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行道上很清静,夏日的夜晚透着幽凉,梧桐树在灯光下显得格外青翠,叶片间透着绿光粲然。
杨嘉佑问:“你很关心我有没有女朋友?”
许立回过神来,“没有啊,只是徐阿姨问了一句。”
杨嘉佑瞧见许立嘴角蹭了点孜然,伸手帮他擦掉,许立偏头躲开,“你干嘛?”
“不干嘛。”杨嘉佑收回手,指尖还带着温软的触觉,他有点晃神。
两个人并肩走着,谁也没有再说话,许立渐渐能控制心中所想,会自动屏蔽不合时宜的猜测。
顺着校园的林荫道往前,杨嘉佑问:“你之后有什么打算?想读研吗?”
许立顺着他的话问:“去哪儿读研?”
“出国啊。”杨嘉佑语气松快,“本科没有出去太可惜了,等嘉羽上了大学,慢慢适应了新生活,我就可以放心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那挺好的。”许立语气平静。
杨嘉佑见他兴致不高,“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许立侧过脸,撞见杨嘉佑热切的目光,心里有点乱,怕他失望,只好说:“我没想好。”
杨嘉佑轻笑了一声:“不着急,你慢慢儿想。”说着,他伸手拿过许立手上的烧烤木签,扔进了垃圾桶,“反正咱俩总要一起读书的。”
许立胡思乱想了一会儿,但看着杨嘉佑神色坦然,他就没继续想。
因为院系不同,他们俩宿舍不在一个地方,杨嘉佑没有转换方向,说:“我正好消消食,顺道送你。”
许立狐疑地看着他,“我有腿,自己会走。”
说着,许立加快了步伐,杨嘉佑见况跟了上去,拉住他的胳膊:“你走那么快干什么?”
许立的呼吸开始发烫,想了想才说:“杨嘉佑,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路灯下,许立与杨嘉佑对视,从他的眼眸中看到了一丝慌乱,杨嘉佑的手还没有松,“我现在跟你正常说话都不行了?”
四周静悄悄的,许立一字一顿地说:“你在追我?”
果然,杨嘉佑的手立刻松开了,连带着呼吸也不好了,气恼地瞧着许立:“你有病吗?”
许立平平静静地说:“我是有病。”
说完,许立就朝宿舍方向走去,杨嘉佑没跟上来,这招的确管用。不论许立多想佯装正常,他心里都非常清楚,他和杨嘉佑再也回不到原来那种状态了。捅破了那层窗户纸,无论说什么打算,都让人觉得暧昧,心绪纷扰。
许立不喜欢这种感觉,有点越界了。他不喜欢拖泥带水,所以高三毕业时杨嘉佑逼问他喜欢谁,许立选择直接告白,如果不是因为当初杨嘉羽离家出走,许立不会留在南京,这段感情将永远封存。
但是很明显,杨嘉佑还没有意识到这种转变,总以为他们还和以前一样。人长大了,心思会变,年少时控制不住思绪很正常,现在他们已经是成年人了。
许立之前会不忍心,会迁就杨嘉佑古怪的脾气,不论是上次在咖啡店的偶遇,他气呼呼地跑来质问许立是不是剜了他一眼,还是平时杨嘉佑的行为举止,许立都觉得事情不太对。
杨嘉佑为人洒脱而坦率,讲义气,有担当,做朋友没得挑。
最近杨嘉佑变得越来越无理取闹,情绪变化大,甚至有点任性。
很奇怪,真的很奇怪。
经刚才一试探,杨嘉佑那种触电式的反应,让许立明白了什么,杨嘉佑说的有病是指同性恋,他大概接受不了这种叛经离道的情感关系。
那不挺好的,反正许立没想过从杨嘉佑身上得到结果。
更何况,杨嘉佑明确表示过不喜欢他,没有一丝迟疑。
步伐迈进宿舍大门时,许立听见宿管阿姨说:“快锁门了,怎么这么晚回来?”
