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帽子说过,他很讨厌鱼。
虽然不知真假,但是现在看白帽子的模样倒是像一只挣扎的鱼,鱼鳃开合贪婪地呼吸着,皮肤湿润滑溜溜的,不断渗出奇怪的粘液。
“淹死的?就在那口湖里。”他问。“然后让鱼吃干净了?”
白帽子停止了挣扎,手指松了松,没有吭声。
葛鄞瞥着敞开的木屋门外,视野有些不清晰,只是轻飘飘道了一句:“再坏事,把你扔回去。”
屋内的动静早就被二人掩盖,秦愈权衡利弊,他暂时松开了门把手,走到蓝帽子面前,将那枚钥匙放在他面前:“你知道这把钥匙是做什么的吗?”
沉甸甸的金色的老钥匙,边缘还有些割手,蓝帽子瞳孔微张,老实道:“好东西,居然在你这里。伊莲恩没有死去,而是生在爱弥雅身体里,正是因为这把钥匙。如果你们想要把她驱逐出那个身体,这把钥匙必不可少,当然你们也就能离开这里了。”
哦了一声,秦愈将钥匙从蓝帽子面前抽走,收入囊中道:“所有敌人其实是伊莲恩?那之后就请你们帮个忙搭把手了。”
蓝帽子沉默下去。
葛鄞突然道:
“外面起雾了。”
秦愈闻言看去,果然,白色轻纱一样的浓雾从林间升起,逐渐将草木掩盖,带着丝丝寒气盖住这篇森林。
他后知后觉,靠近门口的半边身子已经比另一半温度低了不少。
蓝帽子说:“你想知道,如果你打开这个门会发生什么吗?”
“发生什么?”
秦愈招手让葛鄞关上大门,他将那柄斧子在手里转着,在蓝帽子身边走着,视线却时时落在那窗户上。
他总有预感,那个在外面,在雾里注视着他们的东西,还在附近。只是没有人发现他的身影。
“世界崩塌。”
再一次听到这四个字,秦愈再没有了那种初次听闻的惊讶和紧张感,甚至有点想笑。
“神诀骗了你们,你们也觉得为什么感觉很快就到终点了是吗?但这里不应该是最后一个世界,是神诀强行更改了。”
蓝帽子坐起来,一只小乌鸦不知道什么时候飞进来,落在他手心。蓝帽子捏住乌鸦的脖子,用力挤压着它的喉咙,秦愈皱着眉,看它吐出来的东西。蓝帽子将那圆粒放入口中,咀嚼着:“他想让所有人都留在这里,替他承受诅咒的后果,你们进来就。想要出去也不是没办法,除非……”
“除非?”
蓝帽子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表情:“现在开始我们联手。”
“那是药?”秦愈没有表态,他看着那黑色的圆粒:“还是糖?”
“记得那瓶糖果外面写的什么吗?”蓝帽子问。
“雾色从不享用迷途知返者。”
“迷途知返,是说给所有人听的,但是神诀自以为与众不同。我当初和你们说,为什么不要吃那个糖?还要让你们离水远一点?”
秦愈怎么不明白,那一次,葛鄞差点死在那口奇怪的湖里。但是这也正是问题所在,为什么他们一个个后来全都没事?
秦愈目光与葛鄞视线对上:“还不是你们搞鬼。”
“这不是糖,是给爱弥雅的药。”蓝帽子强调那几个字:“真正的药。”
“伊莲恩没有给爱弥雅请过医生,她根本不知道她得了什么病,也不关心。爱弥雅生下来就是一个怪——”蓝帽子顿了顿,换了个说辞,“不同寻常的孩子,她出生的时候,别的孩子都是大哭,但是她却在一个劲地发出尖笑,就像是恶魔一样。没有人能解释那是什么。”
秦愈让他继续说。
蓝帽子却看向桌子中间,有气无力笑道:“你们是正确的,把那个藏起来,阿尔是不会找到这里来的。”
“蠢东西……”白帽子低声道。
秦愈说:“那个?我们没有藏过什么东西,你在说什么?”
这次却轮到蓝帽子失色,他的样子不像是装出来的,即使他很擅长伪装。脸部肌肉微微跳动抽搐,僵硬地提起嘴角:“桌子上本来有个盒子。”
“在我们进来时这里没有什么盒子,拿走它的另有其人。”葛鄞盯着房子里的某处,对其他人说。
秦愈怀疑道:“那会是谁?”
