，都——”
“都交给你，然后让我吃糊糊？”艾里斯一挑眉，“你们不知道异化人疗伤最重要的是吃得好吗？”
他活动活动脖子，手大气地一挥，还说了句新学来的网络黑话：“闪开，我要营业吸老年粉了！”
和布伦达说过一声后，四人就齐齐来到了厨房。
杜兰和杜维特是生怕艾里斯伤口才亦步亦趋地护着，而布伦达……则是因为杜兰昨天吹“爱人”吹得太多，想要见识一下到底什么“完美仙子”才引得杜兰无时不刻不彩虹屁。
艾里斯先是被搀着检查了一圈厨房有的食材、厨具和配料，心里大致有了底。
他也不托大，更多的是指挥杜兰——反正现在隐姓埋名，他也不把杜兰当高高在上的储君兼雇主。
做的东西也简单，只需要他在旁边注意时间、火候和配比，就是从未踏进过厨房的杜兰也能做好。
粘米粉和绿豆粉按比例掺水和匀、静止。锅中沸水煮开，用铁盘刷油后，倒入面浆水，摇晃摊平，在放入滚水中蒸到半透明，揭下粉皮晾凉。
多做几次切成细条，就是柔韧细腻的河粉。
汤锅烧开，下河粉烫熟，倒入碗中。切羊血做小方块，用漏勺放入锅中烫煮数秒，就能同样倒进碗内。嫩豆腐同样烫煮片刻，铺在羊血块另一边。
再依次放入适量胡椒粉，倒入滚汤，撒上葱花，倒一勺自制辣椒油，就是一碗喷香四溢的羊血粉。
步骤不算难，羊血也比单吃老羊的肉更好吃，胡椒是羊最好的搭档了。自制的河粉很有韧性，却不失米粉特有的嫩滑。
水豆腐在又辣又烫的羊汤里得到了“豆腐生涯”的升华，盛在勺子里左右颤动，连着汤汁送入口中，在烫得直嗦嘴的同时，却又嫩得就算烫得皱脸都舍不得放弃。
艾里斯还撑着伤体一人给煎了一个鸡蛋：表皮金黄焦香，半熟的蛋黄用筷子一戳便流出金黄的蛋液，裹在粉汤里美得不行。
在这天气逐渐转热的季节里，大家坐在一张桌子上，嗦一碗热气腾腾的羊血粉……就一个字：爽！
杜兰却头一回不急着自己吃，反倒像艾里斯平时照顾杜维特那般，笨拙、小心地用汤勺和筷子，吹温了喂艾里斯。
杜维特自个儿坚持地推辞艾里斯的帮助，小胖手费劲地给自己用叉子扒拉，用嘴在碗边等着，捉住一根便吸溜溜地吃进嘴里。听声音都叫人食欲大开。
他们这“一家三口”和谐得很，倒是布伦达吃着吃着……竟哭了起来。
她还注意着没让眼泪滴进碗里，却一滴滴把老旧的木桌砸出深色。
三人惊讶又担忧地看她。
老太太却爽快，一手用手帕用力擤鼻涕，一手冲他们摇了摇，“没事。”她顶着一双红彤彤的眼睛，诚挚道，“我就是……从来没想过我家的碗筷，还能用来装这么好吃的东西。”
艾里斯三人：“……”
您到底吃了多少年自制黑暗料理了啊_(:з」∠)_
艾里斯也是从来没见过做饭这么难吃的人，不禁同情地握住她的双手，保证道：“布伦达，感谢您愿意收留我们。作为回报，在我们住下来的时间里，就让我来包揽咱们的一日三餐吧。”
布伦达顿时两眼放光。但很快，她又流露出深深的惋惜。
“唉，就是可怜了我的格拉蒂斯。这么好吃的东西，却因为是肉食，只能错过。”
迎着艾里斯疑惑的眼神，她苦笑着解释：“虽然没有吃过，但我的女儿自己做的饭……”
“这么说吧，高中的时候她带男朋友回来，给他们做了一顿晚饭。男友吃吐了，”布伦达悲切道，“但格拉蒂斯自己也吐了！”
艾里斯三人：“……………………”
简直想象不出来！
他们三人同时畏惧地吞咽了一口口水。大家沉默了一会儿，艾里斯才勉强道：“河粉也有一些，锅底不放羊血，烫些蔬菜就好了。”
他对那位还未见过面的格拉蒂斯产生了深深的同情，情不自禁地想拯救一下这位“从小就没吃过什么好的”的小马。
“真的吗？”布伦达兴奋道，连忙反过来握住艾里斯的手，“感谢您！艾里斯先生！您果然和杜兰说的一样，人美心善还会做肉！”
艾里斯回头轻瞪了表情无辜的杜兰一眼，亲切道：“看我能做些什么吧。”
“做什么？”一个年轻的女声打断了他们其乐融融的午后时间。
门口，一个穿着骑装、长靴的女人大步走了进来，相貌清秀、眉眼英气，却是满脸烦闷，进门就道：“妈，咱们先关店一段时间吧。”
布伦达惊讶道：“为什么？那可占咱们收入的一半！”
这年轻女人自然是格拉蒂斯。她皱眉道：“可夏天马上就要来了。羊毛用不上了，羊奶太腥，原本也卖不了多少。开着又有什么用？还得多请一个开店的，白费薪水。”
布伦达愣了片刻，还是低下了头，叹了一口气，“那就关了吧。咱们再省着些用，总能熬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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