许立回过头,顺着台阶往下望,发现杨嘉佑还站在路灯下,虽然距离较远,但光影落在杨嘉佑身上,还是让许立感受到了一种叫做‘埋怨’的情绪。
许立站在门口没动,掌心有些潮湿,心脏好像颤了颤,又麻又疼。
他竟然想回去哄杨嘉佑。
可是下一秒,许立再回过头时,杨嘉佑没好气地转过身,消失在黑暗中。
第37章 没有同类
这天夜里,许立失眠了。
许立在思考有关同性恋的事情,在未经历其他感情之前,面对杨嘉佑,他会心跳加快,会紧张,会在意杨嘉佑说的每句话,偶尔也会有生理反应。
那么,他到底是喜欢杨嘉佑,还是真的像杨嘉佑说得那样‘有病’。
为了搞清楚这一点,许立专门去查看了大量的资料。
可是扪心自问,许立并不觉得同性恋有什么可耻,他不会像杨嘉佑一谈及这个话题,仿佛触碰高压电线。可能初高中时期习惯了被同学们疏远,潜移默化地认为不被接纳才是常态,有人亲近他,反而让他觉得不舒服。
上大学以后,许立越发不在意周围人的眼光,他想成为什么样的人,将来从事何种职业,过什么样的生活,是他自己的事情。更何况,如果不够强大,何谈找到失散多年的妹妹。
大概知道这注定是一场无疾而终的暗恋,许立把感情封存起来了,藏在内心深处。许立少时历经亲人去世,多番辗转才得以留在杨家,许立始终缺乏安全感,他在物质上并不是一个奢望很重的人,反倒对更在意心理层面的需求。
除去平时上课,许立开始用大量的学习转移注意力,在学习方面,他始终有着惊人的毅力。杨嘉佑曾经手把手地教过他该如何汲取知识,他虽然算不上绝顶聪明,至少有良好的学习习惯,再加上勤思考、善总结,课内知识对他来说绰绰有余。大学不比初高中,考试并非以选拔为主,抱着这样的学习心态和执念,许立的绩点很高。
既然确定了不走学术道路,许立想把所学知识尽早转化成实践。他经常留意与专业相关的兼职,有时能接到开发板电路设计的私活,他摸着石头过河,边学边动手,每单结束以后,也能挣不少。
对于在校学生而言,有什么能比脑力劳动来钱更快的方式。
家教、咖啡店的兼职,顶多算是初入大学的生活体验。
许立对未来有明确的规划,出国读研耗费时间,即便能够申请到国外高校的全额奖学金,生活上同样是一笔不小的开支。杨嘉佑有完整的家庭,只需要全身心努力,父母会帮他操心生活上的事。
现在的许立已经成年,当然不比年少失孤,他能够把控自己的人生。接下来的事情,需要靠许立自己走下去。抱着这样的心态,许立的内心变得越来越坚定。
人一旦忙起来,就会忘掉那些纷扰的心事。
也许是上次的提问刺激到了杨嘉佑,他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来找许立,甚至连电话都没打过。
许立在想,这样也好,把界线划得明确一些,免得双方都尴尬。
他不觉得这种方式有何不妥,即便不像从前那样跟杨嘉佑待在一起,没有任何问候,只要杨嘉佑有任何需要,许立还是会第一时间出现在他身边。
就像杨嘉佑以前说的那样:“许立是我的手足,我的兄弟,我不允许任何人辱骂他。”
杨嘉佑同样刻在许立生命里,他曾用少年人的英气,给予许立无限力量与勇气。除去心动,这份感情早就超越了爱情,就好比杨嘉佑是许立身体里的一部分。
这天许立去兼职的公司进行现场调试,他前期按照公司提供的配置方案,完成了单线图设计,机械方面的知识他不懂,有专门的机械工程师配合他。虽然只是一个预案展示,未必会下达车间执行,但模型展示效果的确不错。
对接许立的男人名叫李衍,31岁,是技术部经理,这个案子搁他手上很久了,之前接手的同事离职,项目推进缓慢,再加上又不是特别着急,食之无味弃之可惜,李衍才让同事挂在网上找兼职。
许立平时话少,主要忙着做事,李衍倒是挺看好他:“有没有兴趣来公司实习?”
李衍看过许立的简历,南京大学电气专业在读,大二就有这样的实践水平,实属难得。
许立只是笑了笑,没说话。
两个人站在公司楼下的廊檐下,晚上八点多时,竟然下起了雨。
黑暗中,李衍点燃了一支烟,烟圈混着水汽,让人觉得有些呛鼻。
“抱歉。”李衍掸了掸烟蒂,“我不知道你介意。”
他吸了一口,很快就将烟熄灭了,“真的不考虑一下吗?我们公司体量也不错。”
许立答:“下学期课比较多,可能没那么多时间。”
李衍点了点头,“也是。”他掏出一张名片:“常联系。”
“谢谢。”许立用双手接了过来。
雨小了点,伸出手时只感觉掌心被挠。许立回过头,光线昏暗中,他看清了李衍,人偏瘦,虽是短发,好像烫过,是让人舒服的弧度。身量跟他差不多,白衬衣显得格外扎眼,黑色西装裤。不远处的车灯照亮了李衍的脸,他的眼角藏着几分疲惫与漫不经心。
斜前方的车灯熄了,驾驶室下来一个男人,没有打伞,望向他们所在的方向。
许立准备告别了。
“等等——”李衍喊住他。
许立停下了脚步,问:“怎么了?”
李衍又开始点烟了,蹙眉吸了一口,“能不能请在我旁边站一会儿。”
许立看向不远处的男人,好像明白了什么,“你们……认识?”
