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真有什么也不能在这儿了。你的手上药要紧,我直接去取吧,还快点。”南宫碧落准备起身。
风飘絮轻轻压着她的腕子,就阻止了南宫碧落,“不用去。”
南宫碧落拧眉,却又无法反抗压在手腕上的那一丁点儿力气,看着风飘絮的眼睛,她只能强迫自己拾起耐心。好在风飘絮话音落下没多久,凝烟就将药送了来,还带了丫鬟打来了清水和梳洗的热水。
“秦姑娘。”南宫碧落先打了招呼。
清冷的花魁‘嗯’了一声,见丫鬟放下热水就离开了,才走进去将药盘放在了桌上,准备为风飘絮上药,“姐姐、”
风飘絮:“放着吧。”
南宫碧落:“我来吧。”
凝烟才刚叫了声姐姐,南宫碧落和风飘絮就一起出了声。凝烟也不多话,点了点头,看了南宫碧落一眼,转身就离开了,走之前还把房门也一并带上。
南宫碧落看了眼放在身旁触手可及的清水,便将桌子上的药盘也挪到手边。拿起药瓶看了看,就将风飘絮伤了的那只手牵了过来放在面前。一边拆着已经血色暗沉的纱布,一边道:“风老板的人做事真是干脆利落。这秦姑娘还真是清冷的一个人,她的眼里是任何人都可以感觉到的寒冰,坚不可摧一样。”
“怨不得她,世态炎凉,在风月场待久了,冷漠比温暖更容易保护自己,嫣然是个苦命人。”风飘絮任由南宫碧落摆弄她的手,平静的回着话。
“苦命人?都是吧。”南宫碧落抬眸看了风飘絮一眼,意有所指。接着她又继续低眸解着纱布最后一层,纱布凝固在血肉上,她放轻了力气,“可能会疼,忍着点。其实早想问一下秦姑娘的身世,身为秦宏虚秦大人的孙女,她究竟经历了什么,让她像只刺猬抗拒别人接近?”
“你拆吧,没事。”风飘絮根本不在意血肉撕扯的疼痛,听到南宫碧落问凝烟身世经历,反而才幽幽叹气,“你叫水丫头常常往风月场里跑,想必也查到不少了吧?书香世家,男为奴,女入娼,她亲眼看着祖父母惨死,父亲郁郁而终,母亲、姑姑沦为他人手里的玩物。当时的她才几岁啊,会像只刺猬也只是为了保护自己罢了,谁知道刺猬刺人的时候,自己会不会疼呢?好在,最近嫣然的刺也有了些软化的迹象,这还真是曲水的功劳。”
“呵,既然那刺是保护,软化了算好事还是坏事呢?”南宫碧落听了风飘絮的话,却也不禁为这些流落风尘的姑娘苦笑了一声,撕扯下纱布,看清伤口全貌,南宫碧落瞳孔一缩,沉声道:“怎么伤得这么重?”
本该如玉脂般的肌肤,变得面目全非,难看的褶皱里,翻开了血肉,烫伤、抓痕都有。
“烫伤就是这样,别盯着看了,碍眼。”风飘絮微微侧了侧手背,被刘福通用力挤压,连烫伤都不太分辨得清,她也就又放松了下来。
南宫碧落自然察觉到了风飘絮那一下瑟缩,却是牵起那手,凑得更近,看得更仔细,柔声道:“怎么会碍眼,就是要看仔细,才好上药。我想这药是能把伤疤都去掉的吧?”
“嗯。”
“那就好。”南宫碧落挑起了药膏,分分点点,轻柔又认真地涂抹到伤口上,一丝一毫的伤痕都很仔细。“药涂上去,伤口疼吗?”
风飘絮感觉到了南宫碧落吹在手背上的气息,如她声音一样的轻柔。“药不是刺激的,不疼。”
“是吗?”南宫碧落停止了吹气,只是看着伤口眉梢又忍不住隆起,“我看不如让流觞来看看吧。”
“流觞姑娘忙得过来吗?人皮纸扎案今晚不是又多添了一具尸体?你真的不用赶回都察院?”
说到案子,南宫碧落眉头蹙得更紧,抬头却对风飘絮笑了笑,“也不用慌着这一夜,风老板该不会是下逐客令吧?”
“你说到哪儿去了。”风飘絮无奈地笑了下,“既然不急这一夜,那你在风雨楼里小憩一下也挺好,人不是铁打的,总要劳逸结合才行。不过我这点儿小伤,就不用劳烦流觞姑娘了,还是破案重要。”
“小伤?”南宫碧落重复了一遍,却没有多说什么,平了下气息,重新为风飘絮包扎起来,手法娴熟,绷带缠的力道不轻不重,“案子风老板就不用操心了。却是今晚你既得罪了刘福通,行尸楼的人也现了身,这会不会危及到风月楼?”
话又说到行尸楼,风飘絮这时眼神才有了些微变化,眸光锐利,“得罪了刘福通我倒不惧,你不也顶撞了他吗?今晚他放我回来,之后我应付他,不难。就是这行尸楼……你追着刺客出去,到遇上了玄刚,具体发生了什么?”
