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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六年时间一过,连带着程长安这孩子,雁十三教导的这一代孩子,都踏上了自己人生的路。
霜寒居还是那个霜寒居,但里面的人都已不在。
京城,皇宫——
一个浑身上下透着温和气质的男子手脚上皆套着铁链被囚禁在这华丽的囚笼之中,这人不是谁,正是霜寒居的主人,消失了快半年的雁十三。
谁也想不到,当年的街头流氓,竟在两年前摇身一变,成为了这王朝之中至高无上的帝王。
不止是梁修竹他们,就连雁十三与初见也震惊了。
雁十三被秦觞溯劫走,关在了深宫之中,做了一只金丝雀。他的武功被封,人也被下了药,整日昏昏沉沉,只能任秦觞溯搓圆揉捏。
所有人都认为,秦觞溯是是这天下最尊贵的人,没有人能够在他的上面。尽管他粗鄙,他不堪,他暴戾,却无人敢反驳他的意见。
或许是顾及了同窗及师兄弟之情,周梓桑梁修竹等人都在秦觞溯的安排下到了最适合自己的位置上大展拳脚,为秦觞溯的天下做了不小的贡献。
但他们所有人都担心并寻找这一个人连秦觞溯也不例外,他们找到那个人就是他们的先生,在半年前神秘失踪的雁十三。没人知道先生去哪里了,无论他们怎么打探,都没有丝毫消息。但从未有人放弃寻找,因为先生对他们的恩重如山,没有先生就没有今日飞黄腾达的他们。
而他们不知道,他们辛辛苦苦寻找的先生,正被他们的师兄同窗,囚禁在一处翠竹环绕的华丽的宫殿中。
在所有人看来,他们的帝王至高无上,尊贵非凡,无人敢对其不敬。但只有秦觞溯知晓,这天下,只有一个人敢对他动辄恶语相向拳脚相加。
“先生!觞溯又来看您了!”秦觞溯跪在雁十三榻前,卑微道:“先生,您吃点东西吧!觞溯求您了!”
一个白玉茶杯猛地砸向了秦觞溯的旁边,碎了一地,一个带着虚弱却温雅的声音响起:“秦觞溯,我是你的先生!你这是要欺师灭祖吗?”
“先生!学生只是想要与你在一起!”
“荒谬!”雁十三呵斥道:“你乃九五至尊,这天下之主!要为国开枝散叶,好有后嗣继承天下大统!且我是你的先生!这于理不合!”
“先生!这有何不可!学生是天下之主!为何不能与心爱的人在一起!”秦觞溯悲痛欲绝,“您曾经告诉过学生,这个世道恶心不公,那学生便夺了这天下!推翻先生所厌恶的礼教规矩还有着虚伪!”
“啪!”
一道耳光声脆响,只见雁十三颤抖着手,一脸怒意的看着跪在他面前的秦觞溯,道:“你!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秦觞溯乖乖跪好,答道:“学生知道。”
他还记得当年先生自言自语说过的话——
“这个世俗礼教和律法下的不公平和已成泥沼的腐朽。人们用品德至高位来谴责,来掩饰。这便是这个内里散发着恶臭的,却用华美而虚伪的外表来包装的世界。是不是很恶心?”
先生与他是一样的,对这个世界失望透顶,厌恶到了极点。
也因着先生的存在,他也在得以在这让他窒息的世道中得到了片刻的喘息。
曾经的他,盘旋与各种男人女人之间,深陷与街头与巷港的蝇头小利。
他在这个看似公道的世俗挣扎着向前,看到了掩藏与礼教与律法之下的丑恶与肮脏。他这十多年深陷这散发着恶臭的泥沼之中,带着自己的野心和刻入骨血的残暴,他急功近利,想要一步登天。
他也把自己变成了一个不人不鬼的东西,踏入泥沼,踏入深渊,只为了将这个腐朽没落的世道的遮羞布扯下,把这些所谓的贵族的深明大义和世人伪善的面目撕裂。
那时的他还年幼弱小,无比的想得到权势,为了权利,甚至不惜出卖自己。只因为他想站到一个无人能及的高度,他想将倾覆这个虚伪且散发着恶臭的世道。
直到他发现了先生,如玉一般的人儿。
自以为窥探到了先生心的秦觞溯,更想倾覆这恶心虚伪的世道,他想为他的先生,打造一个干净纯粹的世道,这样的世道之中要没有任何的不美好,要如水一般透彻明净。
但是秦觞溯知晓他做不到,每个人的心底都有着不为人知的恶劣与丑恶,他也是,所以注定不会有那样美好的世道诞生。他的任性,也被先生一巴掌打醒了。
雁十三看着面前跪的乖巧的秦觞溯,他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只觉得造孽啊!辛辛苦苦教导长大的学生居然对自己起了这样的心思!尤其是这个学生居然在他的严厉教导和打击下,长歪了!雁十三只觉得他的心在滴血脸在发疼,辛辛苦苦尽心尽力鞠躬尽瘁养了他快十年,娃还是养歪了。
任性骄纵,暴戾恣睢,欺师灭祖,大逆不道!
