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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纸坏了一次又一次，鬼影身上的黑雾也越来越薄，身形浅淡。
就在符阵再一次破碎，众人凝神看着姜离还能不能再掏出符纸时，众鬼停了。
不远处响起一声气急败坏的惊叫。
是宗仪的声音。
转头看过去，却见白色的肥鸽子喙中衔着一枚玉玦, 宗仪的右手上血流如注，身上也有几处灼伤。
想来是肥鸽子动的手！
众人拍手称快。
失去了玉玦的控制，虚弱的厉鬼们浑浑噩噩，亟需新鲜的血肉补充自己。他们闻到了姜离那边的血气，但是由于人太多，前面还竖着姜离这根硬骨头，踟蹰着不肯上前。
而另一边就不一样了，血气虽然少了些，但那个人类很虚弱，身上又没有护具防身，应当是个可以捏的软柿子。
他们转而向宗仪扑过去。
养鬼反噬，莫过于如此。
肥鸽子衔着血色玉玦飞到姜离身边，姜离没有用手去接，仅打量了一眼：好浓的血气，而且上面似乎若有若无的缠绕着一种古怪又可怕的气息。
事有轻重缓急，姜离没有投注太大注意力在上面，转头看向宗仪那边。
她不觉得，宗仪会这么轻易的被一群虚弱的厉鬼撕裂。
果真如此。
却见厉鬼被一层无形的膜隔开，宗仪捂着心脏处，佝偻着腰，一脸痛苦，嘶声道：“我都快被吃了，你还不出来吗！”
话音刚落，便有一抹雾气一样的东西自宗仪心口处飘出，在空中凝聚成一个人形。
姜离眯眼，她看到了一个……女人，一个极美的女人。
女人乌发雪肤，身着月白色广裙，发间别着一枚蓝钗，细细看来，布料上似乎绣着暗纹，凝神望去便像看到了流动的波涛。
她这一身穿着虽不华贵，却暗藏玄机。
更让姜离在意的这个女人身上的气息，明明身上笼罩着金光，嗅起来却混杂着腐臭粘腻的味道，比作恶多端的魔物更令人生厌。
女人看着宗仪，神情漠然，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高傲与鄙夷，应当是长久身居高位。
“都已经把宝物借于你，你竟然还能坏事，废物！”
这话的音量不大不小，姜离刚好能听见，心道：是个脑子不太好用的对手，听起来似乎是那枚玉玦的主人？
女人并不知道姜离的腹诽，否则怕是要被气疯，她转过身看向姜离，眼中有兴味：“灵魂没有此间世界的烙印，却并没有被世界意志清除……这样特殊的存在，你莫非就是那个影响了白荼的人？”
她的这种兴味带了一种俯视之感，像逗弄小猫小狗一样，让人很不舒服。
姜离听了，只觉得莫名其妙：“我不认识什么白荼，也不明白你到底在说什么……阁下这样喜欢自说自话吗？”
女人面色一黑。
她轻哼一声：“敬酒不吃吃罚酒，也罢，不论你是谁，今天都是要死在这的。”
看样子一战不可避免，姜离微蹙了眉，默默估计起敌我双方战力。
女人身上的威压不容小觑，但姜离看的出来，她此时其实是魂体状态，而且十分虚弱。
并非没有一战之力，但会是一场恶战。
“我们应当是没有什么利害关系的吧？阁下为什么这样咄咄逼人。”姜离试探道。
“不能告诉他！”宗仪在一旁提醒道。
女人皱了眉，手中凝出一条血色长鞭，挥向宗仪：“闭嘴，一个蝼蚁也敢对本尊指手画脚。”
姜离眯眼看着这一切，心道：真是个傲慢的家伙。
可怜宗仪，明明是为己方考虑，反被一鞭子抽到墙上，捂住胸口，声嘶力竭的咳嗽着。
女人却愉悦的笑了，对姜离道：“我做事单凭我乐意，鞭笞他是出于此，杀你也出于此。”
她说罢便要动手，却听姜离道：“叶虞至今没能出现，是你指使宗仪做的，对么？”
“叶虞？”女人住了手，眼波一转，“哦，你说的是白荼，你果然同她有干系。”
女人快意的笑了：“她被我投入十方杀阵，现在应当是已经魂飞魄散了吧？”
姜离眸光一颤，像一汪湖水中被投入了一颗石子，然而旋即，一切的感情波动都消失了。
女人嗤笑道：“怎么，不信？”
“信与不信并不重要。”姜离淡淡道。
听信一个敌人的话无疑是最傻的行为，结果是要自己去看的。
她抽出画符的那枝白玉笔：“好了，情况我已了解，也没有耽搁下去的必要了。”