一个答案悄然出现在所有人心里,还有一个人。
酒鬼。
“先别管他,你继续说,知道什么都说出来。”秦愈无暇再去开一条支线,他尽可能地从蓝帽子嘴里套出有用的信息,多知道一点也就多增加一点从这里出去的可能。
“盒子里装的是阿尔给爱弥雅买的生日礼物,一条红色围巾,但是他那天没来得及送出去。我就拿到这里来了,阿尔与这个世界的联系就是爱弥雅。”
盒子……秦愈想起在伊莲恩车后座看到的那个礼盒,无意提起:“是不是一个白色的,系着花和彩带的盒子。我记得在伊莲恩车里看到过,怎会在这里?”
蓝帽子心下一震:“看样子,那条围巾已经被某人销毁了,难怪阿尔失去了神智。”
“所以你们是谁?”秦愈看着头顶布满蜘蛛网的灯泡问。
“我们是为爱弥雅送葬的人。”蓝帽子道。
葛鄞轻轻蹙眉。
“但是后来改变主意了,因为委托人好像更应该死。这样的女人成为我们的顾客,非常不好。”
“是你们。”秦愈走到葛鄞身边,看着窗外越发浓重的雾色说:“药贩子。”
蓝帽子隐藏起神情:“这个药本质上没有任何能毒死人的作用。但是我卖给伊莲恩的是第二种,里面加了其他成分,每日三次,一次三片再佐以热牛奶就是慢性/毒药。她买这些药的时候,是我送上门的。”
最后几个字他说得很轻,似乎像是怕里屋的那个女孩听见。
白帽子的指甲嵌入掌心,掐出来几道深深的痕迹,久久不消退。
“阿尔弗雷德死的那天,是她的生日,也是伊莲恩的计划杀了他们两个的开始——”
蓝帽子眼神投射出一丝精光,但更多的是不可捉摸。
————
伊莲恩非常恨男人。恨不得他们死。
阿尔弗雷德是一个普通的有钱人,因此在温饱与憎恶之间,她选择了一个折中的方法。
她很有魅力,即使长得并不惊艳,但是她巧言令色常常把男人耍的团团转。做富人的太太还是酒吧里的陪酒小姐,用脚趾头都能想象她会选什么。
伊莲恩是在家里生下的爱弥雅,因此除了她,医生和阿尔,没有人知道那个秘密。
本应该是开心的时刻,但对于刚做了父母的阿尔和伊莲恩来说,那是一个噩梦。
那团血肉模糊的胎儿,生下来就会乱跑,它在房子的外墙上爬行,在屋子里四处游走,用血涂满整个墙。
伊莲恩吓疯了,整个人彻底昏厥过去。
虽然所有人都和伊莲恩说,那是她的幻觉,但是阿尔明白那是真的。
他的女儿是个怪物。因此阿尔将伊莲恩带去别的地方进行疗养,直到爱弥雅六岁的时候才接回家。
但是之后,爱弥雅再也没有表现过可怕的事情,像个正常的孩子长大。阿尔的心也慢慢放下,生活回归正轨。
那时候伊莲恩恢复了正常,一切似乎都很平和,那个血色的房间被打扫的干干净净,仿佛真的是一个噩梦一样。
但是唯有辗转反侧的黑夜知道,有什么东西影响着这个家庭。
阿尔弗雷德死了,警方把他的死亡归结为刹车失灵,在伊莲恩与警长的数次握手中,伪造的痕迹荡然无存。
“没有人会嫌弃阿尔弗雷德家的钞票太多。”
这是磨坊镇人人都知道的道理。
伊莲恩报复性地用□□去背叛这个家庭,疏忽爱弥雅,放肆地花着钱去和各种各样的男人交好,似乎她没有错,全部都是阿尔应该承担的。
直到一天,她发现杀死的人,会被剖开肚子挂在树上。
直到一天,一个电话打进来,为她介绍一种能够杀人于无形的药。
“多久能死?”伊莲恩毫不避忌,当着孩子的面。
电话里的人声音压低,阴恻恻地笑:“最多半年。”
“吉娜,记得按时给爱弥雅吃药。”这是伊莲恩每天说的最多的,有关于爱弥雅的话。
第87章 不起风浪
泽勒湖有个只流传在磨坊镇人口中的传说,在那里以一物换一物,付出相应的代价,那么这口湖就能成为心想事成的许愿池。
秦愈手里那把钥匙,正是伊莲恩与湖水做的交换。
“她用什么换的?”
