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事?”夏焉着急地问。
程熙抬眉,“你与二皇子有如此深仇大恨,圣上为何要将你俩贬到一处?”
“哦对这个我也想过!”夏焉立刻道,接着泄气地低下声,“可我始终想不通。”
“那么且听听我的想法。”程熙眸色深沉,“要理解这一切,需得首先明白一点,即圣上做事状似无意,但其实总是大有深意。他想得太远了,很多时候底下人以为是自己在做事,其实都是被他一步步牵引着。”
夏焉使劲儿点头,阿梦哥哥也曾这样说过!
“现在看来,在你刺杀丽贵妃的这件事上,圣上明显是偏向你的。二皇子对此极为不满,他性情暴躁,沉不住气,派人向你寻仇,继而又给了圣上罚他的由头。结合从前种种,我敢断定,如今圣上对二皇子已很是失望,贬他来湖州,其实相当于放逐。”
“那对我也是放逐?”夏焉歪头。
“对你,我更倾向于是试炼。”
“嗯?”夏焉茫然。
“从你回宫到现在,我觉得圣上对你做的许多事都是试炼。譬如今次,反正你与二皇子已经结仇了,你无论去哪儿他都不会善罢甘休,那干脆贬到一处,看看你们究竟能斗成什么样。”程熙一顿,“而且我想,圣上心中一定相信你会赢,而且期望着你能赢。”
“你如何得知?”夏焉又觉得自己有点跟不上了。
“一是因为方才说过的,此事之中圣上一直偏向你,二是因为,”程熙认真地看向夏焉,张口道,“我。”
夏焉:!!!!!!
“我病愈的消息早传回了京城,为何圣上不召我回朝?别忘了,我身有官职,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圣上总不会真地一边给我发着俸禄,一边让我与你在此谈情说爱吧?”
夏焉倒吸一口凉气,他好像……有点明白了。
“父皇放任你在这里,是、是为了让你……帮我对付二皇子?!”
程熙点点头。
夏焉恍然大悟。
“而且我总觉得不止是这件事。”程熙又道,“我总觉得,君后的想法和计划亦在圣上的控制之内。从他有孕开始,到我们方才预测的之后或许会发生的一系列事情,恐怕都是圣上有意放任并促成的。君后自以为是下棋之人,其实也不过只是一颗棋子罢了。否则就如你方才所质疑的,身为君后,却公然怀了一个并非圣上的孩子,实在是有点可怕。”顿了片刻,总结道,“一些细节我可能料得不够准确周全,但大体走向应不会错。”
夏焉晕头转向,停了好一会儿才道:“父皇……为什么要这样做?”
“因为他必须确定这场斗争最后的赢家与他所希望的一直,同时,他要帮助那位赢家一举铲除所有潜在的威胁。”
“太子哥哥……”夏焉喃喃道。
“没错。”程熙肯定道,“储君之位圣上从未想过给予旁人,他对太子殿下一向是既历练又帮助。而你与三皇子殿下亦是圣上疼爱的,他会给你们找好归宿,并……让你们不妨碍到太子殿下,故而三皇子殿下从小就一直往富贵享乐那一挂培养,而你……”
“撮合你我,也是一种牵制?”夏焉觉得脑中有点开阔了。
程熙点点头,“圣上极聪明,亦极了解爹爹,旁人看到你我的关系,大约都只能想到与太子殿下分裂这一层,而圣上想到的,却是制衡。爹爹是丞相,是太傅,我是太子伴读,是你的夫君,日后,丞相府与你紧紧绑在一起,若爹爹想要全家平安顺遂,就必须想尽一切办法保持朝廷稳定,保证太子殿下与你之间相安无事。”
这一次,夏焉彻彻底底地懂了。
“现在我们再说回君后。”程熙缓缓收拢棋盘上的棋子,“他机关算计耗尽心力,看似在后宫尊崇无比,可实际上呢?圣上给他的只是一把华丽却空虚的椅子,他真正想要的东西一个都没能得到。或许曾经他还有过侥幸的期盼,直到某一天,他彻底醒悟,知道自己终其一生也再不可能拥有除了‘君后’二字之外的任何的时候,你说他能不气,能不想着去抢夺,甚至是去报复吗?”