女人眯起眼，眼中闪过杀意：“好好好，很久没有人敢在我面前这么狂了！”
宗仪好不容易停住了咳，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在痛，他注视着场中，心道：这个蠢女人……但愿不要因为傲慢输掉。
姜离抽出几张符箓，支起一道屏障，把身后诸人保护起来，看样子是要和女人硬刚了。
这时有人担忧问道：“大神，不……不会有事吧？”
是那个富二代。
姜离一顿，刚才的话这个富二代也听去了不少，以他的聪明，应当是猜到自己与叶虞有几分交情了。
是的，虽然不太愿意承认自己一个天师和鬼有了交集，但……在这个叶虞生死未卜的时刻，她也是时候正视自己的内心了。
她在担心那个笨蛋。
富二代的话说完之后，其余被姜离护住的人也纷纷道：“对啊，您……符咒那么多，就再撑个屏障出来。”
蔺医生投注来担忧的眼光。
姜离轻哂，知道她们是把自己当成脆皮辅助了。
她能晋升上正式天师，可不是仅靠着支王八壳啊？
不过这种被担忧的感觉还不错，掺和进了这一摊烂局，她总算是碰上了件能叫她快慰的事。
“不会有事的。”她笃定道。
“依依惜别还要多久？”女人讽道，大概是自恃身份，她一直没有出手，也没有偷袭，直到姜离处理完她那边的事。
“这可不是什么惜别，”姜离咬破自己的指尖，在额头上画了一个纹样，“柳封，解！”
周围的气机好像有了什么微妙的变化，再睁开眼时，眸中竟是隐隐带了金色。
在天师世家姜家，年轻一代中最为出名的便是旁支中提拔上来的姜离。
她的体质十分特殊，是千年难得一见的聚灵体，据说天生便可与百□□流，吸收灵力的速度堪称变态，甚至为了不使磅礴的灵力压垮身体，族中长辈特意为她请了封。
而除了天姿殊异之外，更让人为之咋舌的是她的战斗力。
在让人眼中，姜离一生放荡不羁挚爱狂暴输出，是一个能单撸上百只厉鬼的狠人。
只是不常出手罢了。
见姜离周身灵力流动强了不是一星半点，女人面色一变，凝出血色长鞭挥了出去。
可惜，晚了。
姜离以白玉为笔，灵力为墨，手腕一抖，灵力线铺展开来，一个杀阵即刻成型。
女人眸光一厉，血鞭挥舞的密不透风，但是还是被锋利的灵力线割伤了手臂。
她好像受了极大的侮辱一般，眼睛恨的发红。
“一个蝼蚁……不过是一个蝼蚁……竟然……”
她颤抖着，那股粘腻不详的、令人作呕的气息暴涨，姜离看过去，几乎能看到犹如实质的血雾。
与此同时，天空响起闷雷。
姜离点了点唇，笑了：“招致天罚，阁下真像一位邪神。”
“闭嘴！”
属于更高一级别的存在的气息暴涨，姜离压力骤大，她额角淌下汗来，面上仍是轻松写意的样子。
“怎么，被我料中了？”
“让我猜猜，你曾经应当身居高位，但后来被人踩在脚下，不得不来到这个地方办事……”姜离了然的笑了笑，“这个气息，你曾经是位正神？可惜现在连具肉胎也没有，往日埋下的血债也……”
女人嘶吼道：“别再说了！”
这副模样，与入魔又有何异呢？
趁着女人心神大乱之际，姜离动了动小指，在说话间铺下的杀招猛然收网，无数把金色小剑自天上、自四面八方向女人飞来。
“万剑——归宗！！”
无处可躲，无处可逃。
姜家禁阁的不传秘法被用出，截断了女人的所有退路，姜离面色一白，哪怕她是聚灵体，这一杀招仍抽干了她经脉里的所有灵力。
经脉干涸且在隐隐作痛，但她不敢耽搁，捏起法诀，强行抽取着周围空气中的灵力。
谁也不知道女人能不能抗下这一招，如果能，那到时引颈就戮的就成她了。
万柄小剑携着万钧之力飞去，每一柄的力量都不容小觑，女人大概是心知自己抗不了这一下，眼中凶光毕露：“居然暗算我，倒不如同归于尽！”
一旁的宗仪看到此景，眼神暗了暗，他摸到了绑在腰间的短匕，咬咬牙，冲了上去。
女人用尽全身力量，甩出一道红色匹练朝姜离掷去，于此同时，宗仪也摸了上来。
符阵中的其他人想要帮忙，却被无形的屏障阻住了。
肥鸽子焦急的咕咕两声，也只能两害相权取其轻，朝那道红色匹练冲去。
没有办法，它选择以动物的方式陪伴在失去记忆的姜离身边，自然也付出了代价。
它暂时失去了部分系统的功能。
