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三个月,我们都没逃出去。我们装作乖巧的样子,积极做杂事,从不反抗。好在老板也没做特别过分的事。但之后,恐怖的消息传来。再过几天,他们准备“改造”我——把我制作成“断臂维纳斯”。还说我是上上上等货物,已经被某老爷看上了,要高价购买。
“改造”的前一天晚上,丽贝卡带我逃跑。被守门的侏儒发现,失败,我被绑,丽贝卡被打得站不起来。他们还给我注射了什么,让我一直处于昏迷的状态。
当天,他们把我带到了“改造”的帐篷之中。
那里有“成功”的作品,也有“失败”的,面目全非的、腐烂的作品。
在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对,我当时一直迷迷糊糊的,一切都是虚幻的影子。
醒来的时候,已经在丽贝卡的背上。她背着我,疯了似的往前跑。
冰天雪地,狂风四起。我头疼,双眼朦朦胧胧的,但还是知道抱进她。她的声音有些嘶哑,不断对我说:“莉莉姐姐!我们马上就能逃出去了!”
颠簸中,我仰头,看见在风里飘飞的雪花。
朝阳从灰黑色的地平线升起,一时心旷神怡,眼睛微微眯起。
然后,就听到了枪声。滚落在地上,脑袋磕在石头上,尖锐的疼痛。
而就是疼痛唤醒了我。
我连忙爬向她,天啊,她的腿受伤了,好多血、好多血!
远方,有黑影朝我们跑来,黑熊似的。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我背起她,往前跑。
看到一辆敞开的铁皮车,打开车门,把丽贝卡抱进去。
这是平时用于送货的车子,我开过几回,不顾一切地发动车子。
歪歪斜斜地开出去,子弹打碎了后窗的玻璃。
丽贝卡的血在不断流溢,我听到了尖锐的蝉鸣。
撕下衣服给丽贝卡包扎,血已经将她那边的座椅染红了,我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快停止了。丽贝卡捉住我的衣角,不断说:“莉莉姐姐……别哭……我没事……别哭!”
“我没哭!我没哭!我没哭!!”
看着她越发苍白的脸,我捉进她的手腕,好似这样她的身体就会热一点:“我们去医院!去医院!马上就去医院!丽贝卡,别睡啊!”
“去了……医院……就得回去了……别去医院……”
“我们不逃了!回去吧!等你好了!我们就回去!”
然后,听到了警车的声音。
违规驾驶,被警察抓住。可以说,警察救了我们。
丽贝卡被警车送去医院,我被拘留,但之后,也由于我和丽贝卡,“违法制造畸人”团伙被一网打尽。
我和丽贝卡都未成年,警察联系了我的父亲和丽贝卡的小姨。第一次私奔为期三个月零四天,以失败告终。
我仰躺在游乐园的白色椅子上,望着乌云密布的天空,道:“如果这就是真相,那至少最后我们得救了,也不至于到‘真相令人痛苦’的境地啊。”
丽贝卡轻轻摩擦着我的手指:“那你还记得,回去以后,发生了什么事吗?”
我一愣,回去以后?被父亲责骂,然后,上学?
“我们留级了,你记得吗?”
“留级?”
“我们离家三个月,回去之后,整整九个月,我们都没有上学。”
“九个月……”
冰凉的雨滴落在地上,落在我们的身上。越下越大。
雨中,丽贝卡捧起我的脸,印上我的额头,看进我的双眼,道:“我实在不想让你得知真相。或许就这样,带着你逃跑,是再幸福不过的事情……但就如同你所说的,无知的幸福,是暂时的,最终我们还是会被抓住的。我们真正想要的,不应该是逃跑,而是面对,是选择的自由,不是吗?”