“混账东西!”雁十三都不知道该怎么骂这缺德玩意,这么大个人了居然任性的不把天下百姓放在眼里,想干嘛就干嘛!关键是这缺德玩意还是他养出来的,一想到这雁十三就更胸闷了!
剧情偏成这么个模样,雁十三都不用想就知道这次战争的规模会比剧情中更大时间也更久。梁修竹等人都必定是会上战场的,不过想也不用想将知道是这混账东西将计就计,为了转移他们寻找他的注意力。
“秦觞溯你告诉我,这把这天下放在眼里了吗?”雁十三坐在床沿边上,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秦觞溯,丝毫没有让他起来的味道。他也确实该罚!
“先生,这天下是学生的。”秦觞溯恭敬的回答。
言下之意就是‘这天下都是老子的了,老子想怎么弄就怎么弄’。
雁十三深吸一口气,道:“秦觞溯你要明白,权利越大的人要负起更大的责任。这天下都是你的责任,你不能如此任性妄为。”
“先生,再过几天就是冬至了!我记得以前每年冬至你都会给我们包饺子吃,学生现在也会包饺子了,学生包给你吃好不好?”秦觞溯话题生硬的转开,他看着宫殿外飘落的小雪,又道:“先生,下雪了,你想出去看看吗?宫里的梅花都开了,红艳艳的在雪里可漂亮了。”
雁十三瞅着他,“你别转移话题!”
“先生!”秦觞溯叹息一声,从地上起来,不顾雁十三软绵绵的拳打脚踢,将雁十三紧紧搂在怀里,他把他埋在雁十三脖颈里,闷闷的说:“什么时间你才能听学生的话啊!”
雁十三直接一脚踹在秦觞溯小腿上,喘着气道:“那你什么时候才能听我的话!”
“哈哈哈……”细细碎碎的闷笑声从秦觞溯的喉咙里泄了出去,热气喷洒在雁十三包在狐裘下的脖颈上,湿湿热热的有点痒。雁十三不舒服的歪了歪头,却被秦觞溯一把摁了回来。
他道:“先生可是忘了?学生听了快先生十年的话了!先生也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可以骑在学生头上作威作福的人啊!”
雁十三不说话了。
因为秦觞溯说的是真的,这几年来霜寒居每一个孩子都受过雁十三的新的惩罚——扎马步和负重跑镇子。
而有拳脚功夫的学生,也就是秦觞溯,雁十三是施行的拳脚政策,一个不听话听完事情经过呵斥一顿完了就是揍。结果揍着揍着,让这孩子上了瘾,几乎每天都找事让雁十三揍他,现在也不例外。
活生生的,被雁十三养成的抖M。
第82章 第七十八章:一川修竹雪霜寒(24)
秦觞溯道:“先生可是忘了?学生听了快先生十年的话了!先生也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可以骑在学生头上作威作福的人啊!”
雁十三没接话,秦觞溯也不在意,自顾自道:“先生对学生向来不讲理,每次学生一犯错,无论是对是错,先生都要揍学生一顿。这几年来学生心里满是委屈,先生总是不公平!每每都只对学生发脾气,每每都只揍学生一个人!每每都只对学生一个人凶!”
雁十三张了张口,哑着喉咙,涩声道:“你若是觉得委屈,那要不你打回来?”
“呵呵呵。”秦觞溯把头从雁十三的脖颈里抬了起来,他看着脸上憋屈的雁十三,把头抵在雁十三头上,以一个暧昧的姿势,宠溺的对雁十三说:“先生怎会有如此想法?虽然先生总是对学生严厉不讲道理,但是这是独属于学生的一份啊!先生以后也只能对学生一人拳脚相加,只能对学生一人发脾气,对学生一人凶。”
完了完了,这娃这被自个养成了抖M了!堂堂一国之君被他养成了抖M!掰都掰不回来的那种!
“秦觞溯,你不是小孩子了。”
“所以我才要把先生关起来啊!”秦觞溯撩起雁十三的长发,低头嗅了嗅,是淡淡的如冷香般的味道的,清淡到忽略不计,却让他犯了瘾的痴迷。“只有这样,先生才能属于我一个人。”
“先生你说我不是小孩子了。是啊,我确实不是孩子了。所以,我就可以把先生囚禁在身边了!因为我是大人了,有权利的大人想做什么都可以的。”
“先生你知道吗?当初你在巷口里把我捡回霜寒居的时候,我就想着以后要把先生放在身边,除了我,谁也不能看。我要把先生变成独属于我的存在。”
“先生你还记得你给我下的那一碗面条吗?那是唯一一次你单独为我下的面条,还打了两个蛋。”
“你知道那天我在做什么吗?为了得到一个小港口的势力,盘旋在让我厌恶的女人的身边,他们身上的脂粉气差点让我窒息发疯。那个时候,我看到先生做的糕点被分完了,我来得晚,便觉得不公平,跑到先生书房门口,找先生要糕点。幼稚的很!”
