抢救室里的事情他插不上手,何峻凌站在原地突然不知道该做什么。头发上的血污半干了,又脏又黏,胸口衬衣湿的一片也贴在肉上。他捞了把头发,一股刺鼻的铁腥气,往下掉碎渣。
急诊科大夫忙忙碌碌,有的推床有的叫人,迅速清出一条绿色通道来。
外科医生喊:"我天啊,一松就飙血!"
一只手拽他回神,夏语冰额角不知怎么也溅了个血点,急匆匆的。她还不知道伤的是谁,有上级医生在,她只顾听指挥。
"你站这里干什么呢?手术室去啊!"
"给你们添乱……"
"你少废话给我过来!"
这一拽他又回到了医生的样子,情、虑和感官都封闭了,只剩下理智。
刚刚进了医院他才有心思怕。何峻凌怕看见不好的结果,就像他几小时前没救回那个呼吸窘迫的病人,眼睁睁看着压差降到零,监护仪报了警。他很清楚,大于2000ml的失血量,身体里小一半血都流完了,救不回来太正常了。本院的存血肯定不够,如果兄弟单位存血也不够,如果没等血压升上去人就不行了……
再或者因为缺血时间过久,救回来一条命却不能保住他的右腿,也许这对杨烁来说更致命。
那张脸白得像一张纸,本该在皮肤下流淌的鲜红的血变成锈红的斑块,脏兮兮黏在他脸上。
会诊急成一团,急诊科忙着抗休克,先抢回一条命来再说。麻醉大夫说这么低的血压没办法麻醉,没法麻醉就不能缝合。外科说手一松就出血,根本不能松手,无法结扎止血。血管外科说上游不止血无法缝合。
dbq我搞作业更晚了。周末改了改还是不理想,感觉自己最近有点焦虑唉,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回来修文。
问答:你是对方的理想型吗?
何:是吧。
杨:完完全全的是。但我真的没想到追他那么难?_?
虾:您受累了(? ?︿ ??)何医生呢?
杨(瘪嘴):他应该喜欢比自己成熟的吧,他自己很多地方就不成熟。
何(笑):他好了解我。没什么不能说的,有他了就是有他了。其实他挺成熟的,生活独立而且有担当,也很会和人相处。
何:成熟的让人心疼。
(请您好好待他。)
第92章
介入科的张主任说他试试用球囊从上游阻断血流。
何峻凌站在电脑后面看着,手术室里挤了好多医生护士,水泄不通。他隔着玻璃也看不见手术台上具体怎样,只能看见电脑屏幕上的导丝和球囊在血管里悠悠哉哉穿梭。
悠悠哉哉的,不管外面人怎样急,身体里那根导丝都是小心翼翼地晃悠到位,一点体现不出紧迫感。这个画面没有温度,他无法通过这个画面想起那具他熟悉的身体是什么触感,可是他的希望都在这张外人看不懂的黑白图里。
医生所看见的手术室和电视里演的差太远了。手术室的气氛没那么紧张,大部分时间都是边做边聊天,偶尔活动一下僵硬的脖子和腿,挤挤被无影灯晃花的眼。大家都是合格的外科医生,就算大出血喷到了天花板上手也不能抖。何峻凌算是个好医生,不管是不是被父母逼迫着走上了这条路,他做得还不错。工作算是他能处理好的为数不多的事情之一。
球囊鼓起来,总算把出不完的血阻断了。里面张医生声音传出来,喊着"好了好了,赶紧的缝血管了"。
但这间手术室不是他能掌控的,一切都依赖于他的同事。他更应该去家属休息室等着,在这里着实煎熬。他熟识每一个环节。稍有一点点不规范的或者他不懂的、看不见的,都让他焦虑到四肢僵死。偏偏手术台被挡着什么都看不见。何峻凌白白闲在电脑前看屏幕上的x光图像,一颗心掉在琴弦上。
紧张毫无用处,但越是无事可做,就越容易被情绪吞噬。
忽然一把银闪闪的器械被扔出圈子掉在地上,惊得他血液逆流。
介入科的张主任活做完了,摘了手套出来,让何峻凌坐下等,何峻凌说坐不下。
"相信申老师的技术嘛。你叫的吧?居然把申老师叫过来了。"
"啊对不起,我……"该是他冒犯了。他父亲和申主任相识,刚刚他直接把老师从睡梦里叫起来的,言语也毫无礼貌可言。这事过去了还要再借着父母的面子上门道谢道歉。
"没关系没关系,申老师不会在意的。我们这些人啊,越是年资高越是要治病,不然算什么医生呀?"灰白头发的老头儿说起话来中气十足,眼神清亮带着一丝狡黠。他不认识何峻凌,习惯性想看他的胸牌,不过手术室里换了衣服没挂牌。
何峻凌赶紧自报家门。
张医生知道人是他送来的,不想要他太紧张,试着有一搭没一搭和他聊天。可何峻凌实在是聊不下去,表情像是要崩溃了,弄得他怪不好意思。
一个浑厚的声音在里面叫:"老张哦,我们快好了,您准备准备拔球啦!"他声音里夹着一丝欣快,隐约哼了个调子,看来是很顺利。
张医生应了一声,重新进去穿上手术衣。十几分钟以后,里面集体发出一阵欢呼。何峻凌差点把头碰在玻璃上去看,被旁边人拦住提醒了。
"通了通了!"