我轻轻蹭蹭她的额头,紧握她的手:“别担心,丽贝卡。别忘了,我可是说过的,只要跟你在一起,我什么都不怕!”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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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记忆
丽贝卡喝了一口热热的咖啡,雨水顺着厚厚的玻璃滑下,她缓缓讲述着我遗忘的故事:“幸运的是,我的伤并不那么严重,在医院里躺了半个月,就能杵着拐杖站起来了。这段时间,你一直细心地照顾我。然后我们被警察遣送回梅德镇。我们请求他们,想在见长辈之前,再去一次秘密花园,他们同意了。
那时已经快一月了,天寒地冻。我们在大人的监视下步入黑色的森林。我们的头发上,睫毛上,都是雪花。松鼠在树上打滚,我们躺在雪地之上,手牵手。
你说,你应该会被父亲关一段时间,但他总会放你出来,到时候我们又可以一起玩了。我说,小姨可能会把我带走,但我一定会回来找你的。
然后,你被带走了。我也被小姨接走了。
在切里斯,他们严格监督我,小姨坚决不让我回梅德镇了,不许我打电话、写信,甚至不再给我多余的零用钱,不许我打工,我没钱买车票。我每天都很想你,很想回梅德镇找你,但我必须忍耐。我努力恢复身体,加强锻炼,足足忍耐了七个月,我的腿好了,在他们掉以轻心的时候,我溜走了。
我没钱买车票,只有逃票,再不行就走路,沿途问。花了二十天,衣服破了,鞋坏了,那些都不要紧,我总算回到了梅德镇。”
丽贝卡抬眼看我,好似在做梦:“在那一大片花田之中,我总算看见了你,莉莉。可是,你知道发生了什么吗?”
我摇了摇头。
“我上前抱住你,你推开了我,满脸厌恶,你吐了。”她微笑着讲述着,“吐得昏天黑地,你身边的乔治,给了我一巴掌,很痛,对我吼着:滚!”
我不敢相信:“……怎么可能,我不可能对你……”
“我当时也不相信啊。所以我一次又一次地找你,你每次看到我,都满脸厌恶,像看到鬼似的,要是碰到你,你就会吐。一不小心被你父亲发现了,弄得一身都是鞭痕,好在我身体好,恢复得快。”
“……”
“我当时根本无法接受,我在秘密花园等你,一直等你。你来了,和乔治一起。你吻了乔治。你说,你爱他。然后,我大概,就疯了吧。”
“……丽贝卡,我……”
“后来的一切,你都知道。你和乔治一起去了城里,你在城里读了大学,再之后你们就结婚了。”
“丽贝卡……对不起……”
她望着我,缓缓地叹了一口气。
走过来,抱住我,低声道:“莉莉,我告诉你这些,不是为了责备你。那时候的我,太弱小太无知了,我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心以为你背叛了我,却没发现,你的反应多么反常、多么奇怪,对不起,当时没有保护好你!”
我的头越来越难受:“……为什么我根本想不起来?从游乐园的那启事件开始,我就想不起来了,完全不记得你有来找过我。在我的印象里,回家后,被父亲在房间里关了几天,然后我就遇上了乔治……”
“被关在房间里?”
我一愣,头忽然阵阵隐痛。那一瞬间,我听到了沉重的门锁声。
我看到一个疯癫的女人,在房间里疯跑,她摔碎了所有能摔的,她把椅子摔坏了,墙上有她的指甲印,到处都是她的血,她抱头痛哭:救我!救我!
我朝她走去。啊,她正是我的母亲凯瑟琳。
她满脸泪痕地抬头看我,朝我伸出手。我握住她的手。
而下一刻,居然发现我变成了她!我伤痕累累地倒在地上,浑身痛得麻木,手指指甲都破了,衣服破破烂烂。她俯下身用力地抱住我,哭泣着吼着:“啊莉莉!莉莉!我的女儿!我的女儿!你怎么变成这样了!那个畜生!畜生!!”
莉莉!莉莉!
丽贝卡在呼唤我,我有些怔忪地看着她,喃喃道:“难道,我之所以会失忆,是因为父亲对我做了什么吗?”
“你还好吗?一下子想起太多身体可能会承受不住!”
“我承受得住!”
“我在见你之前,曾遇到过玛丽。”
玛丽,我家的女仆,在我离开梅德镇之前就辞职了。
丽贝卡从包里拿出几张微皱的纸,递给我:“这是她写的,你应该能认出她的笔迹吧?”
确实是玛丽写的,字体歪斜得厉害,字尾向上勾,还有不少错字。是她写的。丽贝卡在纸张上标注了序号,我依次看。
1929年1月10日
有小姐的消息了,可是我根本开心不起来一开始,母亲就告诉过我,每个家都有自己的秘秘,我们只是下人,不能也没权利干设。但是我看着小姐长大,小姐就想我的孩子一样,如果她被老爷关起来,想对待夫人那样对待她,我真的受不了!上帝,求您帮帮小姐吧,要逃,就逃得远远的,不要回来了!