“等价的东西,但是伊莲恩没有给得起的物品。房子是阿尔的,她全身上下没有一件不是阿尔的,但是有一样东西的确属于她,无可辩驳。”
蓝帽子合上眼轻蔑地笑,看那蜻蜓在他掌心奄奄一息,猛地收紧,翅膀的碎裂成为很好的安慰。
秦愈沉下声音猜测:“她的孩子。”
爱弥雅对这个妈妈感情淡薄,看着她就与看着陌生人无异。
伊莲恩在休养的这段时间里,从未见过爱弥雅也没有一点想起过她。她本性不改,反而越加放纵。阿尔与她感情破裂,在面上却没给磨坊镇人看笑话的机会,他一如既往地带她去度假,打马球,没有人会说他们夫妻关系不好。
但是镇上所有男人都见过这个女人出入在那个俱乐部里,醉醺醺地走出来时,身边已然跟随着一个男人。高的矮的,胖的瘦的,有钱的没钱的,伊莲恩都勾搭上了。
一夜情的事情,没有谁会当真,她也一样,但是这些人力总有食髓知味后念念不忘的,自己送上门来。
她杀死这些黏上来的男人,抛尸随意,因为没有人会怀疑到这个有钱的寡妇身上来,金钱与□□,是最公平也最不公平的交易。
听到这,秦愈已经大概能理清这一切。
阿尔的执念就是爱弥雅,据蓝帽子所说,阿尔正是因为那个盒子是他死时最后一个身边之物,怨念全部集结在上。现在礼盒既然被人拿走了,那么极有可能,鬼影会再次回到这里。
而门里有什么已经不重要了,爱弥雅不在那里。
“她无处不在。”
白帽子说出这么一句话来,引起了秦愈的注意,他还没问这是为什么,一旁的葛鄞便开口道:“她死了。”
“啊??死了?”秦愈难掩震惊之色脱口而出,他指着发出声音的屋内:“她怎么死的?我怎么不知道?”
葛鄞说得轻描淡写:“你不在的时候,她从窗台上跳下去了。”
这一句话一下勾起秦愈一段回忆,那段记忆原来不全是伪造的。在学校旁边掉下来的小女孩,原来是爱弥雅。
这么一想,秦愈倒是慢慢注意到了其他的细节,譬如为他清理伤口的老医生,路上被他撞倒的笑得像狐狸的男人,还有蛋糕店里腼腆的少女……
现在才反应过来,秦愈简直无语至极了。
“有人去安葬她吗?”他轻声问道。
“自然,我们都是为了她来的。”蓝帽子道,像是自嘲似的笑了笑:“你们竟然没有指责我们,当时我和他都在楼下,她完全可以不死的。”
葛鄞反问道:“指责有用吗?没有人救得了她。”
秦愈点点头,这一切的确并非他们能够左右的,人情冷暖并非一句话就能概括:“故事已经写好了,我们改不了结局。”
他偏头过去,看着紧锁的房门,眼神暗下去道:“但是如果可以,能让她活着最好不过。可是我们没办法了。”
静默了一会,蓝帽子道:“说来惭愧,谁让我们是送葬人,但是爱弥雅的尸体却在下葬的第二天就被人挖走了。”
“挖走了?”秦愈挑眉:“伊莲恩干的?不对,她没有实体,应该做不到。”
“这也是我们来这里的一个原因,我希望你们可以帮个忙,找到她的尸体。”
“好吧,那么看上去咱们要做的事情也不算多。”他拍拍手站起来,看向两个稻草人:“你们和鬼影关系怎么样?”
“他恨我,但是也有求于我们。”蓝帽子说。
白帽子接话道:“没错,他恨的是你,求的是我们。”
“怎么说?”
蓝帽子耸肩,“毒药是我卖给伊莲恩的,他憎恨我是应该的,这也是为什么咱们俩成了这副样子。但是因为那把钥匙,伊莲恩占据了爱弥雅的身体,而且现在,爱弥雅也死了,难保他不会做出更可怕的事情来。”
“所以他要我们帮他。”白帽子洋洋自得,突然反应过来冲着蓝帽子怒吼:“说起来就来火,当初药是你卖给她的,结果阿尔把我们一起杀了,要不是爱弥雅,我现在就把你给撕碎了!”
秦愈可不感兴趣这两人的恩怨,他晃了晃那把黄铜钥匙,加重语气:“帮他的,是我们。”
葛鄞微微侧脸,对他露出一个浅浅的笑。
酒鬼靠着小屋的侧门,听着屋内的人交谈,念念有词:“会是谁赢,还未可知呢。”
等到里面的人出去之后,酒鬼没有从大门进入木屋,而是随手捡起一块石头砸破了那间未曾打开的房间的窗户,跳了进去。
“有什么秘密,是不能让人看见的?此地无银三百两,这不是让我捡便宜。真是没道理啊,这里这么多秘密,那两个人却一点也不肯分享一下。”
一道黑白的身影,悄然出现在他身后不远处,紧紧盯着这个人。
他的身形闪烁几下,迅速消失在空气中。
半个小时后,一行人走到了那座充满怨气与愤怒的房子前。
红顶小楼,此时像是蒙上一层灰暗的纱,那鲜红的油漆仿若就是鲜血。无处不散发着可怖的气息,爱弥雅跳下来的位置就在客厅面前的空地,那一小块的草坪压塌了都还没恢复原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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