李衍咳嗽了两声,“放心,他不敢来。”
许立不明白李衍具体在说什么,只是按照他的请求,站在他身旁。
雨淅淅沥沥地落着,站了这么久,那个男人的衣服应该浸湿了。黑暗中,男人终于收回视线,重新坐回车里,把车门震得巨响,很快便疾驰而去,水渍溅得飞起。
李衍熄灭了烟,再次说了抱歉,声线温和地说:“刚刚谢谢你。”
许立说:“不用谢。”
“带伞了吗?”
来的时候没下雨,许立说:“这里离公交站很近。”
李衍做了一个停留的手势,“稍等一下。”
没过多久,李衍拿了一把伞出来,“拿着,来日方长。”
“谢谢。”许立接了过来,往公交车站的方向走去。
回到宿舍时接近十点,许立发现桌子上有一盒紫米糕,他转过身问王云飞:“谁给的?”
王云飞正在打游戏,头都没回:“还能有谁啊?杨嘉佑。”同学们都以为他们俩是亲戚,关系好也很正常。
许立‘哦’了一声,拉开椅子,坐在书桌前,把紫米糕吃完了。
手机震了震,是杨嘉佑发来的一条微信:东西收到了没。
许立回复:吃完了,谢谢。
本以为杨嘉佑还会说什么,但是手机很安静。许立知道,杨嘉佑肯定是为上次那句‘你有病吗’道歉,其实这些话,许立不会放在心上,他知道杨嘉佑的为人,惹恼了他,说两句气话很正常。
可是吃着吃着,忽然觉得很心酸。
好烦啊,到底要怎么办才好。
周末的时候,许立拿着笔记本电脑去了图书馆,除去完成课内的学业内容,他阅读了大量有关同性恋的资料。他很想搞清楚,他对杨嘉佑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感情。
他在怀疑自己,是不是错把依赖当成喜欢。
临近晌午时,图书馆的同学陆续去食堂了,四周很安静,许立带着耳机,侧过脸看向窗外,心绪纷扰。如果按照科学的解释,同性恋的起因分为好几种,第一种是童年或是少年时期受到同性的侵犯,性取向被强行改变。第二种,是天生的,就像有的人是异性恋取向一样,是刻在基因里的答案;第三种,在相处的过程中,受环境影响,做出了同性恋的性取向选择。
论朝夕相处,他跟杨嘉羽相处的时间也很多,为什么从始至终,许立没有对任何一个女生动心,反而神不知鬼不觉地对杨嘉佑有感觉。他们周围也没有同性恋的例子,应该不是受环境影响、做出了选择。
那他算哪一种?许立没有找到答案。
扪心自问,杨叔叔一家给了许立莫大的安全感,不存在说许立无比依赖杨嘉佑,只要不看见杨嘉佑,不刻意去想他,许立能自动屏蔽很多感觉。
对直男来讲,同性的喜欢更像是一种骚扰,这么看来,杨嘉佑是不是在一次又一次地原谅他的冒犯?想到这里,许立觉得喘不过气来。纵使学习能让人忙碌,闲下来的时候,许立仍然感觉很孤独。倒不是想简单的恋爱,是觉得自己异于常人,没有同类。
脑海里忽然闪过上次见到的一幕,即便李衍跟雨中的那个男人没说话,但气氛有些暧昧,甚至夹杂着一丝博弈,他们会不会有某种联系?
即使为感情上的事烦心,想到对方是职场人士,许立还是打消了想请教他的念头。
桌上的手机震了震,许立回过神来,是篮球队聚餐的群发短信,定在周日晚上6:00,学校附近的湘菜馆。许立本来想推了,但短信上强调务必准时到达,说是大四的队长,马上要出国了,临走前想跟队友们聚一聚。
许立回复了一句:收到。
周日晚上,许立准时到了,人还没齐来,匆匆扫了一眼,没有杨嘉佑的身影,许立顿时松了一口气。他们同在一个篮球队,这种场合难免碰到,估计杨嘉佑也在回避什么。
等了约莫十多分钟,人数差不多到齐了,队长点了菜。
平时相熟的几个男生在手机上玩起斗地主,见许立坐在旁边,“哎,赶紧,趁着菜没上,玩一盘。”
餐厅的大门传来‘欢迎光临’的机械播报声,许立说:“我技术不好。”
“房间都开好了,你赶紧的。”
许立感觉身后传来一道风,他听见杨嘉佑的声音,平静中透着幽冷:“什么房间?”
第38章 不甘示弱
“开房啊。”另一个男生目不转睛地说道。
杨嘉佑坐在许立旁边,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视线一转,瞧见几个男生盯着手机打牌,杨嘉佑的脸色才好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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