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元忍不住小声嘟囔,道:“不行。”
陆昭明听见他说话,侧眼看了看他,问:“怎么了?”
张小元皱眉。
文肃远将宴席定在今夜,那也就是说,大师兄今夜就要表明自己是凌霜剑李寒川幸存于世的独子,他要认回这个身份,这可是天大的事,今夜也是了不得的时候。
这种时候,大师兄怎么能穿着打了补丁的衣服,和一双马上就要破了的鞋呢。
不行,这绝对不行。
如今正是午后,文肃远将那晚宴定在今夜,张小元觉得,自己或许还有时间,将这件事弥补过去。
他遥遥见着京城城门,心中已打定主意,大师兄送了他那么好的礼物,他不如抓着这个机会,给大师兄还一份薄礼。
……
张小元打定主意,又转身将车帘拉开一些,见里头佘书意果真不曾歇下,见他探头进来,还与他眨了眨眼,像是不明白他想要做什么。
张小元爬进马车,凑在他耳边,小声与他说了几句话。
佘书意先是一怔,而后忍不住笑,说:“你们去吧,待会儿我先到文府,就说你们稍后再来。”
张小元很是开心:“谢谢师叔!”
陆昭明不解看向他二人,问:“怎么了?”
张小元又问:“师叔会赶车吗?”
佘书意答:“到城门口就行,你们不必顾及我。”
陆昭明显然还是不明白。
张小元已退了回来,坐在他身边,认真与他说:“大师兄,你待会儿同我去个地方。”
陆昭明不解:“要去做什么?”
张小元只是与他说:“你跟我来就知道了。”
他在城门口叫停了马车,佘书意接过陆昭明手中的马鞭,见陆昭明还是一脸茫然,也只是同他笑了笑,说:“小元是个好孩子,他叫你做什么,你跟着去便好。”
陆昭明对王鹤年与佘书意二人的话总是习惯性答应,哪怕如今他什么也不明白,却还是点了点头,道:“是,师叔……”
他怔怔下了马车,张小元怕时间太紧,他们赶不上晚上文府的晚宴,心中还有些着急,几乎是扯着陆昭明的手,二话不说便往城内跑。
京城的街上那么挤,四处都是来往商贩与闲时在街上闲逛的百姓,他们穿梭在人群之间,陆昭明追着他的脚步,茫然无措问:“小元,你究竟要做什么?”
张小元略带些气喘,却好似有说不出的兴奋,扭头同陆昭明道:“我带你去——”
他险些撞上迎面走来的大娘,吓得陆昭明一把拽住他,几乎将他拉入怀中,张小元莫名便觉面上发红,他原本伶牙俐齿,此时不知为何便有些说不上话来了,那位大娘也只是慈眉善目地与他们笑一笑,让张小元走路注意一些。
陆昭明问他:“你究竟要做什么?”
张小元不敢再快跑了,他牵着陆昭明的手走在街上,小声与陆昭明说:“我想给你买件衣服。”
陆昭明一时未曾回神,稍怔了片刻,才重复说:“给我买衣服?”
他显然不大懂张小元的意思。
张小元已带着他入了内城,到了一家成衣店外,今日他身上带了不少钱,应当足够给大师兄置办一身像样的衣服了。
若他未曾记错,幼时爹爹与他讲起凌霜剑李寒川的故事时,总说李寒川此人有些奇特,他好似觉得大侠就是该穿白衣的一般,行走江湖时,惯常买上数套白衣放在随身包裹里,平日总以白衣大侠的姿态示人,着实帅气,只是那衣服要不了几日便会弄脏,实在麻烦得很。
可张小元觉得,大侠们本就是该穿白衣的。
他带陆昭明来这店中,目的本就也是如此。
那白衣不可常穿,太过麻烦,可偶尔穿上一次,却是不碍事的,特别还在对大师兄如此重要的这一日,更是不可马虎。
天下的白衣样式都差不多,不同的不过是穿衣的人,陆昭明以往也穿过白衣,只不过他的衣服衣料大多不好,而他本就身姿挺拔,如今上好的白衣上身,倒着实像极了那说书人口中的白衣侠客,似有说不出的好看。
张小元很满意。
他退后数步,认真端详着陆昭明,白衣高冠,眉目英挺,腰中配的是那柄闻名江湖的寒铁剑,剑上系着簇新的玉佩,也换了双新鞋,可如此看来,好像还是什么不足。
张小元微微皱眉,将目光落在陆昭明的腰上。
他明白了。
他解下自己腰间的玉佩,令陆昭明将手抬起一些,而他将那玉佩系在陆昭明腰上,后退两步,上下打量,觉得眼前这白衣大侠,简直完美极了。
陆昭明却皱紧了眉头,他知道这一身衣服必定价格不菲,而张小元随身配物大多又是极其昂贵的,他不知这玉佩究竟要多少钱,他觉得自己不能收如此重礼,心中略有抗拒,想要将那玉佩取下来。
张小元一见他的举动,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只能匆忙制止陆昭明的举动,随口胡诌骗他:“大师兄!这玉佩不贵的。”
陆昭明蹙眉:“不贵?”
