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九等了他一百年,痴情又专一。
可别忘了,当年,花黎同样仰望着云端,无望地爱慕了他一百年。
每当看到殷九出现在军队的最前列,那个平日里傲慢不羁的魔界太子便赶紧低下头,胸口像是揣着一百只青蛙一样扑通扑通地跳动。等到殷九离开,他才敢抬头看一眼他的背影。
可那时殷九的背影早就化作云端中一个渺小的白点,难以用视线捕捉。
他是云端的神明,他是魔界的太子。
能远远地看一眼,花黎就已经知足。然后等殷九走后,再装作那个放浪形骸的贵公子,将刚刚所有的欢喜都收拾好,埋在心里的角落里。
等待那份爱意终有一日腐烂。
直到后来,离魂天外,花黎掀开轿帘子看到了满是伤痕的殷九,他的心好似被人捏碎一般。
扔给殷九玉】势不过是一场无能的羞辱,羞辱过后又是悔恨,装作根本不在意他的样子,送上了上古神药,扶桑金乌。
“我去了鬼界,阴曹地府。”殷九看花黎眼泪汪汪的样子,终是不忍心瞒着他,“我确实是在刻意躲避你......你有些太黏人了......”
说起这个,殷九真的......不堪其扰。
清晨,殷九本来就有起床气,花黎非要抱着他一通乱亲,糊了他满脸的口水。
中午,殷九偏好在美人塌上小憩,花黎偏要跑来抱着殷九一起睡,睡就睡吧,手还不老实。
晚上......不想提晚上......
一想起来就头疼。
“那我试着......不那么黏人好了......”花黎道,“不说这事了,饭菜都凉了。”
殷九还以为事情按照自己想象的那样解决了,没想到刚坐下来他便发现不太对劲。花黎故意挑了个离自己最远的位置坐下了,原本花黎总会坐在自己身边最近的这个位置。
殷九抬头看了他一眼,花黎便说:“不是你说让我别黏人的吗?”
殷九理亏,也没再多说什么。
两人就这样不咸不淡地用完了晚膳,之后各自忙着各自手中的事情。
殷九喊了位手巧的绣娘,让她教自己应该如何制作盔甲。那绣娘教的仔细,殷九也学的认真,可用的龙鳞不多,殷九只打算做一个贴身的软甲,能护住心脉便够了。
豆大的烛光看得殷九双眼晕眩,酸疼难忍。殷九放下手中的针线,辞别了绣娘,将那尚未完成的软甲放在一边。
回寝殿时,花黎已经睡下了。
平日里花黎总会坐在床塌上等待自己回来,然后帮自己脱掉外衫,或者是抱着自己一边亲一边盘问自己今日做了什么。
可今日花黎,睡了......
没有拥抱也没有盘问。
而且似乎是为了应承自己的诺言,花黎特地睡在了床榻靠边缘的地方。离魂天寝殿的床榻够大,睡上三四个人都没问题,平日里花黎总爱抱着殷九睡在中央,可今日他特地睡得远远的,就好像生怕碰到殷九似的。
殷九凑近床榻时,还能听到花黎故意装出来的鼾声。
殷九躺在床上,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
没有花黎抱着的夜晚似乎很难入睡,殷九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一会儿觉得手冷,一会儿觉得腿疼。他失眠闹腾到三更也没能睡着,可身旁的花黎却没心没肺地打着一串串的小呼噜,像极了池塘吐泡泡的金鱼。
殷九转过身去,看着花黎的背影,悄悄地往他的方向稍微挪动了一下。
闭上眼睛,好像舒服多了。
然后又挪动了一下。
再挪动一下。
直到离花黎不过一掌的距离,能够嗅到那人熟悉的味道,感知到他的体温,殷九才停了下来。
他蹭了蹭被子蒙头睡下。
一夜无梦。
醒来时花黎正撑着脸看着殷九,鬼火灯幽蓝色的光勾勒着花黎的轮廓,美得惊心动魄。
“你醒了?”殷九坐起来,揉着自己的脑袋,他起床气未消,不过幸好今日花黎没有多说话,殷九今日只坐在床上发愣。
愣了好长时间,殷九才反应过来花黎一直在盯着自己。
“九将军醒了没?”花黎坐起身子,“清醒了就给我解释一下,这是怎么一回事?”
