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张脸彻底埋入被褥里,秦愈俯下身直接将葛鄞的双手紧紧束缚住,另外一只手往身体与被褥接触的地方探去。
“你再提他一句?”
秦愈心里明白葛鄞再没有留恋从前的意思,因而并不太计较,在这场没有对手的战役里,他已经是彻底的赢家。但是一而再再而三提起那个人,谁不会嫉妒呢?
脆弱的脖子被一口咬着,葛鄞不禁闷哼出声,疼痛与愉悦感交错,电流从尾椎骨那里往上爬,他感觉自己半个身体都麻了。
能呼吸吗?
兴许是担心葛鄞喘不过气,秦愈还是问了一句,即使心里非常地不满,他还是不能狠下心。万一过头,把人捂着捂着捂没了怎么办?
“啊,他这个人和你有点像,”葛鄞闭上眼,有气无力说道。“话都很多——”
“……”
这次秦愈直接把他的嘴捂住了。
第89章 神诀之上
蓝帽子伫立风中,他身侧自然垂下的双手湿润且黏腻,似乎曾经在什么东西里搅动过,透明的粘液拉成丝,缓慢地从指间落到地上。
他侧帽与立在黑暗中的人对视,轻轻点点头。
那个人却没有回应他。
“我尊重你的选择。”他在衣服上蹭了蹭,伸出手去,哪还有半分受伤虚弱的神色,“报酬多久支付?你要知道,我们在你这儿逗留这些时日,已经错过了多少订单。”
风轻云淡,这是个晴朗的月夜,虫鸣此起彼伏彻夜响尽。
“商人可不会做亏本买卖,你也是做生意的,就别为难我们这些穷鬼了。”他耸耸肩,看上去似乎全是被迫而为,落得一身轻松。
终于得到了回应,阿尔弗雷德,现在的他看上去就与常人无异,但是无人知晓在树荫里的另外半张脸,是怎样的可怖。
“伊莲恩还在这个房子里一天,我就不会给你们剩下的报酬。”
阿尔从黑暗中露出一张苍白的面孔来,弯腰拾起并戴上那副灰色手套。“而且,你们没有好好保护她!而是!——”
这个声音忽而又弱下去,那一瞬间,他变得苍老了许多。
“就看着她从那里掉下去,哪怕一个人……一个人过去,她都不会死!”
“但是唯有这个办法,而且对于爱弥雅,这算是一种解脱。”蓝帽子从容而道,“你也期望已久不是吗?灰手套先生和红围巾小姐的故事要有一个完美结局,那就不得不做出牺牲。既然裂缝已经出现了,无法修补,那就顺其自然。在阴间团聚也是好的。”
阿尔沉默半晌,应该是默认了他的这番屁话,他眉头紧皱往那栋小楼墙脚看去。
月色温柔,那里墙上有一个小小的影子,阿尔走过去,怜爱地摸了摸,像是下了什么重大决定,郑重其事又不乏温和道:
“去吧。”
只见那个小小的影子蹲下,然后有什么从后背上钻出来,逐渐成为一个成年人体型大小的轮廓。然后那个轮廓从墙体里走了出来,一道水痕首先显现,其后粘稠之物从中挤了出来,就好似有一个人在墙里用力挤压。
一团一团金色透亮的糖浆落在地上,然后慢慢汇聚成一个糖人。
得到了指示,爱弥雅的灵魂摇晃着慢慢腾腾往树林里走去。
阿尔叹了一口气说:“从那一刻起,她就是自由的了。爱弥雅一直活在外人憎恶的眼光和伊莲恩的恐惧之下,如果我还抓着她不放,我就不配叫做一个父亲。”
蓝帽子看着这一切,摇摇头:“我简直不知道你让她出来做什么,伊莲恩还在寻找她,爱弥雅离开这里越远越好。要是让伊莲恩发现了她——”
“不会的。”阿尔眼神变得凶狠起来,和方才看向爱弥雅的眼神截然不同:“我不会让那个女人离开这个房子。”
暗处的玻璃窗内,秦愈将这一切看在眼底。
等到那父女一前一后消失在树林里,只留下蓝帽子一人站在原地,就像从未有人来过一样。秦愈放下窗帘,他朝着坐在椅子上低着头的葛鄞道:“事情好像没那么简单。”
“爱弥雅原本身体里就有一个寄住的,不知道什么东西。”他顿了顿,好像形容有些不妥当:“应该是她身体里一直都有两个灵魂,一个是真实的人类,另外一个就是那个糖人。”
葛鄞只问:“钥匙在身上吧?”