南宫碧落已经系好了绷带,将东西也顺手挪开,闻言叹气,想起林中的苦斗,还心有余悸,“今晚的刺客才是天字一楼排行十六的杀手龙继,龙继执着于刺杀刘福通好像有隐情,让他可以背叛行尸楼,甚至豁出命。我也终于见识到号称杀人机器的魑鬼玄刚有多可怕,要不是有金蚕宝甲,或许我根本不可能毫发无伤,说起来真要谢谢风老板那一枪。”
虽然不知道具体情况,但南宫碧落从火器营死去的卫兵和风飘絮被韩业抓住一事,大概也能猜测到发生了什么。风飘絮果敢,在眼眸深处有毁灭般的烈性。
南宫碧落又感觉到了胸口处的紧缩感,在看着风飘絮的时候。
风飘絮眸光深邃,她清楚玄刚的可怕,也惊奇刺客真的是龙继。“龙继没有死?那死去那个刺客又是谁?他怎么会有龙继的身份牌?玄刚是行尸楼派出来铲除龙继的,只要龙继不死,玄刚就还会出现,现在并不是能与玄刚正面冲突的时候。”
“风老板,似乎很畏惧玄刚?”
“如何能不畏惧?他是行尸楼最凶残的野兽,杀戮对他而言如同家常便饭。”风飘絮有一瞬间忘了隐藏杀意。
南宫碧落察觉到风飘絮的走神,想到上次玄刚查楼时她看到风飘絮脖颈上的伤痕,南宫碧落眸心一沉,“风老板,我、”
她想说什么,却又没有说出来。
女捕,神情凝重,陷入了沉思。
“嗯,怎么了?”风飘絮却回过了神,她不知道南宫碧落欲言又止是想说什么。
“没什么。”南宫碧落如往常一般微笑了一下,“我们现在再怎么想,不知道龙继为何铁了心要杀刘福通便理不清这其中脉络。首要是找到龙继,刘福通没死,他一定还会出现,这刘府看来我得常去,所幸刘福通现在已经有所忌惮,不会再轻易使花招,我也暂时安全。至于玄刚,武功非比寻常,的确得避其锐气。这两人都牵扯到行尸楼,你已经帮了我,不宜再过多暴露,让风月楼陷入险境,剩下的交给我吧。”
“可是、”
“没什么可是。今夜你也累了,先休息吧,办法总会有的。”南宫碧落微笑着打断了风飘絮的话。
风飘絮看着南宫碧落皱了眉,猜不出南宫碧落在想什么,便叹了一口气,“那你呢?给你安排间房?”
“不、”南宫碧落刚要拒绝,突然一笑,又改了口,“好。你告诉我房间在哪儿就可以,我自己去。你,休息吧。”
“我还是先带你去、”
风飘絮还想说什么,却见南宫碧落站起了身,抬腿一勾挑起了佩剑,佩剑顺着手腕翻转绕了一圈就到了她手里。动作轻快,行云流水,女捕脸上笑容不变,“不用,你,需要休息。对我如果那么见外,那我就直接走了。”
风飘絮突然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在南宫碧落温和的注视下,顺从道:“好吧,二楼空房你随意选一间吧。”
“好。”南宫碧落应了却又站在原地不动。
“怎么了,还有什么需要?”
南宫碧落笑道:“我等你熄灯。”
“你、”风飘絮看了看包扎得整洁的手,无奈道:“还真是周到。那、帮我拧一下毛巾。”
南宫碧落便又含笑放下佩剑,帮着风飘絮拧了毛巾,见她接过毛巾迟迟不肯擦洗,想了想背转了身,不去看风飘絮。她听见身后有了动作,目光落在屋内摆放的装饰面具上,没有说什么。
直到风飘絮说了声‘好了’,南宫碧落才又回过身,重新拿起了佩剑,轻声细语:“那,我出去了,你熄了灯,我就去客房。”
风飘絮点头。
南宫碧落为她带上了门,守在门外一会儿不到,屋内的灯光就熄灭了。在静夜里,木床轻微的吱呀声也落入了南宫捕头灵敏的耳朵,她不由得看着房间,笑了笑。
转身,她下了楼。
可是女捕并没有如她所说找了间客房休息,而是翻出了窗外,飞到了三楼房间上方的屋檐上,静坐。
女捕背脊挺直,佩剑握在手里,立在身旁,她望着灰中泛白的天际,像是在等待日出。
坐在鸣玉坊第一高楼上,从这天下第一楼,俯瞰到的是静谧中的花街柳巷。
红灯笼、打更声。
风里参着红颜泪。
这里的夜,美到令人发冷,危险潜伏在角落里,窥伺着误入风尘的女子。
冷风,让头脑冷静。
南宫碧落将剑平放在风月楼的瓦上,她,想守护这里。
话,没说出口,而是放在心里,去践行。
风,不停歇、继续吹。
天,快要亮了。
第79章
鸣玉坊。
阳光洒向大地的时候,为风月楼的砖瓦渡上了金色。