花黎指了指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一掌宽,稍微侧**子两人就能撞在一起。
“我......”殷九想起昨晚自己离了花黎根本就睡不着的事情,抿着唇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我只是让九将军做个证,昨晚我可没有黏着你,”花黎赌气般地掀开被子,起了床。
接下来的几天里,花黎一直这样和殷九保持着距离,有时候就算是殷九主动靠近他,都会被花黎推开。殷九没敢乱跑出去,只是待在离魂天里尽心尽力地缝制着盔甲。
虽说花黎是按照殷九的想法,试着和他保持一定的距离,可殷九就是觉得哪里不自在。他突然有些怀念之前花黎抱着自己,在自己身上黏黏糊糊的样子。
这日,殷九准备去量一下花黎的腰围,好定下盔甲的大小。他推门进入书房,刚好碰见云弈和花黎在商讨政务。
云弈原本与花黎就是同窗,一个夫子教出来的学生,彼此之间都是认识的。只不过少年时期的花黎太过混账,云弈不喜与他混在一起罢了。如今两人成了君臣,反倒变得比以前更亲密了一些。
云弈给花黎解释着西北三都的地形,云弈派了一位信得过的将士去了西北三都,调查矿山开采过度的情况。可是已经过去了这么长时间,云弈还是没能收到任何回信。云弈这才发觉事情可能没有自己想的这么简单,赶紧派了宗沛的弟弟前去,不过他昨日才上路,一时半会儿还传不回什么消息。
殷九进来时,云弈指点着地图上的位置,花黎凑过去看,两人不自觉地头就碰到了一起。
殷九看着怪怪的,但也没说什么,他不敢打扰花黎的政务,只能退出去站在门口等他。
这一等,就是一个时辰。殷九站的腿都麻了,才等到云弈出来,殷九得以进去。
“我来给你量下腰围,”殷九道,“你......”
花黎看着书案上的地图,连头都没抬一下,“把量具放下,我等会儿让宫女测量好再告诉你。”
“嗯?”
“你不是不愿意和我过多接触吗?”花黎讽刺道,“我这可是在为你考虑啊九将军,免得你说我黏人,又满世界乱跑。”
殷九被噎得说不出话来,“我不是那个意思......”
“哦?”花黎抬头看着殷九,现在的殷九像极了田里四处找地缝钻的地鼠,羞愧得无地自容。
殷九总算意识到自己说错话、做错事了,他这段时间的行为确实很过分,就好像刻意在花黎的身上扎了一刀。
“抱歉......”殷九低着头看着地板,仿佛真的在找地缝一般,“我不该躲着你的。”
“嗯?”
“我就是一时之间接受不了别人和我太过亲密......我......抱歉......”殷九咬着嘴唇道歉。
花黎那旁若无人的亲密感确实让殷九觉得有些不太舒服,他有些介意离魂天内那些宫人们的眼光,尤其是在和花黎有了肌肤之亲之后。
可另一方面,殷九又确实享受着花黎带给自己的这份亲密。被人放在心尖上宠着的感觉太过甜蜜,腻得殷九找不到方向。
“道歉我收下了,九将军走吧,我还有别的事。”花黎冷言冷语的样子在殷九心里又差了一刀。
“我想......我......”殷九深吸一口气,将自己这几天的所思所想都说了出来:“你能不能继续黏着我......”
殷九话音刚落,花黎就踩在书案上,跳了过来扑进了殷九的怀里。
“憋死我了!”花黎捧着殷九的脸,咬着他的唇。
唇舌交接,殷九差点喘不过气来。
“唔......”再难受殷九也没推开花黎,而是伸手圈住了他。
花黎的攻势逐渐缓和下来,他坐在殷九的身上,在他的眉心上印下一个吻。
“下次我会克制一点......”花黎检讨着自己,“不会像之前那么黏人了。”
殷九被他这几天冷言冷语的样子,虐得心肝颤抖,索性直接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我只是没有和人这么亲密过......不是讨厌你,更不是厌烦你了......下次不会了......”
殷九嘴唇红肿,上面还挂着黏腻的水痕,双眼又如同水波潋滟,花黎哪里还忍心怪他,只能弯**子抱着他,哄他。
“下次......不许这样对我......”殷九主动扯掉了自己的腰带,“不许用膳时坐的那么远。”
“好......”
“也不许睡的那么远......”