程熙将棋子倒回棋盒,发出哗哗声响,又“啪”地一声扣上盒盖,道:“这便是我方才说的,他除了争一个未来,还要争一口气。”
夏焉垂下眼帘,一脸沉重。
“争斗谋划之中,心境最为重要,可以说,一旦君后的想法和决断被堵在心头的那口气掌控了,他就注定了会失败。二皇子也是一样,无论是从他从前与太子殿下相争的做法,还是近来对我们暗杀下毒的招数,以及他平时的性情来看,他亦必败无疑。”程熙断言道。
夏焉被这等自信震撼到了,呆呆地瞧了程熙一时,又仍忍不住犹豫道:“我、我还是有点担心,万一他们与你想的不同……”
“那便去促成。”程熙道。
“你是说请君入瓮?这样是不是有点……”
夏焉一惊,总觉得这好像是人家尚未做坏事,自己就故意设计似的。
“焉儿,你太善良了,经的事情也少。”程熙走向他,顺了顺他耳边的发丝,“其实瓮已做成,而且还是他们亲自给自己做的。我所谓的促成不过是把这瓮加高,里头灌上水,底下再加一把火。”
夏焉拧眉看着程熙,喃喃道:“你要做这么多可怕的事啊!”
程熙哭笑不得道:“这下觉得我坏了?”
夏焉使劲儿摇头,“你一定是好的!我坚信!我也知道是他们有害人之心,我们只是反抗!一旦与他们遇上,我也绝不手软!只不过是一下子听到了这么多事,有点、有点需要消化罢了。”
“那便慢慢消化。”程熙将他拉到自己腿上坐,温柔地抱住,“其实原本可以什么都不告诉你,是你自己说想要知道,想要成长。”
“嗯嗯没错!”夏焉认真地看着程熙,“虽然很复杂,但还是应该知道,我不想再傻乎乎的了。那我们现在要怎么做呢?”
“搜查君后与二皇子的各种线索,同时在民生与军事两方面做足应对的准备。”
程熙说得简洁,但夏焉略略一想,就知道很不容易。
不过程熙信誓旦旦信心满满,他不由地也跟着放心。
说了好些正事,夏焉有些疲累,这般靠着程熙,情绪缓和了一些,便想与他说些轻松自在的话。
“程熙程熙。”他搂住程熙的脖子,玩着他的头发,低低地唤着。
“怎了?”程熙与他鼻尖贴近。
“你方才同我说那些正事的时候,有没有一点点觉得我不像是你的焉儿,而像是……”眼珠转起来。
程熙饶有兴致道:“像是什么?”
夏焉想到了,一拍手道:“像是你的同僚!”
程熙微怔,接着明白了:夏焉一直希望追赶他,故而会有这等想法。
程熙摇摇头,道:“不像。”
夏焉一愣,面露失望,不料程熙接着道:“不像同僚,像主公。”
“啊?!”夏焉眼前一亮。
程熙搂着夏焉的腰,仰头亲昵道:“你是主公,我是你的小兵,为你出谋划策,奔走驱驰。”
夏焉明白了程熙的用意,满足笑道:“可我不想做高高在上的主公,我想亲自去做一些事情。这样吧,你当主公,我当你的小兵,从今天起,你来布置任务,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可我怕累着你和孩儿。”程熙摸着夏焉微微隆起的肚子。
“那就稍微少布置一点,挑一些重要的!”夏焉扬眉道。
“哎。”程熙无奈一叹,伸指刮了下他的鼻尖,“你呀,当真是太渴望成长了。”
“不仅是为了我自己,也为了小宝宝,我希望它不止有程熙爹爹是厉害的,夏焉爹爹也要很厉害!就像你看着你的两位爹爹一样!”
程熙回想起自己小时候对父亲和爹爹的向往与崇拜,顿时体会到了夏焉的心意。
片刻后,夏焉洋溢的神情冷静下来,垂头抵住程熙的额头,认真地说:“程熙,今日之后我才知道,原来你与我在一起背负了那么多东西,包括你所有的家人。你们一定早就想到了,但你没有去选择一个不会带来麻烦的更加适宜的夫人,而是坚持选择了我,你的家人们也选择了我,我、我……”使劲儿摇摇头,“我不会再说什么愧疚或感谢的话了,我只有努力!我也要用自己的力量去保护你们!不让你们面对那些艰难!”
“那就换我说感谢。”程熙与夏焉十指交握。
夏焉轻轻捏着程熙的手指,神情有点低落,“其实你方才说的那些就算真地发生了我也不会太害怕,我唯一害怕的就是、就是你体内的毒!”
“不会有事的。”程熙抬头,嘴唇若即若离地压向夏焉的嘴唇,“我再一次向你保证,绝对不会有事,你要相信我。”
夏焉内心怦怦跳着,相信与忐忑并存。
时近正午,浓烈的阳光从窗口洒进来,映照在他们坐着相拥的身体上,恰恰应和了程熙的名字。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大肥章!日万达成!感谢大家订阅!