“但先生还是给我下了,还打了两个蛋。我接过面的时候,只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学生。因为这是先生独自为我下的面条,还打了两个蛋。”
雁十三:“……”你为什么一直要重复打了两个蛋?还要一脸幸福的说出这种话。
外面的天飘着小雪,细细碎碎的洒落世间的每一个角落。天是阴沉的,雪是灰白的,竹是长青的,风是悲鸣的。
秦觞溯一国之君,有很多事要处理,他不敢在雁十三面前撒野,只能待一小会儿,便匆匆领着宫女太监离开。
他想倾覆这世道,但他从未想过,世与道从未就不是一种存在。世是这个世间,道是人的心,世或许他能倾覆,但人心,无谁能倾覆。
贪欲、□□、痴念、嗔念等等这些,都是人心中不可湮灭的存在。连圣人的心中都有恶念,又惶诚论普通人。
所以注定,他只能倾覆世,倾覆不了道。
雁十三起身,拴在四肢上的铁链恍哐作响,尽管秦觞溯给他下了药,但系统商城里有的是解药,之所以要在秦觞溯面前表现的温软无力,也只是为了让秦觞溯放松警惕。
“宿主大人,你不生气吗?被自己的学生觊觎,被囚禁在这里。”初见见这半年来,雁十三一直是这幅闲散的模样,忍不住问道。
“没什么好生气的。没什么是我不能接受,也没什么是我能不接受的。”
如今的温和,也不过是被过去的岁月磨掉了锋芒罢了。既然知道自己改变不了,又何必苦苦挣扎,沾染一身的血腥?平静的接受,反而能活的更体面,总比狼狈不堪的样子要好吧?
无论是恶意还是善意,爱意还是恨意,都不靠近不拒绝不接受,就蹲坐在原地看着就好了。这样就没人可以让自个染上光辉或是污秽了,不会有百花齐放的美好,也不会也万物枯竭的绝望。
就这样就好了,看着一切在自己面前变来变去,自己只要看着就好了。
只是这样到底是无趣了些,但还是不习惯变化太快的存在,无论是感情还是别的什么的存在。更喜欢可能还是,过去的三点一线,反反复复,枯燥到让人发疯的日子。
一天吃三顿饭,铺床叠被,沿着青石板散步,读读书,生活小有波折,却能轻易接受和容忍。习惯了,就不容易改了,改了就难以接受,难受到想要发疯咬人。
雁十三自认他不是个喜欢折腾事的人,所以才想守着一方小天地,自得其乐。
“宿主大人这么厉害,为什么要这么说呢?”初见不解。
“初见,你的宿主大人从来就不是一个聪明的人。”雁十三笑道:“我是一个愚钝的人。不懂心计,不懂算计,你看到的淡然与温和,不过是受骗和伤害的多了之后形成的麻木。”
“可,宿主大人确实是很厉害啊!”初见喃喃自语。
“那是因为你没有经历过这世间的黑暗面,你被保护的太好了。所以你下意识认为,我比你厉害。你下意识把自己放在了一个低于常人的位置,你把自己定义为弱者。这才是真正的原因。”雁十三一针见血的指出初见的弱者心理。
“我其实,不比你厉害。只是这张脸,给了所有人一种错觉,我的孤僻被看作孤傲,我的麻木被看作高深莫测,我的不好被缩小,我的好被无限放大。只是因为这张脸。”雁十三顿了顿,道:所以,我是很喜欢战场的,因为只要拿着武器,一直往前就行了。功勋战绩,丰功伟绩都能简简单单的从战场中得到,染了血与人命,更能威慑他人,防止他们对我下手做小动作。我也没有你们所想的冷静,不然也不会因为程母的刺激而对秦觞溯拳脚相加。”
“你高看我了,你们所有人都高看我了。”所以不得不伪装的如他们所想的那样强大,那样睿智。“我只是一个普通人。”
如果他聪明,就不会与艾未笙痴缠,真正聪明的人,都是会在第一时间断绝一切关系的。
“贺公子!没有陛下的允许,您不能进霜寒榭竹!”守门的护卫粗哑着声音阻拦这位妄想进入雁十三所居的殿宇中。
“放肆!你知道贺公子是谁吗?他可是咱们陛下最宠爱的小主!这个皇宫中贺公子哪儿不能去!你个贱奴,还不快给贺公子让路!让贺公子看看在里面住着的是哪个勾引了陛下的妖精!”一个尖细的嗓音响起,这声音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尖,听着让人毛骨悚然。
雁十三好奇的撇了撇外面,看着拴住自个的碍事的铁链,雁十三将发叉取下,轻而易举便将锁链尽数打开。他还是对这位“贺公子”很好奇的,听闻这位贺公子是秦觞溯在霜寒居读书时救下的人,但一直被秦觞溯藏的严严实实,无论是雁十三还是霜寒居别的人都未见过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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