“好,听你的。”
“也不许把我晾在门外,让我白等了那么久。”
“嗯嗯,都听你的。”花黎哄着殷九,“下次不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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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荒城,枯漠。
宫微着一身铜色长袍,行于石窟之中。
洞窟里满布着魔界的灵石,这种灵石能蕴藏灵力,是魔界最重要的资源。
“楼主,”一名提着宫灯的女子赤脚走来,引着宫微前进。
穿过狭长的石洞,往里走一柱香的时间,便豁然开朗,别有洞天。那是山体中自然形成的石窟,石窟正中央被人凿开了一个池塘,养着罕见的纯黑色莲花,莲花池的中心是一副棺材。
宫微伸手摩挲着黑色的莲花花瓣,这纯黑色的莲花总是会让他想起一个人,一个快要消失在人们记忆中的人———修罗王。
宫微的父亲是妖,母亲却是修罗,一夜风流的产物,父母都不想养他,他初通人事时便被母亲卖进了奴隶市场,换了几块灵石去买酒。宫微和别的奴隶不一样,他不会哭也不会闹,乖乖听话还总喜欢和奴隶主打小报告,靠着出卖别人在奴隶市场里苟活着。
他总是最出色的那一个,脑袋灵光,嘴巴跟抹了蜜一样,恰好还长得漂亮,唇红齿白的和隔壁那个歪瓜裂枣就是不一样。宫微原本是不想被人买走的,他想着在这里哄好奴隶主,长大后接手奴隶主的生意,可奴隶主后来有了个孩子,那孩子又丑又懒,还爱吐口水。宫微知道奴隶主会把生意留给儿子,到时候自己什么都不会有。
宫微害怕一无所有,他赶紧包装自己,每天多洗澡,刮着墙上的红漆涂在脸上,装作红润可爱的模样。那时候的宫微期盼着一位年纪足够大的买主,这样买主没有多少的力气来折磨他,若是宫微逃跑,买主也不一定能够追得上自己。
可他遇到了修罗王。
修罗族的王,独一无二,唯我独尊的王者。他穿着宫微从来都没有见过的漂亮衣服,手上戴着宫微一看就知道很贵的首饰,他走过每一个地方,无论是奴隶还是奴隶主都向他跪下,而他不会看这些跪在地上的人一眼。
可他看到了宫微,宫微是那群跪着的人中唯一一个敢抬头看自己的。
修罗王看到了宫微脸上贴着的红漆,他想伸手抠下来,看着心痒痒。修罗王从来不会委屈自己,他拿着指甲,将宫微脸上的东西都抠了下来,可他的指甲刚刚修剪过,锋利的毛边割破了宫微的脸。
奴隶的脸是奴隶的本钱,脸废了,这个奴隶就是被扔在市场的角落等死的命。伤口不大,但留在脸颊上,一眼就能看到。修罗王看着自己指甲上沾着的血,抹在了宫微的唇上。鲜血润进宫微的唇缝,有一股铁锈的味道。
“会算数吗?”修罗王用指腹抹去了宫微脸上的血渍。
宫微点头。
“会写字吗?”修罗王问。
宫微点头。
修罗王愣了一下,问:“会说话吗?”
“会......”宫微声音低哑。
“那你跟我走吧。”修罗王伸手生生掰断了宫微手脚上的锁链,拉着他离开了奴隶市场。
宫微记得,那天特别拉风,他跟在修罗王的身后,所有之前欺负过自己,辱骂过自己的人跪在地上,不敢看自己一眼。
从此之后,他跟在修罗王身后,那人教会他如何杀人,如何运筹帷幄,宫微成为了他最重要的谋臣,最信任的心腹。修罗王从不曾将他当作奴隶对待,而是让宫微跟随他一起征战四方,他们侵占魔界,让百妖臣服,控制了鬼界轮回台。下一步就是人界,修罗王从不会停下争斗的步伐,哪怕他的疆域足够辽阔,修罗王依然会继续攻打。
他以战斗为乐,有时候宫微在想,这人若是一统六界,他还能去什么地方征战?
可修罗王从不会想这些问题,他享受着征服的快感,每踏平一座城市,每收复一个种族都会给他极大的满足感,而这份野心又会促使着他继续征服。
直到......遇见佛尊禅如梦。
身披佛光,手持锡仗,莲花幻象在他身后绽放。
无情无欲,无爱无恨,忘却凡尘,了断牵绊的佛界至尊。
修罗王看到禅如梦的第一眼,便觉得全身的血液在叫嚣着,要和这个人战斗,要杀了这个人。
宫微忌惮佛尊的实力,劝修罗王见好就收,不必和佛尊起冲突。
可修罗王却告诉宫微,禅如梦是自己一生之敌,宿命中的唯一的对手。他与禅如梦的战斗,不允许任何人插手,他将调动自己一生的修为去迎战这个男人,成者王败者寇。
他们是宿敌,一旦遇见就会争斗不休,直到一方死去。
他们大战了十天十夜,以天界浩瀚的云海为战场。一时之间天昏地暗,日月失色,山河摇动,星辰变道。世间万物皆恐惧二人,纷纷绕道而行。击碎昆仑,捣毁天宫,驭魂之术能操控多少魂魄,万象莲花就够净化多少罪恶。修罗王的刀砍掉了佛尊的手臂,佛尊的禅经锡杖击碎了修罗王的腿骨。
到最后,修罗王灵力耗尽,在漫天盛开的万象莲花之中,化作光点,飘散而去。
宫微的王死了,从此再也没有回来过。
宫微毫不顾忌池塘里冰冷的水,踏进了莲花池,拨开那些扰人视线的荷叶与莲蓬,走到棺材旁边。
他并不打算打开棺材,里面放着的怪物太过霸道,一不小心就会被他吸去全部的灵力,化作干尸一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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