第76章 想要的生活
卯时,天色黑中带着朦胧,夏焉坐起床,耷拉着眼皮恹恹地呆了一会儿,然后伸懒腰晃脑袋拍脸颊,裹上夹袄蹬上棉靴,推门走进小院。
已是年末,凉意不可小觑,夏焉缩着抖了抖,接着努力伸开手脚,慢吞吞地打起五禽戏。
他有身孕,便空去了需要勾杆倒悬的猿戏,虎戏与鹿戏是他最喜欢的,躬着身子趴在地上扭身踢腿呼呼哈哈的,每次一打,小宝宝也跟着快乐地活动,十分有趣。
打完五禽戏,他又练了练程熙教的呼吸吐纳,不一会儿,额顶与指尖便微微冒汗。
练完身体休息片刻,前往厨房吃早饭。
温在锅里的杞子二肚汤、荤素馅料搭配恰好的小笼包、一小碗切好的柰果,旁边还留了张字条:慢点吃,别噎着。
一看就是程熙的心意。
他有孕以后,丞相府送来了许多补养的方子和食材,程熙更掌握了庖厨之道,每天换着花样做这个做那个,弄得他很快就胖了,浑身皮肤白嫩,脸圆而红,还发光!
不过想到是为了小宝宝,他也不介意了。
欢快地吃完早饭,去盥洗房漱口洗脸,回屋梳头更衣,摸了摸肚子,明显比昨天又大了一点。他开心地将官服腰带放宽半寸,扣上官帽去衙门。
近日县中的巷道屋舍已全部整治完毕,户籍亦重新收录,贫困散户由县衙出面,分派去各处做工,或收整荒田。
总之一切都在变好。
今日不算太忙,他审了两堂邻里纠纷的案子,布置了县衙年前的公务,一瞧铜壶滴漏,又到了吃午饭的时候。
近来他的食量变大了,饿得也快,吃完还特别容易困,这么一通折腾下来,便就过了未时。
可以去找程熙了!
预测了君后及二皇子的动向后,他俩分了工,他治理县政凝聚民心,程熙则与县尉在城外营地练兵,时刻防备变化。
换上常服披上披风戴好兜帽,他拎着熟食和水果出城。
一路上,认识他的百姓与街道两旁摆摊的小贩们纷纷笑着与他打招呼,有的给他拜早年,有的关怀他和小宝宝的身体,有的搭几句家常话,他挨个儿摇手回应,心中满足极了。
执县令令牌进入大营,远远地便听到了振奋的呼哈声。
走近校场,兵士们正分成两队持刀比拼,旁边巡察指点的,一个是穿着官服的县尉,另一个就是穿暖黄箭袖、身形挺拔高挑的程熙。
大伙儿都很专注,且对程熙极为信服,只要是程熙说的话,大伙儿就没有不听的。
不仅是因为他“大官家的公子”之名已然闻名县内有了震慑,也不仅是因为他仍傻着的时候在阿玉、私塾先生及木料场东家处展现出的高超才能,更因为他只不过指导了兵士们几日,营中面貌就焕然一新!
偷懒耍滑的勤快了、油盐不进的服帖了、武艺不行的进步了,大伙儿开始拧成一股绳,不喊累不叫苦地拼命练习,可以说,比起先前去城外抓山贼的那支队伍,如今的队伍厉害了不止一倍!
程熙实在太令人惊叹了!
一时间,夏焉胸中热血奔涌,将食盒放在一边,脱下披风,取过一旁武器架上的弓箭,也练习起来。
身背箭篓双腿站稳,眯眼抡臂蓄力施放,夏焉盯着靶心反复调整,一箭比一箭认真。最后一箭极为投入,用尽力气射出的同时,虎口猛地一震,长弓“嗡”一声落地。
夏焉站着喘了片刻,正要拾弓,手突然被握住,着暖黄箭袖的高挑身影一躬,替他将弓拾了起来。
“程熙!”夏焉扭身开心地唤道。
他站在冬日晴好的阳光下,袍子腰带未束,宽宽松松地将他装着,背后露出一小节空箭篓,顶着蓬松发丝的脸上洋溢着兴奋,漂亮的双眼眨着,可爱极了。
程熙的心随之融化,先后摸了他的脑顶及隆出了一个小弧度的肚子,问:“累吗?”
“刚才不觉得,现在有一点。”夏焉诚实地说。
“量力而行。”程熙笑道。
夏焉听话地点头,拉着程熙去拿吃的。
程熙吃了少许,将剩下的分给正在休息的士兵,夏焉手搭凉棚望过去,道:“好像不太够,下次我多带一些。”
“不要自己拎,找个人帮你送来。”程熙嘱咐道。
休息之后练兵继续,夏焉去营房里坐等,黄昏时练兵结束,他和程熙便手牵着手一同回家。
路上,夏焉止不住地将程熙好一通赞美,程熙道:“其实接触过就知道,宣梧县的百姓很是淳朴,先前是因为这块地方不好,没人正经管过,他们也不知该往何处努力,便就破罐子破摔了。如今他们于迷茫黑暗之中发现了光亮,自然就会跟着去。同时施加竞争奖惩,有了心劲儿和奔头,哪里还有做不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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