张小元在心中自动将那玉佩的价格砍半,道:“只要三十两!”
陆昭明:“……”
陆昭明继续去解那块玉佩。
“大师兄!你就当……就当是我借给你!”张小元有些着急,“过了今夜,你再将玉佩还给我。”
陆昭明:“……”
张小元忍不住在心中暗骂大师兄简直就是个呆子,嘴上却仍是好声好气地劝他,说:“今日如此重要,大师兄,你多少也得穿得好看一些。”
陆昭明:“……”
张小元:“我有很多玉佩的,这块暂先借你,不是什么大事。”
陆昭明仍是犹豫:“……”
张小元又说:“大师兄,我就喜欢看你这么穿——”
陆昭明勉强点了点头。
张小元松了口气,转头喊来店伙计结账。
京城的衣服比他家的确要略贵一些,好在他如今兜里揣着那么多银子,区区一件衣服,他并不心疼。
而他扭过头,就见陆昭明犹疑不定,从怀中拿出一物,看了片刻,又抬眸看向张小元,唤道:“小元。”
张小元眨了眨眼:“大师兄,怎么了?”
陆昭明将那东西放在手中,递交给他,张小元下意识接过,低头看了看,那好似是一块有些缺损的古玉。
“我小时候,娘亲曾与我说过。”陆昭明蹙眉道,“将来若是有人将随身玉佩赠与我,便将此物回赠给他。”
张小元:“……”
张小元怔然片刻,忽而觉得……
不,大师兄!这不对!
第89章 李兄妙人
206.
张小元惊恐不已, 拼命将手里的那块古玉往陆昭明那边塞。
“大师兄,这个我不能收!”张小元心中紧张, “我觉得伯母不是那个意思!”
“我娘确实是这么说的。”陆昭明蹙眉, 他有些不解, “将来遇到愿意将随身玉佩赠与我之人,便将此玉回赠给他。”
张小元面红耳赤, 一时竟不知该要如何回答。
陆昭明想了想,又补上一句:“依我娘所言, 若赠我之物并非玉佩……只要是那人贴身且极重要的物事,我也该将此玉回赠给他。”
张小元:“……”
张小元捂着自己的脸,有些哭笑不得。
伯母!孩子不能这样教啊!
就大师兄这一根筋的脑子,他不误会才怪!
可是事情发展到如此地步, 他反倒是不知该要如何与大师兄解释了。
直接和大师兄说伯母的意思是定情信物?这误会太深了, 他有些不好意思开口。
可若不说,他拿着人家父母留给儿媳妇的玉佩……总归有些不像回事。
张小元忽而又想起他二人还在成衣店中,几名店伙计都聚在一旁看热闹, 他万分尴尬,匆匆一拉陆昭明的手,道:“大师兄, 你先随我出来,我再和你解释!”
陆昭明不明白他的意思。
他被张小元拽着跑过街角, 绕进一条无人的小巷之中,张小元这才停下脚步,将陆昭明给他的那块古玉重新拿了出来。
他在心中想着能否将这古玉直接挂在大师兄的腰上做配饰, 却又见这古玉有所残缺,做玉佩挂在腰上,好像略有些奇怪,只好叹气,略有些支吾地同陆昭明说:“大师兄,伯母的意思,应当是……是让你将此物当做是定情信物。”
陆昭明一怔:“定情信物?”
张小元只觉越说脸上越发烫,可他也只能喃喃小声道:“对方将随身玉佩送给你,你再将此物给他……那不就是定情信物了吗?”
陆昭明觉得张小元说得好像有些道理。
张小元将古玉放回陆昭明手中。
“所以这玉我不能收。”张小元小声道,“大师兄,你也切莫再将这古玉随意送人了。”
陆昭明想了想,仍是将古玉拿给他,道:“你就当此物是个质押,待我将玉佩还给你了,你再还给我。”
张小元一怔:“啊?”