"都看看,有问题没,没有出血吧,没有就关上了。"
麻醉医生放下手机看了一会儿,从椅子上站起来准备结束麻醉。何峻凌不知为何突然想起杨烁肚子上那条没缝好的、牵扯皮肤动动就疼的疤。现在延长麻醉时间很危险,不方便给他切疤重新缝合。
"速度快,还是速度快,配合的好……"申主任是个瘦高个,和何峻凌父亲长得有点像。他正激动得秃头皮都红了,早忘了被人半夜叫起来的气,连何峻凌这个人都没看见。他前探着的脖子上挂了个扯断一半的蓝口罩,细长胳膊比划着,"你看那个腿,球拔掉以后,慢慢、慢慢就红了……"
这样子能救回来是桩功绩啊,值得自豪的。
里面的医生一个接一个脱了衣服扯断口罩出来,台子上只留下两人缝合皮肤。何峻凌觉得还没完,就像飞机即将落地时还未感受到座椅的震动,脸凑得几乎贴在玻璃上。这样规范的平躺姿式和那盏无影灯让杨烁看起来像个假人,皮肤的质感都变了。做手术只替他清理了创口周围的皮肤,他脸上身上还粘着很多干透了的血迹。
没关系,命抢回来了,剩下的都不着急。
有人提到了输血,就请何医生讲讲输血吧~
输血是不可以现采现用直接从A给到B哒,采血后要经过狠多处理。一般本机构库存血不够时会从兄弟单位调用。
临时采血也是有的,《献血法》有一套临时采血相关规定,大概就是有执照、有技术人员、有开展特定病原体检测到能力这些。
关于用血:血液中有很多成分,包括血浆、血细胞、血小板等。临床上用血主要用成分血,就是提取其中某一种成分使用。一般是配合输入血小板+洗涤红细胞。
其实大量输入库存血会有一系列输血后反应,比如黄疸之类的,这里就不写这么专业啦,不好理解而且对剧情没帮助而且太占字数(虾皮串戏了……?)
第93章
认识他的出来和他打个招呼:"救回来了,何老师。"他们不知情,顺手拽着何峻凌走,何峻凌也就呆呆被拽了过去,硬着头皮和同事说几句话。转过弯来走到休息区碰见夏语冰,她拍拍何峻凌的肩膀:"峻凌,应该没事了。"
何峻凌一丝力气也吃不住,那点摇摇欲坠的自制被她拍碎了,忽然失了力气蹲下来跪倒在地上,把夏语冰吓了一跳。等那张脸再抬起来,全是泪,身体抖得像筛糠。
“我怕,我害怕……”
她揽住他的背:"没事了,没事了。"他哭得涕泗横流,眼泪灌进了鼻子和口腔,顺着唇珠滴落下来。
周围刚刚参加抢救的医生听见动静全都凑了过来,老的少的挤在一起,七嘴八舌不知这是怎么了。
夏语冰拍着他,给周围人解释:“那个人是何医生朋友。”
大家纷纷安慰他,说人已经没事了,腿也保住了。可是何峻凌抱着胳膊低头哭得脸涨红,手指要掐进肉里。他后怕,从心底感到深深的恐惧,顾不上在同事和众多前辈面前丢人。撕心裂肺的喊叫被他强行压抑住,压成了奇怪的呜咽,压得肺疼。
医生们对于医院里的眼泪大多见怪不怪了,老主任懂得给他留脸面,招呼大家走了,留下夏语冰一人等他发泄完。
再见惯了生死,落到自己熟识的人身上,冲击力完全不一样。夏语冰此时才清楚意识到从冥府拉回来的到底是谁,压着的情绪也被他牵了出来,说话声音变得沙哑。
"要不我们去观察室看着他?"
旁边人路过,抽了两张纸给他们。何峻凌点点头,站起来跟夏语冰一起去观察室。观察室里值班的医生正靠着墙发呆,等确认显示器上的数字稳定了,他就可以把病人送回病房。血压还是偏低,但好在那根波浪线走得平稳,血压和心跳,还有他这个人,正随着输液管一点点回来。
杨烁躺在那里,盖着医院里那种洗得发硬的白被子,只露出一点肩膀。夏语冰指给他看,他身上同时开了几条静脉通道,颈部和手上都插着管子。他皮肤还是透得像张纸,嘴唇和皮肤一样颜色,但透出一些微弱的生气,不像送来时那样苍白得仿佛已经没了命。
夏语冰拈去眼角噙着的泪,试着开玩笑却变了声音:"你看,这样看起来他还皮肤挺好啊,是吧?"