金属碰撞的声音响起,秦愈嗯了一声,葛鄞重重吐出一口气:“现在就走。”
秦愈也是这么想的,蓝帽子和阿尔的目的很明确了,他们当时没有说谎,只是隐瞒了一些东西,而现在难保秦愈和葛鄞是不是成为了谁的工具。
听蓝帽子的语气,这俩人应该是同时接了阿尔和伊莲恩的单子,不过两夫妇都不知道而已。爱弥雅的灵魂被某人困在了这里,看起来十有八/九是蓝帽子在从中作梗。
如果没有猜错,阿尔手里一定有蓝帽子想要且只有他有的东西,这才会叫双方不肯就此结束一切。
在鬼影与玩家两头盘算,不过他想把秦愈和葛鄞当枪使,也得看看有没有那个本事。
伊莲恩能侵占爱弥雅躯体的原因,上去一看便知。
两人没有丝毫犹豫,说走就走。
秦愈轻轻掩上门,四顾周围确定无人,这才朝着楼梯走去。
“他说要想离开这个地方,要做什么来着?”
葛鄞定定看着他,道:“服从。”
秦愈问:“你愿意吗?”
“当然不。”
“我也是这么想的。”秦愈点点头。
说话间二人已经走上了楼梯。年久失修的木质板,在脚下发出吱呀声,昏暗的壁灯在墙上照亮前方的路,再往上走就是阁楼的位置了。
蓝帽子口中的报酬,更加引起了他们的好奇与怀疑,如果仅仅是金钱,阿尔大可不必如此紧追不放,蓝帽子也没有理由一直跟随到底。
再看他和白帽子之前来劝说秦愈和葛鄞帮忙的时候,提的什么条件,那个报酬有多丰厚不言而喻。
“可是他又没说,不能悄悄进去。”秦愈思来想去,的确是这个道理,“蓝帽子越过神诀干扰生者们的行动与生死,本就超出了界线,难道到现在我们还要一直被他牵着鼻子走?别忘了我们才是玩家……虽然玩家都是被玩的那个。”
葛鄞走了两步停下来:“但是一直不都是这样吗?”
秦愈语塞:“……所以,我们要做不一样的生者。活到最后,才是这两个字的真正意义所在。”
若有所思颔首,葛鄞停在了阁楼门外,回身向他伸出手。
秦愈一见,没多想,笑嘻嘻地将自己的手伸过去,十指相扣。似乎还嫌不够,又抬起手,在那手背上亲了一口。
“……”
两人面面相觑。
过了一会,葛鄞皱眉低语:“你以为我是这个意思?”
秦愈看着,有些茫然:“嗯?”
他想了想会不会是刚刚太过用力,他一时忘了分寸,又关切问道:“是不舒服?手腕疼?还是——”
“没有!”
剩下的话被一把打断,青筋突突跳着,葛鄞压着眉毛:“我是让你把钥匙拿出来。”
“啊,对。”秦愈先是一怔,随后咳了两声道:“钥匙,钥匙。”
面色不改把钥匙拿出来,临到门前,葛鄞改了主意,他后退一步把地方腾出来:“算了,你来开。”
秦愈点点头同意了,眼前这道门看上去有别于其他房门,十分古旧而且沉重厚实。连带着那把锁,也是样式十分古老的旧锁了,由于生了锈,锁芯变形了。
变形程度不大,但是开这把锁仍然需要点时间。
“你不适合谈恋爱是真的。”葛鄞在身后感慨道,似乎百般无奈。
“那也得分情况不是吗?除了你,你看我还会在谁面前这个样子?”
葛鄞轻哼:“那谁知道。”
钥匙成功插入锁孔,轻轻一拧门就开了。
在开门的那一瞬间,秦愈有种不太好的预感。虽然他天天感觉不好,在这里已经是家常便饭的事,但是此刻那种感觉比以往还有强烈,好似那门后的东西是绝对不可亵渎、不可侵犯、不可暴露于外人面前的东西一样。
看样子葛鄞一点也没察觉到不对劲,他照常一样锁眉严肃地看着秦愈的动作,只是在秦愈动作微微迟疑那一刻,他抬头眼神流露出一丝疑惑。
秦愈将锁扣打开,没有取下来,而是问:“要是我们走错了这一步,结果比之前还糟糕,怎么办?”
“那就别开了。”葛鄞不由分说一把按住秦愈的手,从回到这里开始,他无时无刻不在紧张秦愈的所言所行:“我们还有办法。”
“开个玩笑。”秦愈笑了笑,这是个很好用的掩饰借口,虽然特别容易得罪人。
葛鄞却一点都不喜欢这个玩笑,他冷声说:“我不介意现在就将时间指针拨回最开始的时候,我们从头再来,及时止损。”
“我介意!”