陆昭明一本严肃:“总不好让你随随便便就将如此贵重的东西放在我这儿寄存。”
张小元:“……”
大师兄,这又不是当铺!怎么好像还做你来我往的生意。
张小元哭笑不得,想将古玉再塞还给陆昭明,陆昭明却已在朝着巷子外走了,张小元快步追上,陆昭明却坚决不肯将古玉拿回去,他一时没有办法,只好暂且将那古玉放进钱袋之中,反正大师兄没有将这玉佩当做是定情信物的意思,今日过了,两人再将玉换回来,他就当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时候已不早了,若再不往将军府走,势必要错过与文肃远约好的晚宴。
陆昭明却在巷口顿住步伐,抬头看了看一旁的屋檐,喃喃道:“走上面好像会快一点。”
张小元:“……”
他依稀记得那次陆昭明醉酒后拽着他在屋顶上跑,他不想再体验一次那种风驰电掣的感觉,可还未等他拒绝,陆昭明已揽着他翻上了屋檐,张小元匆忙开口大喊:“大师兄!我自己会走!”
陆昭明却已搂着他跃出数步,一面道:“这样快一些。”
他是真的一点也没觉得哪儿不对劲,只是觉得这样能快一些,这速度比那日醉酒可没缓和多少。张小元只好惊恐抱着他的胳膊,脑海里全都是回去后一定要向花琉雀请教轻功,好好学习,再不要让大师兄这样带着跑了。
他们顺利在将军府晚宴开始之前赶到,将军府有管事在外等候,那人年纪已长,站在门外,见他二人进来,脸上原是带着笑的,目光转到陆昭明,微微一怔,像是有些惊愕,抬手揉了揉眼睛,片刻方才再露出笑容,同他二人行礼,引他二人一块进去。
张小元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发怔。
他看向陆昭明时,头上冒出了他心中所想,他同文肃远一般,好像都在陆昭明身上看到了李寒川与郡主的影子。
李寒川惯穿白衣,张小元虽未见过李寒川,可他想大师兄如今多少是有些神似的,他想起这件事,担心文肃远觉得他们忽而回去换了身衣服有些刻意,便趁着那老仆未曾注意,小声与陆昭明说:“大师兄,待会儿他们若问你为何换了衣服,你随便编个借口,说自己原先的衣服脏了坏了,切莫说是我特意为你买的。”
陆昭明不知他用意何在,却还是点了点头。
他们进了将军府,跟着进了将军府的花园,还不到有一个时辰功夫,佘书意竟已与文肃远熟络了起来,一行人坐在院中小亭内闲谈,佘书意最先看见他二人进来,便觉眼前一亮,想着果真人靠衣装,陆昭明换了身衣服,好似一下更俊了几分,举止间一瞬便多了几分潇洒气度。
而后是戚朝云与他们微微一笑,道:“我当陆少侠去了何处,原来是回去换了身衣服。”
陆昭明照着张小元的吩咐,说道:“方才在马车上时,不小心将衣服弄脏了。”
“我不小心将茶打到了大师兄身上。”张小元顺口接话,“只好匆匆忙忙带大师兄换了身衣服。”
他目光诚挚,戚朝云并未多想,文肃远也跟着转过身,不过朝外一看,几乎怔在原地。
他眼中的陆昭明,同当年的李寒川相比,有说不出的神似,不过李寒川行事不羁,略有些吊儿郎当,可郡主却同陆昭明一般一贯正经。他看着陆昭明,欲言又止,最后回过目光,停顿片刻,忽而开口与陆昭明说:“我听佘贤弟说,你师从王鹤年?”
陆昭明点头:“是。”
“王鹤年可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高手。”文肃远似是已有所指,道,“不知陆贤侄武功如何?”
陆昭明答:“只是略通一二。”
文肃远哈哈一笑,道:“倒也不必如此自谦。”
他转身与身侧老仆说了一句什么,文亭亭在边上眨眼,有些惊讶,还忍不住凑到张小元身边,小声与张小元说:“我爹好像要试你师兄的武功。”
张小元想了想屁股飞天武林大会,忽然有些害怕。
他也退了一步,凑到陆昭明身边,与陆昭明说:“大师兄,好歹是将军府上的人,给他们留些面子。”
他说完这句话,文肃远让人去叫的人便已上来了,那人似乎是文肃远的副将,比陆昭明还略年长一些,文肃远想让他们比试,张小元觉得文肃远或许是想试一试陆昭明的身手,好判断陆昭明与李寒川的关系。
只是那副将又算不得是江湖中人,军中人训练有素,偏好集体作战,与江湖大不相同,陆昭明武功又高,那人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不过片刻,便被他一脚踹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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