她还是比何峻凌平静多了。急诊科,好多病人刚刚送进她手里就没了性命。还记得刚从泌尿科转来时,她心里压抑得快被压垮,转移到躯体上,天天胸口闷。这几年下来,心态也锻炼出来了。
四下静得让人不适应,好像能听见点滴声。
何峻凌说:"我想陪着他。"
夏语冰心猛地一跳,问:"你什么意思?"
何峻凌不语,她也就明白了。
"你想过后果吗?"毕竟认识何峻凌更久感情也更深,她说话控制不住地冷漠偏心:"峻凌,我希望你想清楚后果。想清楚是不是因为你觉得他可怜或者对他有愧。你回答吕闻名那个问题,如果当时碰上的不是他,是另一个人,结果是不是也一样?"
大概是自知偏心太过,她又说:"你要是再甩他一回,那不是更伤人。"
何峻凌走到杨烁身边,很轻很轻地拂了一下他一丝血色都没有的、颜色比蜡像还均匀的脸,理顺那些管子,试图清理掉一些血迹。他还是觉得不真实,一切发生的太快了。不过是千家万户一场梦的功夫,就成了这样。
“另一个人,另一个什么样的人呢?有一点和他不同,都不会变成这样。”
"对于已经发生的事,根本没有如果,"他说,"'如果'既然没有存在过,就没有意义。"
他停顿了一下,有些自暴自弃地说:"我怎么样根本不重要。"
只是怕他止步于自己,怕这样的自己害了他。
虾:谁挣得比较多?
杨:肯定是他,但是他压力比我大。
何:主要是女儿的抚养费和房贷。不过还好,自己生活比较简单,父母也不要我关心(苦笑)。平常没什么时间吧,也就没其它特别大的支出。
杨:他能造的时候还挺能造的,比如开空调啊,吃饭啊,看的我肉疼。我是穷苦人家小孩,他是学术大佬家里的小公子。
何:他嘲笑我。
杨:嘲笑,他有些方面简直是单纯,从小到大生活就局限在家庭学校单位,没缺过钱也没见过大钱,没理财观念。
何(有点不好意思地笑):有点丢人……直说好了,结婚前老妈管结婚后老婆管。
虾:小杨警官真是把人从里到外摸透了啊。您自己呢?
杨:正常过吧,之前没有存钱的想法,因为家里没人了(好惨)。跟他比起来我们福利比较好,比如医保?
(医保……你还是闭嘴吧)
虾:之后,二位经济上打算怎么处理?
何:(迷茫)
杨:要不开个公共账户吧。
何:可以。
(一个人过和两个人过还是有差别的啊)
第94章
第二周被网课折磨得几乎崩溃,整周一个字都没有写?_?以后还是更五休二
何峻凌这回算是欠了大人情。好在前辈们也不会在意这些,满心还记挂着"股动脉破裂能这么好好的救回来,我们医院实力可以啊"。如果不是涉及到警方、情况特殊,过两天院报首页必然是这个病例。
有点难办的是这些人情会被记在他父母身上。打从他进了医学院至今十数年,在这个系统里始终是"裘老师的儿子"或者"何老师的儿子"。但何峻凌此时只庆幸自己能有爸妈这个面子。他爸妈急匆匆给他打过一个电话,他随手接起,没过脑子就算糊弄完了。
这个病例太少见,不止他记挂着,参与手术的前辈也记挂着。他不止一次在监护病房碰上一高一矮一瘦一胖一个秃顶一个头发茂密的申老师和张老师,端倪全被他们看在眼里。也许是身体进入了应激状态,何峻凌有种天不怕地不怕的错觉,仿佛一切繁杂的社会关系都消失了。
父母同学的人情不好欠,自己同学的人情好欠。杨烁的病历挂在了夏语冰名字下边,归她管后续治疗。此时他坐在病床边上,拿沾湿的纱布一点一点把杨烁脸上的血迹擦掉,动作轻得不能再轻,连被口罩挡住的呼吸都是轻的。头发上的不好擦,纱布上留下几道褐色锈痕。
"我说何峻凌,你去睡会儿吧,当心出医疗事故,"夏语冰难得戴起框架眼镜,一叹气沾了雾,"放心,每天我们主任查两遍,申老师来查一遍,张老师查一遍,刘老师查一遍,监护就没这么热闹过。"
何峻凌摇摇头。也不知自己这几十个小时的无眠怎么过的,头发随手一拢,镜子都没照过。
路过护士台门口的体重秤他没敢称,估计又瘦了。早上查完房洗手时不经意间瞄了眼镜子,眼窝发黑有些病态。他扯个笑容给自己,觉得熬久了心脏有点不舒服,心情倒是还挺平稳。可能是看着杨烁脸色一点点回来了,就像看着初春的小树抽芽。还有什么能比生死更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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