屋顶上的南宫碧落也露出了笑容,她拿着佩剑起了身,站在屋顶上扭了扭脖子,舒展了下久坐的筋骨。随后女捕抬起一脚踩在了翘起的飞檐头上,眼睛扫视着鸣玉坊所有的屋檐小巷,人皮纸扎发现的地点也在脑海里描摹了出来。
似乎发觉了一些蹊跷的端倪,南宫碧落不自觉蹙了眉梢。
不多时,耳朵动了动,屋顶之上,又来了人。
南宫碧落看过去,花魁那清冷的身影就站在房檐的另一侧,看着南宫碧落的神情一如既往的冷淡。
“秦姑娘,早呀。”南宫碧落笑着打了招呼。
凝烟已经听了琳琅的转述,知道前夜发生的事,她打量着晨光中身形高挑的女捕。虽然捕服破损了一些,仍然不能掩盖她的威严英姿,她的笑容散发着平易近人的温和,就和清晨的阳光一样,不烈,暖和。
花魁本能地有些抗拒,在南宫碧落身上是一种比曲水的自来熟更让她感到不适应的东西,她无法形容。
可是她担心,担心越来越频繁出入风月楼的南宫碧落主仆,担心在风月楼众人心里对这主仆俩越来越松懈的心防。
她们是好人,可不能保证她们不会是敌人。
南宫碧落见凝烟盯着自己不说话,脸上的神情难以捉摸,她不由得低头看了看自己,不看不知道,很久没有看到自己如此狼狈的捕服了。
肩胛破了一块,腰腹的腰封也破了皮,还有其他大大小小的破损。
“我这样是不是很失礼?”南宫碧落有些苦笑地抬头问着不说话的花魁。
凝烟回过了神,摇了摇头,脸色似乎变得更冷。
南宫碧落想了想,柔声道:“还是说、秦姑娘有话找我谈?”
凝烟讨厌南宫碧落的敏锐,就像第一次交谈的时候,南宫碧落就能轻易刺探到她的软肋,让她妥协。感觉在南宫碧落那双眼睛下她会无所遁形一般,但她并不是厌恶南宫碧落这个人。
南宫碧落见凝烟既不点头也不摇头,也便知道自己猜对了,“那就在这里谈,还是?”
“是你叫曲水天天往风月楼跑?”凝烟终是出了声,从上来就一动不动站在那里。“你的目的?”
南宫碧落盯着凝烟认真的脸,不由得笑着轻叹道:“呵,这是审问?”
女捕被审,角色好像反了。
凝烟拧眉,又问了一遍,“你的目的是什么?”
南宫碧落神情仍旧温和,“帮你。”
“是帮我?还是想要从我身上查探风月楼?”
凝烟的眼神很锐利,南宫碧落不得不再一次感叹她与风老板的眼睛很像。她经由风飘絮的手调教出来,却只学会了风飘絮冷漠的一面,或许、更严重。
南宫碧落暗自叹息,坦然道:“帮你,也查风月楼。”
“果然。”凝烟冷笑,“说什么帮我,为了你的好奇心,这只是冠冕堂皇的借口,官门少不了虚伪。”
南宫碧落被凝烟讽刺也不生气,“秦姑娘,或许你该问一问自己,故意在我面前对令尊的画作失神,难道不是为了引起我的注意,让我去查?既然我已经在查姑娘的身世了,有些话就说开了吧。我知道姑娘是秦宏虚秦大人的后人,当年秦大人被状告谋大逆,以头撞柱,血溅当场以示清白,秦氏宗族亦被连坐,这些事我虽年幼也是有所耳闻。姑娘既是秦家后人,当然也是想平反秦门冤屈,我,自然被姑娘选中,对吧?”
凝烟哑然,她不否认是想要南宫碧落帮她祖父族人平反,还秦家一个公道。她当初犹豫是为了风月楼,现在她来找南宫碧落谈话是想要确认,确认南宫碧落究竟是不是如传闻中那样大公无私,平冤屈伸正义。
“不错,我故意引起你的注意是想你查。既然你知道我祖父是秦宏虚,那你敢不敢替他平反?”
这次南宫碧落不说话了,凝烟从她的犹豫中再度冷笑,“你不敢。南宫碧落,姐姐说你是个好人,可我觉得,你既然做不到就不要用你的同情心给别人莫须有的期望。这里不是普通的青楼,你们主仆与我们交往太深,对风月楼并不是好事!”
“秦姑娘说话还真是直白。”南宫碧落有些无奈,能体会到水儿与她打交道时的苦楚了,“我有同情不假,但还没自大到以为能给予谁希望,希望这种东西是需要自己去追寻的。我与风月楼是合作,我想以风老板的通透,会任由我自由出入,总不至于自掘坟墓。”
“你了解姐姐吗?”凝烟却是反问,连她都没有看透过风飘絮,何况南宫碧落,“你就敢如此断定。”
“我想要了解。”南宫碧落始终微笑着,“秦姑娘,我虽然与风老板认识时间不长,但我看得到,她很珍惜你们,为了你们,她也会考虑到风月楼的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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