1929年1月15日
今天雪下的很大,小姐回来了,和那个女孩在一起。早知会这样,我一定会阻止她们!而她们根本没有意味到后果多么严重……老爷快疯了,小姐不在的日子,他把那个姑娘给小姐的东西全部sao了,想着把那女孩的小姨告上法厅,没有成功,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也不去工作了。一听说小姐被找到了,常常大半夜听到他的笑声。阿布总说,肯定是我想多了,老爷那么疼小姐,怎么可能对她……可是,难道他忘了,当年老爷是多么爱夫人,后来还不是一关就是十几年……啊,老爷叫我。
1929年1月16日
小姐被关在房间里,还好。每天给她送饭的时候,我想尽可能地多跟她说话。真是可怜的孩子,哎!
1929年1月20日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老爷带小姐过河了,小姐没有回来!
夫人已经疯了,现在也要把小姐搞疯吗,小姐才17岁啊!
1929年1月23日
老爷让我每天给小姐送饭,我看到她了。她shou得厉害,好在,她还是能说话,能笑,就是吃不进饭,地上有好多照片,我捡起来看,竟然有好多那个女孩的照片,还有女人的落体照片,简直羞耻,是老爷拿给小姐看的吗,用来做什么?
1929年2月2日
小姐不吃东西,反映变慢了,不停吐,吐得到处都是,老爷到底在做什么!老爷把夫人棒在卧室里,夫人哭得厉害。小姐的脚上尽是血,天啊!上帝啊!快救救这对母女吧……
……
我看不下去了,每看一点,我就变得更加混乱。好似可以看到恐怖的片段,又好似那些都是幻想。我急需确认。
有些跌跌撞撞地跑出去,直冲电话亭,拨通了熟悉的电话。我父亲的电话。
我很少跟他打电话,确实,我总是做关于他的噩梦。
梦中,他站在我跟前,一开始还笑着,很快就变成了责备。我跪在他的跟前,他的身影越来越庞大,很快就变成了可怖的黑色幽灵,覆盖了整个房间……
上次见到他,已经是几年前的事了,我的婚礼上。当时,我挽着他的手,走向乔治。他欣慰地对我说:不愧是我的女儿,简直像天使一样。
终于,接通了。
“爸爸。”
“……莉莉,怎么了?”
我实在已经没有了寒暄的精力,硬着头皮直接问:“二九年,你是不是对我做了什么?我没有那一年前后的记忆,我和丽贝卡……”
“别提那个妖妇的名字!”电话那头的他很是激动,刚吼完就剧烈地咳嗽起来。
“爸爸!你把我关起来了,至少半年,对吗?!”
“那是为了你好!你和乔治能过上现在的生活,还不是我帮的?工作是我给他找的,把你从小养到大还供你上大学,你还有什么好抱怨的!”
“爸爸,我非常感激你养我长大,但我必须知道,二九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为什么没有记忆?”
“那是不得已而为之的治疗!”电话那头,他忽然笑了起来,显然非常自得,“说起来,真是成功的治疗啊!总算把你的疯病治好了,你妈就没有你这运气,她生病那会儿,我还不知道怎么使用厌恶疗法,也没想到跟催眠配合会有那么好的疗效,你运气可真好……”
电话那头,爸爸还在滔滔不绝,但我已经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了。异响从右耳传来,好似一个疯女人尖锐的嘲笑,那声音此起彼伏,或高或低,阴阳怪气。
“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却忽然意识到笑的人是我。电话亭里,我笑得肩膀乱颤,肚子疼痛,笑得坐在地上,眼泪都冒出来了。那声音一开始闷在胸里,猛地爆裂而出,连绵不绝,时而尖锐时而沙哑,也不知是在哭还是笑。
我被自己的笑声吓到了。根本不知道自己会发出这种奇怪的声音。
“莉莉?!你怎么了?”
实在笑得太累,我抹着眼泪,哑着嗓子缓缓道:“我尊敬的父亲,我和母亲,到底是你的亲人呢?还是你饲养的动物呢?哈哈,或许,……连动物都不如吧?”
“我说了!那是为你好!是为了你们好!你和凯瑟琳,现在过得这么幸福,还不是因为——”
“幸福??你还打算继续欺骗自己么?我都腻了!你觉得我妈妈天天被关起来,是幸福的?你觉得,把我锁住,抹去我的记忆,让我变得不再是我,我会感激你?你做的跟游乐场的那些变态有什么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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