秦愈惊得冷汗都出来了,那份压在心头的沉重与不安一下被驱散,好不容易走到现在,他们付出的努力可不能付诸东流,说不要就不要了。
他手心冒汗,终于还是不顾一切,推开了那扇门。
神诀在这一刻惊醒,他惊觉自己居然在此时睡着,一点防备都没有。
四周安静无比,有那么一刻神诀自问他在哪里?
这里不是哪里,周围没有任何东西,他处在一片虚空之中,然后大意地睡着了。
待神智清晰后,他抬起手,将手臂从宽大的袍子里露出。从未将身体的任何一部分示人的原因,正是因为这些丑陋无比的咒纹,像是树根一样,牢牢扎根在他身体乃至灵魂。
谁也不知道这具身体之下,他的真正面目……什么神明,其实也不过是被更为强大的存在诅咒了的人。
嘴角弯起一个弧度,他很少笑,因为没有任何能够让他感到欣然的事情。但是此刻,神诀是真真正正感到喜悦,好似被春雨洗刷过后的田野,没有什么让人厌烦的东西碍眼。
指肚按在手腕,数到手肘的位置停下,那些黑色纹记消失了不少。神诀很高兴,随着生者的不断探索,这些束缚着他灵魂自由的诅咒,也在慢慢减少。
“只要,留住他们两个……”他喃喃自语,不可遏制的喜悦,“再过不久,我就该回到现实世界了。这一天,我等了很久……”
目所能及的前方,有一道光。神诀逐渐收声,眯起眼,将手臂藏回去。
瞳孔微缩,笑容定格在脸上。有人在说话,但是那是只有神诀才能听到的声音。
神诀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表情,但是耳中嗡嗡作响,那一瞬间,他一度以为自己在做梦,或者是陷入了哪个幻象里。
但是接下来的内容,却让神诀,宛如被抽筋拔骨,天雷一击,直直劈向颅顶。
“您说……不干涉?”
雨点像是鼓点一样有节奏地落在地上,这里本没有地面,神诀也没有出手,但是他站在柔软度土地上总不能是假的。只有一个可能,是比他力量更为强大的神明出现了。
只有在他面前,神诀才会露怯,那是来自被力量和恐惧压制的卑下。
他站在原地,听着那些话语,大多是对自己的批评,不禁自惭形秽。好像有一张网从头顶落下笼罩着神诀,咒纹散发出恐惧与怨气,震慑着他,这一刻他才发现自己无处可逃。
比人强大的是神,而比神更强大的,是上一个神。
“我知道了。”最后,神诀木然道:“这个不可取的办法,我不会干扰他们的。您说得对,我不是一个合格的神诀,但是没有办法,我已经是了。”
第90章 酒鬼
叫人大失所望的是门里什么都没有,就是一个杂物间,地上的灰尘堆积了很多年的样子。他首先往上看,微弱的月光从天窗落下,勉强能让人看清整个阁楼内部。
那些流苏,就在她头顶不到一米的位置,门开时带动的空气流动,让它们轻轻摇晃。
“要我看这儿没有什么奇怪的,你说呢?蓝帽子是不是在唬我们?”秦愈松了一口气。
但是葛鄞踏进门内,四顾一番后很快锁定了这里的特殊之处。他没说话,只是盯着地上某处,秦愈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并未发现什么。
“有什么吗?”
葛鄞指着那一块空地,笃定道:“颜色不对。”
秦愈侧身看去,这阁楼的确与其他地方的材料不一样,但是单从这一个地方,并不能个代表这整片地方的奇特之处。
非常陈旧的木头地板,毛糙的边缘已经翘起,铆钉都冒了头出来,一个不注意踢上去摔个狗吃屎是肯定的。
怎么不对?他问。
葛鄞走过去,在地上留下一个个清晰明显的脚印。他蹲下身,也不在意,用手去擦地板,这才叫秦愈发现不同之处。
秦愈一直以为自己色感不错,但是在受过更严谨训练的人面前,他还是不得不服,葛鄞在这方面的确在行。灰尘盖住的地方,浅浅的一块,和旁边的区域界限分明,不是留下的水渍,就是这里曾经有什么东西放了很长一段时间。
秦愈也凑过去,偏着头看,越发觉得这一片污渍诡异。
“像是一个人,躺着,四肢放在身体两侧。”他双手比划着,皱着眉毛:“但是比例不太对,就这脖子吧,怎么这么长。”
他说的一点没错,那个痕迹很像是一个瘦长的人影,但是身高大小都不符合三口之家的其中任何一个。
鬼影?那也不对,鬼影肩膀以上还是符合人体比例的,而这一具只有脖子变形,本应该是脖颈的地方,就像是被人拉扯过,脑袋离肩万里。
“轮廓很清晰,但是多了点东西。”葛鄞又擦了一遍,他接过来秦愈递过去的帕子,手指点着人影的肩膀部分道:“如果是衣服,压不出这么明显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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