匕首闪过一道厉光。
“哐当”一声。
但匕首没有刺入肉里，而是跌落在了瓷砖铺就的地面上。
一个眼眸猩红、长发曳地的厉鬼掐着宗仪的脖颈，抬手将其提至半空。
是叶虞。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考试，我接着去复习！TA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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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拯救阴鸷鬼王（八）
“真是小瞧你了。”叶虞的眼仿若一汪深潭, 她维持着原本的姿态，看上去优雅而从容。
宗仪就不一样了，他像一条濒死的鱼一样拼命摆动着身体, 双手在脖子上抠挖着，试图撬开一个缝隙, 让自己得以呼吸上一口空气。
在死亡面前，无论是小人还是枭雄，似乎都没有什么差别。
直到宗仪翻起了白眼，只剩下一口气，叶虞这才一甩胳膊, 把他摔到了墙上。
让他这么简单的死, 那可就太便宜他了。
另一旁, 肥鸽子挡下了女人的那道红色匹练，整只鸽子像是被烤焦了一样，扑腾了两下, 一把坠到了地上。
叶虞拎起烤鸽子，把其放到姜离怀里, 轻声道：“我来晚了。”
她的眼中有后悔有迟疑，还有几乎满溢出来的疼惜。
这么认真的叶虞，反倒让姜离无法适从，她轻咳一声，道：“什么时候来都不算晚……不提这个。”
她示意了一下一旁硬生生接下整个万剑归宗的女人，抬了抬下巴：“自己惹出来的债，自己解决。”
话说的虽然不客气, 语气中却分毫没有责备的意思，反倒更像是撒娇。
叶虞执起姜离的发，轻吻了一下，笑了笑，眼中像有星光：“放心，不会让她再妨碍到你了……吾爱。”
听到这个称呼，姜离瞪大了眼，久违的热度又从耳根升腾了上去。
叶虞走到女人近前，垂着眼，目光复杂的看着她：“许久不见，鸾羽。”
鸾羽此时魂体已经接近透明，她原本就受了重伤，失了肉身，伤了魂魄，又经受了万剑的洗礼，甚至为了攻击姜离放弃了防御，如今没有立即魂飞魄散已经是幸运了。
鸾羽怨毒的看着叶虞：“竟然……还是没能杀你。如果不是来到这个世界时出了意外，我也不会……”
“你忘了么，我本是不死之鸟，你杀不死我的，”叶虞的神情竟然堪称是平静，“就算是全盛时的你，要杀我，也还不够。”
那年那些人穷尽办法，不也只能把她打入轮回，让生生世世的轮回磋磨掉她的傲气和求存之心吗？
鸾羽恨得几乎要泣血，但傲慢如她也不得不承认，叶虞说的是实话。
那道她处心积虑布下的杀阵，耗费了她绝大部分力量的杀阵，也只阻挡了叶虞一阵！
叶虞现在一点损伤都没有！
鸾羽闭上了眼：“你动手吧……他日，不是我也将是别人，哈，你这罪人，定然逃不脱魂飞魄散的宿命！”
叶虞却没有动手，她站在那里，冷白的灯光打下来，显得她的神色诡秘莫名：“我一直很奇怪，你为什么对我怀有这么大的怨馁之气，可以告诉我么？”
“我记得在最初的时候，我们的关系曾经也是很好的。”
如果不是因为是旧识，叶虞也不会同她废话这么久。
鸾羽闭眼不答。
“算了，”叶虞摇摇头，黑金长刀在她手中显形，“这个答案，不要也罢。
长刀斩下，鸾羽的魂魄化作粉末消失，成为三千世界中的一部分。在叶虞这个老对头面前，她没有求饶，也算是全了自己的最后一份尊严。
哪怕这份尊严在旁人眼中其实很廉价。
“死在涅凰底下，不知是否算得上求仁得仁？”叶虞哂笑一声，而后轻声道：“放心吧，汝等当年加诸吾身的，吾会一并还回去。”
目送着“老朋友”完全消失，叶虞这才转过身，走到瘫在墙角如同一滩烂泥一般的宗仪面前。
“是不是该说声‘好久不见’？”叶虞笑起来，眼波流转间，依稀能看出当年名角儿独有的气韵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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